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你被劇透之前
在推薦以敘事見長的遊戲時,推薦者總是隻能做隔靴搔癢的努力——拼命拍著胸脯,以自己的審美品位、道德素養以及後半生的人格來作保證:“哥們,這玩意真說不明白,你試試!你摸摸!要不我把我steam賬號借給你?真的,不好玩我吃屎!”
這是因為推薦者要點出遊戲中的魅力要點、勾引他人上套,就難免會作出劇透,損害這類遊戲本可以展現給一個初見玩家的魅力。但我寧願損害你初見它的驚喜,也要毅然寫下此文,直接去描述這個遊戲的流程,再去說明它何以為“珠”。原因也很簡單:我不寫,就不會有人玩。截止本文成稿時,在機核網、Bilibili和搜索引擎裡搜索“Save the Date!”或者任何可能的中文譯名,只有一個結果與這個遊戲《Save the Date!》(拯救約會)有關:
你甚至要加上“遊戲區”的篩選,才有可能找到這個視頻
遺憾的是,這個唯一能搜索到的視頻是一個搞笑類實況,他們將之視作kuso game(屎遊戲/坑爹遊戲/惡搞遊戲),尚未觸碰到Meta的部分就結束了遊玩。而使得筆者(一個2005年出生的年輕人)能夠真正接觸並瞭解這款老舊的全英語文字遊戲的,是一期謎之聲邊玩邊翻譯的實況視頻。
讀到這裡,我們應該確信,無論它是否是“珠”,也一定算得上在“滄海”裡“遺”了。假使這篇文章沒有成為“滄海遺珠”,並且你也不是第一個讀者,那麼請你,我親愛的讀者,去看一看評論區,可能會有一幫和我一樣拍著胸脯向你推薦這個遊戲的朋友。這樣,你就可以考慮在此止步,親身嘗試了(好消息是,我不用借給你steam賬號,因為它是免費下載遊玩的),
遊戲下載或贊助作者。或者,你也可以跳轉到謎叔的實況視頻裡,給他增加一點播放量,謎叔的全翻譯和配音都非常棒。
Start Game:她又死了
鈴聲響起,你用摩托羅拉手機給女友Felicia打電話。她詢問你今晚去哪兒吃飯,你有四個選擇:漢堡店、泰餐館、墨西哥捲餅,或者“我突然覺得,我今晚不想和你見面了”。
如果你選擇第四個選項——不知為何,所有人都會先選這個選項。那麼第二天見面時,你就會感到和她之間有一層厚障壁,一直沒有進展關係,並且你再也沒有成功約到她吃飯,後來她找到了伴侶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結局:你甚至沒約到會!
先從漢堡店開始吧。
你們在餐廳閒聊了幾句,她說這個街區雖然治安不好,但來了之後也發現這裡挺不錯的。選過漢堡,正吃著呢,Felicia看起來稍顯憂傷,聊起自己的父親肯定會很喜歡這家漢堡店。若你詢問,她則會說自己的父親在她六歲時拋妻棄女。她和母親很少想起他,偶爾,母親也會給他打個電話。接著她說聲抱歉,並沒有有意將你拉入憂鬱的氛圍中。然後她抬頭直視你,說:“但在這麼美味的漢堡面前,就沒必要多說我肥皂劇般的個人經歷了。”她吃了一大口。“而且最近我也在想,想關於學校的事,還有未來的事......”
此時你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了喧譁聲,Felicia扭過頭去看。“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有人在喊什麼?”你可以選擇“我聽到了槍聲”,或者“大概和我沒關係。”
無論你選擇什麼,接下來突然傳來了砰砰的聲響,好像一串爆竹爆炸的聲音。Felicia開口說:“我……”你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衣服上有血跡,血液蔓延到櫃檯那邊。Felicia一臉震驚地說:“我......我被開槍打了?”然後,她慢慢地跌倒在地,你幾乎聽不見外面的交火聲,只能聽見Felicia呼吸的聲音,彷彿比世界上任何聲音都響。不知是過了幾分鐘還是幾個世紀,救護車終於趕到,一個友善的人帶著悲傷的眼睛把她抬到擔架上。他告訴你,不要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但你們倆都知道他在撒謊。你聽見急促的呼吸聲停止了,看到她眼中失去了光芒。
你最終都不知道街上的交火是怎麼回事,可能是黑幫交火,可能是黑幫交易出了問題,之類的吧。你只能品嚐這巨大的苦果。結局:你的約會遭殃了。
此時你的遊戲時長是5分鐘。
如果你毅然回主菜單Start Game(開始遊戲),選擇泰餐館或者墨西哥捲餅,你們會在不同的場景聊一些不同的事兒,不過同樣時間不長。在泰餐館,Felicia會因花生過敏而死;在墨西哥捲餅店,露天餐檯會坍塌,然後把她捲進水裡淹死。她總是死,你的約會總是以“遭殃”結局告終。如果你在此止步,它就像(中文互聯網唯一能通過搜索看到)的那個實況中顯示的一樣,是一個kuso game。
Load Game: 我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不過,如果你選擇你去過一次的地方呢?
