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编年史》第3章 出逃的剑客(绯岩) - A.C 2020


3楼猫 发布时间:2023-05-17 15:52:38 作者:大淳砸 Language

离门山的山峰可能还称不上伯加索斯山脉上最秀美的一座,但绝对是最奇特的一座。远远望去,离门山就如一面橘红色的屏风,横插在绵延的伯加索斯山脉上。冗长的山脉自北向南延伸,受到星球不同纬度上向心引力的拉扯,伯加索斯山脉在低纬度地区的山体产生断裂,从而形成了离门山刀削斧砍般的地貌。
隐子七部所传承的古老传说所言,在“伊甸时代”(史前时代,亚克纪元以前),主神欧博拉驾驭着三目神龙甘达贡斩杀了山巅的恶龙拉冬,龙血渗入到离门山的土壤中,孕育出遍山的血龙晶矿石。而“创世之战”的爆发,终结了神祇的统治,欧博拉的神力消失之后,血龙晶也褪去了绯红,转为了橘红色,丧失了原有的神性。
橘红色的砂岩在阳光下反着碎光,行进中望过去,似有水流在断壁上缓缓流下,恰如一面巨大的朱红色水幕。在这“水幕”下方,孕育着一个以“火”为名的村庄。
炎隐村是伯加索斯山脉七支原始部落之一,这七支部落分布在由北向南呈“蛇信型(倒立的Y型)”伸展而开的伯加索斯山脉上,自古被称为“隐子七部”。隐子七部的起源现在已无从知晓,只是传言远在“黑夜时代”(创世之战之后的时代),这些村落便已初具雏形,传承于部落的古老文化在过去的2000年中基本保持着原貌。只有最近几十年来,部分村落才渐渐开始和主流社会有所接触。
炎隐村就坐落于伯加索斯山脉北部靠近尼威克王国一侧山麓的离门山下,距离最近的城市为尼威克南部小城科茨沃尔德,沿山脉向北,依次是艮门山石隐村和震门山月隐村,向南至山脉的支脉交汇处,则依次是坎门山泉隐村和乾门山天隐村,西延支脉上为巽门山松隐村,南延支脉上为兑门山铁隐村。七部族所倚七座山峰,连同支脉交汇处的坤门山,是伯加索斯山脉上的八座主峰,隐子七部以先祖玄学为其命名,合称“八门连岳”。
“臣服于我吧!三目神龙!”炎隐村外的树林中,一个胖胖的小男孩高举着细长的木剑,大喊道。男孩个子不高,披着一面远超过他身长的灰布单作斗篷,布单一端两角绕过脖颈打了个死结,另一端则可怜地拖在地上,不知已经被灌木丛撕出了多少个破洞。
“吼~”男孩的对面,从树丛中窜出一个身穿酒红色外套的男人。男人30岁上下的样子,背着一把围着皮套的长剑,打着齐眉的墨绿色头巾,将一头暗黄色短发束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男人左脸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如一条蠕虫,从头巾之下,延伸到耳侧。男人张开双臂,挥舞着双手,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我们炎隐村的战士是不会怕你的!”男孩双手握紧木剑,表现得像个剑客一般,他后退了几步,紧咬着嘴唇,两眼直瞪着面前的“怪物”,两颊涨得通红。
“吼!吼!”男人根本没有被小男孩的气势所震慑,伸长了脖子一步一步靠近。
小男孩站定脚步,屏住呼吸,将木剑平举至眼前,摆出了一副迎击的架势。男人并没有将对手的举动放在眼里,飞身向小男孩扑去。小男孩似乎早有预感,竟抢先一步侧跳闪开。男人扑了个空,小剑客趁势追击,抡起木剑一个转身劈向男人。男人的反应也相当快,前翻躲开袭来的剑刃,小男孩的木剑坎在泥土地上,留下深深的沟痕。男人紧接着右手撑地,以臂为轴双脚划出一道弧线,从地面扫过。小男孩已看破男人的用意,单脚起跳从男人腿上越过,正得意之际,没想到“披风”后摆被树枝缠住,男孩儿顿时感觉脖子被向后一扯,刹那间眼冒金星,失去平衡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看到这个场景,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而后迅捷地将小男孩扑倒在地。
“吼~我要剥了你的皮,咬烂你的骨头~”男人按住小男孩的肩膀,张大了嘴巴嘶吼着,那用力的表情,看上去仿佛眼球都要迸出来了。
“灵羽救我!”小男孩带着哭腔喊道。
突然,一只半米长的猎隼自头顶而下,轻巧地避过交缠的树枝,垂直冲向地面,在距地面不足一米的地方又俯身腾起,瞄准男人的后颈一番乱啄。
“啊!”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啄击痛得蹿了起来,翻身倒地翻滚着,“疼!疼!疼!”
