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作《哀鸿:城破十日记》以王秀楚视角看扬州十日。


3楼猫 发布时间:2024-05-02 07:23:37 作者:晓小事 Language


《饿殍:明末千里行》同生结局的最后良和满穗在1641年再次相遇,并出发扬州去看望红儿和翠儿两姐妹,当我看到扬州关键字时心猛的一颤,历史上四年后就会发生扬州十日的惨案,其中又会发生怎样的悲惨故事,是非曲折?具体的情节还得制作组交出,但是我们可以史为鉴,了解前因后果揭开一段被称为历史上最残忍屠城的史实。

本文共万字,篇幅较长请合理安排时间。

城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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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4年,朱由崧(饿殍中豚妖福王出逃的儿子)在南京成立了南明朝廷,任命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到扬州督师江淮与清军对抗。1645年四月十四日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退回到扬州,史可法立即发布公告,一方面加固城防,力图安定人心;另一方面写信催促各处救兵。然而,各路人马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只有左都督刘肇基带了三千兵来,守城士兵总数不到4万人。

15万清军随后而至,豫亲王多铎带领的先头部队很快到达扬州城西北郊。当时,扬州是江北仅剩的一座孤城,是拱卫京都的门户。清军一路南下,所到之处几乎未遇抵抗。从四月十八日到四月二十四日,15万清军面对实力大大悬殊的扬州军民软硬兼施,扬州城依然完好。可史可法知道城迟早会破,下令每户安排两个兵员守护,准备打巷战。守将史可法虽然有殉国的勇气,但普通士兵却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们想用足够多的钱向清军买命。于是在城中疯狂敛财。

四月二十四日夜间,清军用红衣大炮轰塌城墙,“城上鼎沸,势遂不支。

四月二十五日清军装扮成黄斐将军的队伍骗开城门。清军进入城门后,迅速包抄了守城士兵,清军大部队快速冲入扬州城。

破城哀鸿

这是豫亲王多铎第一次遭到激烈反抗,为了对扬州人民进行报复,也是满清的杀一儆百,多铎下令屠城。

1645年四月二十五日,清兵攻破扬州城,有一个名叫王秀楚的秀才委曲求全,艰难求生。他目睹清兵的所作所为,将自己从城破那一天起十日内的亲见亲闻记录下来,题为《扬州十日记》

我将带大家从王秀楚的视角来历经这场人间炼狱。

我性王名为秀楚,是扬州本地一个小有资财的富商,家住西城是一个性杨的将领管辖的区域,扬州城被围困好几天了,他手底下的官兵散布于各处,每家每户都要住进两个官兵,可这些官兵住在别人家里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还要每天出钱使他们安稳些,我还要宴请主将,让他们不要骚扰我的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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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

我的一个娘家人从瓜州来扬州投奔我,妻子久别重逢激动不已,我劝妻子,你还怀有身孕,当稳重一点。

这时候有人告诉我敌军入城了,又听人说“并非敌军入城,而是靖南侯黄得功(黄蜚)的援兵已经到了(此时清军正是假冒黄蜚援军的旗号骗开城门攻入扬州,史可法轻信上当)我连忙出门去打探消息,”守城的军队,仍然保持严整不乱,才稍放宽心,到了大街上忽然看见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向南面奔去,中间拥一个人,正是史可法,这才知道敌兵入城是真的了。再回头看向城墙,上面已经没有一个人了。

续作《哀鸿:城破十日记》以王秀楚视角看扬州十日。-第1张

我知道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他们为了抢钱一定会往富人区赶,到时候指不定会怎么样。

我的大哥弟弟都来了,我们一商量打算带上金钱细软穿上麻布衣服去二哥家避难。

我和大哥二哥弟弟、嫂,侄、怀孕的老婆和五岁的儿子、两个娘家小姨、一个内弟,共12人躲二哥家中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敌人的喊杀声已经响彻门外,我们不敢呆在屋子里,都去了房顶上,十几人只有一条毡子可以盖。浑身都被雨淋湿,外面哀鸿之声撕心裂肺,听的人心中直颤。

