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編年史》第8章 惡 · 嬰 (索菲亞)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05-21 21:57:51 作者:大淳砸 Language

美麗的烏爾美西亞河,是夏諾維亞最長的河流,它發源於夏諾維亞南境的凍土高原,向北流經洛基與首都艾倫海姆,最終在芬里爾港注入混沌之海。千百年來,烏爾美西亞河孕育了夏諾維亞富饒的土地。夏諾維亞人對於這條河有著難以言喻的崇敬與衷愛,秉持著臨水為尊的觀念,無論皇族權貴或鉅商富賈,都熱衷於在烏爾美西亞河畔建立自己的莊園。
在夏諾維亞首都艾倫海姆南部,烏爾美西亞河西畔,坐落著一座古老的莊園。在夏諾維亞歷史上,第六任皇帝赫比斯為了將心愛的女兒普莉希拉留在身邊,在烏爾美西亞河畔建造了當時極具盛名的“玫瑰莊園”,從此將普莉希拉囚禁於其中。普莉希拉鍾愛玫瑰,在這河畔約4萬平方米的土地中,僅花園的面積就佔據將近一半,花園中的每個角落都由玫瑰裝點,僅花匠就多達百人。失去自由的公主,終日鬱鬱寡歡,醉心於酒色,在花匠們的簇擁中過上了淫糜的生活。普莉希拉獨愛英朗健碩的年輕花匠,更愛用玫瑰花枝鞭撻他們光滑的身體,而後舔舐花刺留下的血痕。最終在她入住玫瑰莊園10年後,由於奢享無度,最終命喪於自己的香榻之上。有人說普莉希拉的死,是因為對生活的厭倦及對未來的絕望迫使她割開了手腕;有人說是皇帝無法忍受她墮落的行徑,賜予了她毒酒;也有人說是因為男寵們爭風吃醋,失寵的花匠深夜潛入她的閨房,割破了她的喉嚨。這段近乎病態的虐寵,最終以普莉希拉的死畫上了終止符,故事的主角們早已朽於人世,卻在艾倫海姆南部留下了著名的“玫瑰莊園”。
普莉希拉已逝,之後的百年間,夏諾維亞為了締結和隆賽島(歐本教會建立的國家)的親善關係,將玫瑰莊園改造為夏諾維亞最大的修道院,接待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善男信女。直至60年前,隨著“炬焰時代”(工業大革命時代)的到來,歐本教會的信徒日益減少,玫瑰莊園的修道院變得門庭冷落。前任皇帝赫比斯二世為了推動帝國工業的發展,關閉了修道院,基於玫瑰莊園原址建造了帝國的科技支柱——夏諾維亞科學院。
費茲實驗室“事件”發生一週後,玫瑰莊園地下第三觀測室。
短髮的索菲亞穿著實驗室長褂,站在觀測室的單透玻璃前,目不轉睛地望著裡面的一切。玻璃另一面,一個女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角落,凌亂的長髮遮住了她憔悴的臉。她穿著白色的睡衣,赤著腳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房間內的景象一片蒼白,晃得人眼睛難受。回想起一週前,這個女人何嘗不是這樣,被關在類似的玻璃房間裡,時時刻刻被許多雙眼睛觀察著,唯有不同的是,那時她還是待產的孕婦,此時卻是無助的母親。
索菲亞想想也該為這個女人慶幸,孩子降生後,在藥物的作用下,她便昏睡了過去,沒有親眼看到實驗室的同伴們接連慘死的畫面;沒有看到自己無比尊敬愛慕的丈夫在臨死前懦弱的樣子;更沒有看到她腹中降生的嬰兒——如果那東西也可以稱之為嬰兒的話。
“和前兩天相比,她看上去安靜了許多。”史黛拉.卡梅隆穿著白色長褂,雙手插兜,靠近索菲亞說道。她戴著黑框眼鏡,金色的長髮盤在腦後,幾縷髮絲垂在鬢間,白色長褂下,藏著她修長的雙腿,整副身軀彷彿一件美豔的雕塑,一抹紅唇更是點睛之筆。
“沒有人告訴她費茲實驗室裡發生的事吧?”索菲亞的語氣十分無力,似乎帶著某種虧欠感。
史黛拉冷笑一聲,“沒有經過院長的同意,誰又敢跟她多說一句話?”
