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玩了三天极乐迪斯科。二周目,仍不知道如何描述它。它的世界太陌生,它的文本量太浩瀚。如果你现在问我,这是一款什么游戏,我说不上来。
褴褛飞旋。它站在这片不详的阴影中否认一切。蓝色的门后是工业城镇支离破碎的过往,后院里是酒鬼的孩子和少年犯。奥兰治来的舞者来到这里等待寒冬过去。她和身上满是伤痕的情人酗酒、嗑药,在恍惚中看见对方的额头中间多出来一个4.5mm子弹的孔,于是她走到哪里冬天都不会结束。尸体挂在后院,酒鬼的孩子并不害怕,它有父亲的味道。他朝它抛着石子,他不想做功课。
哈里想在这个破地方唱迪斯科。
迪斯科已经和马丁内斯的过去一同被遗忘了。教堂里的彩窗破成一千片,天花板上有个2毫米的现实孔径。那里,灰域的胚胎在寂静中搏动。马丁内斯曾经最好的住宅区沉入古老的梦乡,梦乡有和灰域一样的灰色,闻起来像咸湿的海风和安非他命。那里还有人记得摇滚。她说摇滚死了。
没人记得迪斯科。迪斯科是被遗忘的过去,不重要,无法重要。哈里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但他记得迪斯科是光球。褴褛飞旋里,舞台的地板是覆盖着呕吐物的朽木,这里的人脸上写满麻木。他们白天在码头工作,夜里才会在酒精的作用下醒来。
光球缓缓降下来,光落在一切事物上,照亮被诅咒的旅店。舞台的中心,哈里跟着光球一起不停旋转,模糊中人群融合在一起,变成阳光下的海,而他就是升起的巨星。音乐响起前,他走了很远很远,从远航路的小屋一路不停走。拥有过一些东西,又愚蠢地弄丢了它们,现在他一无所有。光球落下后,他又拥有了什么。色彩、跳跃的光和令人伤心的音乐。
伤心是马丁内斯市民不常有的感情。在下岗、失踪和死去的未来面前,它显得那么轻薄又自以为是。伤心不同于绝望,不同于悲痛,它意味着你想要美好的东西,并失败了。这里的人们不记得美好的东西。但哈里记得杏子的味道。
在迪斯科光球照耀下,哈里短暂停止了伤心。肉体开始摇摆,灵魂却停了下来,不再张望未来。舞台的灯光照亮当中的巨星,麻木的嘴唇也开始说话,说过去的事。
有人说往前走,别回头。哈里脑中的声音说,回头吧。过去已死,但遗失过去也是遗失未来。所以回头看吧。眼疾手快,捉住空中飘荡的铃兰。去寻找杏子味的白色阴影,即便已经忘了家在何方。失忆的人难道就注定要放下过去吗?不。去问我们现在何方,去问我们所在的时代。这样,总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
一切都是有关联的,不是吗?月光下的海像沥青一样。屏幕上,哈里在沥青海岸不断奔跑,去废弃的教堂,去血液里流淌着工业酒精的男人们旁边,他们崇敬他。哈里的警车沉没在海中,一座钢铁的纪念碑。一个懦夫国王,俯瞰着忘了他的人。
纪念碑、吊人、木板道上怀揣借书卡的醉汉,这一切都联系在一起,这一切一定意味着点什么。世界提出这些问题,却没有提供答案。答案像枯萎的铃兰,飘散在空中,我们伸出手,却只在指尖捕捉到一缕香气。苍白、稀薄,来自过去的幽灵。
失败者被过去的幽灵拖着沉入大海,失忆之前,他看见燃烧的龙舌兰日落。他追求过的已经变成笑话。他说他失忆了,也有人说他只是疯了。
在瑞瓦肖,经常穿梭灰域的人容易发疯。人们说那是灰域的影响。灰域在不断扩大,它藏在废弃教堂尖顶中,吞噬声音。声音消失后,光也会消失。当灰域将一切吞掉,世界会像警车一样沉入海水里。
灰域每年都在增长。世界是装满回忆的大脑,回忆太多,就会拖垮一个人。在瑞瓦肖之外,有一个叫波罗的海的地方。那里,理想沉入海中,有太多回忆的人会无法呼吸。
长着芦苇的冰冻海岸,隐匿几个世纪的竹节虫出现在无名警探面前。人们说,这是不存在的。人们想要证据,但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竹节虫。寻找竹节虫的人是疯子,人们不想做疯子。更何况竹节虫的存在似乎并没有意义。在瑞瓦肖,人们照旧吃饭,饮酒,死去。
哈里,悲伤又孤独。他喜欢燃烧的火焰,想要从不愿意施舍的人手中拿到东西。他是火焰将要燃尽时的橘色。迪斯科已经落幕,舞台上的光不再照亮他。龙舌兰不是日出,而是日落。但他找到了竹节虫。它巨大、美丽,它的存在也是他的存在。他的心又燃烧起来。
极乐迪斯科是相信竹节虫存在的人献给竹节虫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