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3-05 19:40:37 作者:promise_1912 Language

前排提示:本文包含大量剧透(虽然我不觉得这个游戏的剧透会影响游戏体验)以及消极、负面的思想文字。




刚刚通关了spiritfarer,感慨万千,但是在写整体游玩评测之前,我想先来谈谈杰基这个角色。


之前在网上看到有玩家说很讨厌杰基,觉得他的形象很丑,大花臂,人也很粗鲁,后面还偷偷上船占用了葛文的房间,真是个讨厌的角色,不明白制作组为什么设计出这么一个讨人厌的角色。

可偏偏杰基是那个最让我共情的角色。这里的共情,不是因为我可怜他,同情他,或者是他感动到了我,都不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所以我对他的感情比如同情一类的词,不如说是自怜。

游戏前期时刺猬奶奶爱丽丝的任务让我哭得一塌糊涂,泪水模糊了眼睛以至于屏幕都看不清。我玩游戏从来没有哭成这样过,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无数个女性家人的影子。但是通关之后,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角色却是杰基——我的杰基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深陷囹圄,无法释怀。

【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第0张

杰基对丝黛拉的自白

起初我和几乎所有人一样对他并无好感,虽然也谈不上厌恶,但是这个粗鲁的,说话也充斥着屁屎尿,还很喜欢使唤随意斯黛拉的大块头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前期和医院相关的任务中,他总是突然给丝黛拉发来信号使唤她来帮忙。他的外貌也并不讨喜,虽然我其实很喜欢他的大花臂纹身——红色大丽花,同时也是他的灵魂之花。

游戏最后一次更新中的新出的这两个角色达莉亚和杰基都很有意思。他们俩在游戏中的关系是相对对立的,一个是饱受痛苦病人,一个是脾气暴躁的护工。在达莉亚眼中,杰基是看守她牢笼的巨人,让她痛苦万分。玩家需要做的是帮助达莉亚,与她见面,帮助她走出深渊,但是这却违背了杰基的意愿,二者是无法和解的。于是达莉亚获得自由的结果便是杰基一气之下离开了医院。但是,在送走了达莉亚之后会触发杰基上船的后续故事,这个满是恶评的前护工,斯黛拉的同事,人物形象也因此变得鲜明起来。

我对杰基的改观便是发生在他偷偷上船之后。很多人会错过这一段任务,因为这应该算是游戏中最后的任务了。他的上船后的任务很少,除了给蜂房改进蓝图建蜂房的工具任务以外,就只有建一个专属于杰基的房间的任务,然后进行三次改进,他就会提出要去永恒之门了。杰基上船之后的一系列行为,在我看来是一种求救,他在自救无果之后试图向斯黛拉求救,但是最后发现一切好像都无济于事,他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然后毅然走向了永恒之门。我更倾向于理解为他是选择了自杀。

上船之后,杰基对斯黛拉说了很多自白的心里话。对于杰基来说,同为护工的同事斯黛拉就像是太阳一样的存在,她善良友好有耐心,更加衬得他有多么不堪。他也深知自己有多么糟糕,自己犯下了罪恶,对他人带来的伤害有多么不值得原谅。他说他永远

游戏中没有提到杰基的具体身世,只是在档案室的文件柜里有提到他“喜欢吹嘘自己的外国血统,但其实对其父亲的祖国不甚了解。”因为杰基是新加入的角色所以Artbook中也没有对他的介绍,我们无从得知他的外国血统究竟是哪国。我试图在网上搜索和大丽花纹身相关的信息,查到大丽花是墨西哥的国花,我猜测杰基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墨西哥人。有意思的是我同时查到这么一句话:“If you see someone with a dahlia tattoo, it probably means that they want to symbolize change.”——如果某人有大丽花纹身,这或许意味着他想要象征改变。这点倒是和杰基的性格非常符合了。


【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第1张


【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第2张


在斯黛拉和杰基的一次次对话中,他强调自己总是喜欢夸大其词,喜欢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仿佛只要这样就不会再有负罪感,这一切就不再是自己的错,哪怕是他给他人带来的伤害,以及他那糟糕的人生。他需要把一切归咎于某一个原因上,这个原因可以是他人,可以是他不幸的遭遇(哪怕是假的),总之都不是他自己。在后来,他自己也承认了自己的自私,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懦弱、胆小和逃避。他以同样糟糕的方式对待了达莉亚,他达莉亚是个麻烦的女士,性格阴晴不定,仿佛达莉亚在医院中得不到好的治疗和救助都是咎由自取,而杰基完全不去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他给达莉亚带来的伤害是不可否认的。我认为杰基自己也是一个身患心理疾病的病人,他其实和达莉亚是一样的。他也是渴望被拯救、被宽恕,深陷于自我负面情绪漩涡中的病人。

——“每当我试图靠着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好时,我总又会滑向黑暗的角落。而且我已经受不了自己就这么一直沉溺在愤怒的情绪里。”

这种体验,很多人可能都曾经历过。陷入负面情绪的时候,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改变些什么,但是却“又滑向黑暗的角落”

于是他想斯黛拉寻求帮助。可是这一切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反而变得更糟。

我非常喜欢他在看完励志海报和那些励志小说后和斯黛拉的对话:

“我才不需要‘坚持下去’,什么狗屁鸡汤。我更不需要‘像只老虎一样昂首挺胸。’老虎就一定要昂首挺胸吗?”