索菲亞扶著玻璃,雖然視線集中在那女人身上,但眼神早已放空,“那個嬰兒……怎麼樣了?”
“你是說那個怪物?”史黛拉又笑道,“看那個鬼樣子,估計活不了幾天了。不過……”史黛拉的語氣平靜了下來,“若真是讓那個東西活下來,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索菲亞轉過身,雙手抱臂靠在玻璃牆上,“那院長的意思呢?”
史黛拉嘆了口氣,“院長的意思當然還是希望極力維持它的生命,作為遠古種族,御魂者的基因會更純粹一些。畢竟……”史黛拉停頓了一下,打量著索菲亞,似乎猶豫著是否該繼續說下去。
“畢竟作為原初者遙遠的後代,‘繼子’的御魂之力本身就極其有限,何況我和瑪利亞又是複製品,說起來連正統的御魂者都不是。”索菲亞抬頭望著史黛拉,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剛剛說的一切,都是別人的事情一樣,“你是想說這個吧?”
史黛拉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嫵媚的笑聲,“你也不必多想。那小怪物的能力再強,也都是他能活下來以後的事了,”說著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疊翹起雙腿,“聽說實驗室有兩個漏網之魚,院長很擔心他們兩個會把費茲的克隆項目宣揚出去。”
“海倫娜的妊娠期縮短到四個月,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沒有做好完全的準備,讓他們兩個逃走了。不過正像我們之前安排的那樣,我聯繫了‘匿名者’,他們應該會派人清理掉那兩個傢伙。”
“為了不被發現我們介入此事,也只好藉助這種臭名昭著的第三方勢力了。”史黛拉推了推眼鏡又說道,“話說回來,第一次大開殺戒,感覺如何?”
聽到史黛拉的話,索菲亞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請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她低著頭,將臉頰埋在兩鬢的短髮裡,“我先回去了。”說完起身,想要離開觀測室。
索菲亞擰動門把手,聽到身後又傳來了史黛拉的聲音:“我說……你不會是跟他們產生感情了吧?”
史黛拉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刺痛了索菲亞的心,誰說不是呢?索菲亞清楚地明白,自己並不是機器人,在遙遠的尼威克度過的那一年,幾乎都是與實驗室同伴們朝夕相對的,怎麼會不產生感情呢?同伴們驚愕與失望的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的怪物,費茲曾跪在她面前,乞求她饒自己一命,那又能怎樣?自己還不是按照院長的命令,一個接一個,終結了他們的性命?索菲亞不敢回答,她迅速地走出了觀測室,關上了門,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讓索菲亞感到一絲欣慰的是,這似乎在提醒著她,自己還是個鮮活的人,不僅僅只是拉塞爾.奧布萊恩的工具。
索菲亞離開地下觀測室,踏著冗長的旋轉樓梯進入庭院,漫步在午夜烏爾美西亞河畔的步行道上。皎潔的月光灑在緩緩流淌的河面,悅耳的潺潺水聲迴響在耳邊,翻覆的波浪泛起淡淡氤氳,使得玫瑰莊園的夜色顯得格外的靜謐與迷幻。穿過中心花園,暗紅色的薔薇攀附在籬笆與花架之上,令人不禁聯想到普莉希拉那妖豔的紅唇,更像從地面深處湧出的汩汩血色。在索菲亞看來,那每一枝花冠,都是由鮮血澆灌而成,每一片花瓣,似乎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她不敢奢望逃離,因為她生於此長於此,除了這裡,世上已找不到任何屬於她的領地,何況為了瑪利亞,她也不能就這樣離去。
回到玫瑰莊園北部的私館,頂層的閣樓就是她和瑪利亞的“家”,索菲亞不知道是否該這樣稱呼那個只有一張床的悶熱房間,但也唯有那裡,才會讓她感到安心。
走到門口,索菲亞發現房門虛掩著,門縫中閃著微弱的燈光。難道瑪利亞還沒有睡?索菲亞推開門,果然看到瑪利亞穿著睡衣,蜷身坐在床上,她幼小的身軀,看上去只有5、6歲的樣子,捲曲的栗色頭髮披在肩上,襯著水藍色的眼眸,彷彿一個惹人憐愛的洋娃娃。
“你回來啦。”瑪利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房間的門,索菲亞出現的那一剎那,她那水藍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一抹星光掠過。
“怎麼還沒有睡?”索菲亞轉身將房門關嚴。
“文森特說你回來了,我不想等到明天醒來再看到你。”瑪利亞眨著眼睛說道。
“抱歉,又離開了這麼久。”索菲亞帶著愧疚坐在床邊。
“沒關係……文森特說其實你也不想離開,叫我不要怪你。”
“你還挺聽文森特的話的。”索菲亞笑著撫摸了瑪利亞的頭。
“是你叫我聽他的話的,我只是聽你的話而已。”瑪利亞說著躺下了身,蹭到索菲亞身邊。
“我不在家的這幾個月,和文森特相處的如何?”索菲亞把手指插入瑪利亞的發隙,溫柔地梳理著。
“好得很,我已經懷了他的孩子。”瑪利亞嘟著嘴開玩笑道。
索菲亞楞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拍了一下瑪利亞的額頭,“瞎說什麼?誰教你的這些東西?”