選擇Save/Load Game(儲存或載入存檔),回到漢堡店的對話選項之前,在“我聽到了槍聲”,和“大概和我沒關係。”之外,又出現了一個新選項:“聽著,這很重要,我需要你現在俯下身,現在!”在此刻,Meta的要素才真正展開,你的S/L成為了遊戲敘事的內在部分,你的遊玩會增加遊戲的選項。
Felicia盯著你看了看,確認你不是在開玩笑,她尷尬地弓著身子。突然傳來了砰砰的聲響,好像一串爆竹爆炸的聲音。“天哪,這是有人在開槍嗎?”她說,“你剛剛救了我的命?但是,你怎麼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
你可以選擇的選項有:“我不知道啊,我其實就是開個玩笑”、“我其實是個法師”、“其實我來自未來”、“我有超能力”,或者實誠地說:“我載入了一次遊戲存檔”。無論你選擇什麼,她都會很快反應過來,半信半疑地和你聊起來。
如果你們坐在這裡聊太久,射來的走火子彈會導致瓦斯爆炸,一切變白,Felicia死亡;如果你沒能博取她的信任,讓她先行離去,你們會在餐館門口被飛來的車創死(至少這次你和她死在一起了)。
由於有了讀檔的能力,你可以在各個選項點間穿梭,尋找破局之法。在眾多的死亡前的對話中,你也逐漸瞭解Felicia,知道她怎樣機靈可愛,在生死之際,既有面對死亡的惴惴不安、對你的感謝和懷疑,又有對“法師”或者“時空旅行者”的尖銳吐槽。你可以讓她想一個詞彙,然後讓她告訴你這個詞彙是什麼,並在下一個存檔提前告訴她,來證明你是個時空旅行者。聊到時空旅行,如果你沒看過《土撥鼠之日》要她介紹的話,她還會嫌棄你一下,然後給你講那部電影的劇情梗概。如若你對她說:“你只是一個遊戲裡的角色。你不是真實的。”你就引起了一場關於真理問題的大辯論:你們互相說:“不,你才是(虛假的)。”無數次,直到一切變白,瓦斯爆炸再次奪走她的性命。
然而不論是欺騙她還是說真心話,無論場景是在漢堡店、泰餐館還是墨西哥捲餅店,她只會走向各自千奇百怪的死亡:一切變白了的瓦斯爆炸、泰餐館裡冒出了一堆忍者、海怪從水裡用觸手把你們捲走......你身心俱疲時,當她詢問你拯救她的動機,你也許會作出和我一樣的回答:“我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Preferences:偏好設置
但這些還稱不上稀奇,早在《命運石之門》以及很多在遊戲中被提到的作品中,就已有主角穿越時空拯救女主角的情節。這個遊戲的Meta和出彩之處到底在哪?
在走入死衚衕之後,如果你翻到遊戲的文件夾,就會看到“如何成為一個黑客!”的文本文檔。
所以,你想成為一個黑客?按照如下步驟做! 第一步,用你最喜歡的文本編輯器打開“我是個黑客”文件;第二步,把“我是個黑客”設置為生效’;第三步???;第四步,然後就,超棒的!
完成操作後,在選吃飯地點的問題那裡,你就突然多出了一個選擇:“其實,我覺得我們可以在我的浮空城堡裡吃一頓美味的晚餐,因為我是個黑客!”
