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追夢者號上的每個地精都公開希望海盜能襲擊他們的目標。尾隨商船的第二天，他們的願望實現了。商船突然向右急轉遠離海岸線，然後橫過船身發射炮彈，隨即便猛地轉向並朝著追夢者號駛來。起初，希什認為他們可能是厭倦了他們尾隨的行為，決定將他們徹底趕走，但後來她看到了地平線上的另一艘船。
那是一艘鉅艦，幾乎和他們在自由港差點撞上的大帆船一樣雄偉。希什拿出望遠鏡，仔細觀察著那艘船，她判斷那艘船每一側至少有十門大炮，甲板上因為四處奔走忙碌的船員而一片混亂。那艘船有三根桅杆，還有一個應該是某種觸手怪物的船首像，高高飄揚的旗幟讓希什似曾相識。她絞盡腦汁回想了一陣之後才在記憶的角落裡找到答案——那是特里爾偷來的佈告上一個被通緝海盜的旗幟：克拉肯號的紅眼船長。
這是他們的機會！
希什全然不顧取勝甚至生還的可能性，直接衝回舵輪，大聲命令所有船員準備發射炮彈，登上敵艦。他們收緊風帆，藉著身後呼嘯的風力，幾乎在海浪上飛了起來。
海盜船很輕鬆地就拉近與商船的距離，海盜們甚至架起了幾門前置大炮，通過發射霰彈來撕碎商船的帆布。幾輪攻擊之後，商船的船帆甚至變得比地精的旗幟還要破爛。商船的船員們用弓箭在甲板上進行還擊，雖然其中一些命中了海盜船，但他們也損失了更多的人員。
飛速從商船旁邊駛過的追夢者號，讓不少商船船員駐足凝視，目送一群地精遊弋而去，而地精們則一邊看著克拉肯號，一邊興奮地互相嘰嘰喳喳交談著什麼。
當兩艘船馬上就要相撞時，希什把方向盤往旁邊猛地一打，他們的船隨即便以險些側翻的姿態轉向了克拉肯號的正面，然後趕在被壓碎之前勉強避開了近在咫尺的鉅艦。
“開火！”她大喊道。
其中一門大炮開火了，打在克拉肯號船體上的炮彈發出清脆的響聲，並將一些碎裂木板帶入了大海。另一門大炮噴出了煙霧，但也僅僅只是噴出了煙霧。克拉肯號的船員們在甲板上看到這一幕後，紛紛嘲笑起他們腳下的這艘小船。
克拉肯號還擊了，所有大炮噴出的煙霧向上升起，幾乎瞬間就遮住了其上船員的身影。但追夢號實在太小太快，炮彈越過小船的桅頂落入了離目標很遠的海中。
希什把兩艘船的距離再一步拉近，然後大聲呼喊著登船。她把舵輪交還給舵手，緊接著跑向特里爾剛剛扔出抓鉤和繩索的邊緣。希什一個墊步擰腰，再加上大副適時的助推，地精船長直接騰空而起，抓住繩子爬了上去，直到與其中一門大炮持平，她的體型剛好可以鑽進大炮周圍的開口。
人們總是低估地精，尤其是他們的體型。但他們似乎從來都不記得，體型小也有好處。
希什剛一鑽進去就立即拔劍刺向準備再次發射的炮手，她的幾名船員也對其它大炮採取了同樣的行動，射擊甲板上的大部分船員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時就被幹掉了。與此同時，其他船員也登上了主甲板。希什能夠聽到上方的戰鬥聲，尤其是特里爾衝上甲板，開始用他那把鏽跡斑斑的菜刀砍殺敵人時所發出怒吼聲。
下層甲板上的地精們一擁而上，憑藉數量優勢和兇猛的火力，輕鬆地將最後一批克拉肯號的炮手打得屁滾尿流。主甲板上的混亂戰鬥掩蓋了他們攻擊時發出的聲響。在確信他們的計劃奏效後，希什和其他地精來到了火藥庫，由於衝突正在進行，火藥庫沒有上鎖，他們輕而易舉地佔領了這裡。
克拉肯號上的戰鬥仍在繼續，直到船舷上傳來一聲號角。這是傳遞給地精們的信號——追夢者號繞了一圈，又回到了與克拉肯號平行的方向上。特里爾立刻下令撤退，地精們慌忙跑到船邊，下餃子一樣跳上了追夢者號，有些地精甚至連繩子都顧不上用。
希什點燃引信，從一門大炮的開口處爬出去，縱身跳進了下面的水中。當追夢者號破浪而來時，她緊緊抓住用來固定船錨的繩子，用盡全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緊隨其後的爆炸衝擊力讓追夢者號左右搖晃，幾欲傾覆。隨之而來的巨浪極有可能將它摧毀，但最終，追夢者號挺了過來。爬回甲板的希什抬頭望去，只見克拉肯號的船舷上留下了一個冒煙的大洞，大部分船員都散落在水中，一動不動。鉅艦本身仍在燃燒，濃煙像柱子一樣向天空飄去。克拉肯號已經進了很多水，而且每一個波浪都會拍打進更多的水，它在海面上停留不了多久了。
地精們一邊爆發出歡呼聲，一邊激動地上躥下跳，整個甲板都被他們的動作震得晃動起來。當希什從最初的興奮中平靜下來後，她便開始試圖在海中的漂浮物中尋找自己的帽子。她知道這是徒勞的，但她不會因此而影響心情。當希什的注意力集中在船舷上時，她聽到特里爾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把帽子戴在她的頭上，水花登時濺了她一身。
“你的帽子找到了。”
希什轉過身，抱住了特里爾。她雙腳離地，跳到他高大的身軀上，緊緊地抱住了他。這和跳到一塊石頭上抱著不一樣，只不過這塊石頭回應了她的擁抱。過了一小會兒，她鬆開手，落回了甲板上。
“我們得看看能不能找到海盜船長！”
特里爾向希什行了個禮，然後便笑著走開並召集幾名船員開始辨別屍體。就在他們尋找海盜船長的時候，商船掉頭向這邊一瘸一拐地駛來，它的船帆破爛不堪，船體上也有不少破損。商船停靠在追夢者號旁邊，甲板上的船員們低頭望著小船上的地精們。