“好样的灵羽!看我干掉他!”小男孩趁胜追击,挥舞着木剑朝倒地的男人砍去。
男人抱着头,趴在地上求饶:“我认输!我认输!”
“太幼稚了……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小男孩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够啦!”男人抬手握住木剑,从小男孩手里夺了过来。男人扶着腰,用木剑撑着地面,伴随着满脸痛苦的表情,慢悠悠站起身。
小男孩站在原地,倔强地叉着腰,睁着泛红的眼睛,仰头望着男人喊道:“绯岩!我要把你偷学炎隐村剑术的事告诉爸爸!我跟你说,你这回死定了!”
“臭小子!耍无赖是不是?”绯岩把木剑架到肩膀上,扬着下巴说:“别忘了你老爸的剑术是谁教我的。让他知道原来是你教我剑术,你也死定了!”
“可恶!”小男孩狠狠地跺了跺脚,“早就该发现了,你是这么阴险的人。”
“后悔也来不及了。”绯岩笑眯眯地用木剑剑柄戳了戳小男孩的肩膀,怪声怪气地说:“小帕克,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说着绯岩把木剑又交回帕克手上,“按我们刚才说的,我扮怪物陪你玩,你再教我一段剑术。”
“刚才不算,我叫你陪我玩,可没叫你揍我!”帕克指了指不远处的巨石上,猎隼灵羽正立在那里望着两个人,“要不是灵羽帮忙,谁知道你要怎么欺负我?”
“说到灵羽……”绯岩俯身拾起一枚石子,“这家伙也不知道哪一国的,都是石隐村出来的,怎么净帮着外人!”说着手中的石子就朝灵羽飞了过去,灵羽反应极快,轻巧地一挥翅膀,飞走了。
“午饭时间到了,我要回家了。”帕克转过身,一蹦一跳地朝村子的方向跑去。
“小无赖,不是说好教我剑术的么?”绯岩叫道。
“下次吧。今天家里来客人了,午餐不能迟到。”帕克小跑着,斗篷被灌木丛缠住,踉跄之下差点又摔倒。帕克只好回身从灌木丛上扯下斗篷,把坠地的后摆卷了起来。
来客人了?炎隐村这么与世隔绝的地方会有什么客人来?如果是外面来的人,说不定能有机会逃出去了。绯岩思忖着,对炎隐村的访客充满了好奇。
尾随着帕克,绯岩穿过了树林,走到了村口的火翦河畔,河的对面便是炎隐村。炎隐村的建筑多为木石混合建造,以近代梁柱框架式房屋居多,而千年前由巨石堆砌而成的古屋也不乏见到。这个村落对于绯岩来说已经十分熟悉了,每个月的月末,绯岩几乎都会从石隐村运送兽皮肉类等物资到这里。每每此时,绯岩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把埃文斯村长的儿子帕克叫到郊外,向他偷学剑术。在整个炎隐村,可能也只有小孩子愿意和绯岩做朋友了,毕竟像他这种来历不明的外人,大人们往往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大概三年前,石隐村的猎人隼弈,带回了一个陷入昏迷满身是血的陌生男人,令人奇怪的是,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伤口。在石隐村村长的照料下,男人在一周后醒了过来。醒来的陌生人满口疯言疯语,一次又一次企图逃离石隐村,而几乎每一次出逃的结果,都是迷失在山林中,精疲力尽地昏倒伯加索斯山上。幸好村中的猎隼灵羽靠着敏锐的视觉找到他,隼弈才能将他平安带回。渐渐地,男人似乎不再执迷于自己的逃跑计划,变得安静下来,隐子七部的村落间,也常常能够看到他的身影,酒红色的外套,墨绿色的头巾,背着一把长剑,往返于石隐村和其他村落,运送着村中的物资。隼弈给他起了个新的名字,叫作“绯岩”。
绯岩不想引人注意,沿着火翦河绕到了山脚,翻过了围墙,鬼鬼祟祟地潜入了村子,一路上难免还是遇到了几个村民,各自敷衍地打了几个招呼。村长家位于炎隐村深处,是距离山脚最近的一座房子,房顶的青色瓦片舒展开,形成了村中最大的一片飞檐,门前燃着一簇篝火,十分显眼。