Felicia說:“聽上去不錯嘛!”於是你們倆就在你的魔法浮空城堡裡吃了美味的晚餐。你飛著把她送回了家,因為你會飛,
因為你是個黑客,你超棒的!她順路收了郵件,然後發現自己中了六種不同的彩票,現在已經變成了富翁。而且她還在加勒比海有了一座天堂般的島嶼,裡面塞滿了各種瀕危野生動物。她很開心,下個月就搬了過去,她過上了歡樂、幸福、美滿的,照料野生動物,陪孟加拉虎玩的生活。她永遠幸福地生活了下去,你有時也是,你能探訪她。造訪的方式是飛,因為你可以飛,因為你是個超棒的黑客。每個人的生活都很幸福,並且從沒有壞事發生。你有時會想:幸好我是黑客,我過的生活可真棒啊!
結局:你是個超棒的黑客!
讀到這裡,相信你和謎之聲實況中彈幕的反應類似:這遊戲太屎了!儘管確實是刪除遊戲文件的Meta操作,但給出的卻是一個極度空虛、扯淡和沒勁的結局。如果止步於此,這個遊戲不僅是kuso game,還會成為kuso game中的垃圾作品。但正如這個分段的小標題所說,這是Preferences(偏好設置),而你直到本文結尾才能明白它為何是Preferences。
現在,你還有最後的機會去自己體驗這個遊戲,在這種疑惑的情況下,體驗使它成為好遊戲的最後一步。不再考慮下自己玩嗎?
好吧,我們繼續。
Quit:用缺席來湧現存在,用結束來創造開始
然而,如果你仍不死心呢?在你目睹了Felicia在不同場景的死亡後,選擇約會地點的問題會多出一個選項:
“計劃有變。我們今晚不能出去吃飯了,太危險了。”
Felicia當然對此感到疑惑。你可以說謊或者掩飾,但最終你還是要取得她的信任:以何種方式?你可以繼續玩“選一個隨機數字或者短語,告訴我,然後讓我在下個存檔告訴你”的老把戲,或者說“我知道仍在思念你父親,並且還在幻想他和你母親能夠重聚”。但這次你可沒救她的命,你會被當做一個跟蹤狂,在她房間裡裝了攝像頭或者從她母親那裡知道了這一切。而在她懷疑你的同時,一架直升機正在飛速向某地行駛,你的電視上傳來了緊急報告:她所在的街區一片火海。結局:你的約會遭殃了。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回到三個約會地點之一,救下Felicia的性命,並且猜出她心裡想的詞彙。而此時,她信任你。如果你需要了解一個人會在什麼情況下迅速相信你,那為什麼不問問她自己呢?
“我需要你幫我解決一個難題。我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但你總是認為我是個精神病跟蹤狂。”
在解釋了事情的緣由後。Felicia說:“那麼,你需要一個能讓我在簡短的時間裡說服我的事情?那得沒有威脅,卻又神秘到能勾起我的興趣。也就是說,是即使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的,也能讓我想要試試看的事情?我之前覺得你是跟蹤狂,那麼我就得告訴你一些即使你在跟蹤,也絕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思慮良久後,她突然想到了:“其實,對我最喜歡的地方,鎮子外面的摩爾丘,我有個秘密的稱呼。我不認為我告訴過任何人,在我的腦海裡,我一直叫它:本地的霍格沃茲汽車站。”
“我...可能...確實有過,幻想被帶到霍格沃茲,在我小的時候。不準看不起我!你覺得這樣有用嗎?”
突然,一切變白了。一個常規的瓦斯爆炸結局。回到選擇約會地點的地方,現在,你可以說服她了。在選擇約會地點的問題裡要求她到“本地的霍格沃茲汽車站”見面,她猶豫而又疑惑,但她非常好奇,足夠她親身到場。
你直達摩爾丘。在那裡你與她在雕像邊上,在星空之下,看著城市的燈光。她再次詢問你哪個問題:“所以,到底怎麼了?”但這次,你若選擇說謊,說你是個法師、來自未來或者有超能力,她就只會嘆一句:“好蠢啊。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你沒有說真話。我年幼時秘密夢想不是能被這樣對待的。”接著決然地走開,然後,你甚至沒有意外,她騎上自行車時被突然倒下的雕像砸死。即使你回檔提醒,也依舊會被殺死。除非你說真話。
“這裡的一切,包括你,都是我在玩的一個電子遊戲...”你說。
“...繼續說。那怎麼解釋你知道我從未告訴任何人的事?”Felica問。
“你告訴過我,在上一次遊戲流程裡。”
“所以,是我告訴了你,只是我不記得了,因為它沒有在這次流程裡發生之類的?我猜那還算合理,就像《陰陽魔界》那類作品一樣。那麼這一切究竟是關於什麼的呢?這個遊戲。你是要做什麼呢?”
