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介丨Paul Virilio:愛與運氣的遊戲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3-03 09:00:10 作者:葉梓濤 Language

落日間鏈接:Paul Virilio 愛與運氣的遊戲 The Game of Love and Chance (1995)

編者按

未來是如宇宙般的孤獨(The future lies in cosmic solitude)
在現實變得如此魔幻的日子裡,一個問題困擾著我,這個時候我們需要一種怎樣地對遊戲的思考?而什麼樣的遊戲能以怎樣的方式來回應這個世界,還是我們應該緘默不語,假裝一切從未發生,在美好的花園間繼續沉醉。
確實很難想象,當世界發生的事情關涉到災難、悲劇、自由時,我們還能將心力放在如何製作一個純粹如娛樂幻夢的產品中去。至少對我來說很難。
至少接下去的時間中,我會努力嘗試回答自己的這種困擾。
在進行漫無目的地搜索中時,我發現了法國激進哲學家 Virilio 這一篇小訪談,很少見地,正面地多少談論了電子遊戲,在1995年,那個 3D技術都還只是萌芽之初時。
他談的不僅僅是電子遊戲,而這正是其有趣的地方。
我很喜歡他談論事物的方式,合適的切分,有趣的雙關語,還有驚人的預見性。他說「無法想象這在幾代人之後最終會產生什麼」。
而在二十五年後的今天,整整一代人過去,Virilio 也在四年前過世,今天人談論戰爭的方式,或許就如同談論「遊戲」一般,不僅遊戲失去了嚴肅成了戲謔,而現實的嚴肅也被這種戲謔所侵擾。
我們正看見重影(we are seeing double)。

Paul Virilio

保羅·維利里奧(Paul Virilio, 1932—2018 )是1970年代以降最富原創力的法國哲學家之一,同時也是著名的城市建築家、隨筆作家。1963年,維利里奧與建築師克羅德·巴宏(Claude Parent)成立“建築原則”(Architecture Principe)團體,併發行同名刊物,宣揚建築的“傾斜功能”(水平與直角被徹底棄絕),曾先後完成兩棟建築作品。1973年起執教於巴黎建築專業學校(ESA),直到1999年退休。維利里奧的哲學著作圍繞著一系列以科技、速度、城市、虛擬、事件、意外及失序為核心的概念群,他出版了《速度與政治:論速度學 Vitesse et Politique : essai de dromologie》、《戰爭與電影》、《無邊的藝術》、《解放的速度》《Pure War (with Sylvère Lotringer)》、《Popular Defense & Ecological Struggles》、《消失的美學》、《視覺機器》、《The Art of the Motor》等。他最出名的是他所謂的「dromology」 速度的科學,以及對速度的研究。
法國哲學家、文化理論家保羅·維利里奧(Paul Virilio)先生於2018年9月10日因心臟病逝世,享年86歲,可見《
紀念維利里奧|速度、身體與城市空間