其中一個船員在尋找交談的對象，最後他選定了希什，然後清了清嗓子。地精船長抬起頭對這名船員笑了笑，這一舉動讓他稍稍後退了一下，不過隨後又恢復了鎮靜。
“看來我們應該向您表示感謝。”
“交易罷了。追夢者號的船員受僱為你們護航，保護你們免受海盜襲擊，你們的佈告就在這裡。”希什把手伸進背心，拿出一疊合同，所有合同都滴著水，血跡斑斑，已經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跡了。
“對，沒錯，呃……”這名男子左右看了看另外幾個衣著光鮮的人類，他們的衣服顯然不是為海上旅行設計的。他們都聳聳肩以示回應。“你們已經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我們的港口離這裡只有半天的航程，現在這些海盜已經解決了……我認為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說完他扔下了一個錢袋，袋子落在甲板上時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錢幣相互撞擊的聲音清脆悅耳。希什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解僱，但她並不介意。第一次執行任務就能得到報酬，她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她竭盡全力才剋制住自己，沒有立即衝過去把錢袋撿起來抱在懷裡。
“很高興和你們做生意。”
商人們微微鞠躬，然後從船邊走開，水手們則努力修補著船隻，以便讓商船儘快開動起來。確定他們沒有再被注視著之後，希什一把撈起錢袋並把它當作戰利品舉起來展示給所有船員看。地精們停止了對海盜船長的搜尋，再次發出了快樂的歡呼聲，然而這隻會讓商船水手們更加努力地拉開兩艘船之間的距離。
“他們怎麼知道你是船長？”舵手問道。
“這就是我需要這頂帽子的原因。”希什調整了一下帽子，讓其中一個角和她的鼻子指向同一個方向。
最終，地精船員們設法找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紅眼，他已經被自己船隻的爆炸炸死了。此時的克拉肯號已經是一艘被水淹沒的沉船，緩緩落向海底。他們把紅眼的屍體拖上船，放進在船員艙室裡，試圖以此來在返航途中儘量保存紅眼的屍體。當然，這和給他蓋上一條滿是蟲眼的毯子沒什麼區別。
那天晚上，希什打開朗姆酒桶，讓船員們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他們的夢想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變成了現實。
（五）
當他們靠岸時，碼頭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人們肩並肩地站在一起，甚至連地精都擠不過去。希什站在船邊，緊靠著一根被撞壞的欄杆，等待著跳板就位。跳板放好後，她不顧人群的議論聲，立刻走上了碼頭。
“讓路，我們要去拿海盜紅眼的賞金。”
人群一邊欣賞著這個笑話，一邊發出了讓她渾身不舒服的鬨笑聲，有人甚至拍起了大腿。
“我是認真的，我們擊沉了克拉肯號！”希什大聲喊著，試圖讓人們聽到她的聲音，但她的努力只是徒勞，“我們找到他的屍體了！”
她示意特里爾上前。他和幾名船員拖著屍體向前走，當屍體的頭撞到船邊時，他們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出去。這引發了更多的笑聲。
笑聲戛然而止，就像有人在琴絃上劃了一刀。人群散開，一個半精靈女人從碼頭中央大步走來，顯然全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無需任何人介紹，這個備受尊敬的女人散發著令人敬畏的力量——莉瑞雅·瑟爾蒂斯船長。希什多年前就聽說過這位私掠者的故事。當船長走近時，她目瞪口呆，動彈不得。
莉瑞雅·瑟爾蒂斯越過基希，走到跳板中間，身體前傾，以便能看清屍體。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地精們，都屏住呼吸看著她辨認屍體。過了一會兒，她又走回來，一直希什走到和人群中間。
莉瑞雅轉過身來面對希什，近到足以伸手觸摸。比她高得多的女人單膝跪地，低下頭以示尊敬。當她抬起頭時，希什幾乎不敢與她對視。
“很榮幸能確認您的懸賞證明，如果您願意陪我去海軍部 ，我很樂意為您的私掠許可證提供擔保。”
希什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無法說出任何話來。她只能連連點頭以表示同意。
“然後去酒館慶祝你們成為私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