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40K原體系列故事翻譯丨《征服者的真相》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3-04 17:02:19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我曾希望可以見證一個文明從嶄新的天空下從零開始。在這名為大遠征的遍及全銀河的偉業裡在順從的世界上拍攝盛大遊行的照片,矗立起帝皇的雕像。但目前為止我所看見的只有灰色的版塊被堆疊起來,徵稅人數著它們的數量。作為一位記敘者我被選中,為了未來人類的智慧記錄下這些事件。聽起來這是一件超凡脫俗的工作,只有那些如帝皇般高瞻遠矚的人才得以勝任。這源自地球的巨大帝國完成重建還不夠,而那因它受益的千秋萬代都需要銘記建造此等天堂所付出的辛勞。但說出這話的帝皇一定沒有真正的注意過第382號遠征艦隊,在無數追隨著軍團和帝國軍後的支援勢力中的一支,第382號遠征艦隊肩負著殖民任務,前往成千上萬個被泰拉的官僚認為需要的星球,並僅僅被幾艘軍艦和一支帝國軍團保護著。在離開泰拉的兩年裡我曾有充足的機會去記錄那第一次被犁起的土地,或者未來的執政者立下基石,以及那些數不勝數的新任帝國指揮官冗長乏味的演講。
在這被極富創意的命名為星際拖船二十六號的艦船準備進入亞空間時,我一如既往地回到了我的艙室。我從沒有享受過亞空間航行,而我覺得從裡面出來比進去更加考驗我的身體和心靈,儘管有無數人與我提出他們的不同意見。所以我通過臥床來分散我的注意力,審視著我錄下的幾個小時的視頻腳本,記錄著一群底層甲板的機僕將在埃德哈拉德補給站獲得的一個巨大的食物儲藏罐放置妥當—這是一件枯燥的工作,因此我已經拖延了很久。
從非現實向現實的跳躍所產生的不適感從我的胃部出現,並迅速蔓延到了脊柱上。我感覺到彷彿有一千根尖針扎進我的頭骨裡,舌頭上嚐到了鐵鏽的味道。即使是躺在床上,我仍然感到了一陣噁心,讓我滾到一邊,準備嘔吐。但又像往常一樣,我沒有真的吐出來,只是繼續哀嚎痛苦了幾秒鐘。
我繼續臉朝天地躺在床上,閉眼休息了幾分鐘,嘗試著不去想整個房間翻滾消失的場面。那是我的想象力在作怪,只是這樣。但很明顯我並不能說服我翻騰的胃。
一陣警報響起,漫長地持續著,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它。我坐了起來,又感到了新的一陣噁心,因那警報可能代表的事情心潮盪漾。它又響起了,這是是短促的三下信號。而在艙門旁邊的個人通信頻道的響起更加使我意外,打破了之前三十次跳躍時的習慣程序。那是中尉卡噶戍,這艘船的指揮官。
“記敘者阿瑞斯,”聽到他對我的正式稱呼我總會微笑。“我希望你能到上層觀測甲板上來加入我。”
通話在我可以回答之前就被切斷了,顯得有些無禮。我是個乘客,不是船員,所以艦橋並沒有用通訊器聯繫我的必要。但在沒有更多的解釋下,我只剩下了起床走上上層觀測甲板這一個選項。
在走到第十五層的時候,我終於找回了一些平衡。我在路上詢問了一些萊特靈人和船員發生了什麼。大部分人直接忽視了我,只有一個和我一起乘坐了三層電梯的船員給了我一個簡單的回答。“那是接艦警報,”那可愛的軍官告訴我,臉上的笑容比起從容更顯出強迫。“不是像戰鬥警報那麼嚴重的事情,只是在我們周圍多了幾艘船。”
“這種事不常發生對嗎?”我問,但這時電梯門打開,她也沒有回答我的繼續向前走了。
中尉卡噶戍正在上層觀測甲板那巨大的窗戶下等著我,幾個年輕的少尉拿著數據板,跟在他的身邊。他看起來有些焦慮,肩膀微微窩了起來,兩隻手緊緊地握緊在背後。這些都是微小的姿態,但我立刻注意到了。那些軍官們在領教過我觀察情緒的能力後就再也沒有找我打過牌。
卡噶戍轉過身,嘗試著顯露出放鬆的姿態,兩隻腳後跟碰在一起,好像是在一位上級面前立正一樣。“宣講者阿瑞斯—”
“叫我艾琳,”我說,就像他在這麼正式時一直的那樣。
“—我們進入了一片已經殖民的星系。”他觀察著我,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你沒有拿著你的照相機嗎?”
