我曾在很多個夜晚，看見天上的月亮。
那時，年歲還小，可能還沒有去上過學，整天也沒有任何煩惱，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抓過魚，摸過蝦的傍晚，
躺在老舊的藤椅上，拿著掉了葉的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
等到了晚上，看著深邃的夜空，
相信著天上有神仙，相信著指著月亮會沒有鼻子，
以至於很長時間都沒有盯著月亮看。
……...
再到後來，稍微大了一些，
學了“少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看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再去看天上的月亮，好像月亮也承擔了很多，
又要忙著照亮，又要幫人傳遞信息，還需要象徵著團圓，
……...
到了現在，好像很久沒有看見月亮了，
有時候會很納悶，月亮怎麼也不守時？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出來？
後來的某個瞬間，我突然想明白了，
月亮一直都是準時的，
一直都是未曾失約的；
失約的，
是慢慢成長的我。
————出自網易雲音樂《月亮的失約》
下了班後我踩著淡淡的月光走出公司，在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冰啤酒就往防波堤走去。我還是和孩童時期一樣，走在防波堤上看著月光下的大海，黑色海浪翻湧著捲起白色的浪花，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又陌生。
遠遠的，我看見一個人影，坐在防波堤上，手中捧著一個盒子。
我走到近前，冷冽的月光灑在他稚嫩的臉上，手中抱著八音盒。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問
“我在等月亮”他答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懸掛在天上的月亮，有點好笑地說
“你看，月亮不就在那裡嗎”我用拿著啤酒罐的手指過去
“可那不是月亮”他只是盯著手中的八音盒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那不是月亮嗎，也許他是走丟了的孩子，我該趕緊送到警察局什麼的地方吧。
“有奶奶和姐姐的地方，才有月亮”
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月亮，隨即眼前的孩子和曾經的某個少年的身形重疊了。我也坐在他旁邊，喝光了啤酒，然後望著月亮。
“他們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動了八音盒的發條，八音盒傳來耳熟的音樂。
“她們會回來嗎”
聽到這個問題，又換到我該沉默了。我想起兒時看過的動畫片，阿狸和媽媽的故事，因為當時我也和現在的他一樣，失去了至親的人。
“她們不會回來了”
大人的世界總是殘酷的，婉轉的謊言有時比殘酷的真相更殘忍。
“所以，月亮也不會回來了，對嗎？”
他幾乎要哭出來。我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香菸，卻又想到小時候，母親總叮嚀我不要變成一個愛吸菸愛喝酒的人，要健康長大。看著手中的煙，不禁苦笑了一下，把煙塞回煙盒，我只還是望著月亮。
“她們或許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吧，遠到再也回不來，但是即便如此，月亮還是會照舊升起。對於我們，習慣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因為習慣，會覺得理所當然。因為習慣，沒有人去想如果失去是什麼模樣。只有在我們失去了習慣的東西之後，我們才會成長。以前，我也像你一樣，總坐在防波堤上看著月亮。”
他第一次把母目光從八音盒上移開，閃著淚花的眼睛望著我
“那段時間，我不上學，也不回家，就只是坐在防波堤上。然後對著大海流淚，對著月亮傾訴，久而久之，似乎他們成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他看看大海，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時不時反射著月光，粼粼波光躍動起伏。
“再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怪人，她像個大叔一樣爛醉在防波堤上。身邊全是空酒瓶，當時我想走來著，結果一轉身她就掉下去了。當時可給我嚇壞了。”
他盯著我，似乎很期待接下來的故事
“然後啊，她不一會又爬了上來，全身溼淋淋的，小時候我以為她是妖怪呢。然後啊，我只記得和她一起坐在防波堤上聊天，那一天的月亮也和今天一樣圓。她問我，為什麼要一個人晚上來這裡，我說我的母親因為癌症離開了。沒有人管我，我想去哪就去哪。她突然摟住我，夾得我的腦袋很痛。然後她和我說了很多，我卻只記得一句話‘你生命中每一個離開你的人，都把生命的意義和重量託付給你了，你怎麼能自暴自棄呢？’但是當時的我積攢了很多心裡話，和她大吵特吵，一直過了很久，我們都累了。兩個人躺在防波堤上，聽著海浪拍打岸堤和風吹過的聲音。我也患上了癌症，她突然說。她確診是在一個月之前的事了，自那之後她反而沒有怨天尤人，而是辭去了工作，選擇精彩的活下去。‘我啊，想成為那種覺得人生十分有趣的大人！’直到現在，她都是我最崇拜的人，雖然她不怎麼證經就是了。後來我寄養在了叔父家，雖然待遇不怎麼樣，但是也算是有在上學。後來我經常會找她玩，她總忙著在各地旅遊和去醫院定期檢查，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我舉起空酒罐和香菸盒在他眼前晃了晃
“包括抽菸和喝酒。再後來啊，過了大概三年吧，她不得不住院了。我因為學業也很少去找她了，幾個月之後，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去世了。那時候正是冬夜，窗外的雪洋洋灑灑地下著，她穿著藍白色病服，死去的時候依舊一臉幸福。”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他只還是望著我，我轉過頭去和他對視。
“她也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我點了點頭，這麼說來，已經過去五年了啊，彷彿還在昨天一樣。
“我知道了”
他說著站了起來，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八音盒，大抵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我要回去了，一直這樣，媽媽會很擔心我吧”
“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謝謝你給我講這個故事”
我看著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離開的身影，那身影是如此脆弱又堅強，我點了一支菸，看了看月亮，似乎那些離我而去的人就住在月亮上守望我一樣。
如今，我也出色的長大了嗎？
那天晚上我回家睡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離異後一個人拉扯我的媽媽，也有一直陪著我成長的姐姐。我不記得她們說了什麼，只記得是一些幸福的話，我還夢見了月亮，它從不失約，總是在我的生命中準時到來。
我在夢中踩著淡淡的月光，又來到了防波堤，坐在兒時的我的身邊，一同望著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