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乌尔美西亚河,是夏诺维亚最长的河流,它发源于夏诺维亚南境的冻土高原,向北流经洛基与首都艾伦海姆,最终在芬里尔港注入混沌之海。千百年来,乌尔美西亚河孕育了夏诺维亚富饶的土地。夏诺维亚人对于这条河有着难以言喻的崇敬与衷爱,秉持着临水为尊的观念,无论皇族权贵或巨商富贾,都热衷于在乌尔美西亚河畔建立自己的庄园。
在夏诺维亚首都艾伦海姆南部,乌尔美西亚河西畔,坐落着一座古老的庄园。在夏诺维亚历史上,第六任皇帝赫比斯为了将心爱的女儿普莉希拉留在身边,在乌尔美西亚河畔建造了当时极具盛名的“玫瑰庄园”,从此将普莉希拉囚禁于其中。普莉希拉钟爱玫瑰,在这河畔约4万平方米的土地中,仅花园的面积就占据将近一半,花园中的每个角落都由玫瑰装点,仅花匠就多达百人。失去自由的公主,终日郁郁寡欢,醉心于酒色,在花匠们的簇拥中过上了淫糜的生活。普莉希拉独爱英朗健硕的年轻花匠,更爱用玫瑰花枝鞭挞他们光滑的身体,而后舔舐花刺留下的血痕。最终在她入住玫瑰庄园10年后,由于奢享无度,最终命丧于自己的香榻之上。有人说普莉希拉的死,是因为对生活的厌倦及对未来的绝望迫使她割开了手腕;有人说是皇帝无法忍受她堕落的行径,赐予了她毒酒;也有人说是因为男宠们争风吃醋,失宠的花匠深夜潜入她的闺房,割破了她的喉咙。这段近乎病态的虐宠,最终以普莉希拉的死画上了终止符,故事的主角们早已朽于人世,却在艾伦海姆南部留下了著名的“玫瑰庄园”。
普莉希拉已逝,之后的百年间,夏诺维亚为了缔结和隆赛岛(欧本教会建立的国家)的亲善关系,将玫瑰庄园改造为夏诺维亚最大的修道院,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善男信女。直至60年前,随着“炬焰时代”(工业大革命时代)的到来,欧本教会的信徒日益减少,玫瑰庄园的修道院变得门庭冷落。前任皇帝赫比斯二世为了推动帝国工业的发展,关闭了修道院,基于玫瑰庄园原址建造了帝国的科技支柱——夏诺维亚科学院。
费兹实验室“事件”发生一周后,玫瑰庄园地下第三观测室。
短发的索菲亚穿着实验室长褂,站在观测室的单透玻璃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里面的一切。玻璃另一面,一个女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角落,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憔悴的脸。她穿着白色的睡衣,赤着脚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房间内的景象一片苍白,晃得人眼睛难受。回想起一周前,这个女人何尝不是这样,被关在类似的玻璃房间里,时时刻刻被许多双眼睛观察着,唯有不同的是,那时她还是待产的孕妇,此时却是无助的母亲。
索菲亚想想也该为这个女人庆幸,孩子降生后,在药物的作用下,她便昏睡了过去,没有亲眼看到实验室的同伴们接连惨死的画面;没有看到自己无比尊敬爱慕的丈夫在临死前懦弱的样子;更没有看到她腹中降生的婴儿——如果那东西也可以称之为婴儿的话。
“和前两天相比,她看上去安静了许多。”史黛拉.卡梅隆穿着白色长褂,双手插兜,靠近索菲亚说道。她戴着黑框眼镜,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鬓间,白色长褂下,藏着她修长的双腿,整副身躯仿佛一件美艳的雕塑,一抹红唇更是点睛之笔。
“没有人告诉她费兹实验室里发生的事吧?”索菲亚的语气十分无力,似乎带着某种亏欠感。
史黛拉冷笑一声,“没有经过院长的同意,谁又敢跟她多说一句话?”
索菲亚扶着玻璃,虽然视线集中在那女人身上,但眼神早已放空,“那个婴儿……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个怪物?”史黛拉又笑道,“看那个鬼样子,估计活不了几天了。不过……”史黛拉的语气平静了下来,“若真是让那个东西活下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索菲亚转过身,双手抱臂靠在玻璃墙上,“那院长的意思呢?”