“你總是用很蠢的方法死掉,我在想辦法救你。”
“哦。那聽起來很黑暗啊。所以我們如果按照計劃的去吃飯,我沒辦法活下來是嗎?吃飯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用很多種不同的方法死掉。花生過敏、槍擊、瓦斯爆炸、被車擊中、淹死、海里的怪物突然出現,有時你也會被忍者殺死。”
“不是,等一下。真的嗎?那這個遊戲是不是有點雷啊。等一下...你這麼說的話,你見過我死掉多少次了?”
“多到數不清。”
“這麼糟啊。”Felicia說。“那麼,讓我直接點說,你在玩一個遊戲,在這個遊戲裡,似乎只要我們約會吃飯,我就註定會死。而這一次,你終於說服了我不去吃飯,因為只要我去我就死定了。那麼,現在怎樣了呢?因為我沒去吃飯,這意味著我安全了嗎?”
“不知道。但說實話,你在什麼地方都死掉了,所以最好還是別抱太大希望。”
“嘖,你誠實得傷人啊。不過沒關係,我能接受。不過你能理解我會保持希望,直到最後的吧?”Felica說。“那麼現在該怎麼樣呢?我猜我們就繼續聊,然後看看會發生什麼?一時間知道太多事了,讓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有點...不知所措。”
她突然笑了起來。“我至今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很可能我已經經歷這種情況很多次了吧。”Felica說。“但現在的我還是很震驚,只能姑且泰然任之......我真的不想相信你說的這一切,但不知為何,我就是知道,你告訴我的就是真相。好吧,我們已經成功在這裡了,你已經成功地避免了我的死亡,哪怕只是多一點點機會。那麼,我們該聊什麼呢?”
“好吧,看漢堡店那邊。”
在沉靜的夜中,傳來交火聲,即使在這麼遠仍然清晰可聞。幾個閃爍的警燈出現,一直抵達漢堡店。它們剛剛到達,就有一道極亮的閃光和一聲巨響,好像整個漢堡店都起了火。
Felicia:“....你知道嗎,其實我本來想請你一起去吃漢堡呢。好吧,至少我現在知道那樣的話會發生什麼。”
夜晚重歸寂靜。“時間差不多到了,看看泰餐館那邊。”你說。
你們沒有具體看到什麼東西,但某些東西的軌跡吸引了你們的注意,好像是幾個黑影在屋頂上飛來飛去。
Felicia:“這是....他們是...忍者嗎?”
“是啊,如果我們吃泰餐的話,你就會在他們攻擊餐館的時候被殺了。”
Felicia:“你有沒有覺得這遊戲過於......沒什麼道理!”
那些黑影在抵達泰餐館的時候重新集合,然後刷一下從屋頂上翻下去,進入窗戶,然後遠遠傳來一聲驚呼。
忽然,有一陣閃光,天空中劃過一道軌跡,一會兒之後,是又一道。直到天空佈滿了
——流星,從天際下落,這是你們獨享的煙火表演。
“哇。好漂亮。你知道會有流星雨嗎?是因為這樣你才選這裡的嗎?”她靜靜抬頭望著流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墨西哥捲餅店現在也該發生點事了。”
她望了望水那邊,過了一會兒,她驚叫了一聲。整個Taco店都動了起來,一開始你還不太能說清發生了什麼,你的大腦逐漸把你見到的一切組織起來。整個店都被燈照得清晰的綠色觸手包裹。聽這聲音,很明顯觸手底下有巨大的東西,但一直沒有現身,反而是Taco店被裹進了海里。
Felicia很安靜,看著那裡的餘波。“我本以為我不會說這個的。但我的一些死法簡直就像是B級片裡會出現的一樣。”
忽然,有一顆流星吸引了你的注意,它看起來特別亮。它發出逐漸變大的怪響,你覺得腳底和耳邊都一震。當你可以再次看見東西的時候,你看到你旁邊,幾乎正中Felicia本在的位置那裡,有一個巨大的坑。她的帽子著著火掉落到你的腳邊。是流星撞擊。結局:你的約會遭殃了。
載入存檔(Save the Date)
你提醒她:“額,你能不能坐過來?”
