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華。川穀市的新市長。
我此生都不會忘記2027年9月的那個夜晚。那是一個秋天的晚上，清爽的風拂過樹梢，帶著幾片梧桐樹的樹葉飄進我的窗子，落在我那放不穩的拼接木桌面上，和那一堆看不完的文件一起吹向空中。我看著它們，一點一點，慢慢悠悠的落在地面，落得到處都是。
“又是個爛攤子。”
我合上佈滿血絲的雙眼，內心已接近崩潰。
川穀，坐落於西川山脈與東川山脈之間，一個既坐在山溝溝裡，又靠近大河的小城市。
這座城市的地理位置算不上優越，但幸運的是海陸空三條運輸線路齊全，自然資源也頗為豐富。老市長藉助資源優勢大力發展重型工業，川穀南區一片又一片大型化工廠，鋼鐵廠拔地而起。老市長大手一揮，川穀東區的高密度住宅也跟著從地裡長了出來。那是川穀人這輩子沒見識過的局面。醫療消防，治安教育，公共交通，川穀從未見過的高樓大廈，從未享受過的美食娛樂，都在老市長的治理下，如同春風拂過廣闊草原般野蠻的生長開了。
真好啊，那時的川穀多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然而，不過兩年半的時間，竟為之一變，成為了我的葬身之地。
一次洪災，一場大火，一起龍捲風。起初，沒人會在意這些，老市長深謀遠慮，早已在城市四處建設了應急避難所，只需30分鐘，全城的市民都會得到安全的。
但，事總與願違。大川河之上的堤壩裂開了一道縫，那時的老市長正在中央銀行同那裡的行長把酒言歡，為了請銀行給工廠的貸款再降點利息，就那麼一點利息，就一點。銀行行長沒有在乎老市長的顏面，大壩也沒有。幾乎是一瞬間，洪水就像增長的利率一樣吞沒了整座城市。太快了，洪水毀了一切，也包括避難所的大門。人們堵在那裡，車禍橫飛。水把人們衝向高空，接著又沉沉的墜下，將地表上的一切都清理的稀碎。
什麼都沒了。半座城市消失了，居民區消失了，連同老市長也一同消失了。
洪水過後，工業區失去供水，大火滔天，地面捲起龍捲風又把火焰摔得到處都是。川穀市一月之間，判若兩城。
我是在廢墟上被受的職。一通電話，一座城市。電話的聲音很小，還活著的居民哭聲很大。
“同志們，看著我！災難殺不死川穀人！我們總有辦法！”
我站在那裡，向著他們高喊。我試圖將聲音提的高些，再高些。我要給他們希望，也要給自己希望。
工業區被大火燒掉了大半，化工廠焚燒的劇毒在空氣中飛舞。腳底的皮鞋是溼的，不知道是河水還是什麼其他的廢水。大川之下的居民區已經看不見一棟完整的房子了。
幸運的是，老市長在大川之上投資修建的新城區還沒有正式開始引入居民入住。這是我知道的，也是他最後留下的——遺產。
重建工作總是繁重的，安排醫療人員和消防人員開展救援工作。安排警員維持治安，收集物資的工作交給了被嫌棄的城市清潔工們——但他們很熟悉，哪裡有食物，哪裡有藥品，他們比誰都知道。負責公共交通的同志們被叫去幫忙運送物資，工人們重新進入工廠，儘可能的重啟生產線，維修工廠設備。
政府的資金已經消耗殆盡，負債累累。
我在等一個時機。
2個月後，大水褪去。
洪災區的建築已經毀滅，但道路設施依舊齊全。機會來了，希望隨著大山後的太陽一起在人們心中升起。
只要道路沒有毀滅，重建只是時間的問題。建設，瘋狂的建設。市民洩恨般的重建著城市，高樓大廈在他們的手中升起。醫療消防，治安教育在他們一日又一日的勞動中重新建立起來。這是他們的力量。川穀市彷彿回到了老市長還存在的日子裡，只是現在，人人都是老市長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秘書直接推開門。正在門後開門的我吃了個大響棗。
“什麼事……”
“市長，要崩潰了！”
崩潰？我是快要崩潰了。沒日沒夜的工作……
“我們城市要破產了！”
負債2千萬，秘書遞給我今年度的財務報表。
呵呵
“艹。”
現在，城市裡的居民樓，工廠，商鋪，辦公樓都是靠城市財政補貼才能快速建設到這個規模。我們用幾個月走完了老市長几年的路。
我們還能走多久？
貸款已經到達上限，政府服務也降到最低的50%，再降……基礎設施會垮。
要不要重新開始收稅呢？
“嗯，你先回去吧。”
“市長……”
“太晚了，回去休息。”
我重新坐回辦公椅，看著地上的梧桐葉。
我必須依靠，也只能依靠他們了。
2027年9月，川穀地方電視廣播
“各位市民們，你們好。”
“我是川穀市市長，李華。我再次向各位說聲抱歉。我們的城市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洪災，又遇到了歷史上從未發生過的大火。2個月前的我們，滿身狼藉。但如今的我們，重新行走在乾淨的路面上，新修起的高樓比以往更高更大，城市面貌一日比一日美好。”
“這多虧了川穀市的每一位市民們。”
“但繁榮……亦有代價。”
“城市財政距離跨越紅線之差一步之遙。政府需要重新提高稅率，向所有公職人員交付工資，他們包括醫生，老師，警察，消防員，清潔工等。”
“我相信，我在這裡提到的大部分人都曾在大災難中幫助過各位。”
“所以……拜託了。政府需要你們……”
播放完畢。
我站在墓地陵園裡，老市長的墓碑前，將我們的合照放在哪兒，用大川邊的一塊石頭壓住。
據救援人員說，老市長是在坐車前往大壩視察情況的路上被大水衝到一塊石頭上撞死的。與他同行的，還有銀行行長。
秘書將更新後財務報表遞給了我，
城市收入已經扭虧為盈。
這是幾天來最好的消息。市民們依舊值得依靠，就像他們曾經依靠老市長一樣。
“要多久賬面上才能扭虧為盈？”
“以現在的收入，大概……額……10年左右……”
呵呵
“艹”
我是李華，現任川穀市的，老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