等到深夜我们才敢下来起火做饭,这时城中四处起火,扬州城内火光相映如雷电照耀,劈里啪啦轰耳不绝。又隐隐听到被击伤未死者痛苦呻吟的声音,哀顾断续,其惨不可形容。

二十六日

我们在躲藏时被清兵发现,我和大哥二哥为了吸引他们注意力,跳下房梁跑路,一会就甩开了他们。

忽然听说清兵在发放安民符节,不再杀人,于是藏匿的人争相出来跟随他们,共集中了五六十人,其中妇女参半。二哥对我说:“我们只有区区四人,若遇到强悍不讲理的士兵,肯定不能幸免。不如跟着大家,人多势众则容易逃命,即使遭遇不幸,也是大家一起生死相聚,无所恨了。”这个时候,我们都已乱了方寸,更找不到其他的救生良策,唯有默默相许。

他们首先对所有人挨个索要金帛钱财,几个兄弟都罄尽所有财物给他拿走了,只我一个人幸运地被他们忘了搜查。

突然听到妇人中有人叫我,一看是我的好友朱书兄的两个小妾,我急忙制止她们。

她们二人都披头散发,衣不遮体,小脚踩入泥中一直到没胫的深度,狼狈不堪。

一妾还抱着一个女婴,清兵发觉了,就挥舞鞭子抽打婴儿,一下抢过来扔到泥中,旋即把妇人赶走。

一清兵提刀在前引导,一清兵横槊在后驱逐,一清兵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三清兵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累累如贯珠,女人们由于小脚难行,不断跌到,遍身泥土,一步一蹶。

此时街上但见满地都是被弃的婴儿,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路过一沟一池,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

这些清兵将我们赶入一处豪宅,把我们数十男子赶到后厅,只留下女人在旁室中。

有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挑拣衣服。此妇是扬州人,浓抹丽妆,鲜衣华饰,指挥言笑,一副欣然自得的样子。在其挑拣的物品中一遇值钱之物,就向清兵乞取,曲尽媚态,不以为耻。我恨不能夺清兵之刀,斩断此淫孽。听清兵后来曾对人说:“我们当年征服高丽的时候,曾掳掠高丽妇女数万人回满洲,其受尽屈辱而无一人投敌变节,何以堂堂中国,竟然无耻至此?”呜呼,这正是中国所以大乱之原因。

三清兵随即命令所有妇女从外到里,自头到脚,全部脱光湿衣,并令制衣的妇人以尺量每人的长短宽窄,再给她们换上新服饰。

这些妇女由于清兵威逼不已,只好裸体相向,隐私尽露,其羞涩万状,痛不欲生,难以言喻。换完衣服,几个清兵乃挑选妇女左拥右抱,饮酒做乐,哗笑不已。

忽然有清兵叫我们往外面走,就看见外面的清兵正在挨个杀人,众人就都排号次序挨个等杀,我大哥被绑着无法行动,有一清兵大喝一声,众人魂飞魄散,莫敢不从,就往前走,我弟弟也在其中。我二哥说:“势已至此,夫复何言?”我刚开始也想过甘愿等死,但是眼前闪过妻女,我和兄弟趁人不备逃离。

有一个小道但是被封死了,我换了条路但是也无法逃离,不得已逃回小道。

我双手抓住钉门的大钉子拼命摇撼,怎么也无法打开。用石头敲击,声音之大一直传到外庭。怕被清兵发觉,不得已再竭力摇撼,直到手指裂开,血流不止,血水顺着胳膊一直流到到两肘。这时长钉松动,用尽全力往外拔,终于把钉子拔出在手中。我愈发心急,奋力猛拔门闩,用力之下,门闩未开而门框突然折断,整个门倾斜倒下连旁边的墙壁都塌了大一块,声音之大如同雷鸣。我急忙耸身跳过烂门,都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迅速从后门出来。

有五间大屋子,但可躲避处都已有人,直到大门口处街上清兵兵丁往来络绎不绝,可能大家都认为此地很危险所以没有人在此躲藏。我急忙进入,见里面有一床,此床上方有仰顶,于是抓住支柱登到仰顶之上,屈身向里躺下。喘息方定,忽听到隔墙我弟弟的哀号声,又听到举刀砍击的声音,一共砍了三下声音才沉寂下来。不一会,又听到二哥的哀叫恳求,说:“我有钱财在家中的地窖里,放了我吧!我去把钱取出来给你。”只听到一刀砍下的声音,一切又归于沉寂了。我此时神已离舍,心若焚膏,眼枯无泪,肠结欲断,不能自主。

