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的靴子甫一踏上查瓜尔萨的土地,雨便骤然而至。
卢科里弗斯从他那摇摇欲坠的栖身之所中凝望着她,蹲伏于长长的城垛残垣之上。他腹中静静躺着五颗灵族的魂石。每当他阖上双目,哪怕仅是眨眼的一瞬,都能笃定自己听见五道声音在悲恸的挽歌中尖叫。
多么奇妙,他想,当她现身之际。她自空中的热浪间步出,坠下十余英尺,足尖着地,双臂舒展。她身披银色的板甲,形似纤细的肌肉,覆于一件如鱼鳞般闪耀的黑色紧身衣上。一手持杖——两端皆如弯刀一般锋利,液态闪电缓缓漾起涟漪。一手握着战盾大小的投掷之星,末端带有三把带钩短刃。沿着异形钢铁舞动的火焰漆黑如墨,由一种卢科里弗斯不知且不欲知的工艺铸就而成。
她的面容被一副银色的死亡面具覆盖,其上雕琢着一位冷眼尖叫的女神形象。一绺高耸、乌黑的长发自她肩背上垂下,不知为何不受风的影响,风正将尘灵送入废墟中游荡。
她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不协调之感,即便是他这样深受亚空间影响的生物看来也是如此。几秒之内,热浪仍环绕着她,仿佛她随时都可能被现实排斥。
这绝非灵族少女,猛禽心中明了。或许她曾是。但如今……她已化作更强大的存在。
卢科里弗斯的利爪紧紧攥住石块,灵族的战争女神在大地之上疾驰,身形模糊不清,脚步几乎未曾触地。前一刻,她还是残垣间的银色魅影;下一瞬,她便消失无踪,或隐于无形,或沉入地底——卢科里弗斯无从确定。
“塔洛斯。”他再度开启通讯链接。“我看见了追猎我们的东西。”
二
第二烈爪在一连串的枪战中幸存了三个多小时,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异形攻击者。唯一照亮隧道与室内的光亮,来自于武器断断续续的火舌闪光,或是当两把动力剑相撞之时、偶尔爆发的能量场碰撞。
尤里斯因腿上的刀伤而步履蹒跚。他清楚,他的兄弟们不久便会离他而去。这并非是需要说服他们放弃他的问题,亦非归结于某种崇高的自我牺牲。他们将舍他而去,只因他愈发迟缓,愈渐虚弱。他的生命对他们而言已成负担。
午夜领主背倚墙壁,屏息片刻。他将爆弹枪暂时固定在大腿上,仅用一只手砰的一声再度上膛。
“最后一发,”通讯中,他对仅存的两人说。“我没弹药了。”
“我们得退回到备用弹药箱那儿去,”法尔·托姆应道。另一位战士的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他们将退回弹药补给处,但几乎肯定不会带上他。倘若尤里斯的死能为他们多争取几秒钟,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的伤比你说的更重,”赞·库鲁斯说道。赞·库鲁斯头盔上后掠的蝙翼早在数小时前便被一把异形刀刃斩断。“我能闻见你的生命之血,听到你的负荷之心。”
尤里斯喘不过气来。吸气变得艰难,仿佛要迫使空气挤进一个过于狭窄的喉咙。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
“我还站得住,”他在通讯中回道。“来吧。我们行动。”
第二烈爪的三个幸存者进一步撤入黑暗中,开始跌跌撞撞地奔跑。就在几小时前,尤里斯还领导着其他九个灵魂。如今,他成了两位战士高高在上的领袖,这两位战士都在等待时机,随时准备抛弃他。
如同人类一般,灵族之间亦非平等。尤里斯付出巨大的代价才明白这一点。那些手持脆弱的射弹步枪,身披黑色板甲与网织薄甲的灵族——他们如同脆弱的孩童般死去,其射击技巧与任一从人类城市渣滓中挑选而出的巢都分子无异。但其他的……那些尖啸的女巫与持剑的杀手……
六位战士在三小时内阵亡。异形少女自黑暗中现身,灵巧地避开所有火力,与午夜领主在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中交锋。无论她们是否杀人,皆未改变其行事之举;一旦刀剑的初次相交告一段落,她们便会撤退,沿着隧道遁去。
在每次冲锋中,最糟心的莫过于那些哀嚎——她们的哀歌悠长而高亢,足以唤醒这被诅咒的世界中、被遗忘的亡灵。每一声哀嚎都如一把冰冷的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后脑,对他的大脑产生了某种影响,减缓了他的反应速度,使他不得不竭力抵挡每一击。
啊,但第二烈爪并未轻易倒下。毕竟,他们是猎人。尤里斯亲手割破了三位少女苍白的喉咙,从背后将其制服,以其短剑的迅速、锯齿的爱抚,终结了她们的生命。
周而复始,来回往复:进攻、防守、猎杀、切割、撤退……
尤里斯在奔跑中趔趄,伸手扶墙以维持平衡。他曾领先于兄弟们,但不久便步履蹒跚,与其并肩而行,最后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队尾处。
“再见了,尤里斯,”在通讯中,赞·库鲁斯从前方传来话语。法尔·托姆甚至未曾停下——他继续以全速疾驰。
“等会,”尤里斯对赞·库鲁斯说。“等等,兄弟。”
“为什么?”赞·库鲁斯再次奔跑。“死得其所。”
尤里斯听着兄弟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踉跄的奔跑逐渐化为简单的蹒跚,随即,他撞上墙壁,滑倒在地。
我不愿葬身查瓜尔萨。这念头无源无故,突如其来。较之别处,查瓜尔萨难道是个更为不堪的死亡之地?