我簡直要因為這嚴重的失職而萎縮。竟然會有一個記敘者忘記他的照相機。
“我還因為穿越有些暈。”我嘟囔道。
“我想你應該會想要拍下這些。”中尉說。
我看向窗外,但只能看見當地的恆星——它和我們的太陽相比顯得更加有著一絲藍光——以及在它之後的星海。
“我們還什麼都看不見呢,”中尉說。
“為什——”
“我在穿越完成之後總喜歡來這裡,讓我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實體宇宙,” 卡噶戍告訴我。他拿起一片數據板向我展示著,那上面是一個世界的圖像,它的軌道上已經有幾十艘艦船在巡遊著。
“另一支殖民艦隊?”我不能確定我正在看什麼。“以前發生這種錯誤嗎?”
“這些是阿斯塔特軍團的艦船,宣講者阿瑞斯,”他說,用一隻手指點著屏幕,向我指出了一個在每一個移動的符文邊都有的標誌,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那是一個骷髏,兩邊伸出了蝙蝠翅膀。我的心竟然同時感到冰冷和刺痛,血液衝到我的腦子裡,身上起滿了雞皮疙瘩。
“午夜領主……”

當去往飛機港口的大門打開時,我並不知道我將要看見什麼。有關午夜領主的故事並不多,留下許多讓人浮想聯翩的細節,但這些故事都有著一個共同的主題:他們冷酷無情,這還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在記敘者中也有著這種傳言,說午夜領主軍團酷愛折磨,並享受著他們的進攻所帶來的恐怖。
而且,如果在補給站和軌道平臺上的那些傳言屬實,午夜領主的名聲在他們的原體迴歸後更加惡劣了。
所以當我登上夜幕降臨號,第八軍團的旗艦和那惡名昭彰的康拉德科茲的座駕時,我曾經做好了見證這種性格所帶來的視覺衝擊的準備。
但實際上,我卻被眼前的平凡景象所震驚。算上把我帶到這裡來的穿梭機外,這個港口裡還停靠著兩臺武裝直升機,它們的裝甲板塗著軍團的午夜藍色,旁邊的許多機器和監視器材靠著一面牆整齊地排列著。我繼續觀察著我的四周,一個轉彎拐進了向裡的門,指揮艙裡面的窗戶,和裡面唯一的人—一個長相平凡,穿著蒼白長袍的人—以及緊鎖著港口的大門。
“我收到了離開的命令,”穿梭機駕駛員從飛機裡面喊道。“你要留下嗎?”
“當然,”我告訴他。“我申請加入了艦隊,去看他們的攻擊。”
“你自己申請要上夜幕降臨號?”我雖然看不見飛行員的臉,但他的聲音透露出他的驚訝。“你想要來這裡?”
“額,我也是沒有想到我被直接邀請上了旗艦……”這個消息在當時也讓我很驚訝,讓我在自己的房間裡恍惚思索了半個小時,但我決定不和他分享這個細節了。“我想這裡應該是其他的銘記者駐紮的地方。拜託,這裡才是大遠征真正發生的地方!”