四个兄弟已经死了两个。

我不知我妻子情况如何,我得去找我妻子,我得告诉我的嫂嫂们二哥和弟弟已经遇难。

我蹑手蹑脚的慢慢走到地上,街上,尸体横陈,我趴在尸体堆上轻声呼喊,眼泪如水涌一般不止,我的呼喊似乎落入了无底深渊,无人应答。

我远远的看见有数个火炬蜂拥而来,我急忙沿着城墙而走,数次被尸体绊倒,脚下尸体如鱼鳞般密密麻麻,无处下脚,只能趴下用手代足。一有风吹草动就趴在尸体上装作僵尸,这样一直趴了很久才到大街上。

穿过大街,行至小路才到了二哥家,短短百步距离我走了两个时辰。

二哥家宅门紧闭,我不敢敲门,过了会听到我大嫂说话,才开始轻轻敲门,开门的正是我的妻子。原来大哥已被清兵释放先返回了,他尚不知二哥和弟弟的死。我的妻子儿子也在。我与大哥抱头痛哭,而仍然不敢立即告诉二哥和弟弟已经被杀的事情,嫂问我,我只好骗她

我问妻子是如何逃脱的,妻子说:“开始清兵追逐的时候,你先跑了,其他人也跟着都逃走了,只剩下我,我抱孩子跳到屋下幸亏没有摔死,我妹则伤了脚也趴下不能动弹。清兵把我们二人带到一间屋子里,屋中有男女几十人都挨个被绳子绑起来了,但没有把我绑起来,清兵对几个当看守的女人交待说:‘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清兵就持刀出去了。后来,又有一个清兵进来,把我妹妹劫走了。很久也不见前一个清兵回来,就绐几个看守的女人点财物而得以出来。出门就遇到洪老太,我们相携来到这里,所以幸免。”洪老太是大哥的娘家亲戚。妻子问我逃跑的经过,我如实相告,我们一起唏嘘良久。洪老太拿出点剩饭劝我吃。我哽咽着难以下咽。

外面又开始四处火起,更甚于昨晚,我难以安定下来,偷偷摸出户外,只见附近田中横尸交砌,一些未死之伤者喘息犹存。远远看何家坟方向,树木阴森,哭音成籁,有父亲呼唤儿子,有丈夫呼唤妻子,在草畔溪间,婴儿呱呱啼哭之声比比皆是,惨不忍闻。

二十七日

天亮了,问妻子我们应该到何处躲避?妻子拉着我曲折绕行到一个棺材后面的一片废墟中。这里古瓦荒砖,久绝人迹。我蹲在一堆荒草中间,把彭儿放置于棺材上,用苇席覆盖。妇蜷缩着躲在前面,我弯腰蹲于后。不敢伸展,上身直起来则露出头,下身伸直则露脚。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屏住气息,四肢抱紧,身体缩成一团。

刚刚惊魂少定而杀声又一次逼至。只听见附近刀环响处,凄惨悲怆的呼叫声四处不绝,众人齐声求饶乞命的有时数十人,有时百馀人。遇到一个清兵,可怜的汉人不论人数多寡,全都垂首匐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于纷纷子女,百口交啼,哀鸣动地,其悲惨的场面更无法描述!将近中午的时候,满军杀掠愈甚,积尸愈多,耳所难闻,目不忍视。妻甚至后悔畴昔之夜,误听了我的话没有当时就死掉。然而我们侥幸未被发现,捱到夜幕降临。

我们小心试探着出来,见彭儿酣睡于棺材上,自早至晚,不啼不言,也不要吃的或渴了喝水。我们拿了一片瓦掬沟水喂他,只是稍惊之后仍然睡去,于是把他叫醒,抱着离开回到二哥住宅。洪老太也已经到了,才知道大嫂未能幸免又被劫去。我的小侄子尚在襁褓之中,竟已经不知其所在,呜呼痛哉!只三天时间而兄嫂弟侄四人已经全失去,茕茕孑遗之人,只是我大哥、我和妻子儿子四人了!

