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的庭院里,芳乃踮起脚尖将注连绳系上樱树枝桠,浅葱色振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自那场改变命运的祭典过后,这是第三十七次在黎明的鸟鸣声中醒来准备神乐舞。
"明明说了不用每天早起陪我。"将臣的声音裹着厨房飘来的味噌香气,他端着漆木托盘的手背还沾着面粉,"丛雨大人说你的灵力循环还没......"
话音戛然而止。我转身时正对上他骤然紧缩的瞳孔,托盘跌落在缘侧发出闷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系在樱树下的五色幡无风自动,本该泛着珍珠光泽的布料正渗出沥青般的黑渍。
"别过来!"我厉声喝止想要冲上前的将臣,指尖已经触到神乐铃冰凉的银链。地面在震动,腐坏的樱花混着腥臭黏液从枝头簌簌坠落。那些黑渍在空中扭曲成无数手臂的形状,其中一只猛地缠住我的脚踝。
剧痛从被触碰的位置炸开,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将臣挥刀斩断黑影时飞溅的鲜血,以及他从未露出过的、近乎绝望的表情。
黑暗中有萤火明灭。等意识到那是记忆残片时,我正站在三百年前的神社庭院。暴雨冲刷着青石板,与此刻情形重叠的,是初代巫女被十文字枪贯穿的胸膛。她染血的指尖抚上武士染满血污的脸,说出的竟是与昨夜将臣帮我绾发时相同的话语:"要连同我的份,去看今春的樱花啊。"
"原来如此。"我的意识漂浮在记忆长河里,看着历代巫女在神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们压抑的爱恋与不甘在结界夹缝中沉淀,最终化作渴求温暖的影妖。脖颈处的刺痛突然变得清晰——不知何时,将臣正用额头贴着我的锁骨,温热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巫女装束的前襟。
"简直像笨蛋一样..."我试图抬手触碰他颤抖的脊背,却看见自己指尖缠绕着与黑影同源的紫雾。神乐铃在枕边发出悲鸣,窗外满开的樱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将臣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按在榻榻米上,他眼底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幽蓝火光:"刚才在结界里,我看到初代巫女封印的记忆了。"他的呼吸带着铁锈味,斩碎影妖时的伤口还在渗血,"说什么'巫女不能有私情',其实历任继承者都是因为动情才被反噬的吧?"
我别开脸躲避他的视线,喉间的腥甜却背叛了故作平静的声线:"明天...让茉子重新准备结缘仪式。在完全妖化之前,我会让丛雨大人......"
温热的触感封住了未尽的话语。不同于往日浅尝辄止的亲吻,将臣近乎凶狠地咬破我的下唇。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的瞬间,胸口封印的镇魂之玉突然发出灼目的白光。我们交握的指缝间溢出金色流沙,那些沙粒在空中勾勒出神树内部盘根错节的灵力脉络,最终指向后山禁地某处闪烁的绯红光点。
"找到了。"将臣用拇指拭去我嘴角的血迹,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巫女服传递到心口,"初代巫女留给你的,真正的传承。"
破晓时分的神树内部,水晶般剔透的枝干中封印着无数光茧。最中央的绯红光团里,初代巫女的思念体正抱着那柄染血的十文字枪沉睡。当将臣的鲜血滴上树根时,整个空间突然回荡起清越的铃音。
「认可汝为契约者」
随着古老神谕响起,我锁骨处的暗纹开始发烫。无数樱花穿过结界飘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将臣的体温顺着交缠的指尖流遍全身。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树冠时,我看见我们的倒影在水晶地面上融为一体,他耳后的新月形伤疤正与我颈间的神纹产生共鸣。
"这次换我来系上契约之绳。"将臣解下我束发的檀纸,浅金色灵力顺着他的动作编织成发带,"每天早上的神乐舞,我要站在你左侧第三步的位置;每月朔日的神事,我会代替你向神树献祭灵力;每年樱花开时..."他突然顿住,耳尖泛红的样子与方才破除结界的凛冽判若两人。
我伸手拽住他的前襟,在纷落的樱瓣中贴上他的唇。树冠深处传来初代巫女释然的叹息,那些禁锢我们数百年的悲愿,终于化作掠过指尖的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