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斯蒂文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恐懼了。
他本該不動如山——在他人慌張失措之時，他理應擔負安定人心之重任——理應如此。
他是加拉斯帕秩序的至高點，現在卻驚懼於那迫近的威脅，幾近聲嘶力竭。
他不在乎了——其他高級監事也是。逼近加拉斯帕的恐怖太過駭人，他們再也無暇顧及什麼政治清算了。
斯蒂文在全息成像桌前徘徊，目光流轉於眾多屏幕之間，彷彿這樣他就能掌控全局、隨機應變似的。高級監事們無助的聚集在他身側，在他行進之際，他們便紛紛退避，靜默無聲。
技術員大聲報出戰況，現場就好像一曲嘈雜的大合唱——全息桌上的紅點離加拉斯帕越來越近了。
“堡壘級防禦艦被甩開了，”烏瓦利亞特顫聲說：“他們根本跟不上敵人的步伐！”
“加拉斯帕自會擊退他們，我們有最堅固的防線！”斯蒂文找到最近的技術員，命令道：“開火！在敵人侵入軌道之前，徹底消滅他們——立刻發動攻擊，開火！”
“主監事長大人！”技術員叫道：“我們沒辦法瞄準，小行星擋住了視野！”
“那就炸了小行星！”
“如果，如果我們再等一等，就能從側翼進攻他們了！”烏瓦利亞特說。
“等到他們逼近的最後一刻嗎？太晚了——而我們有充足的彈藥！”斯蒂文看向技術員：“小行星在我們的射程之內嗎？”
“在的，大人——！”斯蒂文左側的技術員應答道。
“消滅它們！”斯蒂文喊道：“開火，這是命令！”
“開火——！”技術員吼道。
斯蒂文驟然停步，屏息等待。
指令已下，行動在即，他的思路越發清晰。
加拉斯帕的炮火必能阻擋敵方艦隊——任憑何人來犯，都無法抵禦陸基炮與地基火力的猛烈攻擊。
“打開穹頂——”斯蒂文命令道：“是時候讓他們見識騎士團的實力了！”
主指揮中心的天花板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緊接著，一個加固過的透明圓形穹頂顯露了出來。伴隨著鐵般厚重的機械摩擦聲，中央大廳漸漸升起，凌駕於所有樓層之上。高級監事們步入圓頂之中，將四周的景緻盡收眼底。
儘管普羅塔科斯是巢都的至高點，但它更是防衛森嚴的堡壘。它屹立於巢都中心，被厚達幾公里的堅牆環繞。然而，巍峨雄偉的鐵筋混凝土堡壘使它看上去就像一個低矮的小山丘一樣。
穹頂的展開暫緩了高級監事們的不安。
而對加拉斯帕的人民來說，能向外眺望屬實難得——除非是被迫外出。
從這個角度，透過不時掠過的雲層，視野可以達到數十公里之遠。
環繞巢都的廢料堆積如同山巒，呈同心圓往外延伸。在接近地平面的地方，遠方巢都的輪廓鮮明突出，每一個都嚴陣以待、全副武裝。
穹頂才剛剛開啟，行星便咆哮著嘶吼起來。炮火轟鳴，撼動著普羅塔科斯的地基，整個巢都都隨著齊射的節奏狂舞。火炮熾炎噴湧，長達三十米的彈群宛如狂蜂蔽空、火炮因為後坐力不斷後退，巨型活塞砰然回彈，準備著再次發射。
炮火穿雲破空、刺過天際，灰濛濛的天空被千萬條赫耀的尾跡映得通紅。
全息成像繼續綻放著，撞擊的痕跡層層疊疊，光亮聚攏，幾乎變成一體，模仿著上方爆炸的景象。
斯蒂文幻想著炮火命中小行星的畫面：“侵略者們，這是來自加拉斯帕的盛情款待！”
“入侵者必會遭受毀滅！首先是小行星，然後是艦隊——槍火不息，片甲不留！”
“但他們也有槍。”烏瓦利亞特平靜的說。
“而我們有更多。”斯蒂文說。