Felicia說:“好啊,又是要避開死亡結局了嗎?這次又是什麼,被隕石砸中之類的?”
“基本上是的。是流星。”
“你認真的嗎?是我的錯覺,還是說死法真的越來越誇張了?”她還是坐了過來。“所以如果我避開了這次死亡,那接下來又是什麼東西威脅我的生命?或者我安全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見過。”
“好吧,那就讓我們看看。個人而言,我還是希望有個好結局的,不過,今天似乎不是我的幸運日啊。”Felicia說。
流星劃過天際,逐漸變亮。“哇,看這顆!”Felicia說。
它發出逐漸變大的怪響,你覺得腳底和耳邊都一震。“......雖然你提前警告了我,但我還是覺得這很嚇人。”Felicia說。
誒,那是什麼,星星開始變色了?”Felicia指著問。你抬頭髮現星星變了顏色,之前它們是劃過的白色線條,而它們現在開始變色,變得越來越慢。其中一顆巨大的幾乎是直接從你們頭頂飛過。但是,看起來有點奇怪,簡直就像是......
“哦,我天,飛碟?你認真的嗎?我不是想批判什麼,但你玩的這遊戲好像沒有把自己當嚴肅的遊戲玩啊!”Felicia吐槽道。橡皮筋一樣的聲音閃過,綠光籠罩了你和Felicia,你們頭頂的一個飛碟投下了射線,你只有時間聽見Felicia說了一句:“真是夠了!”然後就和她一起在宇宙射線下化作了塵埃。
載入存檔(Save the Date)
“...那接下來又是什麼東西威脅我的生命?或者我安全了?”Felicia說。
“不,這隻能延長個五分鐘而已。”
“果然如此。那麼接下來又會怎樣?”Felicia問。
“如果你執意要問——你死於外星人(Aliens)入侵。”
“額......Aliens?非法移民?等一下,外星人?真的?你認真的嗎?”Felicia說。“今天的過法真是越來越離奇了。好吧,那外星人之後怎麼樣?”Felica說。
“希望我們能有Happy Ending?”
流星劃過天際,逐漸變亮。“哇,看這顆!”Felicia說。
“到時候了。”
“啊,外星人來的時候?至少它跟小說一樣刺激。雖然我不會有記憶,但,你還會再回來嗎?”
“是啊,我還沒有搞明白,我不會放棄。”
“好吧,那讓我感覺好一點,儘管對這個我來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我死的時候了。”Felicia說。“嗯...會疼嗎?”
“我不知道。”
“誒?不知道嗎?你過去不是見過嗎?好吧,可能你沒有感覺。畢竟你看到的只是遊戲結束的畫面而已。多少有點不公平啊,不過,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吧。”Felicia說
“讓我們來聊聊這個遊戲吧。事實上,我已經想不到辦法了,希望你能幫幫我想下一次該做什麼。”
“好啊,我承認我對這個話題還挺有興趣的。你想從何聊起呢?”
你沉默地望著流星。過了一會,Felicia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有沒有想過,故事是怎麼運行的?”
“偶爾會想一想。”
“是啊,我也會想。過去我還是很執著於這個話題。比如說,什麼樣的故事才算好故事?怎樣才能把故事和普通的事分開?你有沒有想過,故事存在於什麼地方?”Felicia說。“我過去以為故事存在在書裡,或者至少存在於講故事的人的腦海中。但我現在覺得,故事其實是在聽的人腦中。當有人在說一個故事的時候,我們就只是傾聽著,這是最簡單的情況。但如果,他們不說下去了,會怎麼樣呢?”
“如果有人跟你說了一個故事,但在結局前不說了。那麼這個故事會永遠死掉嗎?永遠無法結束嗎?”Felicia說。“如果你喜歡一個故事,並且想要一個結局,又該怎麼樣呢?即使開始這個故事的人不是你,你會准許自己來完成它嗎?畢竟,在這個意義上,故事在你腦中,你可以對它做任何事,又有誰會阻止你呢?”