“書裡寫的,就是這本。”瑪利亞爬起身,從床頭櫃上取來一本書。
索菲亞接過厚厚的書冊,上面赫然寫著:《薔薇小姐的情人》,這本書顯然已經被翻閱過好幾遍,封面四角已經磨損得露出了內裡的硬紙板,“誰給你的這本書?”
“珊莎,學校裡的朋友,現在大家都在看這個。”瑪利亞一本正經地說道。
“學校?”索菲亞遲疑了一下,才發覺自己離開這麼久,差點忘記瑪利亞已經到了去學校的年紀,“對啊,文森特跟我說過,上次我離開後你就開始去艾倫海姆的學校了……不過據說這段時間成績不大好。”
“文森特怎麼什麼都跟你說……”瑪利亞又嘟起了嘴。
索菲亞捏了捏瑪利亞的臉說道,“害羞什麼?我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索菲亞倒希望瑪利亞永遠不要從學校畢業,永遠不會長大,永遠不會進入科學院,也就永遠不會被迫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想快點長大,快點離開學校,就可以陪你一起出去了。”
索菲亞沒有回答,看著瑪利亞無邪的眼睛,沒有辦法將一切告訴她,勉強地笑了笑:“不早了,快睡吧。”說完站起身,脫下沉重的外套。
“昨晚我又夢到莉莉了。”瑪利亞說道。
“那隻狐狸?它又說了什麼?”索菲亞顯得十分不以為然,自顧自地褪下身上的衣物走進浴室,浴室中很快傳來了花灑噴出的流水聲。
“她說你犯下了很嚴重的錯。”瑪利亞小聲嘟噥著。
“你說什麼?”浴室中的噪聲遮住了瑪利亞的聲音,索菲亞探出頭問道。
瑪利亞搖了搖頭,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索菲亞從浴室中出來的時候,瑪利亞已躺在床上,背向著她。索菲亞擦乾頭髮,輕手輕腳換上睡衣,小心翼翼地躺倒瑪利亞身邊。
“我還沒有睡著。”身旁的瑪利亞突然開口說道。
“今天是怎麼了?難道明天不用去學校了?”索菲亞轉過身問道。
“莉莉說有件事,叫我一定要今天告訴你。”瑪利亞也轉過身,一臉嚴肅地望著索菲亞。
“嗯,快說吧,然後趕快睡覺。”索菲亞不耐煩地說道。
對於瑪利亞口中的“莉莉”,索菲亞倒是聽她提起過幾次,按她的描述,那是一隻有著紅色眼睛的白色狐狸,四隻爪子及尾巴上長著紫色的茸毛,莉莉經常會帶她看到許多稀奇古怪的事物,比如人類靈魂的棲息之所,或者遠在海底的世外桃源。在索菲亞看來那不過是每個孩子年幼時都會憑藉想象力創造出的朋友,而這個朋友,也許是她們懷抱裡心愛的布娃娃,也許像莉莉一樣出現在她們酣甜的睡夢中。
“你知道雅各布是誰嗎?”瑪利亞側著身,枕著手臂問道。
索菲亞搖搖頭,“那是誰?莉莉讓你告訴我的事和雅各布有關麼?”