指揮權已從烏瓦利亞特手中煙消雲散，堡壘級防護艦宣告敗北，而她也頹然失勢。一待危機暫歇，斯蒂文必須讓烏瓦利亞特遠離他們的家庭。
烏瓦利亞特開口了：“我們不該——”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吞沒了她的聲音，它們彼此交織，呼嘯成逐漸高漲的咆哮聲。儘管穹頂設有隔音裝置，但爆炸聲實在太過巨大，斯蒂文尖叫起來，痛苦的捂住了耳朵。
天空中早先的光亮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天空正在熊熊燃燒。雲層在熾白閃電和烈焰風暴的洗禮下不住翻騰，斯蒂文猛地轉身，感到陣陣頭暈目眩。
“目標崩潰了！”技術員喊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斯蒂文問道。
“小行星爆炸了！”
“我們擊潰了他們？！”
“不，主監事長大人——是他們自己引爆的，我們，我們無法透過小行星碎片來進行觀測！”
另一名技術員警告道：“衝擊即將到來！”
“繼續射擊！”斯蒂文命令道。
“可是，我們無法瞄準目標——”
“我說了，繼續射擊——！”
槍聲轟鳴，憤怒將至。恐怖的聲浪轉為微渺的低語。天火肆虐大地，彗星與火船的殘骸劃破長空，墜入墜落人間。金屬碎片如驟雨般與焚燒的巨石共擊地面。巢都在每一次攻擊中顛簸顫抖，煙塵瀰漫新傷之上。穹頂外的地表已經蕩然無存，消失在烈焰騰飛的煉獄當中。
斯蒂文屏息以待，等待著那顆必將命中尖塔的流星。他試圖下令撤回穹頂，然而，一想到要在黑暗裡等待，甚至連塵霧和火焰都看不見——那將更加驚心動魄。
緊接著，新生的火焰與爆炸連綿起伏，早在技術員宣佈“我們正在遭受轟炸”之前，全息成像桌就已經描繪出了他們的輪廓。
斯蒂文現在什麼也看不見了。灰塵、煙霾、火焰，齊齊吞沒了這個世界——世界消逝、末日逼近，轟鳴不絕，交錯迭起，隱約可聞節奏各異的碰撞聲。
他喘著氣，睜大眼睛，踉蹌著向後靠在桌子上，高級監事們也都紛紛起身，驚懼四溢。但除了那吞沒一切的轟鳴聲以外，斯蒂文什麼也聽不見。
他也在尖叫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他最後的指令，但在這世界燃燒、巢都震盪之際，註定徒勞無功。
“繼續射擊！繼續射擊！繼續射擊——！！！”
他高聲尖叫，必須如此。因為一旦收聲，從他口中發出的音節就只會變成無意識的恐懼、與憤怒的哀嚎。
目標消失無蹤，炮火盲目傾瀉，但他只能相信，即便是再混亂無序的交戰，也總有能擊中的片刻——畢竟它的火力是那樣兇猛！他不能接受加拉斯帕已經無能為力的結果，儘管人們普遍認為加拉斯帕行將步入滅亡。
在混亂與火光之中，一個無法掩藏的龐然大物破雲而出——那是從燃燒天空中落下的一艘巨型戰艦，猶如一座巍峨的戰爭峰巒朝巢都沉沉壓來。
二
第四騎士號的艦橋之上，莫塔裡安和他的連長們見證著艦隊的防禦在加拉斯帕的炮火中破碎。
戰局如預期般進行，鋒利的鐮刀正悄然逼近騎士團的心臟。
行星炸裂之際，表層炸彈引爆，流星如驟雨般向加拉斯帕墜去，最後一艘老式驅逐艦也在此處隕落了——迅速而壯烈。
艦隊之盾絢爛消逝，光榮結束了它的使命。小行星引領死亡守衛進入近地軌道，以身殉爆，為第四騎士號開闢出血與火的道路。
頃刻間，艦隊齊射。
“加拉斯帕的防禦確實堅若磐石。”巴拉辛說。