绯岩凑近正厅的窗口,从木窗缝中向内窥视,厅中点着灯火,却仍不及室外明亮,绯岩躲在檐下的阴影中,勉强可以看清里面的景象。厅正中是一个大方桌,四周围坐着七八个人,由于视角有限,除了桌上几盘烤制的肉食,绯岩只能看见正对自己坐着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男一女,从年龄上看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坐在右边的男人穿着青黑色的外衣,一头油亮的黑发,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男人面冲左边,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兴起之时甚至挥手比划起来。坐在男人身旁的女孩则看上去腼腆许多,比她的同伴年轻几岁,穿着同样青黑色的裙子,群领处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女孩微低着头,五官尚不清晰,只看见漆黑顺滑的长发垂落在锁骨上,发间别着一枚毛茸茸的新月形发饰,女孩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坐着。
原来是他们两个……他们来炎隐村做什么?绯岩有些失望,原来村长家的访客并不是什么外人,出逃的希望再次落空。列坐的两人正是月隐村的村长利佛.埃德温和他的妹妹布鲁克,对于布鲁克这样的美女,绯岩向来是趋之若鹜的。
忽然间,布鲁克像是听到了绯岩心里所想,竟抬起了头,一双如水的眼睛朝绯岩的方向看过来。她皮肤白皙,黑色的眼睛深邃又迷人,绯岩看得有些入神,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偷窥,急忙又躲了起来。背靠在窗外,并没有听到厅内有什么大动静,绯岩再望进去,月隐村的布鲁克依然静静坐在原位,只是头抬了起来,似是在倾听旁人说话,眼神会偶尔不自觉地瞥向窗边。
以免被发现,绯岩灰溜溜地离开了村长家。走回火翦河边,脱了鞋,卷起裤腿,踩着赤沙走入河中,趟着清澈的河水,看水中的鱼儿自由地游来游去,绯岩有种说不出的嫉妒。绯岩解开了背上的剑套,抽出长剑,那长剑像是用一整块赤红水晶打造,晶莹剔透,阳光的照射下,剑身在地面投下了红色的阴影。绯岩倒持着长剑,躬身探着河中,手起剑落,便戳中了一条河鱼,被剑刃贯穿的鱼儿拼命地摆着尾巴,绯岩举起长剑狠狠一甩,可怜的鱼儿飞向空中,落在了不远处的河水里。
“快来看!绯岩又在虐待鱼了!”突然岸边跳出了一个小男孩,一手指着绯岩,冲着河边戏水的玩伴喊道。
“小鬼,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找死啊?”绯岩走上岸边,冲着小男孩挥了挥手中的剑。
“我才不怕你呢,你的剑又杀不死我。”小男孩扒着眼睛做了一个鬼脸,得意地跑开了。
“臭小子……连你们也看不起我……”绯岩狠狠地踢了一脚河边的赤沙,橘红色的沙土在风中扬起,沿着河流的方向弥散开。沙尘背后,布鲁克正拎着裙角向这边走来。
“布鲁克!”绯岩转过身,迎了上去。
布鲁克没有回应,低着头放下裙角,双手抖了抖裙子,像是要将飞沙抖掉,而后抬起头,冲着绯岩笑了笑。
“你怎么出来了?不用听两位村长互相寒暄了?”绯岩把长剑插在沙滩上,湿漉漉的手往裤子上蹭了蹭。
布鲁克走上前,拔起绯岩的长剑,在浸湿的沙地上比划了起来——这个女孩,无法说话。
绯岩走过去,只见地面上写着:“都是男人们的事,很无聊。”布鲁克的字迹工整干净,看上去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你们两兄妹难得离开月隐村,这次来炎隐村做什么?”绯岩问道。
布鲁克望着绯岩,思考了一下,写道:“村长们的事,我也不清楚。”
“隐子七部这几个村长感觉就没有什么正常人,都神神秘秘的……”绯岩围着布鲁克转了一圈,指着她头上的头饰问道:“这是我上次送给你的头饰吧?看样子你还挺喜欢的。”
布鲁克点了点头。
“石隐村皮匠的手艺也就这个程度了,要说你们山里的姑娘真容易满足。”绯岩望着布鲁克,似乎回忆着什么,忽然又笑起来,“艾伦海姆的那些贵族小姐,一个个都难哄得很,黄金宝石都未必看得上。”
布鲁克掩面笑了起来,写道:“说得好像你很有钱似的。”
“说多了你也不会信的。”绯岩攒起拳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等我逃出去,就去夺回那些属于我的东西。”转而又露出笑意,“到时候再送你很多珠宝,比你头上这个强一千倍。”
布鲁克皱了皱眉,继续写着:“这个就很好了。”
绯岩想了想,布鲁克出生在月隐村,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珠宝,再怎么解释估计她也体会不了,索性转移话题。“这次出来多久?”