我们一块寻找臼中的余米,但米已经没有了,只好与大哥枕股忍饥达旦。当夜妻子差点寻短见而死,幸亏洪老太太救了她一命。

二十八日

我对大哥说:“今日还不知谁能活过来?偌大哥幸而无恙,求你保护我的彭儿,哪怕只是苟延残喘于一时。”大哥也是垂泪劝慰,终于告别,各自逃往他处。洪老太太对妻说:“我昨天藏在一个破柜子里,整天都很安全,今天就跟你换个地方躲避吧。”但妻坚辞不肯,仍然与我一起躲到棺材后面。

这一天没多久,几个清兵就冲进屋中,打破柜子,把洪老太劫了出来。他们拳脚相加,对老太太百般捶击殴打。但洪老太太咬紧牙关,始终没有供出一人。对此我甚为感激她的大恩大德,后来我把二哥的家产百两银子,我家剩下的也有数十的金银钱财,一起给了洪老太,酬谢他的救命之恩。

之后,清兵来的越来越多,到我藏匿地点的清兵前后不断,接踵而至,但都是一到屋后,看见棺材就走了。忽然,有十数个清兵恫喝而至,来势甚猛,瞬间见有一人直奔棺材而来,用长竿搠我的脚。我大惊而出,一看,发现原来是有本地扬州人为满人当向导寻找藏匿之人,估计是要敲诈钱财。满人的向导有些面熟但忘了他的姓名。我使劲向他们求饶乞怜,这些人果然向我要钱,就给他们点钱,他们也不过多为难于我,说:“因为她怀孕,便宜你老婆了。”最后几个清兵对其他人说:“暂且放了他吧。”这些人才散去。

我正惊魂未定,忽然一个穿红衣的满人少年手持长刀快步直抵我所在处,大叫着要我出来。我只好出来,他也不说话,举起兵器对着我。我拿钱给他,他收了钱,还不罢休,看见妻子就要带走她。妻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拼死伏地不起。我再拿给他财物求他:“我妻子已经怀孕多月,昨天从屋顶摔下,又伤了身体,坐起来都万万不能,又怎能走路?”红衣少年不信,于是掀起衣服察看妻的腹部,又看到了先前已经染血的裤子,才悻悻地走开。

我看到这个满人少年劫持了一个少妇,一个幼女和一个小儿。小儿叫着妈妈要吃的,惹恼了他,于是挥刀一击,小儿脑裂而死。再押着少妇与幼女离去。

我对妻说此地已经被人发现,不能存身,当再找好的地方躲藏。而妻子坚决要自尽,我实在也是惶迫无主,我们两人就走出来,在房梁上系了绳子,一起自缢于梁。但正在半途之中,两人脖子上的绳索一起断裂,我俩双双跌落于地。还没起身,许多清兵又已经冲进了大门,直趋堂上,所幸还没来得及过两廊。我与妻急忙逃到门外,奔向一草房。

草房里面尽是村间妇女,她们同意留下妻子,但不让我进去。我急忙奔南首的另外一间草房中,里面的草堆积连屋,我爬到草堆顶上,趴下身子藏匿,又用乱草覆盖在身上,自以为可以无忧了。

但没一会清兵就到了,他们一跃而上草堆,用长矛向下乱搠。我只好从草堆出来乞命,给了很多钱。清兵拿了钱再搜草堆,又找出数人,都拿钱给他。清兵于是满意离去,数人又一次钻入草堆里。

我观察此屋,靠墙有数张大方桌,方桌外围都是稻草,方桌下方空旷无物,可容二三十人。我强行窜入桌下,自以为得计,不料桌子边的墙体已经腐朽,突然从半腰高处塌下一大块墙体,露出一个大洞,外面正好有清兵,他们从洞中看见里面有人,就从洞外用长矛直刺。正当洞口前面的人无不被刺伤,我大腿后面也被刺伤。靠近洞的人不得已只能从洞中膝行爬出,立即全部被清兵所绑。我和离洞远的几个人急忙向外爬出草堆。

我只好再次到了妻藏身的地方。妻与众妇女都趴在柴草堆里,用血涂满身体,用煤洒在头上,沫在脸上,形如鬼魅,通过声音才找到妻子。我肯求众妇人,终于得到许可,钻入草底,众妇拥卧在上面,我屏息静气不敢动,几乎被憋死。妻子把一竹筒交给我,让我用口含住末端,另一端在上面,通过竹筒才能出气不被憋死。当时户外有一个清兵,杀死二人,其事甚怪,笔不能载。草上的这些妇女无不惊恐战栗。突然听到外面哀叫的声音增大,原来是清兵开门入室。但随即清兵又大步走出,再不回顾。