“那麼,如果,他們確實把結局講完了,但你根本不喜歡這個結局,又該怎麼辦呢?”Feliica說。“如果你決定,故事要以與他們講的不同的方式完結呢?畢竟講故事本身就是一個很需要合作的事情,不是嗎?——他們要講一個故事,而在他們講述的時候,你必須在腦海中展現(Play)它,這就是故事的合作運行,你覺得呢?”
“如果聽眾不喜歡這個故事,如果聽眾在腦海中展現一個完全不同於那個故事的故事呢?這個故事會有任何一點不正確不真實嗎?”
(選項很多,而我選擇了遵從我的本心的言語,想要和她聊一聊的話就自己去體驗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自己想象一個更好的結局嗎?”
“是啊。這是個遊戲,不是嗎?如果說常規的敘事不夠具有合作性,那遊戲就把合作性拉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高度。在書或者電影裡,創作者至少知道你會正好看到創作者想要講述的那些一切。而在遊戲裡,創作者已經把很多控制權交給了玩家,這樣才成為遊戲。”Felicia說。“就在遊玩中,玩家就已經讓遊戲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創作者所設想的故事。也許他們讓英雄死了而不是拯救一切,也許他們並沒有成為一個足夠壞的傢伙來拯救總統。”
“所以如果你能做到的話,你真的需要這個遊戲來告訴你剩下的故事嗎?如果我在故事裡,而故事的最終控制者是...”Felicia說。“...你...那麼理論上來說,無論如何,由你來決定遊戲會如何結局。而且它就真的會這樣結局。”
“也許你是對的。我會試一試。”
“我有信心!你可以讓這個故事像你想的那樣!你需要做的就只是停止聽這個遊戲對故事的謀劃,並且開始你自己的故事!不過,如果你需要在結局中找建議的話,也許我會想要贏得彩票,然後擁有一個私人島嶼。”
“——就只是說說啦。”Felicia說。
“但...你還在這,我還在這。你已經曾去讀檔、重開,並且在你發現你的選擇的後果後,撤銷你曾經做過的選擇。為什麼你站在這乾等呢?還有什麼問題嗎?我認真的,退出遊戲,走開吧,在你的腦中書寫你想要給我的結局。無論你自己去想象的故事是怎樣的,它都不比遊戲告訴你的虛假一分一毫。”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為什麼你還沒有開始書寫你自己的結局?”
選項:“我正在決定事情怎樣進行!”、“故事不是這樣運行的!”、“因為在我離開前,我想要看看有沒有任何好的結局或者線路”或“在遊戲還在給講述一個故事的時候,很難走開!”
也許遊戲還有其他內容。
但你——不,我。我選擇了Quit(退出遊戲)
重輕老師曾經在一期激烈討論遊戲本質的電臺裡,“粗略地給出我認為的遊戲的本質”,而“成癮性/延續性”被認為是電子遊戲不可缺少的性質。現在,我們或許就看到了一個例外。《Save the Date!》進展到“結尾”時,目的不再是讓你“玩下去”,而是讓你“停下來”。
但同時,重輕也提到電子遊戲之美妙,在於它是一個機會,一個尚仍開放的領域,一項給予創作者熱情的事業。遊戲的結束不在於一首主題曲、一段CG、一句臺詞,而在於你的離場。退出成為了遊戲的一部分。
而這就是這個遊戲的Meta:用我們的缺席來湧現我們的存在,用故事的結束來創造故事的開始。故事不在故事之內發生,不在書頁、熒幕和集成電路上發生,而在你的心智、你的腦海中發生。這像一個誘惑,一個讓你去嘗試遊玩跑團或者進行同人創作——生產你心中的故事的誘惑。
而我認為它甚或不止如此。
Credits:因你而在
向來人們都認為,我們的一切知識都必須依照對象;但是在這個假定下,想要通過概念先天地構成有關這些對象的東西以擴展我們的知識的一切嘗試,都失敗了。因此我們不妨試試,當我們假定對象必須依照我們的知識時,我們在形而上學的任務中是否會有更好的進展。