瑪利亞點頭。
帶著一天的疲憊,索菲亞只想儘快結束這場哄孩子般的對話,然後好好睡去,“好吧,那它到底要你跟我說些什麼?”
“殺了雅各布……”瑪利亞的眼睛死死盯著索菲亞,一字一頓地說著。
索菲亞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她難以想象一個6歲的女孩子口中能說出如此殘忍的字眼,“我想我得囑咐文森特檢查一下你看的那些書了,這些話也是書裡教你說的麼?”
“當然不是!”瑪利亞沒想到索菲亞的反應如此強烈,“是莉莉說的。”
“好了,瑪利亞,聽我說,莉莉只是你夢裡出現的一隻狐狸,並不是真實存在的。”索菲亞捧著瑪利亞的臉說道。
“我就知道,反正我說過的這些話,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瑪利亞推開索菲亞的手,翻了一個身。
索菲亞有點愧疚,但是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種問題,畢竟自己也不是教育孩子的專家。總覺得告訴她事實的話,瑪利亞也許並不能接受,但是如果一味認可她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似乎也不是可取的方法。“寶貝,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在撒謊……”
“但是你也從來沒有說過你相信。”
“好了……不說這些了,快睡吧。”索菲亞撥開瑪利亞的頭髮,輕吻了她的額頭,“我愛你。”
瑪利亞揹著身子,沉默一會兒,也輕聲回道:“我也愛你……”
第二天清晨,索菲亞很早便醒了過來,望著窗外靛青的天色,似乎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回想昨夜,睡得並不踏實,似乎在無數次的輾轉中做了一個朦朧的夢,夢裡發生了什麼已經完全不記不起來,但仍留有陰溼的枕頭暗示著,夢中看到的似乎是個令人悲傷的故事。床的另一側,瑪利亞還維持著背對自己的姿勢,沉沉地酣睡著。
索菲亞輕輕起身,披著睡衣走進廚房,她不在的日子裡,瑪利亞應該使用過爐灶。記得自己臨走前還教過她如何加熱牛奶,如何煎培根和雞蛋。望著空蕩蕩的爐灶臺,索菲亞想象著瑪利亞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在平底鍋上打雞蛋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轉而想想又有些心酸,這些年為了科學院的事經常外出,不知道錯過了多少瑪利亞成長的瞬間。
離開房間的時候,瑪利亞還沒有起床,桌子上已經放好了牛奶與麥片。走出私館的大門,清晨的陽光下,穿著藍色襯衣的文森特正斜靠在門口的大樹旁翻著筆記本,聽見索菲亞的腳步聲,他匆忙抬起頭,笑著迎了上來。
“雖然說得有些晚了……歡迎回家。”文森特的微笑中透著健康的氣息。
“你怎麼在這裡?”索菲亞顯得有些驚訝。
“我來接瑪利亞,一會兒送她去學校,順便……”文森特的語氣中似乎似乎摻雜著些許羞澀,“順便來看看你。”
索菲亞露出笑容,“謝謝你一直以來代我照顧瑪利亞。”
“不用謝,照顧你們兩姐妹,本身就是我的職責。”說著,文森特皺起了眉頭,“聽史黛拉說,你這次從尼威克回來,似乎不大開心。”
“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才發現文森特襯衣兜插著一支膠囊墨水筆,那支筆看上去很熟悉,“這是我上次從尼威克回來帶給你的那支筆麼?墨水應該早用完了吧?”
文森特搖搖頭,“還沒有,一直不捨得用。”
索菲亞明白文森特的心思,包括他對自己和瑪利亞細緻入微的照顧,以及他對自己的心意,但是又不敢坦然接受,畢竟自己不是普通人,早晚會辜負眼前這個男人。何況就在不久前,自己屠戮了9個原本活生生的實驗室同伴,索菲亞感到自己的靈魂已變得醜陋而卑微,甚至不敢正視文森特的眼睛。“我……我去見院長了。”索菲亞只想趕快避開文森特的目光。
“院長現在應該在第二觀測室,其實我來這裡也是想通知你這件事。”
第二觀測室?那不是安置那個嬰兒的地方麼?“院長這麼早去那裡做什麼?”