天亦渐暝,女人们起来,我才能从草中出来,已经是汗如雨下。到了晚上,同妻至洪宅,洪家二老都在。大哥也来到这里,说是白天被劫去挑东西去了,后来满人还赏了他一千钱,并放他回来。今日一路上到处见到乱尸如山一般堆叠,血流成渠,惨状无法描述。又听传闻说有姓汪的将爷,住在本坊昭阳李宅,把数万钱财每天救助难民,其部下杀人,往往劝阻,所以难民保全性命的很多。这一晚悲咽之余,昏昏睡去。次日,已经是29日了。

自25日起,至此已五日,心中暗暗盼望能有幸遇上赦免。外面纷纷传言满军要杀光全城,人心更加慌乱。护城河由于壅塞不通到现在已成坦途,于是城中残留的黎民百姓有一大半冒死缒城而出,夜行昼伏,企图逃往城外,但因此反遭祸害。城外有很多亡命之徒,眼红城中财物丰富,就趁火打劫,结伴在夜间难民逃亡之要道设伏盘诘路人,搜刮金银,逃亡之人谁都不敢起而反抗。

我和妻子合计,还是不应该冒险逃走,大哥也为我之故不忍心独自离城。到了天明,逃走的念头就没有了。

原来躲避的地方肯定不可再留了。由于妻怀孕之故屡屡化险为夷,于是我只一个人藏匿于池畔深草中,妻与彭儿不再躲藏,只是裹卧于草堆之上。有数次清兵来了,把妻搜出,都只少给了一点钱就放她而去。

后来,一个十分凶狠的清兵来了,此人鼠头鹰眼,其状令人厌恶,意欲劫走妻子。妻倒地不起,把前面说过的话告诉他,清兵不听,一定要逼妻站起来。妻拖着肚子旋转于地上,死不肯起,清兵举刀背乱打,血溅衣裳,表里渍透。之前,妻曾告戒我说:“倘遇不幸,我必死无疑,你不可因为夫妇之故出来哀求,这样还会连累儿子;我死则一定死在你眼前,这样也就使你死心,不必挂念我了。”所以我远躲在草中没有出来。我看到妻死不跟他走,也认为必死于该清兵之手了。但清兵没有杀死她,始终不放弃要把她带走,他揪住妻的头发在手臂上绕了数周,把妻拖在地上横曳而去。这样反复几次,曲曲弯弯地由田陌至深巷走了一箭地远。其间每走数步必然用刀背在妻身上狠击数下,一边怒声呵斥,这样一直到了大街上。突遇到许多满军骑兵赶到,其中一骑兵与清兵用满语说了什么,清兵才舍妻而去。妻始能慢慢匍匐返回,大哭一番,此时已是体无完肤了!

忽然,再次烈火四起,何家坟前后多草房,点燃会立刻烧成灰烬。其间的寸壤隙地尚藏有一两个漏网的人,被火一逼,无不奔窜四出,但一出来就立即遇害,无人幸免。更有些人则死也不肯逃出火海,一屋之中闭户自焚的由数口多至数百口,真不知每一间房屋之中有多少冤屈积骨!

  偌大的扬州城内大约此时已经无处可避了,也不能避,避则一旦被抓住,没钱死,有钱也是死;只有老老实实地出来等在道旁,或与尸骸杂处,生死反而不可预知。我只好与妻、子并往棺材后面,用泥涂满脸和全身继续躲藏。互相看看已无人形了。

