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因斯坦说过,“年轻人就要卷起来。”说得很对,因为只有年轻人都卷起来,我才能躺平。
其实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句话不是爱因斯坦说的。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当你晚上12点冒着得青光眼的风险辗转反侧刷着手机,接连划过30个短视频,发现其中15个博主都在讨论爱因斯坦为什么叫年轻人卷起来的时候,你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内卷”是一种夜行动物,是漫长黑夜中的养猪专业户,它的魔爪会伸向每一个打工人的孤独夜晚。它通常用免费的零食、饮料、夜宵和工作餐诱使你摄入本不需要的卡路里,还用10点后下班的打车补助和1公里内的租房补助引导你放弃通勤路上仅有的一点点运动时间,进一步减少你本该消耗的卡路里。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你幻想自己好似汪洋中漂泊无助的落水者,抓着肚子上不知道能否救你一命的游泳圈,不禁思索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一头坏事做尽的猪,今生终究没有逃脱六道轮回的畜生道。当你尝试将眼前的“996”看作是积阴德的时候,没有理由不相信下辈子的福报指日可待了。然而,如洪水般袭来的诸如“爱因斯坦为什么叫年轻人卷起来”的短视频,占据着你的睡眠时间,让你连午夜梦回的机会都没有。
别担心,一切蓄谋揣胖你的罪恶之手通常都会在黎明时分退去,畜生道多少也要尊重“劳逸结合”的客观规律——你甚至看上去得到了更多的宠溺,不仅头一天行使了“10点后下班打车可以报销”的权利,还会被附送第二天“可以10点后再来上班”的权利,你拿着公司的报酬,一口气获得两大特权,还有免费的零食和工作餐吃,怎么好意思不卷起来?
而12点到13点的午休时间是“内卷”留给你最后的体面。领导们会对11:30就迫不及待去吃午饭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对午觉睡到14:00的你欣然默许……
【你跟我说这么多的意思是……?】南宫星落打断了我对于“内卷”的诠释。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才下午一点半,咱俩可以再聊会儿。我们也算认识10多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现身?
【之前那15年我在休假,所以只好远程支持。】对,休假时被要求远程支持也是“内卷”的一个体现。那他之前晚上5点以后就不理我了是因为到收工时间了?
【不然呢?远程支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看来这家伙还没有被领导彻底洗脑。现在这个年轻人在我们部门干活儿,不卷起来怎么行?
【有件事不知当讲否,保洁大爷在5米外的地方已经盯了我们20分钟了。】不愧是高维度生命体,果然具备高维度的洞察力。我知道大爷在等什么,虽然看似每天朝夕相对,但我们这些被束缚在工位上的打工人和以刘大爷为首的机智的保洁老师们就像两条难以相交的平行线,那偶尔出现的交点不外乎喝空的饮料瓶、拆完的快递纸箱和吃不下的肯德基香辣鸡翅。大爷请放心,我桶里的香辣鸡翅根都是您的。
【你可能误解保洁大爷了。他只是在怀疑我们两个有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我虎躯一震,望向了正眯着眼睛盯着这边的刘跃进,他脸上仿佛写着“别想瞒过我的眼睛~噜噜噜~”几个加粗的仿宋体大字——这里我需要再次为我的刻板印象道歉,我习惯性地认为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可能与仿宋字体更搭。难道在外人看来我与南宫星落走得太近了?此时一个事关尊严的问题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大爷觉得谁是1号?
【你啊。大爷这代人还没有年下攻的概念。】听到南宫转述的大爷的心声,我深感大爷能够了解耽美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还要理解各种攻守关系真是太为难他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执拗地好奇在忽视年龄的前提下,大爷会觉得谁是1号?
【你那么关心这个干吗?】我无法向南宫星落解释一个直男在被误会为彩虹先生时为何执着坚守被视为1号的底线,因为在解释时脑海中难免会浮现耽美漫画里最值钱的那几页画面,在读心术的帮助下他将看到那本不应存在的羞羞的一幕,这势必会将未来两人的独处氛围套上暧昧的滤镜。万一因此唤醒他对于禁断之爱的好奇与向往将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万一他卑鄙地使用那个什么“平行世界选择器”强行占我便宜可该如何是好?
【你特么脑袋里都是什么鬼东西!?】他爆粗口了。他是在彰显自己霸道的男子气概吗?难道他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年下攻”?
南宫星落白了我一眼,我不需要使用读心术也知道那是“懒得理你”的意思。“大爷——”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喊道:“两点了!别看了,干活儿去吧!”
大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和刘跃进临别前我递上了刚才单方面暗自许诺给他的翅桶,但大爷表示对洋快餐没什么兴趣,如果诚心想请他吃饭的话可以去吃铜锅涮肉,他那理所应当的态度表明他一定以为我是想靠一顿饭堵他的嘴。在我欠了秦鼎天一顿肯德基之后又欠了刘跃进一顿铜锅涮肉,希望过两天他们都能忘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下午两点钟我和南宫星落准时回到了工位,我还抱着翅桶,只不过里面的鸡翅中在命运的作弄下换成鸡翅根。
南宫继续阅读齐东强给他准备的各种文档,对面秦鼎天的瞳孔中反射出电脑屏幕中正在热舞的新晋网红,我默默给他发了信息,叫他将该网红的账号推给我。
我看着躺在纸桶里的鸡翅根,它们肯定早就凉透了,如果下午饿了的话其实还可以勉强吃一些垫垫肚子。
公司行政很贴心地在员工休息区配备了共享微波炉,我本可以使用微波炉加热一下鸡翅根,但是昨天下午不知道哪位同事在使用微波炉时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我无意针对女性,我尊重广大女性群体,不愿将此事与她们相关连,因此我认为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的:一位IT部男性同事,在刚刚经历过一夜一言难尽的系统更新操作后,支棱着惺忪睡眼在上午10点后抵达工位。头一天发版的商铺管理系统就是个烂摊子,上线至今经过几轮不同风格的维护者的数次转手,像太奶奶传下的来历不明且不知真假的旧首饰,搞不清有什么价值,留着膈应人,扔了又怕后悔。作为商铺管理系统主要负责人的这位男同事,他太累了,终于硬撑到了中午11点半,假装去吃午饭,实际上在休息区找了个角落睡觉,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他被恼人的闹钟声叫醒,带着困意在公司楼下买了杯冰美式,几口咖啡下肚,被不规律的饮食习惯摧残的胃开始隐隐作痛,他想起早起出门时暖心的闺女塞给自己一块小甜品正好可以充饥,这是一块红薯泥制成的甜品,看上去就格外香甜。他胃不好,打算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生活空间全部被工作所侵占的他缺乏家务常识,把加热时间设置成了20分钟。5分钟后,这个红薯泥制成的甜品在他眼皮子底下爆炸了,残渣溅射到了微波炉的内胆之中,惊喜的是里面还有榴莲夹心。
“谁用微波炉煮屎了?”在保洁大姐不断重复的质问下,他羞愧地逃出了员工休息室。
除了回响在休息区里保洁大姐的质问声,以上都是我的猜测。截止到现在,仍然没有人站出来解释一下微波炉里泛着恶臭的残渣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事实也可能是,真的有人把大便放进了微波炉里。
我很同情保洁大姐的遭遇,由于职责所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微波炉内胆清理干净。但如果认为将微波炉内胆清理干净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就大错特错了,虽然办公室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装出处乱不惊的样子,但是大家彼此深知记忆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无疑已经成为这台微波炉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这就是我不想用微波炉加热鸡翅根的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