我向著港口裡走了幾步,讓穿梭機的艙門可以在我身後關上。在一陣斯斯聲中它封閉了起來。
在這同時向裡的門裡傳出一陣沉重的門鎖的聲音。其中一扇門向裡打開,展示出飛機港口之後的一個房間。穿梭機的引擎聲越來越響,讓我意識到在我走出港口之外主門不能打開,除非我想要被甩進那殘酷的虛空之中。
我急忙走進那扇門裡,幾乎撞到了那個站在裡面的巨人。我在泰拉人之中算是稍矮,而我的頭頂只碰到了他胸甲的底部。那上面浮雕著一個蝠翼骷髏,慘白的銀色對應著午夜藍的盔甲。他沒有穿頭盔,那張臉在我看來比例稍顯奇怪,就像一個孩子的五官被安在了一張大人的臉上,臉頰高聳,眼睛幾乎碰到了頭皮。
但讓他顯得咄咄逼人的不止是他的身高,也不是他呼吸時胸口和肩膀的擺動——那幅度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大。他的盔甲放出嗡嗡的能量聲,而他周圍散發著一股機器,憤怒,和死亡的氣氛。我的父親曾經在泰拉上養過馬,而我記得在小時候被和它們一起鎖在馬廄裡,被那野獸的巨大和汗水糞便的味道所奪去理智。現在我的感覺幾乎和那時一樣,即使我現在是在一個幾米高且比較寬敞的房間裡。
身後的門猛地關上,嚇的我跳了起來。
“跟我來,”他說,轉過了身。他那諾斯特拉莫口音讓這句話聽起來稍顯短促,讓它聽起來是一句命令,而不是要求。
他盔甲的聲音在我耳中是一陣持續的嗡嗡聲,那靴子踩在金屬地板上的聲音是節奏不變的鼓點。
我安靜地跟著他,沒有提出任何問題或評論,被他的氣場和態度所震懾。我必須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節奏,但還是觀察出他已經為了我減慢了步伐。我們走在扶梯上,向著上方前進,然後沿著另一層甲板走了一小段距離,才到達了一對黑木門前,其上用金箔雕刻著泰拉的閃電標記和午夜領主的蝠翼顱骨。
看起來是某種辦公室。
“進去,”我的嚮導簡單地說,裝甲的手套按下了牆上的一個按鈕。他只等到把我趕進房間裡,就轉身離開,那扇門在他離開的背後關上。
我的眼睛首先被一扇巨大的窗戶吸引了注意力—其實是連續的幾扇窗戶,連出了大約五十米的視窗—從其中顯露出夜幕降臨號下星球的弧線。小小的閃光在藍綠色的大氣上閃動,我也看見了虛空中閃爍的光矛的亮點。魚雷的軌跡落向星球表面,那些片刻的光照亮了更多的戰船猙獰的船頭。引擎燃出的電漿波動推動著它們在漆黑的宇宙中劃出閃亮的軌跡。
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心臟因一個想法而狂跳——我正在見證一場真正的戰爭。
“想象著再靠近一些。”
這聲音非常溫柔,但還是讓我嚇了一跳。我把頭轉向聲音的來源,驚訝地看見一個男人正站在那排窗戶的盡頭,即使屋裡的燈光被調暗了,我依舊接著點點的星光看見他甚至比剛剛護送我的那個星際戰士還要高大。
他的臉孔憔悴蒼白,眼睛像捕食者般的盯著我。消瘦的嘴唇微笑了一下,一陣快速的凝視彷彿當場把我解剖開來。
康拉德·科茲。
他向我走來,目標明確卻不咄咄逼人。如果說星際戰士是一大塊侵略性的聚合物,那科茲明顯和他們不一樣。他伸出一隻手指引導著我的視線,站到了我的身後,另一隻手輕輕的放到了我的後頸上。他沒有其他的動作或壓迫,而我竟因他穿著盔甲的手指壓在我的捲髮上的重量感到了異樣的安全感。
“這就是你想要看見的,”他的聲音很安靜。我在太空的黑暗倒影裡看見了他,那雙空洞的眼睛牢牢地盯著下方星球的弧光。
我點點頭,沒敢說話。
“為什麼你想要見我?”