此时火势愈来愈炽列,墓中的棺木都被引燃,光如电灼,声如山崩,悲风怒号,令人生噤,赤日惨淡,为之无光。眼前如见地狱中无数夜叉魔鬼驰逐驱杀千百人间生灵。惊悸之馀,时而昏眩,恍惚之间我已不知此身是否还在人世间了。霎时间,突然听到脚步声腾猛而来,惨叫声震荡心肺。回头往墙边看,原来是大哥又被清兵抓住。远远的看见大哥正与清兵相持,大哥力大,撇开对手而得逃脱,清兵在后面奔跑追赶出田巷,半晌都不回来。我正在内心摇摇,突然看到一人赤体裸体,披头散发来到我藏匿的地方。仔细一看,竟是大哥,而追赶大哥之清兵,正是前面欲劫我妻而中途舍去的相貌凶恶者。大哥因为被清兵所逼,不得已向我要钱救命。我身上仅剩下一锭银子,拿出给那个清兵。而清兵怒气未消,拿了钱即举刀砍向大哥,大哥立即辗转倒于地上,血水喷射数步之远,血水与地上的沙土相浸渍。我五岁的彭儿拉着清兵的衣服涕泣求饶大哥一命。清兵停下来拿彭儿的衣服擦拭刀上的血迹,突然又再一次砍向大哥,直至将大哥置于必死之地。随即又拉住我的头发要钱,一边还拿刀背往我身上不断的乱打。我说钱财已尽,你一定要钱那我只有一死,但我还有其它财物可以给你。清兵于是拉着我的头发走到洪宅。我妻的衣饰放在两个大瓮中,我把它们倒置阶下,取出所有东西供其选取。清兵开始挑拣,凡金珠之类值钱之物没有不要的,而衣服则捡好一些的拿。挑完,又看到彭儿项下有银锁,用刀割去。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盯着我说:“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我才知满军欲杀尽全城的说法确实,料想是必死无疑了。我把儿子放回宅中,同妻急忙出来看大哥。大哥的脖子前后都被刀砍伤,刀口有一寸多深,胸前的伤更重,拨开伤口都可以看到五脏六腑。我们二人把他扶至洪宅,问他,他也感觉不到疼痛,神魂忽瞶忽苏。安置完毕,我们夫妇再回到原处躲避。

附近邻人有许多都装死卧在乱尸之中,忽然从乱尸中发出人语,原来是相熟的邻人,对我说:“明日必然是最后洗城,所有人都要杀尽,你还是丢下老婆跟我一起逃出城走吧!”妻也坚持劝我与他一起逃走,我念及大哥生命垂危,怎能忍心离去?又想:以前逃命所依的是尚存钱财,现如今钱财一空,料不能继续生存了。一痛之下我晕倒在地,几乎气绝而死,过了良久才苏醒过来。

大火渐渐熄灭了,偶尔遥闻几声炮响,往来兵丁渐少,我与妻、彭儿又找了一个粪窖躲在里面,洪老太也过来与我们相依。

  后见到有数个清兵掳四五个妇女同行,其中两个年纪大一些妇女的不停悲泣,而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则不以为意,嘻笑自若。有两个清兵追上他们要抢这几个女子。以至几个清兵自相奋击,撕打在一起,后来其中一个用满语劝解才罢。

  随后,一个清兵将一个少妇抱至树下野合,其余二女也被奸污,老妇哭泣恳求不要,而两少妇竟然恬不为耻,不加拒绝,被数十人奸淫后,仍与追来二清兵淫乱,而其中一少妇此时已经不能起身走路了。我认识此女为焦家的儿媳妇,追想其家平日之所作所为,遭此报应并不为过,惊骇之下,不胜叹息。

  这时,忽然见一满人官吏来到我面前。此人红衣佩剑,满帽皂靴,年纪不到三十,姿容俊爽。旁边一个随从,穿着黄衣和盔甲,相貌魁梧。后有数个汉人身负重物相随。红衣人对我熟视良久,指着我问:“看你并非与这些人同类,老实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心中合计,时常有因为装大而获得保全,也有因为装大而立即毙命的,所以我不敢不以实相告。红衣者于是大笑着对黄衣随从说:“你服不服?我就道此蛮子不是寻常人等。”又指洪老太问是谁?我都以实相告,红衣人说:“明日王爷(多铎)下令封刀,你等可以保全性命了!这几天小心,千万别自己送死。”命随人给我几件衣服,一锭银子,问:“你等几日未食?”我答以五日,他于是说:“随我来。”我与妻子边走边感觉疑惑,但又不敢不行。

  到了一处住宅,屋子虽小而柴火、鱼肉、粮米等物资俱全,里面有一个老妇,一个小孩子也就十二三岁。见我们到了,老妇大为惊骇,哀号触地求饶。红衣者对她说:“我暂且饶了你的性命,你给我好好伺候这四个人,否则就杀了你,你的这个儿子就跟我走吧。”于是拉住小孩子与我告别而去。

  老妇姓郑,怀疑我与红衣人是亲戚,所以对我们招待周到,认为这样她的孩子就可以返回了。天晚了,传来消息说我的妻弟又被一个清兵劫走,不知生死,妻伤心不已。不一会儿,老妇搬出鱼饭给我们吃,此地离洪宅不远,我拿了食物给大哥送过去。大哥喉伤不能咽食物,只吃了数口就不吃了,我给大哥梳头,洗去污血,心如刀割!

