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rakira煌煌舞台》(后简称为《kirakira》),是OVERDRIVE旗下的galgame,其剧本家为濑户口廉也。作为知名的“乐队系”与“真实系”的剧情为重心的作品,其作品确实有着极高的质量。
本文包含大量剧透,希望各位谨慎阅读。
樫原纱理奈,前岛鹿之助与石动千绘
反套路的开篇
本作的开篇就显得极为惊艳脱俗,聒噪的朋克音乐与明暗对比强烈的冲击性画面交织下,把玩家瞬间代入乐队的氛围。此时用一个插叙的“局部的小故事”去描绘男主角前岛鹿之助与前女友分手的故事,通过展示男主角自身的,十分合理的思考逻辑,同时与现实中与他想象中“轻而易举被说服”的“符号性质女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一个同样是善良的,独立的,有自己思考与选择的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此时本作的感情基调已经描述得颇为明显。男主角从一个“众星捧月”,同时带有如广大玩家一般“惯性的”符号化女角色的前提下,变为了两个活生生的人之间平等的对话,而此时自信满满,同时自以为是的男主角,才得以摆正自己的位置,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他所认为”的“不对等地位”与“真正导致分手的理由”。
此处也借着女角色的口,轻描淡写透露出了男主角的性格与经历,尤其是这句“因为自己如此,就想着别人也有不为人知的经历”,如此坦然地话语,表现出了男主与常人极为特殊的经历下导致的“创伤”,而普通人往往会避而远之,不过恰好,本作并不缺乏具有“创伤”的角色。
此次分手虽然显得并无太多意义,但是对于一个galgame作品,一个一身轻松的男主角当然是十分必要的,这才引出了后文的,作为侍者阴差阳错得到了live门票,同时与本作女主之一的绮良里共同观看,对接开头,邀请其他朋友组成乐队的事。
前岛鹿之助,石动千绘,樫原纱理奈与椎野绮良里
过于顺利的乐队启程
可能出于市场原因,乐队的成员确定得颇为“视觉系”,由于男主角也进行了女装,且其他成员均为女性,而此种与传统刻板印象的冲突,在各位角色明显的,与男主角一样,“有不为人知的经历”的前提下,却与朋克的内核显得十分搭调且和谐。
本作乐队的成长经历是十分简约,以至于过于设定化,不够现实的,插科打诨,草草描述朋克乐队的“内核”之后,便是几乎略过的技巧练习,便使得他们的水平轻松超越了轻音社的各位,并在学园祭舞台上大放异彩,以至于,几位备考生,愿意在最后的暑假中,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乐队旅行”。
公路片带来的成长与记忆
此处公路片是本作内容相当多的部分,在不同地方见识各种风土人情的人,对于本作几位大城市东京长大的孩子,是十分新颖且具有挑战性的,由于每个人家里不同的经济环境以及受到的不同性质的教育,此处各种人物思维间的碰撞是颇为有趣的。且在每个人的共通线内均有着颇为不同的细节与发展,这同样是本作值得体验的地方。
其中大量内容透露出,本作的男主以及三位女主,毫无疑问都是有着显露在外,明显的创伤,但各自创伤的情况,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甚至也许他们自己都不够清楚。
但毫无疑问,本作的重心在绮良里线路内,由于篇幅的限制,本文也将以此为核心讲述后续内容。
樫原纱理奈与椎野绮良里
原生家庭,爱与创伤
绮良里作为受到原生家庭伤害持续且久远,甚至到剧情时期有加剧情况的角色,其诸多行为的违和感都是相当显著,且令很多玩家颇为好奇的。其作为一个具有多种“割裂感”要素的角色,同时具有“天然呆”与“天才”这种看似非常相悖的设定,在绮良里线end2线路中才做了充足的讲述。
绮良里实质上,本应为一个“天才”角色,在童年时期,由于自身的特质展现出了颇为令人咂舌的各种意义上的才能,但也因此她受到了颇多的攻击与恶意,正因这份才能导致的早熟,她早早学会了隐藏自己。而这种隐藏,并非装傻拌蠢,而更多的是压抑自己本能地欲望,而去达成目力所及,其他人的目光。无论在校园这种“社会”中,还是家庭之中,绮良里逐渐学会了享受这种“压抑”。这也使得在乐队里旅程中,她刚好找到了,似乎可以平衡“才能”与“非议”的一切,她才开始重新小心翼翼地享受起“才能”,也因此产生变化。
在绮良里已经形成的生活节奏中,她接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应理解的社会阴暗面。其父亲因被骗之后又患病导致的一蹶不振,我相当能够理解其经历的悲哀。一方面因为经济问题的滚雪球,加上“巧合”的患病,他其实早已经无力承担,但另一方面,他确实存在过的能力与魅力带来的,曾十分幸福美满的家庭。在家庭内,实质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去期待他回归当年“社会精英”的白领身份,也并没有人敢于去憎恨他身为病人理所应当地混吃等死。他的妻子与绮良里全靠着印象中的“丈夫”与“父亲”来麻痹自己:他是为家庭贡献了一切,我们只能撑起他塌了之后的家庭。这似乎并无不妥,但却滋养了一个被偏爱人心中的“怪物”。