“明天就回去。”布鲁克的表情有点失落。
“这么快啊……回去的话,那不是又要抄写那些看不懂的天书了?”
布鲁克点头。
“搞不懂你哥哥怎么想的,好好的女孩子,和我们石隐村的姑娘们一起采花采果多好,偏要关在家里抄书。”绯岩心有不平,抱怨着,“要我说利佛那家伙肯定有恋妹癖,以为把你关在家里就接触不到别的男人了。”
布鲁克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安,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忙推了推绯岩的肩膀,可绯岩却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振振有词地说着:“没错,一定是这样,怪不得他那么讨厌我。肯定是因为发现你喜欢和我聊天……那是什么?”绯岩说着,似乎也发现了什么。
沿着火翦河向下游的方向望去,借着村子地势的落差,目之所及,似乎有白色的烟雾在丛林中升起。
“灵羽!”绯岩接过布鲁克手中的红色长剑,喊道:“去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灵羽踱着滑稽的步子,从草丛里摇摆着走出来,灰褐色的脑袋左右扭动着,似乎完全听不懂绯岩的话。
“去啊!”绯岩指了指远处冒烟的地方。
灵羽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只知道听隼弈的话……”绯岩念叨着,穿上鞋子,“我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要是林里失火了就麻烦了。”灵羽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飞起身,在绯岩头顶盘旋。
布鲁克点头,两个手指放在眼前,又指向远方,随即又攥紧拳头放在胸口,绯岩猜应该是叫他注意安全。“放心吧,我这么聪明的人,懂得见机行事的。”
绯岩沿着火翦河一路向南,靠着树林的一侧小跑着,随着地势越来越低,视野也变得不再开阔。绯岩距离离门山越来越远,脚下的红砂岩也慢慢变成了青色的乱石,河边两侧的山杨树也变得茂盛起来。初夏的季节,树叶的颜色一片油绿,离门山一带纬度较低,行走在林中还有些闷热的感觉。大概走了一小时,绯岩感觉已经不能再沿着火翦河走了,参照刚才俯视看到的位置,出现烟雾的地点应该是在火翦河以东,不过眼前林木高耸,很难看到烟雾的情况。从这里进了森林,就没有参照物了,很可能在里面迷路,绯岩有点犹豫,不知道在森林中应该沿着哪个方向继续寻找。
忽然右前方的头顶传来一声猎隼的鸣叫声,透过树枝叶缝间,绯岩隐约看到一只灰褐色的大鸟飞过——是灵羽。
灵羽这家伙,关键时候还是挺通灵性的。绯岩跟着灵羽的叫声向右前方走去,没过多久便又传来了灵羽的叫声,这次是在左前方。追随着灵羽的声音,绯岩迈过一个又一个突出在山地上的树根与山石,绯岩隐约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一种在这山野之中极不和谐的声音,似是某种机械的声音,伴随着电流所发出的微弱的脉冲声。
机械?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机械?绯岩放慢了脚步,靠近那个声音,继续前行,到达了一块林中空地,绯岩认出了这个地方,夏季的时候这里原本应有一个小湖,湖水依山坡倾下,聚为火翦河的一条支流,不过雨季一过,水位就会逐渐下降,裸露出一片湖底的空地。
绯岩走出森林,发现在原本是湖底的空地上赫然斜立着一个银色的庞然大物,那个物体大概两三人的高度,有着圆滑的躯体,仿佛一顶尖帽盖在地面上,底部一侧浸在浅湖水中,冒着一阵阵白色的雾气。绯岩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即使是在几年前的夏诺维亚。