史黛拉叹了口气,“院长的意思当然还是希望极力维持它的生命,作为远古种族,御魂者的基因会更纯粹一些。毕竟……”史黛拉停顿了一下,打量着索菲亚,似乎犹豫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作为原初者遥远的后代,‘继子’的御魂之力本身就极其有限,何况我和玛利亚又是复制品,说起来连正统的御魂者都不是。”索菲亚抬头望着史黛拉,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事情一样,“你是想说这个吧?”
史黛拉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了妩媚的笑声,“你也不必多想。那小怪物的能力再强,也都是他能活下来以后的事了,”说着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叠翘起双腿,“听说实验室有两个漏网之鱼,院长很担心他们两个会把费兹的克隆项目宣扬出去。”
“海伦娜的妊娠期缩短到四个月,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让他们两个逃走了。不过正像我们之前安排的那样,我联系了‘匿名者’,他们应该会派人清理掉那两个家伙。”
“为了不被发现我们介入此事,也只好借助这种臭名昭著的第三方势力了。”史黛拉推了推眼镜又说道,“话说回来,第一次大开杀戒,感觉如何?”
听到史黛拉的话,索菲亚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请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低着头,将脸颊埋在两鬓的短发里,“我先回去了。”说完起身,想要离开观测室。
索菲亚拧动门把手,听到身后又传来了史黛拉的声音:“我说……你不会是跟他们产生感情了吧?”
史黛拉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刺痛了索菲亚的心,谁说不是呢?索菲亚清楚地明白,自己并不是机器人,在遥远的尼威克度过的那一年,几乎都是与实验室同伴们朝夕相对的,怎么会不产生感情呢?同伴们惊愕与失望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的怪物,费兹曾跪在她面前,乞求她饶自己一命,那又能怎样?自己还不是按照院长的命令,一个接一个,终结了他们的性命?索菲亚不敢回答,她迅速地走出了观测室,关上了门,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让索菲亚感到一丝欣慰的是,这似乎在提醒着她,自己还是个鲜活的人,不仅仅只是拉塞尔.奥布莱恩的工具。
索菲亚离开地下观测室,踏着冗长的旋转楼梯进入庭院,漫步在午夜乌尔美西亚河畔的步行道上。皎洁的月光洒在缓缓流淌的河面,悦耳的潺潺水声回响在耳边,翻覆的波浪泛起淡淡氤氲,使得玫瑰庄园的夜色显得格外的静谧与迷幻。穿过中心花园,暗红色的蔷薇攀附在篱笆与花架之上,令人不禁联想到普莉希拉那妖艳的红唇,更像从地面深处涌出的汩汩血色。在索菲亚看来,那每一枝花冠,都是由鲜血浇灌而成,每一片花瓣,似乎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她不敢奢望逃离,因为她生于此长于此,除了这里,世上已找不到任何属于她的领地,何况为了玛利亚,她也不能就这样离去。
回到玫瑰庄园北部的私馆,顶层的阁楼就是她和玛利亚的“家”,索菲亚不知道是否该这样称呼那个只有一张床的闷热房间,但也唯有那里,才会让她感到安心。
走到门口,索菲亚发现房门虚掩着,门缝中闪着微弱的灯光。难道玛利亚还没有睡?索菲亚推开门,果然看到玛利亚穿着睡衣,蜷身坐在床上,她幼小的身躯,看上去只有5、6岁的样子,卷曲的栗色头发披在肩上,衬着水蓝色的眼眸,仿佛一个惹人怜爱的洋娃娃。
“你回来啦。”玛利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间的门,索菲亚出现的那一刹那,她那水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有一抹星光掠过。
“怎么还没有睡?”索菲亚转身将房门关严。
“文森特说你回来了,我不想等到明天醒来再看到你。”玛利亚眨着眼睛说道。
“抱歉,又离开了这么久。”索菲亚带着愧疚坐在床边。
“没关系……文森特说其实你也不想离开,叫我不要怪你。”
“你还挺听文森特的话的。”索菲亚笑着抚摸了玛利亚的头。
“是你叫我听他的话的,我只是听你的话而已。”玛利亚说着躺下了身,蹭到索菲亚身边。
“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和文森特相处的如何?”索菲亚把手指插入玛利亚的发隙,温柔地梳理着。
“好得很,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玛利亚嘟着嘴开玩笑道。
索菲亚楞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拍了一下玛利亚的额头,“瞎说什么?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书里写的,就是这本。”玛利亚爬起身,从床头柜上取来一本书。
索菲亚接过厚厚的书册,上面赫然写着:《蔷薇小姐的情人》,这本书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好几遍,封面四角已经磨损得露出了内里的硬纸板,“谁给你的这本书?”
