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 #雙魚星皇家飛機場# 評測員 短歌微吟 撰寫
《文字遊戲》是個很矛盾的遊戲。
從畫面來看，它完全由漢字方塊拼湊而成，色彩和圖案的豐富程度還比不上像素遊戲；從劇情來看，它看起來就是一個俗套的“勇者鬥惡龍”故事，彷彿從開始就能望見結局。但只要點開它的商店宣傳片，玩一玩demo《文字遊戲·零》，那麼大部分中文語境下的玩家卻又很難不被它吸引。
《文字遊戲》讓“方塊字”活了過來。在這個遊戲裡，“我”不再是我，而是一位被按頭拯救世界、走路如螃蟹橫行的勇者；“龍”也不再是孤零零的小龍，而是無數“龍”字的聚合，拼湊成的龐然大物；在這裡，“溪”流碧波盪漾、“門”連接內外兩端、“鐘”表如鐘擺般搖盪、“火”焰光芒明滅、“工”“商”沿街叫賣，“雞”“犬”阡陌相聞……在這裡，文字即是生靈、文字構成世界。
關於文字的解謎，是這個遊戲的精華所在。漢字的造字法和漢語語法，在世界語言中也是別具一格。偏旁部首的排列組合、副詞在語法中的位置轉移，使“文字”的解謎玩法有了無盡的可能：
遊戲開篇指出，這是一場屬於“我”的冒險。“我”，一個趕鴨子上架的勇者，接受了莫名其妙的使命，不得不趕赴要塞，勇鬥惡龍，解救公主。在旅途的路上，“我”獲得了斬斷文字的聖劍，將“不可能”變為“可能”；獲得了移動文字的手套，使“不應該”變為“應該不”；還有拆解、聚合文字的頭盔，讓“喬木”架起長“橋”，“我”與飛“鳥”變為振翅的天“鵝”。
此外，關於文字的解謎還包括對單字的詮釋（“門”的開闔鏈接內外兩端）、連詞成句（ “藏頭詩”、鎖鑰組句）、文字的圖像化（“方向”隱含於圖像之間、手勢與圖像的照應）等等。對於母語為漢語的玩家來說，看到這些謎題，彷彿小時候在書刊報紙上看到的“文字遊戲”，趣味盎然又足夠親切。而細細深思，這些玩笑般的謎題，又完全源自著造字方法和漢語釋義，一脈相承，從古至今。
許慎《說文解字∙敘》把漢字造字法定為六種，如今一般取前四種：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
“龍”為象形，遊戲中又有無數“龍”字組合成盤旋的巨龍，“畫成其物，隨體詰詘”，讓人望而生畏；“上下”指事，寶庫的巖壁隱含方向的文字，“視而可識，察而見意”，引人前往終點；而形聲字，則為遊戲提供了無數可供拆分的可能，手垂為“錘”，目垂為“睡”，“以事為名，取譬相成”，一個偏旁的不同將會導致人不同的舉動……由漢字構成的遊戲，其解謎形式千變萬化，依然不離其宗。
當然，這個遊戲的玩法不止有字、還有詞與句，我們玩遊戲也更不是要學什麼造字和用字的方法的。我只是通過“六書”這個例子，試圖解釋《文字遊戲》謎題的精妙構造，以及玩家們偏愛它的緣由：對於母語、對於根源的親切感。
對漢字的解構、對語序的顛倒組合，不是需要我們學習的遊戲技能，更不是博大精深的精妙文章，我們對字與句的熟悉，從牙牙學語開始，又在日常的玩笑、考試的作文、甚至是老師講述的心靈雞湯中運用純熟。“文字”本就是我們掌中的“玩物”，但市面上能夠把文字的趣味系統整合、構成一段故事和世界的好作品，又太少、太少了，而此時，《文字遊戲》終於來到了我們面前。
不過，這款遊戲雖然好玩、有趣、有新意，但也仍有不足。
首先是節奏上的問題。評測區曾經有人調侃，說《文字遊戲》的精彩之處，全在Demo《文字遊戲·零》裡。從遊戲性而言，這種調侃真的不能說錯。《文字遊戲·零》真的太精彩了，它用一個小時的時間，詮釋了整個遊戲的核心玩法，給了故事的開端和發展，在高潮之前戛然而止。而打通《文字遊戲》的本體，則需要六個小時以上。這就使先玩Demo再入本體的玩家有了劇情和解謎節奏上的落差感，讓人在推進故事時有了焦慮情緒。
其次是劇本問題。遊戲整體由“解謎”和“劇情”兩部分組成，而劇情正是正統的“勇者鬥惡龍”的故事，成為勇者、拔出聖劍、打敗惡龍、迎娶公主，彷彿這場故事從開始，結局就已經註定。當然，作者在劇本中加入了反轉劇情、時間線的改變、跳出世界的隱藏結局等等，豐富了劇本的情節和內涵，但純文字的演出相對於較長的通關時間，依然顯得有些拖沓，這也是“純文字”遊戲的弊端所在——即使文字組成的畫面已經足夠豐富，聲音效果也十分慷慨激昂，但單純的文字刺激，很難吸引玩家蹲在電腦前六個小時，一次性通關。
最後，其實並不算《文字遊戲》的缺點，只是我的一點遺憾：這款的遊戲是漢字構成的世界，是漢字的解謎遊戲，但它的內核實在是太“西式”了（或者說，太“日式”了？）。“勇者鬥惡龍”是經典的西方幻想文學母題，“我”與“惡龍”是正義與邪惡的兩極。
但，“龍”是什麼？龍是傳說，是圖騰，是鹿角蛇身、魚鱗鷹爪，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漢語文化中的“勇者”是誰？是“俠客”，是士為知己者死，是捐軀赴國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文字遊戲》是有趣的遊戲嗎？是的。
是漢字構築的全新世界嗎？是的。
是漢語文化的遊戲嗎？或許是吧。
#steam遊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