绯岩靠近银色的“巨型尖帽”,蹑手蹑脚地绕着它走过去,随着绯岩的步伐,转到另一侧,发现这银色的巨物后面竟然露出了一个正在颤动的黑色物体。绯岩心里感觉似一脚踩空了一般,身上的汗毛瞬间竖起,来不及想逃离,仔细一看,那露出来的好像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只见那人蹲在银色巨物的脚下,从其中拉出了一个操作面板,正在无规律地敲击着。绯岩下意识握住了剑柄,绕到男人身后,慢慢靠近。
“昆塔斯,小心身后!”突然绯岩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叫声。
绯岩眼前这个似乎叫昆塔斯的男人反应了过来,他转过身,露出一副惊慌的年轻面孔,这个年轻人留着凌乱的棕色头发,他飞快地拔出裤腿中的一个银色弯曲的短柄状的东西,那银色的物体如一枚新月,年轻人用中指扣住“新月”的腹部,食指和无名指择抵住月牙的两端,擎起右手对着绯岩。
绯岩吓得身子一怔,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而对面的年轻男人也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在他的眼神中,绯岩所看到的,竟然是恐惧。双方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绯岩觉得情况似乎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糟糕,便想尝试着打破僵局。
“请问……”话音还没落,绯岩就觉得后脖颈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这感觉不算强烈,但是也疼得绯岩瘫倒在地。
绯岩身后,站着一个女生,她黑色的头发梳成了长辫子搭在左肩上,颤抖的双手正举着一个林中随处可见的粗树枝。
“笨蛋,你这点力气怎么可能把他打晕。”昆塔斯绕过绯岩的身体,走到女生身边。
“我……我怕把他打伤了……”女孩的呼吸还很急促,言语间充满了慌张。
“你们是什么人?”绯岩坐在地上,捂着脖子问道。
“啊?”女孩望着昆塔斯,“怎么回答他?”
昆塔斯皱着眉头,和绯岩对视了一会儿,夺过女孩手中的粗树枝,“真麻烦……还是打晕他算了。”
“别!”绯岩忙从地上爬起来,“我不问了……不问了。”绯岩站起身,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两人穿着奇怪的黑色衣服,从样式上来说在这个季节看来似乎有点过于紧身了,从材质上来说和这个地方的村民比起来又显得过于华丽了。绯岩推测,两个人应该是外面的人。
昆塔斯扔下树枝,将之前手中的新月状武器交到女孩手里,“温迪,看好他,我再去检查一下‘鼯鼠号’。”
叫温迪的女孩接过武器,擎起手对准了绯岩。昆塔斯则返回了银色的机械旁继续摆弄着控制版。
绯岩虽然很好奇温迪手中的武器究竟有多厉害,不过一点也不想尝试。细看之下,这个叫温迪的女孩倒是算得上绯岩眼中的美女,看上去20岁左右,正是娇美的年纪,而整洁利落的黑色外衣,非常凸显温迪的身材。从相貌上来看,温迪既不像北方几个国家那种高鼻薄唇,也不像图兰人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从穿着上来看,更不像是隐子七部的原住民。
绯岩站在原地,被一位美女用一个莫名其妙的武器指着,想想有点滑稽,两个人对视了好久,沉默的氛围让人有点不舒服,绯岩忍不住问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奉承的人……不过这套情侣装很适合你,你男朋友挺有品位的……”
温迪被绯岩突然之间的话搞得不知所措,没有昆塔斯的指示,一时也不敢回答什么。
“你们的车也挺酷的。”绯岩指着银色的巨型机械,“在这里囚禁了三年,感觉我都快跟不上时代了。所以……在尼威克可以看到这东西满街跑么?”