“珊莎,学校里的朋友,现在大家都在看这个。”玛利亚一本正经地说道。
“学校?”索菲亚迟疑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离开这么久,差点忘记玛利亚已经到了去学校的年纪,“对啊,文森特跟我说过,上次我离开后你就开始去艾伦海姆的学校了……不过据说这段时间成绩不大好。”
“文森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玛利亚又嘟起了嘴。
索菲亚捏了捏玛利亚的脸说道,“害羞什么?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索菲亚倒希望玛利亚永远不要从学校毕业,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进入科学院,也就永远不会被迫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想快点长大,快点离开学校,就可以陪你一起出去了。”
索菲亚没有回答,看着玛利亚无邪的眼睛,没有办法将一切告诉她,勉强地笑了笑:“不早了,快睡吧。”说完站起身,脱下沉重的外套。
“昨晚我又梦到莉莉了。”玛利亚说道。
“那只狐狸?它又说了什么?”索菲亚显得十分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褪下身上的衣物走进浴室,浴室中很快传来了花洒喷出的流水声。
“她说你犯下了很严重的错。”玛利亚小声嘟哝着。
“你说什么?”浴室中的噪声遮住了玛利亚的声音,索菲亚探出头问道。
玛利亚摇了摇头,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索菲亚从浴室中出来的时候,玛利亚已躺在床上,背向着她。索菲亚擦干头发,轻手轻脚换上睡衣,小心翼翼地躺倒玛利亚身边。
“我还没有睡着。”身旁的玛利亚突然开口说道。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明天不用去学校了?”索菲亚转过身问道。
“莉莉说有件事,叫我一定要今天告诉你。”玛利亚也转过身,一脸严肃地望着索菲亚。
“嗯,快说吧,然后赶快睡觉。”索菲亚不耐烦地说道。
对于玛利亚口中的“莉莉”,索菲亚倒是听她提起过几次,按她的描述,那是一只有着红色眼睛的白色狐狸,四只爪子及尾巴上长着紫色的茸毛,莉莉经常会带她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物,比如人类灵魂的栖息之所,或者远在海底的世外桃源。在索菲亚看来那不过是每个孩子年幼时都会凭借想象力创造出的朋友,而这个朋友,也许是她们怀抱里心爱的布娃娃,也许像莉莉一样出现在她们酣甜的睡梦中。
“你知道雅各布是谁吗?”玛利亚侧着身,枕着手臂问道。
索菲亚摇摇头,“那是谁?莉莉让你告诉我的事和雅各布有关么?”
玛利亚点头。
带着一天的疲惫,索菲亚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哄孩子般的对话,然后好好睡去,“好吧,那它到底要你跟我说些什么?”
“杀了雅各布……”玛利亚的眼睛死死盯着索菲亚,一字一顿地说着。
索菲亚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她难以想象一个6岁的女孩子口中能说出如此残忍的字眼,“我想我得嘱咐文森特检查一下你看的那些书了,这些话也是书里教你说的么?”
“当然不是!”玛利亚没想到索菲亚的反应如此强烈,“是莉莉说的。”
“好了,玛利亚,听我说,莉莉只是你梦里出现的一只狐狸,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索菲亚捧着玛利亚的脸说道。
“我就知道,反正我说过的这些话,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玛利亚推开索菲亚的手,翻了一个身。
索菲亚有点愧疚,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问题,毕竟自己也不是教育孩子的专家。总觉得告诉她事实的话,玛利亚也许并不能接受,但是如果一味认可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似乎也不是可取的方法。“宝贝,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在撒谎……”
“但是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你相信。”
“好了……不说这些了,快睡吧。”索菲亚拨开玛利亚的头发,轻吻了她的额头,“我爱你。”
玛利亚背着身子,沉默一会儿,也轻声回道:“我也爱你……”
第二天清晨,索菲亚很早便醒了过来,望着窗外靛青的天色,似乎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回想昨夜,睡得并不踏实,似乎在无数次的辗转中做了一个朦胧的梦,梦里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不起来,但仍留有阴湿的枕头暗示着,梦中看到的似乎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床的另一侧,玛利亚还维持着背对自己的姿势,沉沉地酣睡着。
索菲亚轻轻起身,披着睡衣走进厨房,她不在的日子里,玛利亚应该使用过炉灶。记得自己临走前还教过她如何加热牛奶,如何煎培根和鸡蛋。望着空荡荡的炉灶台,索菲亚想象着玛利亚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在平底锅上打鸡蛋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转而想想又有些心酸,这些年为了科学院的事经常外出,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玛利亚成长的瞬间。
离开房间的时候,玛利亚还没有起床,桌子上已经放好了牛奶与麦片。走出私馆的大门,清晨的阳光下,穿着蓝色衬衣的文森特正斜靠在门口的大树旁翻着笔记本,听见索菲亚的脚步声,他匆忙抬起头,笑着迎了上来。
“虽然说得有些晚了……欢迎回家。”文森特的微笑中透着健康的气息。
“你怎么在这里?”索菲亚显得有些惊讶。
“我来接玛利亚,一会儿送她去学校,顺便……”文森特的语气中似乎似乎掺杂着些许羞涩,“顺便来看看你。”
索菲亚露出笑容,“谢谢你一直以来代我照顾玛利亚。”
“不用谢,照顾你们两姐妹,本身就是我的职责。”说着,文森特皱起了眉头,“听史黛拉说,你这次从尼威克回来,似乎不大开心。”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才发现文森特衬衣兜插着一支胶囊墨水笔,那支笔看上去很熟悉,“这是我上次从尼威克回来带给你的那支笔么?墨水应该早用完了吧?”