“我……”我想要躲開,但那隻手在我的這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之前就微微握緊了一些。我清了清嗓子,已經口乾舌燥。“我只是向中尉申請加入一支戰鬥艦隊,我並沒有想過……”
“我沒有說你申請到這裡,我是說你想來這裡。”科茲鬆開他的手向後退開。我的呼吸瞬間放鬆下來,讓我突然意識到我剛才一直屏著呼吸。“你渴望著這些,艾琳。”
我在他向後退開幾步時轉過身。原體指了一下我手裡的照相機。
“你一定有某種天賦,我想。可以捕捉到其他人所忽略的瞬間?”
“我可以看見……”很難解釋我的注意是如何直接聚焦到一個人的臉和動作所顯露出的心理。我在看見的同時能感覺到。我這樣看透了卡噶戍和那個午夜領主,現在我也看透了科茲。“是的,我的眼睛非常敏銳,可以用鏡頭揭露真相。”
“真相?”他起先好像被冒犯到了,但很快那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即使那雙眼睛裡沒有能與那翹起的嘴唇相匹配的溫暖。“真相可是個危險的東西,艾琳。你真的想看看帝國的真相?”
“是的,我自從被選為記敘者的那一天起就想看看真正的遠征。”
他點點頭。幾秒鐘後那扇門重新打開,另一個星際戰士走了進來。他的臉十分消瘦,儘管帶著幾分俊美,但兩道傷疤印在了他左臉的眉毛和臉頰上,給人一種他永遠在獰笑的錯覺。隨後我發覺他的傲慢態度並不是來自於那兩道傷疤——午夜領主的嘴唇輕蔑地捲起,眼睛打量著我。我在科茲身上感覺到的那股狩獵本能是一股冰冷實際的感覺。但在這個人身上我感覺到的卻是毫不掩飾的殘暴惡意。他不僅僅是個殺手,他也享受著他所做的一切。
“這是我的侍從武官,雅各·賽維塔裡安連長,”科茲說。“他會向你提供你所需要的。”
我靠近那個星際戰士,決定不讓自己被他嚇到—雖然那雙眼睛的凝視讓我全身的血液變得冰涼。
“謝謝你,連長,”我在被嚇到失聲之前努力地開口說道。
“叫我賽維塔就好,”他說,眼中閃爍著純粹的玩弄意味。“現在,讓我們看看能不能讓你見證一場值得帝皇銘記的戰爭。”

“坐穩了。”
賽維塔的指示並沒有必要—事實上我覺得他因這句話的諷刺意味而感到開心,看著我用力地握住綁住我的安全帶,幾乎失去了指尖的觸覺。戰機在我們腳下顫抖著,被亂流衝擊著,等離子噴射器不規律地噴吐著能量,我想這一定是為了讓我們保持在某種航線上。
賽維塔站在我的旁邊,盔甲在他一直調整著的姿態中發出嗡嗡聲,緩衝著雷鷹那衝擊和搖擺的晃動。
“你…是…怎麼…站…起來…的?”我咬緊的牙齒非常困難的問出這句話。
賽維塔笑了一下,讓他靠下的那道傷疤扭成了一條惡毒的弧線。