“你在说什么?”温迪的眼神中一片茫然。
“不是尼威克人?那你们是从香巴拉来的?”绯岩只顾自说自话,“跑这种地方来旅游,够有情调的。”
“温迪!”昆塔斯回来了,“这家伙还老实吧?”
“一直在胡言乱语……”温迪摇了摇头,“‘鼯鼠号’的情况怎样了?”
昆塔斯顿了一下,答道:“似乎是供电模块被震坏了,引擎和通信模块都不能用了。”
“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温迪的声音有点颤抖。
昆塔斯蹲下身,从背包中掏出一张地图,在地上展开,“我们按计划着陆在这块空地上,从地图上看,往西大概300公里应该有个城市,可以先去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修理用的零件。”
“那他怎么办?”温迪看了看绯岩。
“带他一起走吧,鼯鼠号的迫降太引人注意了,说不定他的同伴正在赶往这边,万一发生冲突的话可以用他做人质。”昆塔斯收起地图背上背包。
“那鼯鼠号怎么办?就放在这里不管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鼯鼠号已经冷却下来,没有被蒸发的水汽作为信标,这里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况且我已经把鼯鼠号的各个出入口手动关闭了,即使被发现了,按亚克人的科技水平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办法打开。”
“迫降?”绯岩似乎从黑衣二人组的对话中听出了些头绪,“亚克人是指我么?”
昆塔斯打量了一下绯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你背上的剑扔过来。”
“这个?”绯岩指了指后背上的长剑,“这东西只是摆设,伤不了人的。”
“温迪,给他一炮。”昆塔斯话音刚落,温迪手中的“新月”开始发光。
“给你!满意了吧!”绯岩赶忙解下剑套,扔到昆塔斯脚边。
昆塔斯拾起绯岩的长剑,背在身上,又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你的同伴?”
“我要有同伴的话,他们早就跳出来包围你们了,哪有机会让你这么嚣张?”绯岩不想将炎隐村的位置暴露给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换个角度想,说不定可以靠这两个人逃离伯加索斯山,“不过山里有一群人正在追捕我,说不定会找到这边来。既然我们都想离开这片树林,不如一起走吧。”
“你没耍什么花样吧?”昆塔斯显然不敢轻信。
“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跟你解释。”绯岩盘算说不定炎隐村的人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为了避免把村中人卷进来,还是要尽早离开这里。
关于绯岩的提议,昆塔斯并没有理由拒绝,况且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有个当地人同行也没什么坏处。一行三人收拾好行囊便开始一路向西前行,没过多久就来到火翦河边。跨过火翦河,就进入了绯岩陌生的区域,绯岩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逃离隐子七部,眼看距离炎隐村越来越远,绯岩也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昆塔斯几乎都在保持沉默,温迪的问题却一直问个不停。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世界上有哪几个国家?各个国家的历史有多久?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是妇孺皆知的常识,另一些则是连绯岩都未曾考虑过的问题。
“你没去过学校么?怎么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都不知道?”绯岩已经不耐烦了,突然想起了黑衣二人组之前在鼯鼠号附近的对话,“在空地上的时候,你们所说的‘迫降’是什么意思?”