文森特摇摇头,“还没有,一直不舍得用。”
索菲亚明白文森特的心思,包括他对自己和玛利亚细致入微的照顾,以及他对自己的心意,但是又不敢坦然接受,毕竟自己不是普通人,早晚会辜负眼前这个男人。何况就在不久前,自己屠戮了9个原本活生生的实验室同伴,索菲亚感到自己的灵魂已变得丑陋而卑微,甚至不敢正视文森特的眼睛。“我……我去见院长了。”索菲亚只想赶快避开文森特的目光。
“院长现在应该在第二观测室,其实我来这里也是想通知你这件事。”
第二观测室?那不是安置那个婴儿的地方么?“院长这么早去那里做什么?”
“你带回的那个婴儿,生命体征十分微弱,恐怕坚持不了几天了,院长希望趁早完成共鸣实验。”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告别了文森特,索菲亚来到位于昨日第三观测室旁的第二地下观测室。推门进去,院长拉塞尔.奥布莱恩博士,副院长史黛拉.卡梅隆,首席科学家尤利乌斯.罗格纳以及其他相关的研究员已经齐聚观测室中。奥布莱恩博士身材矮小,年过60,头顶的头发已经少得可怜,坚挺的鹰钩鼻子与下巴上的山羊胡须看上去令人心生畏惧。作为“继子之父”的尤利乌斯,戴着乌金眼镜,棕色的短发和精心修剪过浓密的络腮胡须几乎连在一起,而魁梧的身材很难让人联想到他的学院出身。索菲亚默默站在“父亲”身旁,尤利乌斯眼中瞬间露出了喜色,他带着慈父般的眼神将许久未见的索菲亚打量一番,走到拉塞尔博士身边耳语了几句。
拉塞尔侧目看到索菲亚,严肃地说道:“人都已经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拉塞尔话毕,众人走上前,将观测室正中的一个玻璃箱围了起来。玻璃箱上面插着许多颜色各异的线路及管道,底部铺着白色的茸毛垫子,就在垫子正中,躺着的正是索菲亚从费兹实验室带回的婴儿。箱中婴儿的身体比一个成年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光秃秃的头顶上布满血丝,最令人错愕的是他两只巨大的眼睛,虽然他双眼紧闭,但透过纤薄的眼睑,可以看到其中巨大又漆黑的眼珠,两只眼睛向外凸起并达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仿佛两颗圆滚滚的水晶球,顷刻间就会从脸颊上滚落,偶然间还会看到婴儿的眼珠在微微滚动,似乎在观测着这个陌生的外部世界。沿婴儿的颈部向下,是他光滑而又近乎透明的身躯,细看之下可以观察到皮下血管中流动着的液体,似乎是骨骼发育存在缺陷,柔软的肋骨无法撑起他娇小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能够看到他瓶盖大的心脏在不规则地跳动着。婴儿没有下肢,腹股沟以下是两只发育未完全的“腿”,或许还不能称之为“腿”,因为那看上去就像两条息肉,短小又无力地摆动着。婴儿手臂上插着针管,大量的营养液沿着针头被充入他稚嫩的身体,用以维持他垂危的生命。索菲亚带着复杂的心情望着箱中的婴儿,9个生命因他而逝,而自己就是那个残忍的刽子手,她感觉到自己的肠胃连同悲痛与自责搅缠在一起,迅速转身跑开,扶着墙壁,将胸中积郁已久的感情吐了出来。尤利乌斯像贴心的父亲一般跟过来,一言不发,轻拍着他的背。
“罗格纳,把‘心之残片’拿来。”拉塞尔并没有理会索菲亚的反常,冲着尤利乌斯命令道。
尤利乌斯走回众人身边,双手伸到脑后,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皮绳,从怀中拎出一块黄水晶吊坠。
心之残片——据尤里乌斯所说,是被称为“御魂石”的远古圣物,索菲亚只知道大约二十年前被拉塞尔院长所得,而其具体来源不得而知。
索菲亚所了解的,御魂石最大的作用,是某些特定人种可以使用其驱使名为“先祖遗物”的神秘机关。而这次索菲亚能够顺利将海伦娜带回夏诺威亚,也是因为她使用心之残片启动了超远距传送装置“游荒之扉”。