在此线路中,男主角鹿之助对绮良里家庭的介入,对于似乎已经“稳定”的绮良里家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他作为“外人”,对其畸形家庭的谴责是相当“高高在上”的,他本意上为绮良里好的行为其实是名为自恋的,他对绮良里父亲的了解首先是建立在对绮良里的爱意之上的,而由此延伸出的,对绮良里父亲的身份认同则不是“爱人的父亲”,而是“绮良里生活中的累赘”,或者“我获得爱路上的绊脚石”。他并没有与绮良里的父亲生活过任何一天,但他对绮良里父亲的憎恨,在本作视角来看,是并不亚于任何一个人的。
也正因如此,二人的多次见面都显得颇为不愉快,鹿之助表达了自己合理的质疑“你真的就没有一点能力去赚钱吗?”这也导致了绮良里父亲放下了逃避,走向了极端。
在绮良里父亲首次自杀未遂的事情后,鹿之助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恶意的种子。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绮良里父亲,作为一个家庭成员,在其摇摇欲坠的家庭中作为“符号”或者“图腾”意义上的重要性,而只关注他极为丑陋的“累赘”形象。也因此导致,故事的剧情如玩家所预料一般,走向了极端的情况:是否拯救绮良里再次自杀的父亲。
而鹿之助选择的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也正因此种充满争议的行为,鹿之助陷入了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一方面他庆幸因为自己的行为,绮良里逃离出了原生家庭的泥潭,得以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天赋,另一方面,他愧疚与,如此丑陋的自己,是否有资格陪伴在,即便如此泥潭家庭下,仍旧对家人抱有纯洁的爱的绮良里。
这当然一切都来源于鹿之助自己原生家庭导致的自我认同的偏差。因为母亲与父亲当年的错误结合,又刚好因为母亲的坚强,或者说不愿被定义,鹿之助的诞生充满着巧合与错误,而亲生父亲的家族背景,似乎如阴影一般萦绕在鹿之助心中,因为家族亲戚十分显然的恶意,他从来无法认可自己是这个家族的一员;但同时他又无可辩驳地拥有这层血缘关系,这使得他对于剧情开始时期他拥有的家庭环境,抱有深深的自卑感,并且将自身游离在家庭之外。尤其是对比拥有“纯正血统”,但并不知情的妹妹去衬托,他一直有意地去忽视与继父之间的亲情,即便继父对他好得像是偏爱,他也解读为这是对他同情意义上的行为。但也正因这份对他心中“真正意义上家庭”的执着,他无法理解,作为绮良里父亲这个身份的男人,却心安理得挥霍着家人的爱,去实现自己仅仅是酒足饭饱的幸福。他憎恨躺在功劳簿上吃军饷,理所当然感受家人的爱的绮良里父亲的行为,何尝不是在憎恨他自己,他在幻想着自己本应唾手可得的家庭带来的满足于幸福,然而他却永远没有机会获得“正常的家庭”。
由此为分界线,他逃避了许久,直到袒露了一切,绮良里自然不会憎恨他,这是与“憎恨”和“原谅”无关的事,男主只是残酷现实的一个缩影,而她只会去憎恨这不公平的世界,而是去希望所有人都能选择与追求自己心中所爱,他们带着真正的“朋克精神”,将爱情故事进行到了尾声。
这条线路固然美好,但,这种结局并不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那一个,本作的绮良里线end1中,则是本作最有价值的一个结局。
椎野绮良里与前岛鹿之助
生命的重量,死亡与消亡
其实这条线路比其他任何一条线路的内容都要简洁,但其之中包含力量感的文字,是其他任何一条线路都无法比拟的。
回到东京之后,男主因为对绮良里的“过于信任”,导致了悲剧的发生,绮良里父亲得知绮良里要出卖身体支撑家庭后,选择了点燃整个家庭毁灭,或者说拯救整个家庭,带来的不可磨灭的结果。
与其他线路颇为不同的是,绮良里表现出了,她对自身贫穷的认知是过于清醒,以至于抱有恶意的,但她处于贫穷之中,她无法对造成自己贫穷的家庭做出诋毁,她只能憎恨所谓的“贫穷”,她的那句“我对贫穷说了很过分的话呢。”比起对贫穷的歉意,更多是对自身逃避的羞愧,她知道不该对贫穷有着偏见与憎恶,但她没有精力去改变,她只能憎恨着“贫穷”这个词本身。
这次悲剧最令人痛苦的一点在于,她明明拯救了所有其他人,却只因想救回生日时朋友们送的骷髅麦克风,这个看似渺小的理由,重回火场且失去了生命。我不曾认为这个行为是需要大书特书的,如果她没有做,她的遗憾依旧会萦绕余生,唯一值得憎恨的也许是“贫穷”。