“迫降就是被迫降落啊,这种常识你不是也不知道。”温迪好像抓住了机会扳回一城。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在伯加索斯山迫降了?你们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绯岩站住脚。
“别回答没必要的问题。”昆塔斯急忙嘱咐温迪,温迪马上要脱口而出的答案又咽了回去。
“你们要是不说明白,我就不走了。”绯岩果真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们有地图,自己可以离开这里,你愿意留在这里的话,就等着那些追捕你的人在这找到你吧。”绯岩的威胁毫无杀伤力,昆塔斯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等着……等我逃出这里的……”绯岩低声自语着,又小跑跟了上去。
继续走了大约两小时,山路行至尽头,原本路边的山杨树林逐渐被灌木丛取代。一行人来到一条峡谷边,顺峡谷一侧的悬崖向下望去,是湍急的河流。昆塔斯拿出地图,又掏出了一个怀表一般的东西,做着绯岩看不懂的操作。绯岩提醒昆塔斯,伯加索斯山上的岩石带有磁性,在这里指南针会失灵,不过昆塔斯的“怀表”似乎并不是指南针,很快便确定了三人的大致方位。照地图上所示,沿谷顶的悬崖继续向北,没过多久便看到一座吊桥,绯岩发现吊桥栏柱上有什么东西在动。靠近吊桥,绯岩才看清,立在栏柱上的竟然是灵羽。
绯岩才意识到灵羽还一直在跟着自己,差点把这家伙给忘了。
“这是鹰么?”温迪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一只猎隼。
“差不多吧。不用怕,一般情况下他不伤人的。”绯岩答道。
“那不一般的情况下呢?”对于这种陌生的动物,温迪还是不由得有点畏惧。
“不要招惹它就没事了。”
昆塔斯站在桥边,显然已被灵羽的架势威慑到,却极力摆出镇定的样子。绯岩看透了昆塔斯的窘态,带头踏上了吊桥,这是绯岩在灵羽的监视下第一次走到如此远离石隐村的地方,灵羽会做出什么举动,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绯岩假装若无其事地挪着步子,用余光观察者灵羽,只见灵羽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伴随着自己在桥上走的每一步,灵羽的头都及其配合地转动着。绯岩最终走到峡谷的另一边,灵羽只是在对面远远地望着。随后昆塔斯两人也蹑手蹑脚跟了上来。
“看上去挺凶,原来只是在吓唬人。”昆塔斯下了桥,心有余悸地说道。
绯岩冷笑了一声,便继续上路了。
当晚,三人在林中露宿,昆塔斯和温迪点起了篝火,支起了帐篷,晚餐是两人随身携带的补给棒。
温迪拿起补给棒,抱怨道:“怎么全是草莓味的……”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口味么?”昆塔斯的语气有点委屈。
“可是再喜欢的东西如果连续吃十几天也会腻的呀……”温迪有理有据。
“能填饱肚子就好了,味道有那么重要吗?”昆塔斯争辩道。
“昆塔斯在机械以外的方面,简直就是白痴……”温迪无奈地说。
“这点小事就别争了……明天我给你们捉鱼吃。”坐在一旁的绯岩没想到自己还要兼职给黑衣二人组劝架。
“你是指鱼缸里的那种鱼吗?不是用来观赏的么?”绯岩在食物方面的开放程度似乎触碰到了温迪的底线。
“不是那种……总之熬过今晚,明天你就知道了。”绯岩实在懒得解释了,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昆塔斯丢过来一支补给棒,绯岩拿在手中翻看了一番。补给棒包着彩色的纸袋,撕开以后,是一支棕色的圆棒,绯岩咬了一口,果然很像草莓的味道。
“这个是草莓做的?怎么感觉味道有点怪?”绯岩问道。
“当然不是了,只是添加了草莓香精,不是真的草莓。”温迪回答。
“怪不得,感觉还是真正的草莓更好吃一些。”绯岩又咬了一口,说道。
“你吃过真正的草莓?”温迪对此很感兴趣。
“当然,不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远在夏诺维亚,过着奢华的日子。”绯岩说着,一边闭起眼睛回忆着。
“原来下面的人这么幸福……”温迪又说着绯岩听不明白的话。
“草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食物,等我们到了山下的城市,我带你去吃。”绯岩许诺道。
“昆塔斯,听到了吗?我们过几天就可以吃到草莓了。”温迪的喜悦程度超出了绯岩的意料。
昆塔斯却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到时候还是先找到修理鼯鼠号的零件再考虑别的事吧。”
那天晚上,似乎是因为整日奔波后带来的疲倦,温迪很快便入睡了。昆塔斯似乎是心有防备,坐在篝火旁,一直不敢睡着。
“喂,剑柄上这个词怎么念?”昆塔斯坐在地上,斜靠着树干,手中摆弄着长剑,问躺在旁边的绯岩。绯岩发现,昆塔斯对于树木与土地,似乎有着难以言表的依赖。