而那些可以驱动御魂石的人种,拉塞尔称其为“继子”,至于为什么继子可以使用御魂石,而其运行原理,则一概不得而知。索菲亚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院长的指示,完成对于御魂石的研究。
尤利乌斯走上前,将黄水晶缓缓放到了玻璃箱顶上,悬在了婴儿的正上方。似乎是看到了黄水晶吊坠的关系,婴儿的脸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他长大了嘴,似乎想要嘶吼,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两只眼球也开始乱动着,那明显是一种挣扎的行为,隔着玻璃箱,围观的人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终于,婴儿停止了一切动作,包括胸口的起伏。
“难道……死了吗?”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死了?听到这个字,索菲亚又跑了回来,他无法接受用费兹实验室9条人命换来的婴儿,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了。透过玻璃箱看过去,那幼小的身躯真的一动不动了,“就这样……死了?”索菲亚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
话音刚落,只看见玻璃箱顶部的黄水晶竟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忽明忽灭地律动着,像是心跳的节奏。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只有拉塞尔博士紧闭着双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玻璃箱中的动静。渐渐地,婴儿的皮肤褪去了光泽,变成富有质感的暗黄色,两只眼睛慢慢融入眼眶中,光滑的头顶冒出一层细细的胎发,瘫软的胸腔也愈发地丰满起来,最令人惊奇的是,原本并未发育完全的下肢,也开始生长起来,肱骨和肌肤不断伸展,最终形成完整的双腿。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仅仅在几分钟之内完成,当婴儿的躯体看似成长完毕,他终于爆发出了宏亮的哭声。
“这怎么可能……”索菲亚不由得惊叹道。
“他们果然是在对远古种进行克隆……”拉塞尔眉头紧锁,“究竟是什么人将母体样本交给费兹的?”
“看来确实有未知的团队和我们一样在进行御魂石的研究。”尤利乌斯托着下巴说道,“会不会是尼威克的勃朗特家?”
“如果是勃朗特家,应该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的。”索菲亚提醒道。
“那你有什么看法?在费兹实验室潜伏了快一年,关于幕后的资助者有没有查到什么?”拉塞尔盯着索菲亚问道。
“这个……目前只知道代理人名叫泰勒.加西亚。费兹的警戒心很强,项目启动后只有他一人有权限接触到代理人。况且我是以医生的身份进入费兹实验室,平日的研究工作费兹并不允许我参与。”
“你到底清不清楚当初送你去尼威克的目的是什么?”拉塞尔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不悦。
尤利乌斯忙解围道:“费兹这个老狐狸太狡猾,根本不会信任任何人,索菲亚能够顺利将克隆体带回,也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拉塞尔深呼了一口气,并不打算继续追究,又问道:“汉密尔顿那边有什么风声么?”