“我讨厌那些书。全是些自我检讨的屁话。上面写的东西千篇一律:‘你想在这个世上看到什么变化,就努力成为那样的人!’‘请求宽恕吧!’‘让自己变好永远都不晚!’你觉得我还能变得更好吗?我觉得我配得到宽恕吗?(回答:是。)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天真无邪的小斯黛拉啊。你很聪明,但也很笨。人是不会变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些书都说,你可以通过改变你的行为,进而改变自身。全都说的是往前看,着眼未来。但是未来根本不存在。未来什么都不会有。全都是些自我安慰、让人自我满足的谎言。”

老虎就一定要昂首挺胸吗?我们一生中都看了太多所谓正能量的故事,也接受了太多积极的励志的心灵鸡汤。人们在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告诉你,你只要相信这些话,你的生活你的一切就真的会变好一样。你一定可以和自己和解,你一定会获得救赎,然后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你就会从深渊中走出来。一定是这样吗?现实真的会如此吗?又是谁规定的我们必须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呢?如果任何人任何方式都无法帮助到我,连我自己也无法宽恕我自己,那我又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为什么要为一边承受着如此痛苦一边苟活下去呢。

在后来,杰基对斯黛拉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我还能变得更好吗?我觉得我配得到宽恕吗?”

【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第3张

多少个无助的人也曾在告解室里说出同样的话。比起提问,这话更像是一句祈求,祈求有人能代替神明对自己说出一句:你是可以被宽恕的,因为神会原谅你的。

然而神明,或者是其他什么虚无缥缈的理想或是动力一类的,都不过是人类用来麻痹自己、自我安慰、自我满足的谎言,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意义。归根结底,痛苦的本源还是不会变,人生就是如此。哪怕得到了斯黛拉肯定的回答,杰基也并没有因此觉得获得救赎或者拯救。这就是我最喜欢这个角色的地方。按照传统的套路来看,在得到主角肯定的回答之后,对方往往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灵慰藉一样突然崩溃或大哭,然后好像生活就自然而然地变好了,他也走出了阴霾,在主角的帮助下完成了自救。

但是这种事是很难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我们都知道变好有多难,对吧?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不满自己的人生了。在我最喜欢的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中也传递了同样的思想,那就是不去宽恕自己犯下的错误,也不选择获得拯救。我不想和自己和解,I just can't beat it.

杰基最后的任务名是“坑洞深处”,完全是不知所云的翻译。其英文原名为:The Depths of the Pit,我倒觉得直接翻译为深渊就好。杰基就像是坠入了深渊的最底部,没有办法再从中逃离。

人在陷入这种痛苦的情绪中时,会很需要某种精神寄托一样的东西去承受这份赎罪感。于是,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人选择了宗教,选择相信天上的“神”,祈求得到神的谅解和宽慰,从而继续过活下去。可是杰基不一样,他选择了不去和解,不去获得救赎——他认为自己不配得到救赎。所以他走向了唯一也是最后的道路:死亡。

所以我比较倾向于认为他在最后是选择了自杀。在最后带他去永恒之门的任务前的对话里,他用一个老式行李箱打包了自己的所有东西,但是却没有选择带上它们。

“噢,嘿,斯黛拉。 看来是时候了?我打扫了一下。反正都要在,倒不如让这个地方整洁一点。我找到了这个老手提箱,所以我把东西都装进去了。但我估计其实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感觉有点傻乎乎的。唔…我就把行李留在这里吧。你准备好了吗?”

整部游戏中出现了不少日本元素,制作组在创作这个游戏时一定不少受到日本文化的影响。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古斯塔夫这个角色,还有在古斯塔夫所居住的风吕川(游戏中也译为福若加瓦,是风吕川的日文名hurokawa的音译)这座小岛,明显可以看出日式风格的建筑和装潢。但其实杰基这个角色里也能一窥日本元素的影子。我对纹身的研究不深,第一次看到他的红色大丽花纹身就让我觉得有强烈的日式纹身风格——颜色饱满,图案丰富华丽(但不确定他的纹身是否属于日式传统纹身范畴,只是很像)。比如他的房屋改进任务中出现的老虎海报,还有日式庭院,再比如,从杰基的自救到“自杀”这一系列剧情中,某种程度上可以窥见太宰治《人间失格》里,主角叶藏的影子——无法获得他人和自己的拯救,也无法释怀,那比起活着,不如选择死去。杰基的自我终结,和日式虚无主义有着强烈的共鸣。

最让我感到震撼的是,收获杰基的灵魂之花——红色大丽花的同时,你也会获得三封信,他们分别是:被撕碎的杰基来信,杰基写的邹巴巴的信,内容被划掉的杰基来信。信里都是杰基的道歉,他对达莉亚的道歉,诚恳地、笨拙地、自暴自弃地、绝望地道歉。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很抱歉我给你造成的伤害,对不起。

他一直,直到最后也试图挽回些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自己都没办法和自己和解,又如何去奢求得到他人的谅解呢?

所以,在和斯黛拉去永恒之门的船上,他才会谈起关于尘埃与忘却的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众生平等,没有好坏没有善恶,死后的人们忘记了一切,从此不再有痛苦,便也获得了永恒的解脱,一切都成了尘埃。这或许是杰基心中唯一的、理想的和自己和解的方式。没有办法和解,所以选择忘却。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所以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在最后分别之时,他对斯黛拉说道:

“嗯,好了。我们到了。我,就……嗯,来抱一下吧。另一边见,小黛,也可能不见了。”

到了那边之后,如果我能忘掉一切,如果我能摆脱这样的我自己,那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这就是我眼中的杰基,痛苦的,不堪的,试图得到拯救却无能为力的,红色鬣狗杰基。

【PC游戏】谈谈杰基 —— “我选择不与自己和解”-第4张

最后的最后,来个拥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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