“這不算什麼,記敘者。我們已經為了你減慢航速了。”他穿著盔甲的手拍了一下我身上厚重的安全帶。“如果這是突擊空降的話,即使是綁著這些,你的脊椎也會被折成兩半。”
某種反噴射突然啟動,瞬間減慢了我們的下降速度。血液從我的腦袋裡被壓下去,即使綁著安全帶,我仍然感覺我被拍在了長椅上。亮點在我的眼前跳躍著,我感到了頭暈。
這情況持續了幾秒,但我感覺更漫長。我聽見起落架停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我們一下子停了下來,讓我的背重重的砸在了機身上。跟隨著我們的一隊午夜領主站了起來。賽維塔帶上他的頭盔,輕輕扭動了一下,讓它密閉起來。那面板上裝飾著一個蝠翼顱骨,那模仿軍團徽章的面孔望向我時更加令我慌張。從長椅上方他拿起一隻長柄武器,它帶著鏈鋸的矛頭微微彎曲,鋸齒在飛機暗淡的燈光下閃亮著。這武器和它的使用者一樣殘忍。
“會很危險嗎?”我在他一拳砸開我的安全帶時問。肩膀上的帶子向上退去,而腰上的帶子像一隻蟒蛇一樣縮回我的腰的兩側。我站了起來,用著一根支撐柱穩定住自己,從腳底的櫃子裡拿出我的照相機。
“希望如此,”侍從武官回答到,聲音從他頭盔裡的傳音器裡帶出了一點金屬感。“我們可不希望讓你無聊,記敘者。”
雷鷹的前端艙門打開,放進一片黯淡的光和如一道牆般密集的噪音。我之前沒有注意到機幫我隔絕了多少聲音,而在那道光慢慢放大時,我開始聽見爆彈槍密集的開火聲,重武器的轟隆聲,以及激光炮的劈啪聲。這些之前我只在錄音中聽見過的聲音現在鮮活地出現在我的耳邊。
小隊在艙門觸地的一瞬間就走出了飛機,開始奔跑,他們的靴子在艙門的金屬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我在賽維塔身邊用更加輕鬆的節奏走著。聲音更加強烈,空氣在我們踩到破碎的街道上時裹挾著塵土飛來。
我拿起照相機,把它連上了我的目鏡,眨眼開啟了錄像,讓我所看見的所有東西都可以被記錄下來,等待之後的剪輯潤色。這就是目視錄像的好處,可以錄下與我所見的幾乎相同的原始素材庫,讓我的經驗和直覺來尋找我周圍發生的那些故事。
“你隨便拍隨便錄,只是別往那裡走,”賽維塔指向我們左邊的一片被黑煙燻黑的天空。跟蹤火力和爆炸的火花點亮了低矮的雲層,而一片黑色從一座正在燃燒的塔中冉冉升起。“原體希望你能活下來。”
他開始走開,但在我開口的時候轉了回來。“你們其他的記敘者呢?”我問,突然感到一陣緊張。
“有些人不太會傾聽其他人的話,”他說,“還有一些人厭倦了他們所見的之後離開了。我們這裡應該還有幾個,但我不清楚他們現在還能不能記住任何事了。戰爭對那些旁觀卻不參加的人有著一種不好的影響。”
“足夠多的記敘者都毫無問題地跟隨著其他軍團,”我指出,“你是在威脅我嗎?”