“你帶回的那個嬰兒,生命體徵十分微弱,恐怕堅持不了幾天了,院長希望趁早完成共鳴實驗。”
“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告別了文森特,索菲亞來到位於昨日第三觀測室旁的第二地下觀測室。推門進去,院長拉塞爾.奧布萊恩博士,副院長史黛拉.卡梅隆,首席科學家尤利烏斯.羅格納以及其他相關的研究員已經齊聚觀測室中。奧布萊恩博士身材矮小,年過60,頭頂的頭髮已經少得可憐,堅挺的鷹鉤鼻子與下巴上的山羊鬍須看上去令人心生畏懼。作為“繼子之父”的尤利烏斯,戴著烏金眼鏡,棕色的短髮和精心修剪過濃密的絡腮鬍須幾乎連在一起,而魁梧的身材很難讓人聯想到他的學院出身。索菲亞默默站在“父親”身旁,尤利烏斯眼中瞬間露出了喜色,他帶著慈父般的眼神將許久未見的索菲亞打量一番,走到拉塞爾博士身邊耳語了幾句。
拉塞爾側目看到索菲亞,嚴肅地說道:“人都已經到齊了,我們開始吧。”
拉塞爾話畢,眾人走上前,將觀測室正中的一個玻璃箱圍了起來。玻璃箱上面插著許多顏色各異的線路及管道,底部鋪著白色的茸毛墊子,就在墊子正中,躺著的正是索菲亞從費茲實驗室帶回的嬰兒。箱中嬰兒的身體比一個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光禿禿的頭頂上佈滿血絲,最令人錯愕的是他兩隻巨大的眼睛,雖然他雙眼緊閉,但透過纖薄的眼瞼,可以看到其中巨大又漆黑的眼珠,兩隻眼睛向外凸起並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彷彿兩顆圓滾滾的水晶球,頃刻間就會從臉頰上滾落,偶然間還會看到嬰兒的眼珠在微微滾動,似乎在觀測著這個陌生的外部世界。沿嬰兒的頸部向下,是他光滑而又近乎透明的身軀,細看之下可以觀察到皮下血管中流動著的液體,似乎是骨骼發育存在缺陷,柔軟的肋骨無法撐起他嬌小的胸膛,隨著他的呼吸,能夠看到他瓶蓋大的心臟在不規則地跳動著。嬰兒沒有下肢,腹股溝以下是兩隻發育未完全的“腿”,或許還不能稱之為“腿”,因為那看上去就像兩條息肉,短小又無力地擺動著。嬰兒手臂上插著針管,大量的營養液沿著針頭被充入他稚嫩的身體,用以維持他垂危的生命。索菲亞帶著複雜的心情望著箱中的嬰兒,9個生命因他而逝,而自己就是那個殘忍的劊子手,她感覺到自己的腸胃連同悲痛與自責攪纏在一起,迅速轉身跑開,扶著牆壁,將胸中積鬱已久的感情吐了出來。尤利烏斯像貼心的父親一般跟過來,一言不發,輕拍著他的背。
“羅格納,把‘心之殘片’拿來。”拉塞爾並沒有理會索菲亞的反常,衝著尤利烏斯命令道。
尤利烏斯走回眾人身邊,雙手伸到腦後,解下了掛在脖子上的皮繩,從懷中拎出一塊黃水晶吊墜。
心之殘片——據尤里烏斯所說,是被稱為“御魂石”的遠古聖物,索菲亞只知道大約二十年前被拉塞爾院長所得,而其具體來源不得而知。
索菲亞所瞭解的,御魂石最大的作用,是某些特定人種可以使用其驅使名為“先祖遺物”的神秘機關。而這次索菲亞能夠順利將海倫娜帶回夏諾威亞,也是因為她使用心之殘片啟動了超遠距傳送裝置“遊荒之扉”。
而那些可以驅動御魂石的人種,拉塞爾稱其為“繼子”,至於為什麼繼子可以使用御魂石,而其運行原理,則一概不得而知。索菲亞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遵從院長的指示,完成對於御魂石的研究。
尤利烏斯走上前,將黃水晶緩緩放到了玻璃箱頂上,懸在了嬰兒的正上方。似乎是看到了黃水晶吊墜的關係,嬰兒的臉開始變得猙獰起來,他長大了嘴,似乎想要嘶吼,卻又發不出半點聲音,兩隻眼球也開始亂動著,那明顯是一種掙扎的行為,隔著玻璃箱,圍觀的人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終於,嬰兒停止了一切動作,包括胸口的起伏。
“難道……死了嗎?”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死了?聽到這個字,索菲亞又跑了回來,他無法接受用費茲實驗室9條人命換來的嬰兒,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了。透過玻璃箱看過去,那幼小的身軀真的一動不動了,“就這樣……死了?”索菲亞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奈。