是的,他想。这腐肉世界已被诅咒。我们本不应重返此地。
古老的迷信让他染血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但那又如何?他曾效忠过,不是吗?在几个世纪以来,他始终忠心耿耿,并从一个未曾拒绝他的星系中攫取了快乐。直至此刻……
尤里斯尝试再度微笑,鲜血却自他破碎的唇间涌出,化作一道漆黑的激流。
没关系。没关系。活着,强大,这是件好事。
随着力量最终消弭,与其血液一同流逝,他的头盔微微前倾。
“尤里斯,”通讯中发出噼啪声。
滚开,法尔·托姆。如果你愿意,就往前跑吧。让我孤独而安详地死去,杂种们。
“尤里斯,”那声音重复道。
他睁开眼睛,却未曾意识到它们早已闭上。视觉恢复,泛着红光,映现出他破裂的胸甲,以及不到一小时前左臂所在之处的残肢。
什么?他问,随后不得不再次将话说出声。“什么?”他在通讯中问。
他的视网膜显示屏上,白色的模糊乱码滚动不止。眨了两下眼后,一切又恢复了清晰。
赞·库鲁斯的生命信号已呈一条直线。法尔·托姆亦是如此。
绝无可能。尤里斯强迫自己站起身来,尽管他膝盖已碎,一手已失,仍竭力抑制住了呻吟。他盔甲受损,无法将止痛剂注入血液中,这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他在前方的走廊找到了最后两位兄弟,身体因难以抑制的笑声而颤抖不已。两具尸体横陈在石质地板上,它们的毁灭精确而彻底。赞·库鲁斯和法尔·托姆都被拦腰斩断,身躯与下肢分离。血液杂乱无章地点缀在斑驳的地板上。
他们皆无首级。头盔自断颈处脱落,随着尸身倒下,滚至墙边。
尤里斯不禁笑出声来。尽管他们弃他而去,竟也终究先他而亡。即便痛苦难当,他也被这诗意的正义所深深吸引。
杀死尤里斯的利刃首先从背后刺入,穿透了他的下椎骨,继而自层叠的腹部盔甲中猛然爆出。随着这一击,污秽而闪亮的内脏细丝喷涌而出,他的脏器在他靴前堆积成一座令人作呕的小丘。
在利刃再度袭来之前,尤里斯勉强维持了几次心跳,这次他看见了它;一抹旋转的银色与燃烧的黑色,比眨眼还快地破空而过。它刺入了他撕裂的腹部,自他的腰背处破体而出,这一次,尤里斯轰然倒地,伴随着一声尖叫与一声巨响。
在这怪诞的瞬间,他发现自己仰面倒下,仅剩的手正试图将自己拖回双腿边。
随后,她现身于他上方。这便是卢科里弗斯曾警告过他们的那个生物。他狂奔、开火、垂死的大脑尖叫着要他采取行动。他必须用通讯器告诉其他人。他必须警告他们她已在此。
然而,那并未发生。他一言未发。没有警告任何人。尤里斯张开了嘴,却只能将一股滚烫的胆汁与鲜血呕进喉咙。
那位沉默的巫后扬起另一只手中的长矛,将其高高举起。她用生涩的哥特语吐出一词,其口音之重,几乎让人难以辨识。
“睡吧。”
对尤里斯而言,随着异形之刃的落下,神圣的黑暗终于降临。
三
最初的嚎叫让他猝不及防。他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当第一烈爪与法罗文的第三烈爪会合之际,两支队伍都做好了准备,决心坚守这片广阔的地下网络,尽可能久地控制这一区域,包括众多的附属房间、后撤隧道与防御节点。
“你见过马卡里昂了吗?”这便是法罗文的第一句话。
“他仍在独自狩猎,”塔洛斯答道。
随着话语落下,尖叫的少女纷至沓来。在过去的数小时里,他们一直在与那些羸弱的战士交战,尖叫的突袭打乱了他们的战斗节奏与战术部署,带来了一种令人不快的转变。尽管如此,这至少遏制了赛里昂对突击炮的渴望。
最初的嚎叫令他们措手不及。在刀锋女巫发动袭击前,她们发出悲怆的尖叫,将歌声本身化为武器。在歌声的阴翳之下,恐惧豁免毫无意义——塔洛斯血液渐冷,肌肉渐迟,太阳穴上渗出汗滴,身体如任何惊恐万分的肉体凡胎般恐惧
这种感觉……难以置信,几乎让人沉醉于其超自然的力量之中。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基因种子强化过的灵魂本应无惧,然而,即便那潜藏的疑虑未曾触及他的心灵,但感受到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却仍不禁让他笑出声来。想想看,这竟是被他所杀之人经历的、恐惧的苍白反映?亲身感受?