“很奇怪,还没有……实验室大火的事最先是由罗森威尔《铁路日报》报道的,相反尼威克官方目前还很沉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史黛拉回答道。
“院长,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汇报。”索菲亚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在实验室项目进行的过程中,曾经有两个人介入其中,据说来自一个名叫‘纽曼工作室’的机构。”
“可能是尼威克某个民间组织吧,像逃走的那两个学生一样,联系匿名者清理掉就好了。”史黛拉说道。
“本应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名字之后,觉得还是应该先请示院长后再考虑是否要联络匿名者。”索菲亚答道。
“看来是两个旧识……”院长又开始不自觉地梳理起自己的胡须。
“他们两个自称‘马修.纽曼’和‘约翰.赫鲁门’……”
“马修和约翰!?”尤利乌斯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早说……”拉塞尔捻着胡须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沉思了一阵,似有不悦,“算了, 他们两个的事,你不用管了。”
“明白了。”索菲亚应和道。
“海伦娜现在情况如何?”拉塞尔望了望史黛拉。
“现在监禁在第三观测室,她对费兹实验室后来发生的事还毫不知情。”史黛拉答道。
“索菲亚,想办法从她口中套出些有用的情报,希望这次你能有收获。”拉塞尔命令道。
“是的,院长。”
三小时后,一群人从从第二观测室转移到海伦娜所在的第三观测室,护送玛利亚上学的文森特也刚好从市区匆匆赶来。
“看样子我似乎错过了什么。”望着角落中已穿上生化防护服的索菲亚,文森特笑道。
听到文森特的话,索菲亚有点不好意思,“海伦娜毕竟也是尼威克的资深学者,不做好万全的准备,恐怕骗不了她。”说罢望向拉塞尔博士,博士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索菲亚领会了博士的意思,绕过单透玻璃墙,进入了海伦娜的房间。
苍白的房间中,海伦娜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的位置,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凄凉又悚人。
“夫人?”索菲亚靠近海伦娜,小声问道。
海伦娜忽然转过身,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穿着睡衣,形如枯槁,凌乱的头发似乎许久未曾梳理,深陷的眼窝使得她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在索菲亚的记忆中,她作为尼威克顶级生物学家费兹的妻子,曾经自信而美丽,而现今表现出的老态,令人不禁心酸。
“你是……比安卡?”海伦娜瞪大了眼睛,虽然隔着防护服面具,还是通过声音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夫人,是我,比安卡。”索菲亚蹲在床边,握住了海伦娜的手。
“你为什么在这里?其他人呢?理查德(费兹的教授的名字)呢?我的孩子呢?”海伦娜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向索菲亚身后张望。
“他们……在别的地方。”索菲亚低着头,不敢直视海伦娜的眼睛,生怕自己心虚的一面被看透。
“他们在哪里?”海伦娜站起身,想要离开观测室,“我要去见他们!”
索菲亚拦住海伦娜,忙解释道:“你还不可以出去。”
“为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为什么这几天任凭我呼喊,也没有人理会我?”
“夫人,你冷静一下,听我给你解释。”索菲亚扶着海伦娜坐回了床上,“一周前,你产下的那个婴儿,我们发现他身上带有一种未曾见过的病毒。不能肯定病毒是否是孩子自身产生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当时实验室中的人都感染了这种病毒。”
“这怎么可能……”海伦娜似乎还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那他们还好吗?”
“为了避免病毒扩散,目前实验室所有成员都被隔离,大家被暂时隔离在这里的其他房间中。”
“我们都被感染了?可是为什么我们两个目前都没有事?”
“据我所知,女性对这种病毒似乎有天生的免疫性,但是作为病毒携带者,不保证我们不会将病毒传染给他人。而费兹教授和其他男性成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索菲亚神情黯淡下来。
“他们怎样了?”海伦娜焦急地问道。
“他们受到感染后,免疫系统迅速被破坏,目前因为各种并发症而陷入昏迷,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找到克隆母体样本的提供者,只要找到他们,说不定可以查明这种病毒的来源,就有希望挽救大家的性命。”索菲亚扶着海伦娜的肩膀说道,“所以我来这里,是希望夫人能告诉我,费兹教授昏迷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如何联系到实验室的幕后资助人?”
海伦娜神情恍惚,开始自说自话:“为什么是这样?他竟然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怎么会想到……”
“夫人,如果你知道什么有关泰勒.加西亚的线索,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在这里每浪费一分钟,大家就离死神更近一步。”
“线索……为什么来问我?理查德他自己明明知道的啊……对……他已经昏迷了……”海伦娜摇着头,依旧自言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不说出来,为什么叫我来做决定……明明跟我说不要告诉任何人的……”
“也许费兹教授嘱咐过你要保密,但是有什么秘密比实验室十多条人命更重要?”
海伦娜安静了下来,她抬起头,望着索菲亚,红着湿润的眼睛,眼白中遍布着血丝。她嘴唇颤抖着,似乎经过一番挣扎才将那个秘密说了出来:“菲尔汀,湖畔大道,泽维尔纪念碑西边的邮箱……理查德说过,如果在项目进行的过程中发生意外,就去那里联系泰勒,如果项目完成后发生什么不测,就把泰勒的联系方式告诉警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