她终究失去了生命。
时光至此荏苒。
椎野绮良里
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怎样,但男主鹿之助的生活永远定格在了他乐队的那一刻。他曾沉沦得无以复加,但因好基友村上的帮助最后继续乐队。但与其说是“继续”,更像是,他曾对于幻想中帮助绮良里成为明星,解决家里问题的一种惯性。他始终没有把自己从那个乐队里的“润滑剂”形象剥离出去,即便在乐队也依旧扮演想要去协助他人达成乐队梦想的角色,而这个人,刚好是多年前他与绮良里一起遇到的亚纪。
正也因此,他在乐队生涯中好评不断,他遇到了一位又一位风格迥异的队友,他毫无所求的,似乎只是为了继续自己的诅咒一般,继续着自己的“朋克”生涯,他经历的沧桑确实已经称得上朋克。
他记忆着,识别着经历过的每一个队友,但似乎又总不是很在乎,他甚至不在乎自己。
他也因此脱离了家庭,远离了他曾畏惧又喜欢的一切,他卑微地蜷缩在自己狭小的出租房内,从未怀念那个自己似乎从未属于的家庭之中。直到他病倒之后,他被迫重新感受那份温暖。
前文未谈的,本作相当有趣的一点在于,有些地方的暗示导向显然是因为超自然要素,而这种要素一般是可以展开来讲的,但本作却依次将他们一一否定,无论是附身吉他上的鬼魂,还是绮良里的幽灵,与其算作铺垫要素,不如说是将玩家脑中对“美好”期待全部击碎的一记闷棍。我也曾期待着,吉他中真的带有人的灵魂,而绮良里可以如她口中所说一般,寄宿在某些事物中,陪伴着男主,但本作显然并不是这样一部作品。
绮良里的幻象似乎是男主对他自身的嘲笑,但也是让他解脱的路。
在绮良里的墓碑之处时,有段非常有力量的文字:“总是那么好动,不停地四处乱跑的绮良里,死去之后也变得如此安分。”这段莫名出现在鹿之助脑海的戏谑文字,承载了无数痛苦与悲伤,还有克制的思念,让人五味杂陈。
其后的“对不起,我在心中向坟墓低语道,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我自己也不清楚。”不愿提及从不是解脱,不会避开自己的痛苦才是放下的第一步,鹿之助一直被噩梦缠身,但他终究面对了所有内心最不想面对的一切。
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反反复复地去寻找他在火灾现场找到的磁带,因为他认为这理应存在,但里面先出现了网球拍,又出现了那把浸水了的贝斯,而最后,才是录音机,这些他害怕去面对,不敢承认的一切,真正刺痛了他,这是他第一次敢于直面绮良里的逝去与自己内心的痛苦,他终于从诅咒之中解脱了。
前岛鹿之助
最后的表演,没有你想要的一切,没有机械降神般,比如八木原这种角色的介入,没有曾经养眼的二位乐队成员,瞒着玩家,突然参加演出填补你内心空缺般的圆满,没有被任何“慧眼识珠”的制作人发掘的过程,离开的成员并不就值得憎恨,形象很难令人喜欢的冈路也并不是个不负责的角色,不甚正常的亚纪并不是什么都不懂,鹿之助与村上不会爆火成为明星。“朋克”乐队的成员是不被定义的,他们饱含着爱演奏,只是在表演他们想要表达的一切内容,他们他么的根本不在乎你们想要的内容如何,只不过是想“向这狗娘养的世界,献上我全部的爱”。
这首歌是唱给他们自己的。
名叫“s song for”。
从《kirakira》之中,我读出了浓厚的真实感,同时还有饱含的“爱”与“愤怒”,其中每个看似社会形象都很“偏激”的角色,也都有着温柔的地方,而这都要靠着玩家的双眼亲自见证他们形象的软化与改变。
作品中的许多角色都被原生家庭所困扰,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创伤”是要掩盖在光鲜之下的,但不敢亲自承认那些不同经历的价值。引用樱之刻中的一段话:“她说自己无法被幸福圆满的故事所打动,只有幸福圆满的故事好像是在说,只有幸福的人生才能得到肯定,这让他受不了。”“有的灵魂只能通过那些包含了幸福、不幸、美、丑、喜悦、悲伤等所有一切的故事来救赎。”
本作表现的内容也如此,作品中充满着值得“爱”的角色,他们每个人都是复杂,或是有着多重身份定位的,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一个盖世英雄出现,去承认他们的价值,承认他们经历的创伤与痛苦,承认他们努力的挣扎,即便充满了失败,也要去用力拥抱残破的灵魂与疲惫不堪的肉体。所以他们在各种场合下歌唱,或是怒吼,只是想大声一点,让你发现他们罢了。
“人有两次死亡,一次是肉体死亡,一次是被最后一个人遗忘。”“朋克”绝对是作品的主题,“朋克”精神说,不要去定义自己,不要羞愧于表达自己的情绪,饱含着浓烈的感情,去爱也好,去恨也好,去感受这个世界,就像最后的歌曲名字一般,这是一首,献给所有事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