The Game of Love and Chance: a discussion with Paul Virilio

原文鏈接:Paul Virilio and Jérôme Sans. "Game Of Love & Chance". Discussion. In: virtually2k. 1995.
採訪者:JÉRÔME SANS(簡稱桑)
受訪者:PAUL VIRILIO(簡稱維)
:當代世界正見證著休閒社會的巨大演變。通過家庭購物和付費電視、視頻遊戲和虛擬現實,我們正在發展一種成熟的遊玩的美學。
:對於這些新技術,可以有兩種態度:一種是宣佈它們是奇蹟;另一種(也是我的態度)則承認它們的有趣的同時保持批判態度。在家中安裝的家用模擬器和準備用於遊戲的虛擬空間房,這些提出了許多問題,特別是這個:「當虛擬一旦侵入了現實,遊戲是什麼?」
對遊玩的概念(notion of play)有兩種理解方式:打牌、多米諾骨牌、跳棋;或者是一個機械部件在其外殼中鬆動時的遊戲(the play of a mechanical part when it is loose in its housing)。我認為,事實上第二種方式才是我們今天應該設想遊玩的角度。
遊玩不是帶來愉悅的東西;相反,它表達了現實中的轉變(shift),一種相較於現實不尋常的流動性(an unaccustomed mobility)。
今天的遊玩,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在兩個現實之間做出選擇。一個具體、真實的現實:遇見某人,愛那個人,和那個人做愛。或者,遊戲的現實:使用賽博性愛(cybersex)的技術,遠程地認識那個人,沒有觸碰或汙染的風險,沒有接觸的接觸(contact without contact)。
在這種情況下起作用的是一種不同於與傳統遊戲相關的、由運氣激起的病。賭徒離不開運氣——他們對運氣上癮,且無法打破這個習慣。我相信,與那些對運氣、輪盤、紙牌或任何遊戲上癮的人一起,一種新的上癮者正在形成:對虛擬上癮的人(the addict of the virtual)。
那些離不開虛擬的人將會迷上它,並會發現自己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在這兩個現實之間糾結。我們可以在華爾街和股票市場上看到這一點,在那裡,「交易員 traders」 或 「黃金小子 golden boys」玩弄著國際市場的虛擬性,而這些市場與世界的經濟現實越發脫節。
:這是一種電子上癮,導致了虛擬上癮。
:你可以說,毒品是一種「人們上癮的遊戲」那。些沉迷於紙牌遊戲或輪盤賭桌的人,最後總是在玩「俄羅斯輪盤賭(Russian roulette)」。遊戲和死亡,遊戲和意外,都是相關的。當你把玩運氣時,你就在被迫,而不再自由地玩;並且身體或精神上的死亡開始發生。現在視頻遊戲或明天虛擬現實的更復雜的遊戲將引發這種同樣的死亡慾望。一種跨越邊界的慾望。
我不是一個大玩家。在今天的遊玩狀態中,我感興趣的是網絡性愛,因為它似乎是社會放松管制中最特殊的一面。除了今天的離婚流行——這可以歸因於其他事情,而不是缺乏道德(我在這裡不是在扮演道德家)——另一種類型的離婚正在醞釀。
現在人們不再生活在一起,而是分開生活。這方面的一個例子(沒有網絡性愛,但在網絡性愛將培養出的氛圍中)是一對學生夫婦,他們邀請我參加他們的婚禮,儀式結束後,分別回家了。他們告訴我,「這樣我們就能保持自由。」「那很好,」我說,「如果有一天你們離婚了,你們的孩子也不會感到震驚,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會在你們的兩個家裡分配時間。」
網絡性愛把這種邏輯推得更遠。這不是離婚,而是伴侶之間的解體。你不再做愛了,因為這很危險,因為有時會出現問題——一個人可能不是很熟練,或者情況可能變得很混亂。所以你使用一種機器,一種通過電波傳遞身體和性接觸的機器。起作用的不再是外殼中的連接杆,而是我們對身體經驗中最親密事物的喪失。
演員 Louis Jouvet 寫道:「除了身體和它的感覺,一切都很可疑」。從現在起,隨著虛擬性和電子交配,甚至身體和它的感覺也將被懷疑。在網絡性愛中,人們可以看到、摸到和聞到。唯一不能做的是品嚐對方的唾液或精液。這是一個超級安全套(super-condom)。
:社會學家 Michel Maffesoli 談到了「新部落主義」(neo-tribalism)的發展,一種通過遠距離通信的所有可能性來重新組合的願望。儘管如此,我們似乎仍然在處理一種孤獨的滿足感。
:我不相信部落的迴歸,我也不認為一個幫派(gang)是一個部落。正如我在《L'Inertie Polaire(極端化的惰性)》一書中所說,即將到來的是地球人,一個自給自足的人,在技術的幫助下,他不再需要向他人伸出援手,因為別人會來找他。有了網絡性愛,他不需要在伴侶的家裡做愛,愛情會立即來到他身邊,就像電子高速公路上的傳真或信息。未來在於宇宙般的孤獨(The future lies in cosmic solitude)。我想象一個失重的個體坐在人體工程學的小扶椅上,懸浮在太空艙外,下方是地球,而上方則是星際的虛空。一個有著自己重力的人,不再需要與社會、與周圍的人、至少是與家庭的關係。Maffesoli 的部落化是一種完全過時的觀點;未來在於一種無法想象的孤獨——遊戲(play)是其中的一種元素。