軌道上的陸基炮正在猛攻艦隊，炮火四溢。小行星爆炸以後，艦隊變得脆弱了起來——連主視窗都被炮彈的紋路給劃破了。
但加拉斯帕已經時日無多。
“和預計的一樣，”莫塔裡安說：“他們的火力不足以阻礙我們進攻。”
在他說話時，炮聲斷續，齊射驟減。
“他們看不到我們，”莫塔裡安說：“第四騎士號，前進三！”
“引擎——滿速！”艦長拉納.埃弗納斯喊道。
第四騎士號疾馳破空，如離弦之箭般射向熊熊燃燒的大氣層。
“呼叫艦隊。”莫塔裡安說。
“艦隊頻道已開啟。”通訊官回覆道，通訊器自指揮平臺升起，格柵展開，正如蛇頸之鰓。
“全艦撤退。”莫塔裡安命令道。
巴拉辛說得沒錯，行星碎片和轟炸確實削弱了加拉斯帕的防禦，但這只是暫時的。
敵人的炮火很快就會重新瞄準他們的目標，沒有一艘艦船能長久抵擋這樣猛烈的火力。
“撤出火力射程。”他繼續說：“敵艦將至，盡數殲之，然後靜待指令。”
唯有關停火炮，艦隊方能靠近。必須奪取普羅塔科斯，否則必敗無疑。
而死亡之主會讓他們盡數沉默。
烈焰焚燒的雲層之間，第四騎士號悄然降臨。
我為你而來，加拉斯帕——死神手中的鐮刀直指你的心臟。
烈火風暴肆虐，但船隻堅定不移。死神的目標藏匿於燃燒的毒氣當中，雖然隱形難尋，但依舊難逃厄運。
莫塔裡安深入研究過這顆星球的滲透報告，對加拉斯帕的地理狀況瞭如指掌。第四騎士號的遠程預兆陣列（ The long-range augur array）剛一進入星系，便精準定位到了最大的巢都，直接瞄準到輻射熱量最高的地方。
艦隊疾馳如矢，精密計算著加拉斯帕的自轉速度。這樣一來，第四騎士號就能在近地表直接著陸。
入侵之勢猶如鐮刀橫掃，飛箭破空，銳不可當。
第四騎士號破雲而出，躍進滾滾塵埃之中。透過灰白的漩渦，巢都的壯觀輪廓依稀可見——龐大、遙遠，卻又近在咫尺。
第四騎士號逐漸逼近巢都上空，絲毫沒有減速之意。雖然時間緊迫，但莫塔裡安直至最後關頭才命令道：“反向推進,做好衝擊準備！”
推進器轟鳴，尾氣熾烈，驟然灼焦了巢都的牆體，緊追不捨的敵艦在烈火中悽慘湮滅。
飛船速度驟減——重力和矢量的突變對凡人而言幾乎是致命的，那些來不及反應、沒跟上莫塔裡安命令的船員猛地撞在船艙上，摔得粉身碎骨。
艦橋之上，巴拉辛和特蘇斯並未晃動，只是緊緊抓住指揮平臺四周的欄杆。
莫塔裡安獨自屹立，亦如死亡般沉寂。
巢都城牆上的炮塔開火了——可悲的反抗，這毫無意義。
艦船以緩慢而駭人的速度撞向巢都，莫塔裡安凝望牆體充斥主視窗寬廣的視圖。
一擊正中要害，第四騎士號轟然撞擊在巢都的側壁上。
夜幕降臨，烈火肆虐。
三
敵艦撞在巢都外牆四分之一的位置——距離主指揮中心僅有幾公里遠。普羅塔科斯劇烈搖晃，斯蒂文恐慌不已。
震動間，他撞上全息成像桌，技術員接連跌倒，高級監事倉皇閃避，穹頂震裂開來。
斯蒂文仰躺在桌上，怔怔凝視著煙霧繚繞的火海。一聲巨響如雷霆般劃破天際，那是加拉斯帕痛苦的悲鳴。
他正等待著，等待著自己的終局。
普羅塔科斯再次搖晃，但震感逐漸減弱了。他勉力爬起，朝下看去，如雲霧般半遮半掩的巢都映入眼簾。一切都在震動，但並非所有普羅塔科斯都能抵禦住這次震顫——它們從巢都脫落、脆弱至極，驟然墜落，消失於塵雲的黑暗之中。還有一些坍塌陷數節，自行斷裂，從此消失不見。
主指揮中心內部的電力忽明忽暗，巢都的裂口處，灼目的電弧在黑暗中閃爍，隨即消失無蹤。
長達數十分鐘的黑暗籠罩了這裡——停電了。斯蒂文在黑暗中紋絲未動，無計可施。
突然間，光明重現，普羅塔科斯的震動停息了。