“不,我沒有。而你說的那些記敘者呢,他們沒有見識過行動中的午夜領主……”
他轉身走開,把我和我雜亂的思想留在了原地。

不管我現在在哪裡,戰鬥仍在繼續。我用眼睛掃視著四周,拍下最近的建築和它們中間狹窄的街道。在這個區域建築物基本都只有兩三層高,其中的大部分都帶著損傷但沒有倒塌,頂著被打穿的屋頂或者整個燃燒著。
我向著最近的走去,伸出一隻手觸摸著它灰色的牆面。它很光滑,並不像是用石頭或磚塊所製成。可能是某種密制的樹脂材料,我猜想到。所有東西上面都蒙上了一層土,灰,和煙塵隨著我的手指剝落下來。我把手指舉到眼前,讓照相機可以記錄下來。我在鵝卵石地面上看見了金屬的碎片以及被掀起的草皮。建築的內部已一種不同但熟悉的風格裝飾著—有著重複的幾何或者自然圖案的牆紙。腳下的地毯是用緊密的纖維織成,還有照片……
人類的照片,沒有任何怪異的人類。我來到這裡還沒有見到任何異形的影子,但看到這些所有年齡段的人,他們的家人和朋友,與其他人遊戲著,擺著姿勢,或者和寵物坐在一起的照片還是讓我感覺很奇怪。
這些看起來太正常了。
這些甚至比那些等在軌道上的殖民者的生活更加正常,他們將會努力地工作,讓這個星球重新回到文明之中。以一種帝國更喜愛的方式重建它。但我在這裡看到的一切並沒有冒犯人類帝皇的東西。
我走過一個又一個房子,然後到達了一棟公共建築前。從它裡面的小桌椅和牆上的粗糙圖案來看,這應該是某種育兒房。
在我穿過一道破裂的牆走進一座花園時,遠處那些更多的槍炮聲重新傳回了我的耳中。樹木已經只剩下了粗糙的坑洞,床鋪和草坪在戰爭的行動下被甩進泥裡。我把我的腳放進一個星際戰士靴子巨大的腳印中,就像一個育兒房的孩子跟著他們的老師的腳步一樣。
我已經走出了賽維塔允許我拍攝的區域了,而我的第一個想法是轉回去。
我的第二個想法是他如此地堅持讓我留在這個區域,但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看的了。只有遠征留下的廢墟,和那個食物儲藏罐和其他歸順後的文明遺蹟沒有什麼不同。
我不是在看這些的,這些也不是康拉德 科茲向我保證的真相。
被持續的戰爭風暴所吸引,我走向了遠方的那座煙霧籠罩的高塔。
從被擊毀的外殼裡走向倒塌的牆壁的陰影,我確保著我不會被天空的武裝直升機所發現。我記錄下了每一次向煙霧籠罩的天堂的注視,目光跟隨著他們發動機的藍色噴射和重爆彈開火打向高塔後方敵人時閃出的黃光。
儘管我已經冒險離開了被批准的區域,我仍然沒有看清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戰鬥離我還有幾公里的距離。在對前方情況不確定的情況下,我向著前方高聳的大廈前進,它離我最近的兩邊開滿了槍眼,窗戶因樓上武器的開火被燻黑。
一個制高點。
在大廈內部損壞的管子和電纜一團糟地亂在裡面,供水系統還沒有停止工作,讓水跡染透了天花板和牆壁。
我不敢使用任何電梯或者扶梯,所以找了個樓梯,在為了尋找一個更好的視角的任務下上氣不接下氣地向上爬了幾十層。
我全部記錄了下來,記錄下了我爬上的一百四十四級樓梯。我推開一層的大門,發現我正置身於一個醫療設施裡。至少我是這麼猜想的,從這裡的白色瓷磚牆和亮色的金屬櫃子來看。旁邊的一個房間裡有著病床,上面鋪著染血的床單,猩紅色的足印和手印按在地板和牆壁上。一個熟悉的痕跡擊碎了每一道牆,我認出這是爆彈的痕跡。我把一隻手指伸進一個彈孔,讓照相機的畫面顯出它的尺寸。
窗戶全都被木板條封住了,我用盡全力打開了一扇,俯瞰到了整座城市。
在我目力所及的範圍裡,所有東西都是一片廢墟。城市似乎不停地向外延伸,儘管比不上泰拉的巢都或者建築生態,但也可以算的上是一座巨大的都市了。而現在這座城市裡幾乎沒有建築仍然完好無損。
但我對於這件事的想法正在快速消散,我的目光被吸引到了底層的一處行進隊列上。我放大我的目鏡才看清那是一隊平民,穿著襤褸的衣服,被僅僅幾個午夜領主押送著。
隊列隨著彎曲的街道延伸著,它的盡頭已經在我的視線之外,而它的起點也同樣模糊不清。幾千個人正在被從這座死亡的城市裡押送出去。
我繼續錄像,目光跟隨著隊伍,試圖找到那千里之外的難民營。
就在這個時候我將他們的路徑和那些瀰漫著的黑煙聯繫了起來。他們到底是在走向哪裡……是火堆嗎?還是焚化爐?