話音剛落,只看見玻璃箱頂部的黃水晶竟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忽明忽滅地律動著,像是心跳的節奏。周圍的人面面相覷,只有拉塞爾博士緊閉著雙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玻璃箱中的動靜。漸漸地,嬰兒的皮膚褪去了光澤,變成富有質感的暗黃色,兩隻眼睛慢慢融入眼眶中,光滑的頭頂冒出一層細細的胎髮,癱軟的胸腔也愈發地豐滿起來,最令人驚奇的是,原本並未發育完全的下肢,也開始生長起來,肱骨和肌膚不斷伸展,最終形成完整的雙腿。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僅僅在幾分鐘之內完成,當嬰兒的軀體看似成長完畢,他終於爆發出了宏亮的哭聲。
“這怎麼可能……”索菲亞不由得驚歎道。
“他們果然是在對遠古種進行克隆……”拉塞爾眉頭緊鎖,“究竟是什麼人將母體樣本交給費茲的?”
“看來確實有未知的團隊和我們一樣在進行御魂石的研究。”尤利烏斯托著下巴說道,“會不會是尼威克的勃朗特家?”
“如果是勃朗特家,應該沒必要這樣遮遮掩掩的。”索菲亞提醒道。
“那你有什麼看法?在費茲實驗室潛伏了快一年,關於幕後的資助者有沒有查到什麼?”拉塞爾盯著索菲亞問道。
“這個……目前只知道代理人名叫泰勒.加西亞。費茲的警戒心很強,項目啟動後只有他一人有權限接觸到代理人。況且我是以醫生的身份進入費茲實驗室,平日的研究工作費茲並不允許我參與。”
“你到底清不清楚當初送你去尼威克的目的是什麼?”拉塞爾的語氣聽上去十分不悅。
尤利烏斯忙解圍道:“費茲這個老狐狸太狡猾,根本不會信任任何人,索菲亞能夠順利將克隆體帶回,也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拉塞爾深呼了一口氣,並不打算繼續追究,又問道:“漢密爾頓那邊有什麼風聲麼?”
“很奇怪,還沒有……實驗室大火的事最先是由羅森威爾《鐵路日報》報道的,相反尼威克官方目前還很沉默,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史黛拉回答道。
“院長,還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您彙報。”索菲亞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在實驗室項目進行的過程中,曾經有兩個人介入其中,據說來自一個名叫‘紐曼工作室’的機構。”
“可能是尼威克某個民間組織吧,像逃走的那兩個學生一樣,聯繫匿名者清理掉就好了。”史黛拉說道。
“本應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他們的名字之後,覺得還是應該先請示院長後再考慮是否要聯絡匿名者。”索菲亞答道。
“看來是兩個舊識……”院長又開始不自覺地梳理起自己的鬍鬚。
“他們兩個自稱‘馬修.紐曼’和‘約翰.赫魯門’……”
“馬修和約翰!?”尤利烏斯情不自禁叫了出來。
“為什麼不早說……”拉塞爾捻著鬍鬚的手忽然停了下來,沉思了一陣,似有不悅,“算了, 他們兩個的事,你不用管了。”
“明白了。”索菲亞應和道。
“海倫娜現在情況如何?”拉塞爾望了望史黛拉。
“現在監禁在第三觀測室,她對費茲實驗室後來發生的事還毫不知情。”史黛拉答道。
“索菲亞,想辦法從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情報,希望這次你能有收穫。”拉塞爾命令道。
“是的,院長。”
三小時後,一群人從從第二觀測室轉移到海倫娜所在的第三觀測室,護送瑪利亞上學的文森特也剛好從市區匆匆趕來。
“看樣子我似乎錯過了什麼。”望著角落中已穿上生化防護服的索菲亞,文森特笑道。
聽到文森特的話,索菲亞有點不好意思,“海倫娜畢竟也是尼威克的資深學者,不做好萬全的準備,恐怕騙不了她。”說罷望向拉塞爾博士,博士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索菲亞領會了博士的意思,繞過單透玻璃牆,進入了海倫娜的房間。
蒼白的房間中,海倫娜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口的位置,那樣子看上去有些淒涼又悚人。