他踉蹌著離開了桌子，成為首個重新站起來的監事。面對他，技術員們紛紛重回崗位。他們都仰望著他，等待著指令，不論是誰，不論為何，他們此刻都會盡數遵從。
“這個命令，發給所有巢都。”斯蒂文說：“我們遭受了入侵，敵軍已兵臨城下——所有巢都，不惜代價，消滅入侵者，遵照主監事長號令——全軍動員，全力以赴！”
僅餘孤舟，僅此而已。
壯觀無比——船隻之龐大引人注目，然而——
縱使能容下千軍萬馬，也無濟於事，我方人數已逾其千倍之上。
他還在指揮，他還在掌控。
四
烈焰瞬間席捲第四騎士號的撞擊之地，大火熾烈，樓宇傾覆，巢都幾近崩毀。眼前再無大廳、走廊和工廠，唯有殘破之景、扭曲的金屬架與獰峭突兀的岩石，滿目瘡痍。
數以萬計的死者蜷縮在那裡——這僅僅是未被衝擊力和高溫蒸發的那部分。屍體猶如重石之下的蟻群一般，被碾成齏粉。傷者茫然失措的呼喊伴隨著爆炸聲、還有巢都坍塌後的迴響，就如同漸淡的煙雲般逐漸消散。
一切秩序全然混亂了，勞動單位們漫無目的在廢墟之上游蕩，茫然失措、惶恐四起，彷彿忽然間失去了方向。
不再有人指揮，更無人鞭策他們前行，他們兩手空空，無人指引。
恐懼如銳劍般劃破麻醉的迷霧，令不幸的魂靈察覺到心靈的覺醒。
勞動單位無需姓名，僅靠數字代稱。
但意識滋生身份，而身份需要命名。
頭腦清醒之時，她稱呼自己為掘金者。每當工作間歇之餘，女人都會潛入廢棄物的浩渺汪洋之中。廢棄品源源不斷的從工廠管道中湧出，她則在這汙穢中找尋著細小的食物殘渣、機器難以處理的油膩脂肪塊、還有人類無法消化的黏液和泥漿。
此刻，她已不再挖掘，恐懼如洪水般將其淹沒——然而，莫名的，好奇心與劇烈震顫的心跳共鳴交織。
她蜷伏在巨大的岩石之後，與斯奎普（scrape）並肩藏匿。他們四目相對，臉上滿是塵垢，目光如炬。
“現在，我們該怎麼做？”斯奎普無助的問道，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得到了呼吸的許可 。
無聲的世界中灑滿了屍首，發號施令的聲音蕩然無蹤。
掘金者仰望著掩體頂部，越過巢都巨大的裂口，眺望那朝普羅塔科斯猛衝而來的龐然巨獸。
就像是一把巨錘砸穿了這個世界一樣，她想著。
“我想再湊近點看看。”她輕聲說道。
她的好奇心如爆炸般膨脹——那艘船化做了現實的焦點，正不住呼喚著她。
它正催促著他們前行——於是，他們從巨石背後走出，跨過了殘垣斷壁與累累白骨，好似舞者一般，在深入數層的新坑道中翩然穿梭。那裡烈火熊熊，猶如火山爆發，地面斑駁破碎，宛如破敗瓦礫。
他們行進在昔日空寂之地，視線中僅餘愈發龐大的船首。
“這怎麼可能？”斯奎普小聲說，恐懼與激動在他心間激盪翻湧，亦如掘金者波瀾起伏的情緒：“秩序怎麼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它並未允許。”
掘金者低聲說道，聲音好似譏笑，漾出異想邪說。
“——並未允許！”
她再一次重複，只為自我聆聽、尋求自由愉悅。
他們距船尾僅有數百米之遙。熱浪拂過，滌盡了掘金者身上的汙濁。她怔住，仰望著這臺鐵甲巨獸，一時間思緒紛飛，無法理解它是何物，又為何會身在此處。
——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世界因它而翻天覆地。
斯奎普突然愣住了，不由自主的緊握住她的手臂。
“什麼？”她試圖掙脫，想要投進巨獸的懷抱。