  这天,我把红衣人的话遍告许多未出城的人,众人心才放宽了一些。

 次日为五月初一,清兵屠杀之势虽然稍减,但也不是不杀人,不是不掠取,只是穷僻之处还稍微安全些。扬州城内的富家大室被搜括一空,其子女由六七岁至十馀岁被尽数掳掠无遗。这天,兴平伯高杰叛乱投敌的汉奸兵也进入扬州城内,其掠夺比清兵更甚,最后仅剩的寸丝半粟,也被搜罗一空,尽入虎口,前梳后篦,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五月初二这天,传来官府公告说府道州县已设置官吏,有官执安民牌到处告知百姓,不用再有惊惧。又通知各寺院僧人焚化积尸,寺院中藏匿的妇女也有不少,还有很多因为惊饿而死的。查焚尸簿记载的数目,前后共计约八十万余,还有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在偏僻处自缢的都没有计算在内。

  这天,我烧绵絮灰并用人骨灰给大哥疗伤。晚上,才把二哥、弟弟的死讯哭着告诉大哥,大哥神志已经逐渐黯淡,只点点头而已。

  五月初三,官府贴出布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我跟洪老太到缺口关领米,米实际是史可法督镇所储军粮,堆积如丘陵。但数千石转瞬一空,往来负载领取粮米的人,无不是焦头烂额,断臂折胫,刀痕遍体,血渍成块,满面如烛泪成行,碎烂鹑衣,腥秽触鼻。很多人都手持拐杖,挟着一个草袋,正如神庙中的窜狱冤鬼。有一点样子能让人看得进去的倒是那些乞丐。众人争抢粮米之时,你争我夺,互不相让,即使是至亲知交也丝毫不顾。那些身强而凶悍的人一次次地往来搬运粮米,而弱者竟日也得不到一点粮食。

  五月初四,天开始晴朗,道边的积尸经过雨水浸泡而暴涨,皮肤呈青黑色如蒙鼓皮,血肉在里面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太阳暴晒,气味愈加浓烈。扬州城内,前后左右,处处都在焚灼尸体,即使在屋内,也是烟气氤氲,结成如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呜呼!此地百万之生灵,一朝横死,虽天地鬼神,亦不能不为之愁惨!

  初五那天,藏匿于幽僻处的人才开始悄悄走出,每每相遇,都落泪不能说一句话。我们几个人虽处境较好,但仍然不敢久居宅内,早上吃过饭,就避到野外,服装打扮一如前日。因为每天往来趁火打劫的人不下数十人,虽然并不手持兵器,但也明火执仗,威胁恐吓,敲诈财物,常有人被他们手持木棒殴打至死。这些人一遇妇女,仍不放过,掳劫奸淫无恶不作,真不知是清兵是明军还是乱民?

  这天,大哥终于因伤重,刀疮迸裂而死。伤哉,痛不可言!

  回忆我们最初遭难时,兄弟嫂侄妻子亲人共八人,今仅存三人,妻之姐妹还没有算在内。扬州人类似我家之遭遇者知有多少?我们数次濒临於死亡,死了也倒是幸事,然而不死,像我与妻子这样能侥幸不死的应该还算是极少数,而我们仍然还是愁苦万状!

  自四月二十五日起,至五月五日止,前后十日,其间都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才如实纪录。如果是从别处风闻而未经证实之事则根本不纪录于此。

  后人有幸生于太平之世,得享无战祸之快乐;不自加修持反省,一味暴殄天物、只贪图享乐的人们,读此记之后就应当有所警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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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上便是王秀楚(明):扬州十日的白话第一视角译文,所有情节均为历史真实事件。

参考文献:“扬州十日”真相 ——南明遗民王秀楚手记解析 何正标

扬州十日记 明 王秀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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