“‘绯岩’,意思是红色的岩石,也是我的名字。”绯岩闭着眼睛答道。
“绯岩?这里的人,名字都是这样的么?‘红色的石头’,‘蓝色的羽毛’之类的。”昆塔斯问道。
“绯岩只是我来到伯加索斯山之后的名字。”绯岩坐起身,又说道:“虽然我这个问题挺可笑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这里’指什么。”
昆塔斯继续翻弄着绯岩的长剑,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根本就不想回答。
“好吧,既然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本来就是陌生人,一场偶遇结伴同行,到了城里,大家各走各的路。”绯岩说着,又抱头躺下了,背对着昆塔斯,闭上了眼睛,“累了就快睡吧,我们现在也算是同行的同伴,伤害你们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听了绯岩的话,昆塔斯一直戒备的心似乎终于有了些许松懈,没过多久绯岩便听到了昆塔斯的鼾声。
第二日,三个人不敢睡太久,一大早便起身继续赶路。遍山的森林,像一座巨大的绿色迷宫,绯岩想起自己曾经的无数次出逃,就这样一次次迷失在林海中,所幸现在有昆塔斯同行,在“神奇怀表”和地图的帮助下,他们才能一直沿着正确的方向行进。一路上山势急转直下,道路也变得陡峭起来,没有遇到湖泊与河流,自然也没有鱼可捕获,绯岩失去了一次大显身手的机会,不过昆塔斯两人倒不觉得遗憾,毕竟在他们的常识里,鱼类只是作为宠物用来饲养和观赏的。最令昆塔斯担心的,还是饮用水的问题,节省点喝的话,原本水袋中的水,可以供他和温迪两个人支撑十天,现在队伍中多了绯岩,恐怕很难撑过一周。
第五日,傍晚仿佛提前来临一般,午后没多久,天色便阴暗了下来。森林中的昆虫与动物也变得焦躁起来,绯岩说这应该是暴雨将至的征兆。昆塔斯和温迪对于暴雨毫无概念,在绯岩的带领下,三人躲进了一个山洞中,紧接着狂风大作,雷声四起,吓得温迪捂住耳朵。雷声之下,昆塔斯质疑是不是追捕绯岩的人动用了什么巨型武器,不过听到绯岩解释这只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昆塔斯又平静了下来。绯岩发现,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虽然好像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但是似乎也仅仅只是没“见”过而已,相反对于雷雨的形式和成因,两人倒是十分清楚。
“原来这就是雷和雨……”温迪站在洞口,望着洞外如瀑的暴雨,自言自语道。
绯岩提醒昆塔斯,不如趁着大雨将水袋灌满,起码下一个星期的饮水问题不用担心了。
翌日清晨,雨过之后,丛林中冒出了各种各样的小蘑菇,温迪为此而兴奋不已——据说她所居住的地方,也可以吃到类似的东西。温迪迫不及待地想要采几株蘑菇改善几天来的伙食,不过被昆塔斯制止了,毕竟三个人都没有经验确认究竟哪种蘑菇是可以食用的,为了享一时口欲而在荒山野岭中毒,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就在三人同行的第十天,终于来到了森林的尽头,时值傍晚,站在山坡上向西方远眺,橘红色的夕阳下,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的灯光。
终于逃出来了!绯岩在心中暗自呐喊道。早已令人厌倦的山中生活,竟然真切的离自己远去了,绯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幕已经幻想了很久很久,而眼前就是他三年来梦寐以求的世界。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家伙,那些背弃我,亏欠我的家伙,你们做梦也想不到的那个人,他带着新的名字回来了。这一刻像个庄严的仪式,血色的夕阳就是一切的见证,剑客绯岩的复仇之路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甩掉这两个麻烦的家伙。
当夜,三人在山坡上度过这趟行程的最后一晚。绯岩如往常一般,和两人谈论着进入城镇之后的计划,新鲜的草莓和应季的各式料理,十日来相互扶持的同行经历,已经让昆塔斯和温迪慢慢消除了对绯岩的戒心。三个人最终在令人激动的话题过后进入了梦乡,昆塔斯和温迪猜不到,只有绯岩是在装睡。夜深之时,绯岩轻轻起身,从熟睡的昆塔斯身上解下了自己的长剑。
绯岩走出露宿地,忍不住回身望了望帐篷和偎在树边的昆塔斯,静静地注视着,似乎是在告别,似乎也是在诉说着“后会有期”。他蓦然转过头,顶着繁星,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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