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温了一遍地铁原著小说。从地铁的原著小说出发,谈谈《地铁2033》和《辐射》给我的不同印象。
两个游戏都源自于末日幻想。
饥荒、死亡、战争、瘟疫,这些据说预示着天启——“大决战”跟“世界末日”。在科幻小说中,世界末日通常都会由更具体的方式触发:核战,生态灾难或地质浩劫。但在任何重大灾变过后,总会有人活下来,而末世幻想所推演的就是那些人们所将过上的生活。就像斯蒂芬金在《一切混乱的终结》开篇写的那样:
“我想告诉你战争如何结束,人类如何堕落,还有弥塞亚如何死亡。”
这就是废土为什么能吸引人。对我来说,一方面它迎合了我们探险的喜好,带给我们发现的愉悦,又让我们得已从头再来,将过往一笔勾销,去看那一切之后世界被塑造成了何种模样。另一方面,它让我们为死者垂泪,让我们庆幸自己幸存,能爬出避难所,去眺望地平线彼端冉冉升起的阳光,抑或去触摸不见天日的地下乐园。
无论是爬出避难所,还是钻进地铁站,都是末日幻想的一部分,而它们的不同也源自于幻想的方向不同。
《辐射》的起源《废土》较《地铁》的起源《潜行者》早,这很难让人不去猜想其是否受到了早年新浪潮小说的影响,那些反主流的、形式跟意识形态多种多样的、带着实验性的小说是否影响了《辐射》的设计师们,是否把他们的那种实验性的精神注入了《辐射》系列早期作品的幻想底色之中呢。
新浪潮来了又去,那些纷杂的幻想,似乎还留在了辐射的废土之上,被塞入了诸多避难所之中,将社会学,人类学,生态学的问题以及更多的内容以游戏的方式带给了玩家,这也奠定了老《辐射》里的那股子开拓精神,那股立足于探索整个世界,充满智慧而自由任性的表达自我的精神。
从这个意义上说,《辐射3》继承了老《辐射》的那种自我表达,茫茫无际的都市废土中,孩子们结社一方,原子弹被赋予宗教意味,十便士大厦灯火通明,《辐射》这个题材恰好给了擅长编织点子和暗示故事的B社,这也许就是人们肯定辐射3的原因。杯赛甚至还往废土中加入了些许人文主义。那之后人文主义在辐射新维加斯中发扬光大。新旧辐射的区别可能也在于它们两者的不同:新浪潮的源头是更残酷、更黑暗的、带有反乌托邦特质的文学流派;而人文主义科幻的源头则是描写人与人,科技逐渐被人们收纳的乐观世界的另外一个流派。
而迈入千禧年后才在遥远的亚欧大陆之交诞生的《潜行者》里承载的末日幻想显然要现实许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大量的苏联科幻短篇小说被创作、出版。那一批小说里我最喜欢的是塞弗甘索夫斯基的《复仇之力》,当然还有最著名的《路边野餐》,用现在的眼光看,它们对于未来的幻想显得混沌而粗放,但其中闪闪发光的强大感染力,作品的直接、明晰和透出的勇气足以弥补其他所有不足。
《潜行者》中的思潮可能就来自于那批大时代背景下被创作出的作品,切尔诺贝利,让人们感觉天启就要降临的末时,风雨飘摇的八十年代,那些作品里的勇气一如游戏里那首时断时续的《Dirge For The Planet》,在篝火和伏特加中化作《潜行者》所做的最深沉的表达。
等到《地铁2033》,切尔诺贝利晴空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但更深远的忧愁随着末日幻想的热潮再度飘然而至,是不是当今的生活更容易让人恍惚回到冷战时期?那个充满战乱的年代,是否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杳无人烟的世界,联想到人类或将亲手毁灭自己的家园?
不管答案如何,《地铁2033》的诞生依然映照着那批八十年代的苏联科幻小说的影子,《地铁2033》的故事比之于《莱博维茨的赞歌》更加古典,它跟《辐射》相比宛如奇幻领域的《魔戒》与《冰与火之歌》,与地位无关,在于其所关注的事物和视角,我非常喜欢《地铁2033》的原著,撇开其中的走马观花式的对于红线、纳粹、大虫等等意识形态的描绘,《地铁2033》围绕主人公阿尔乔姆的“天命所归”设置了重重考验,关于信仰,关于良知,关于意义,那些红线的邀请,纳粹的拷问,林地站的揭示,可汗的诉说,乃至最后失去黑怪的孤独,无不让人想起《魔戒》里面护戒小队们所遭受的考验,只有最后能够战胜它们,保有继续前行的顽强意念的阿囧才能走出地底。
《地铁》小说原著有这么一句话:
有勇气和耐心终生凝望黑暗的人,将最先在其中看到微弱的光明。
从这个角度说,《地铁2033》所表达的是“人”对于当下生存状态的审视,它的主线甚至不是阿囧「拯救地铁」抑或「把人类囚禁在地铁」,而只是一个生活在末世的人要如何认识自己,认识周围。这显然非常诚挚感人,也相当古典。
《地铁2033》游戏采用章节制,且在章与章之间用阿尔乔姆的自述来衔接,原因大概也是如此。《地铁2033》是日式的,让玩家通过阿尔乔姆的视角,设身处地的去思索,去体验一段又一段旅程。而《辐射》是美式的,玩家以自定义的角色来观察世界,去看去听其中一个又一个故事。
这或许是《辐射》跟《地铁2033》最微妙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