:人們的印象是,玩家的追尋以自戀的高潮結束。
:是的,但這是一種正在擴張的自戀。
:有人甚至說,電子遊戲標誌著聖像的現代凱旋(modern triumph of the icon)。
:這些人都是奇術士(thaumaturgists),是奇蹟傳道者。你必須對批評家 Jacques Ellul 所說的「技術虛張聲勢(the technological bluff)」保持極大的警覺。今天,我們有一些崇拜者,甚至是專家,他們整天都在說技術是多麼美妙。他們正給它以死亡之吻。通過保持批判性,我為新技術的發展做了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屈服於我的幻想,而拒絕質疑技術的消極方面。
當鐵路被髮明時,脫軌現象也被髮明瞭。然後有像我這樣的人立即說,他們並不關心火車是否偉大,是否比驛戰馬車更快。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出軌,火車特有的事故不能阻止它的發展。這些人致力於解決鐵路事故的問題,併發明瞭信號的「塊狀系統」(block system),這使得法國的高速列車 TGV(Train à Grande Vitesse) 成為可能。航空業也是如此,等等。虛擬現實的事故,電子通訊的事故,比脫軌事故要少得多,但它們有可能同樣嚴重。只要我們聽信快樂的預言家,那就不會有「塊狀系統」了。
:電子遊戲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想象力的一面,一個奇妙絕倫的敘事,一個玩家可以通過它踏上一段英雄的旅程。
:這很關鍵。在寫作的社會中,敘事就是旅程。梅爾維爾在《白鯨》中的第一句話——「叫我伊什梅爾」——讓故事開始運轉,開啟了伊什梅爾的旅程。在寫作中,敘事帶著你走。在屏幕上,是旅程,是視覺而非描述性的旅途的模擬讓你感動(沿著軌道航行,穿過迷宮,穿過隧道)。
因此,模擬器成為新的小說。而這段虛擬旅程的模擬質量(simulation quality)取代了故事的詩意質量(poetic quality),無論是《一千零一夜》還是《尤利西斯》。
:所以新玩家是一個旅行者( traveler)。
:是的。但現在旅行者是被旅行的。夢想者是被夢想的。他們不再是自由活動,而是被程序所旅行。他們不再有做夢的自由,他們被程序所夢。
:這個玩家是匆忙的英雄(a hero in a hurry)。
:他是一個被機器催促的人。心理圖像(mental images)被機械裝置(mechanical instruments)所取代。在閱讀時,人們製造了一個精神電影:我們每個人都看到了不同的包法利夫人在她的窗邊。而在包法利的視頻遊戲中,將只有一個包法利夫人,程序中的那個。
:我們又回到了你的老本行:「圖像即武器」的觀點。
:網絡性愛實際上是性愛的內戰,因為人們被它所分割。更復雜的遊戲可以完全取代社會。從某種意義上說,民意調查——電子民主——不就是正在取代政治現實的大型電子遊戲嗎?
:電子遊戲和戰爭程序產生的模擬有什麼區別?
:正如我在《荒漠的熒屏》(L'Ecran du désert)(我的海灣戰爭記錄)中寫道,許多戰略家說,通過購買美國的電子遊戲比看電視新聞更容易理解海灣戰爭。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對的。我們沒有看到具體的事件——例如,地面部隊是如何突破伊拉克邊境的——但我們確實看到戰爭被轉化為電子遊戲,同樣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一把武器擊中了它的目標。這種形象仍強烈地存在。感知被分割成兩個現實,導致了一種堪比中毒的模糊(blurring):我們正看見重影(we are seeing double)。無法想象這在幾代人之後最終會產生什麼。生活在一個現實中,而不時地進入另一個,度過一夜的飲酒或迷幻劑是一回事。但是一直通過電信和電子高速公路而生活是另一回事。我認為我們甚至無法想象,始終生活在這種 「立體現實」(stereo-reality)會在人們的頭腦和社會中引發些什麼。這絕對是沒有先例的。
:面對過剩的可能性,我們應該玩什麼遊戲?
:做一個批評家吧(Play at being a critic)。解構遊戲,以便於它一同遊玩。與其接受規則,不如挑戰和修改它們。沒有批判和重建的自由,就沒有真正的自由遊戲:我們僅是癮君子而已。
除此之外,推薦這篇文章《戰爭如地獄(一樣好玩)》,其中有關於射擊遊戲的反思與批判,並且談論了《特殊行動:一線生機》這個特殊的戰爭遊戲的實踐。而這個遊戲的設計師華特·威廉斯,這樣描述自己的遊戲:
西方遊戲中的暴力講的都是權力,然後愈演愈烈。那是因為我們這一代並沒有經歷過戰爭。我們在電視上觀看戰爭,聽著有關戰爭的故事長大,但根本沒有接觸過真的戰爭。
封面圖為:1993年,靈感來自海灣戰爭的遊戲《Desert Strike:Return to the Gu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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