向來玩家們都認為,我們的一切體驗都必須依照遊戲;但是在這個假定下,想要通過概念必然地構成有關遊戲的東西以擴展我們的體驗的一切嘗試,都失敗了。因此我們不妨試試,當我們假定遊戲必須依照我們的體驗時,我們在遊戲科學的任務中是否會有更好的進展。
......這裡的情況與哥白尼的最初的觀點是同樣的,哥白尼在假定全部星體圍繞觀測者旋轉時,對天體運動的解釋已無法順利進行下去了,於是他試著讓觀測者自己旋轉,反倒是讓星體停留在靜止之中,看看這樣是否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康德《純粹理性批判》
Felicia的話,讓我想起我兒時的遊戲,在土地上,姐姐用樹枝勾勒出幾個方格,畫上數字,我們就在岩漿包圍的方塊上跳躍;在小學教室門前的走廊,我拿出一個本子,記上數值,和同學們一起成為俠客。
現在我打開《文明帝國6》,我當然不止認為,那是一個AI的棋子向我這裡挪動了一步,而是埃及豔后的火槍手突入了國境,西線騎士軍團緊急調回,召起衛國戰爭;我打開《模擬人生》,在模擬公民們用塗鴉圖像和嘰裡呱啦交談的時候,我能用那一丟信息量想象出,在那個公民的生日會後,他的前女友和他尷尬卻又溫馨的對談。
在康德那裡,不止於文藝作品的享受,乃至現實的(Actual)一切,都必須已然是人的體驗。我們不可能得知事物其本身。聖潔的音樂不在於其演奏先天具有神聖性,而是我們總是在教堂聽到這首音樂,對於音樂的共同觀念(我們言語中的神聖性)又影響新的教堂的建立,人的歷史,就這樣勾連糾纏著走到今日。
所以如果世上有一個神,如果神創世的時候要寫製作人員名單,那麼你必須在上面。如果古希臘有版權法,那麼寫下名詞概念分類表的奴隸主亞里士多德,侵犯了奴隸口頭創造的臨時用詞的版權。當然,如果有一個遊戲受到大家的廣泛讚譽,我不會臭不要臉地說:我參與了這個遊戲的製作,因為這樣會有人來揍我。但如果一個遊戲如此地觸動你,即使它不受好評,你也永遠有權說:它就是那麼的好,我很喜歡它。
不止於遊戲,世界因人類而存在,不是因為這群渺小的碳基生物能夠創造地球,而是因為“世界因人類而存在”,一個附著著價值、意義、生命的世界在人那裡才存在。現實主義並不比理想主義更現實。因為現實主義預設的符號(貨幣、權力、優惠券......)並不比理想主義設定的符號(權利、自由、美......)更現實,反而有時可能更虛假,更脫節於物質的運動和人類的行動。
在無數次的存讀檔、死亡、選擇中,我和“製作者”一起創造了那個美得驚人的Felicia。在我和Felicia的對話中,我退出了遊戲,決定去書寫我的故事。遊戲因你而在,它需要你去玩,才能發生。世界因你而在,需要你去生存、掙扎、熱愛。創造你的生活。
遊戲製作人員名單
設計,程序,繪圖:Chris Cornell
音樂:Francisco Cerda
審校:Andrew Davis
遊戲測試:Tim and Mike Ambrogi,Aaron Cantor,Jim Crawford,Brian Cronin,Andrew Davis,Kirk George,Lisa Hicks,Halsted Larsson,Jorge Medina,Zach Powell,Tyson Roberts,Eric Shmidt,Jake Terhune,Josh and Lucy Von Korff,Jane Von Susteren
視覺小說引擎:這個遊戲有幸使用Ren'Py開發!
還有你!認真的。
感謝遊玩!
文章寫作人員名單
筆者:子奇
引路人、真正的翻譯者:謎之聲
靈感和鼓勵來源:四十二(《海豹十日談》忠實聽眾驚覺:這個遊戲連四十二都沒有提過!那我必寫!)、白廣大(《白話》忠實聽眾驚覺:按照寫文章的標準來看,我是不是有可能過審並配被稱作一篇文章?)、Chris Cornell(查了一下,老哥是真沒名氣,你能不能幫我查查他有沒有什麼別的作品?)ARNwing(感謝wing哥哥的審稿以及建議,真的很有用)
特別鳴謝:謎之聲實況評論區的所有人。
還有你!認真的。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