想到這個想法的瞬間我就忍不住要嘔吐,從窗邊蹣跚著退開,汗水打溼我的皮膚,一個反應如洪水般沖刷過我的身體。
這就是賽維塔警告我的事情。
我慌了,衝回樓梯想要出去,但在我那因恐懼而加快的心跳聲中我還是聽見了附近的一扇門被用力打開,聲音開始爬上樓梯。我的心臟簡直要跳出我的胸膛,我慢慢拉開了門。那些人穿著靴子,但並不是星際戰士那種沉重的盔甲震動。他們的聲音冷靜低沉,而且說的並不是帝國哥特語。那指揮的語氣告訴我他們並不是平民,而且他們也不是在這裡休息。
我衝出這個樓層,知道如果我留在這個醫療室裡,我一定會被困住。樓下的陰影暴露出了追捕我的獵人和我之間的距離,而我向樓上跑去,想和那些未知的城市住民拉開距離。在明白了午夜領主的作為之後,我不得不認為這些人一定對他們構成了某種威脅,才讓星際戰士們使用了那麼殘酷的手段。
我向上跑去,門在我身後重重地關上,那聲音順著樓梯迴盪著。從樓下傳來的呼喊聲同時夾雜著意外和勝利的喜悅。
被令人崩潰的恐懼所驅趕,我一直奔跑到樓梯的盡頭。我直接砸開最後一道門,衝進一片維持區域,機器的鳴叫聲—它們還在工作真是奇蹟,我想—充滿了整個房間。但我沒有看到出房間的門,只有一個窄小的金屬洞口,我認為那通向屋頂。
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追趕我的人正在跑上樓梯。
我用肩膀撞開活板門,莽撞地爬了上去,絕望地盼望著在我出去之後會有什麼讓我逃走出口。
我跌跌撞撞地重新來到了屋外,被充滿煙霧的強風吹拂著,站在了比整個城市還高二十層的地方。
在我的面前還有一個簡陋的小房子,但就在我準備跑向那裡時,那扇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了一對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男女,手裡拿著步槍。
在我還能反應過來以前,一陣尖利的吼叫從頭頂傳來。那女人的頭突然炸開,片刻之後另一聲巨響讓她的同伴的胸口也爆裂開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讓我轉身看見當地人已經從機器室裡湧了出來,但直接遇上了上空的一陣致命的子彈。
武裝戰機的引擎聲穿透我受驚的聽覺,同時還伴隨著重爆彈雷霆般的持續響聲。一發導彈呼嘯著擊中了機器室,引發一陣強烈的爆炸和噪音,那股熱風幾乎把我掀翻在地。
戰機快速地降落,穿著盔甲的身影從前艙湧了出來,一個小隊端著爆彈槍跳到了樓頂上。
他們繞開了我,武器時不時地在樓下發現隱藏的敵人時發出吼叫。他們的偽裝已經全被戰機的導彈摧毀了。
其中一個人靠近了我,拿著一柄修長的鏈鋸武器,他的臉隱藏在蝠翼骷髏的面具後。
“我告訴過你這裡不安全,”賽維塔說。
我看著這個可怕戰士的身影,聽出了他聲音裡苦澀的幽默。我回憶起了他那隨意的對死亡記敘者的評論,一種嶄新的恐懼替換掉了被城市住民所殺的恐懼。
他彎起一根手指,向我搖晃著,然後朝雷鷹點點頭。雖然我知道我很有可能是在和下方那些排著隊的難民一樣走向自己的死亡,但我別無選擇,只能服從。
飛行過程只花了一分鐘,遠遠沒有從大氣中降落時那麼充滿戲劇性。當艙門再次打開時,賽維塔帶著我來到了另一個屋頂,這次是一幢戒備森嚴的堡壘。
科茲在那裡等待著,站在欄杆旁,看著下面的景色。
我的雙腿顫抖著,但賽維塔抓住了我,用他空閒的那隻手把我提了起來,幾乎是把我拖向前方。他把我扔在一個炮眼旁邊,讓我可以看見下方遠處的城市。