“夫人?”索菲亞靠近海倫娜,小聲問道。
海倫娜忽然轉過身,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穿著睡衣,形如枯槁,凌亂的頭髮似乎許久未曾梳理,深陷的眼窩使得她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在索菲亞的記憶中,她作為尼威克頂級生物學家費茲的妻子,曾經自信而美麗,而現今表現出的老態,令人不禁心酸。
“你是……比安卡?”海倫娜瞪大了眼睛,雖然隔著防護服面具,還是通過聲音猜出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夫人,是我,比安卡。”索菲亞蹲在床邊,握住了海倫娜的手。
“你為什麼在這裡?其他人呢?理查德(費茲的教授的名字)呢?我的孩子呢?”海倫娜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向索菲亞身後張望。
“他們……在別的地方。”索菲亞低著頭,不敢直視海倫娜的眼睛,生怕自己心虛的一面被看透。
“他們在哪裡?”海倫娜站起身,想要離開觀測室,“我要去見他們!”
索菲亞攔住海倫娜,忙解釋道:“你還不可以出去。”
“為什麼?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裡?為什麼這幾天任憑我呼喊,也沒有人理會我?”
“夫人,你冷靜一下,聽我給你解釋。”索菲亞扶著海倫娜坐回了床上,“一週前,你產下的那個嬰兒,我們發現他身上帶有一種未曾見過的病毒。不能肯定病毒是否是孩子自身產生的,但可以確定的是當時實驗室中的人都感染了這種病毒。”
“這怎麼可能……”海倫娜似乎還很難接受這樣的事實,“那他們還好嗎?”
“為了避免病毒擴散,目前實驗室所有成員都被隔離,大家被暫時隔離在這裡的其他房間中。”
“我們都被感染了?可是為什麼我們兩個目前都沒有事?”
“據我所知,女性對這種病毒似乎有天生的免疫性,但是作為病毒攜帶者,不保證我們不會將病毒傳染給他人。而費茲教授和其他男性成員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索菲亞神情黯淡下來。
“他們怎樣了?”海倫娜焦急地問道。
“他們受到感染後,免疫系統迅速被破壞,目前因為各種併發症而陷入昏迷,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怎麼會這樣?那我們該怎麼辦?”
“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找到克隆母體樣本的提供者,只要找到他們,說不定可以查明這種病毒的來源,就有希望挽救大家的性命。”索菲亞扶著海倫娜的肩膀說道,“所以我來這裡,是希望夫人能告訴我,費茲教授昏迷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如何聯繫到實驗室的幕後資助人?”
海倫娜神情恍惚,開始自說自話:“為什麼是這樣?他竟然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他怎麼會想到……”
“夫人,如果你知道什麼有關泰勒.加西亞的線索,一定要告訴我。我們在這裡每浪費一分鐘,大家就離死神更近一步。”
“線索……為什麼來問我?理查德他自己明明知道的啊……對……他已經昏迷了……”海倫娜搖著頭,依舊自言自語著,“為什麼……為什麼他自己不說出來,為什麼叫我來做決定……明明跟我說不要告訴任何人的……”
“也許費茲教授囑咐過你要保密,但是有什麼秘密比實驗室十多條人命更重要?”
海倫娜安靜了下來,她抬起頭,望著索菲亞,紅著溼潤的眼睛,眼白中遍佈著血絲。她嘴唇顫抖著,似乎經過一番掙扎才將那個秘密說了出來:“菲爾汀,湖畔大道,澤維爾紀念碑西邊的郵箱……理查德說過,如果在項目進行的過程中發生意外,就去那裡聯繫泰勒,如果項目完成後發生什麼不測,就把泰勒的聯繫方式告訴警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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