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哥羅德會議將失蹤人員區分為十種類型。其中第九種,非實體性,這公然違反了國際人權法案。這樣的人不僅被國家暴力機關消除,他或她以前存在的記錄也被一併抹去。這種政治衰敗的特例,即記憶的詛咒,已經給許多歷史人物帶來了不同程度的成功。例如,就梅斯克的情況而言,統計結果顯示整個文化的歷史規模縮水多達10%。我們不能拘泥於成功案例——談論不存在的一天是不可能的。但事件的蛛絲馬跡都留存人們心裡,況且審查員也是人。
因此,比起那些在垃圾箱後面頭部中彈身亡的人來說,被消除的公民可能更加受人認可,而這要多虧了他們的非實體性。如果沒有這張有趣的照片,還有什麼其他明擺著的事實,可以將薩馬拉共·產·黨刺殺朱利葉斯·庫茲尼茨基從鮮為人知的歷史中拯救出來呢?以前只需要將帝皇頭像從硬幣上銼下來,但隨著記錄技術的發展,這種工藝得添加許多複雜工序。對於一個運轉良好、腐敗官僚的工人國家來說,對他們的打孔卡進行一些春季大掃除並不是什麼太大的挑戰。 但在攝影時代,以及在影像時代的一些不尋常的特例子裡,消除尤其需要精妙技術。前面提及的朱利葉斯·庫茲尼茨基政·委消失的例子,我們已經可以體會到這點了,修圖工的魔法杖讓政·委在那個陰沉的週日早晨,消失於“馬佐夫”號汽船上。
朱利葉斯是一個令人厭惡的人,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鄉巴佬。他年輕時沒見過世紀大革·命——政·委的星際飛行是後來在薩馬拉啟程的。然而,他對馬佐夫社會經濟學[1]缺乏認識,給受害者安上政治犯含義的頭銜時也缺乏考慮。 這釀成了他最終的敗局。有一天克涅津斯基主席先生似乎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尷尬了。“庫茲尼亞,你說說看,革·命發生在五十年前,茲多羅夫同志怎麼可能是個反革·命分子呢?為什麼布朗斯基同志的蘭佐夫利克-克涅任斯基主義信仰是“僵化的狹隘思想”呢?我是克涅津斯基,薩普爾馬特·克涅津斯基,這才是我的名字!”
在某些圈子裡,照片的兩種形式——原始版本和修飾版本——已經變成一種文化流行現象。庫茲尼茨基那天臉上賊眉鼠眼的邪笑,給人們的好奇增添了精神價值。看看他的臉就知道了!誰不想將這隻骯髒的黃鼠狼從歷史裡抹去呢?
這張決定性照片上第三個人的故事還要可悲。十一日政·府時期馬佐夫忠實的革·命友人阿拉姆·烏霍託姆斯基,他是傑出的天才農學家、遺傳學家,還是三位烏蘭黃色馬鈴薯育種員之一。
他極其不願涉足政治,行事低調並且在世界工人階級營養問題上有不可或缺的貢獻,這也使得他三次免於解僱。直到烏霍託姆斯基在第21屆遺傳學家全會上,因科學公正性冒犯了某人。事實證明,現代遺傳學與克涅津斯基主義的白板哲學根本不相容,該學說認為在革·命性精神狀態下,醋栗的種子甚至都可以開出無花果。
烏霍託姆斯基驚恐地發現,當他在常務委員會面前講話時,竟然稱呼自己為一條小粘土蟲。這位窮書生從沒寫過自我批評的內容,他太過於緊張,即使是在當時自我批評盛行的氛圍下,也很難讓在場的人聽到他的呢喃。自從這場令人難忘的表演後,烏霍託姆斯基的名字就與那個卑躬屈膝的形象緊密聯繫在一起。作為一位歷史名人,仁慈的克涅津斯基主席先生經過權衡之後,決定保留對這位年長且更受人尊敬的同志的記憶,然後在第九進程期間將他送去垃圾箱後面槍決,之後把烏霍託姆斯基存在過的記錄全部抹去。然而,歷史的偽造敗露了,由於修圖師粗心大意而留下了那張引人注目的原片,照片上烏霍託姆斯基仍然在場,而政·委朱利葉斯·庫茲尼茨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技術層面來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伊格努斯·尼爾森的墮落,他曾是位先知,也是馬佐夫的教師。儘管他是歷史上康·米·主·義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他在瓦薩審查員手中卻成了個遊魂。馬佐夫世界末日般的嗜血性格,突然給北歐社·會·主·義國家形象造成負面影響。因此在最近一次革·命失敗的時候,他們與格拉德方面,一起捏造了尼爾森的失蹤事件。令審查員黯然神傷的是,在技術先進的十一日政·府期間,馬佐夫的電影拍攝素材長達數十小時,而這位革·命偶像的身邊總是有他最好的朋友兼戰友尼爾森陪伴。銷燬所有拍攝素材會引起懷疑。因此,一個橢圓形的灰色細胞質就一直懸浮在馬佐夫的左右。歷史學家耗費幾十年時間才將這個駭人謎團解開。
即使是在今天,許多人仍然相信那個細胞質就是康·米·主·義本身。
譯註:
[1]. 馬佐夫社會經濟學分屬於《極樂迪斯科》的思維;卡斯特·馬佐夫:科學康·米·主·義之父,世紀初大革·命中西斯特和格拉德兩國康·米·黨·總·理,十一日政·府的首腦,長著一把大絡腮鬍的革·命運動名義上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