“仔細聽！”斯奎普厲聲說道。
她立刻察覺到靴聲的雷動。
熟悉的聲音讓血液驟然冷卻，興奮感瞬間消失無蹤。秩序之力如影隨形，她彷彿聽到了無形鎖鏈的低語，她艱難的喘息著，窒息感越來越濃烈。腳步聲愈加清晰刺耳，它們似乎無處不在，迴盪在洞穴四周的裂縫之中。
離她幾米開外，碎石間的空隙處藏著一個空洞。她急忙跑向那裡，緊緊蜷縮在角落。斯奎普緊隨其後，竭力縮小身形。
逃離已無可能，不知何去何從——她唯一熟悉的巢都區域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們戰慄的等待著，步伐聲漸響，士兵們如浪潮湧現，狂熱的軍官率領被藥物麻醉得忠誠且無畏的奴隸士兵躍向戰場。
恐懼令斯奎普低聲啜泣，挖金者則驚恐戰慄萬分，幾近窒息。
——這就是他們眼中最恐怖的、象徵秩序的景象。
他們曾目睹士兵懲罰未能達標的勞動單位，卻從未親眼見過如此龐大的軍隊，他們身披紅藍相間塗裝的矩形裝甲，象徵著秩序的對稱色彩。無盡的大軍湧入裂隙，如同蟻群一般，毫不留情的摧毀闖入巢穴的入侵者。
巢都混亂，熟諳毀滅。有那麼幾分鐘，掘金者做了場美夢，但騎士團的出現讓這場夢頃刻間煙消雲散，熟知的現實在驚醒後冰冷的復甦了。
——秩序仍會重現，暴政再度肆虐。
艦首下方，門扉大開，宛如巨獸展露血盆大口。
一道階梯緩緩垂下，掘金者察覺到了另外的腳步聲——沉重、駭人。
一曲遠勝於士兵沉悶步履的陰森節奏在此地奏響了。
在龐大艦隊的陰影深處，冗長的灰色巨人們緩步走出。掘金者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幾乎凝滯，甚至於忘卻了對騎士團的畏懼。
這些生物顯然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他們歷經磨礪，冷酷無畏，完美無瑕。
他們的領袖是所有巨人中最為偉大和恐怖的存在。他頭戴兜帽，雖然下半張臉被呼吸器遮住，但掘金者一瞥到他的眼睛，就立刻明白死亡已經降臨。
斯奎普惶恐萬分，發出尖銳的抽泣聲。
環繞死神的戰士雖遠不如祂高聳，但其威嚴也同樣令人畏懼。他們宛如死神之鐮，步伐雷厲風行，靜默宛如利刃。他們即是死亡之手，掘金者想著，是祂意志的延伸。
數以千計的巨人步出艦船，宛如利劍之刃，直指秩序大軍。
加拉斯帕的士兵們展開陣型，蓄勢待發。但自戰鬥伊始，他們就如同任人宰割的可悲羔羊。
巨人領袖手執巨鐮，部下亦與他相仿。鐮刀揮舞間，血海激盪，鮮血如雨。掘金者驚駭得蜷伏在地，不禁倒抽一口冷氣，斯奎普則驚恐悲鳴，手忙腳亂的擦拭起臉上的血跡。
血水自耳後灑落，掘金者動彈不得，只能怔怔的注視著這一切。鐮刀翩躚，永不停歇，心臟每跳動一次，就會有數百名士卒被猩紅之刃無情吞噬。
巨人之主步伐沉穩，殺伐果斷，四周的大軍如山崩倒塌般轟然覆滅。
巨人們揮舞著槍支，他們開火了——槍彈劃破長空的裂響聲仿若雷鳴迴盪，宣告著巨人的降臨。騎士團的槍聲同樣響起了，但相較於敵人的攻擊，就如同嬰兒無力的呼喊，顯得那樣蒼白無力。
奇蹟再現，令人訝異。恐懼如鼓點般敲擊心房，刺激如浪潮在胸中奔湧。騎士團的攻擊洶湧而至，卻都被巨人輕易化解，猶如微風吹散煙霧般輕易。
掘金者的牙齒伴隨槍聲顫慄，她在敬畏的狂喜中顫抖不已。
他們並非巨人——
諸神降臨了，帶來了萬物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