那景色彷彿是一個火山口,但在我忽略那些閃光之後,我看清那其實是一系列的裂谷,開裂到城市地基處的大洞。
“是地熱能,”科茲說,沒有看我。“整個城市都從這裡獲得能源。”
我更加仔細地看過去,又發現了排列著的人,被迫走到火焰上空的鐵架上,然後被推下去,一陣永無止境的像布娃娃般墜落的剪影墜落進那片火光裡。
“但我們自己的燃料還夠用。”原體繼續說,終於看向了我。
“他們還活著。”我哽咽地說。
“沒有浪費彈藥的必要。”賽維塔在我身後說。
我站起身,渾身上下都在顫抖,但我還是讓我的憤怒使我瞪著科茲。他用一根挑起的眉毛回應了我的怒視。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但我一定會讓這件事情傳出去。”我拍了拍照相機的記錄器。
“我會幫助你,”原體笑著說。他看向賽維塔,點了下頭支開了侍從武官。“我想讓你看到這些。我最近一直在等著這片區域被完全佔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在把那些記錄安全帶回泰拉前就慘遭橫禍的話,我可絕對會恨死自己。”
“為什麼?”我問出這個問題,儘管並不期待著他的回答。這簡單的三個字融合了我無數的疑惑還有那麼多我無法表達的恐懼。
“為什麼?”他靠的更近了。“你還在錄像嗎?”
我笨拙地點點頭,他的臉幾乎佔據了我的整個視野。
“很好。這是我給泰拉上的老爺女士們的消息。你想要見證大遠征,艾琳。”他直起身,雙手誇張地向兩邊伸開。“這就是了!那些王座世界上的大人物必須看看這些。那些計劃戰爭卻不親自參與的人必須永遠銘記他們所釋放的是什麼。這就是順從,不是嗎?在我們結束之後,這裡再也不會有反抗。”
他走開了。
“你不只要把這條信息送去泰拉,也要給我發一份,”他扭過頭,越過肩膀看著我,用那雙烏木般的凝視穿透了我。“這片景象將會廣播給以後那些仍然膽敢反抗午夜領主的人,讓他們在選擇違抗之前,這份記錄能讓他們再三考慮。我這樣可以救下多少人命?會有多少帝皇的僕從和我忠誠的軍團成員會因為敵人的不戰而降而活下來?當他們看見反抗的代價之後,還有誰會膽敢反抗我們?”
“你簡直是……”我說不出那個字,這份啟示太恐怖了。帝皇的一位原體很明顯已經瘋了,而這帶來的思考讓我渾身冰涼。我看向他,看到了一個完全放鬆的男人。他說話時擺出靈動的手勢,完全沒有任何體現出哪怕是最微小的負罪感的懷疑和反轉。
“我的父親已經知道這些了,”他指引著我繼續望向那盛大的火刑,繼續說著話。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而我出於本能擦乾了它們,我不想讓錄像的質量被破壞。“這是正確的道路。帝皇指引我走上這條路,在那之後我也從沒有從他那裡受到過任何譴責。”
“這就是征服者的真相。弱者假裝敵人會妥協,他們的信心因接納以及平等的灰色地帶而過分自信。他們錯了。我所作的既是帝皇的願望。生命是二元的。真相或謊言。有罪或無辜。”
他的陰影落在我的身上,而我抬頭看向他的臉,看到一位死亡半神籠罩在我身上。他的目光沒有注視著我,反而望向天空,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完全不同的東西。
“順從,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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