多有教育意义,他想着,笑容扭曲。无可否认,这种乐趣因四肢的麻木而大打折扣,且转瞬即逝,很快便在他随之而来的怒火中燃烧殆尽。
但那时,异形已混入他们其中。她们以镜般的利刃切割、劈砍、雕琢、撕裂了最后两支午夜领主烈爪的阵列。在杀戮中,她们翩翩起舞,恍若演绎着一曲仅为她们所听的非人乐章。她们的每顶头盔皆雕琢为一副高声尖叫的死亡面具,大张的嘴中释放出增幅后的灵能尖啸。
一个可爱的小把戏,他想着,厌恶于自己竟会欣赏异形创造的东西。
当先知以手甲背面挡开一柄下落之剑时,他幻想着——在狂热中——自己能感受到歌声的边缘。剑与陶钢的碰撞犹如急促的轻柔鼓点;他垂死兄弟的呻吟与悲鸣则成为这节奏下的韵律。
“闭嘴,”他咆哮着,挥舞他的动力拳,反手回击那异形恶棍。她的尖叫同她的生命般戛然而止:随着湿漉漉的破裂声,撞在身后的石墙上。
灵族们来如骤雨,去如疾风,仓皇逃入隧道中。
“她们现在不叫了,”赛里昂笑道。
塔洛斯并未微笑。第三烈爪的三位战士命丧于此,被女妖的刀锋切作碎片。仅有一名灵族倒下;正是他以铁拳击倒的那位。
塔洛斯小心翼翼、嘎吱嘎吱地穿过房间。当他走近时,他看见她的手指微微颤动。
“她还活着,”法罗文警告道。
“我看到了。”
塔洛斯将靴子踏在她的手上,膝盖上的齿轮发出摩擦声。对他而言,这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终结者甲令此举宛如呼吸般简单,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的手碾得血肉模糊。
它令她惊醒,她尖叫不已。他扯下她的头盔,灵能尖啸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与人类无异的呻吟。
塔洛斯将突击炮置于她的胸前。
“我认得你,”她以生涩的哥特语说道,仿佛每个字都令她作呕。她那斜睨的双眼微眯,透出古老森林的翠意。“我乃塔伊莎,莫莱·海格之女,我认得你,灵魂猎手。”
“无论你的异形巫术告诉了你什么,”他的嗓音透过通讯扭曲,变作咆哮,“皆无意义。因为你正身处死亡边缘,而我,便是将你推向死亡之人。”
尽管她的手臂已被他的靴子碾碎,无法挪动分毫,但她仍在痛苦的喘息中挤出一抹微笑。
“你将与虚空行者交锋,”她露出血迹斑斑的牙龈,狞笑道。“你将在这世界上殒命。”
“那么,虚空行者又是谁?”
她的回答是一记猛踢。他曾无数次折磨灵族——他们从未在严刑拷打下屈服,亦未曾说出他们不愿说的话。
塔洛斯抬起他的靴子,转身离去。
“杀了她,”他在通讯中说,毫不在意由谁执行。
四
卢科里弗斯并不以这场盛宴为耻。正如第八军团自死尸中搜罗装备,泣血之眼亦在尸骸间觅食血肉。
他知道,若是塔洛斯或其他人目睹他撕裂他兄弟的尸体,吞噬其中的血肉,或许不会以如此慷慨的目光来看待此事。但时局使然,这似乎已无关紧要。
况且,沃拉沙和其他人已无需肉体。卢科里弗斯在吞咽间隙,小心翼翼地保留下他们的基因种子。并未对倒下的猛禽举行摘取仪式,亦未在兄弟手中遭受无情的宰割。卢科里弗斯攥着肉结,将其四周的血肉一并扯出,随后将它们存储于大腿旁的低温罐中。
接着,他再度投身雨幕,啃噬死者。
他不时抬头,裸露的面孔在陌生的风中略感刺痛,搜寻着灵族到来的痕迹。从通讯中,他捕捉到只言片语,似乎地下狩猎已不再是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他们必死无疑。
他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要收集泣血之眼的基因种子。即便面对死亡,某些传统仍坚定不移。
当他听见炮艇轰鸣的引擎声时,他的身体本能的紧绷起来,利爪激活,转身直面那愈发高亢的声音。失去了头盔的视觉辅助,他的远视能力大不如前。他需要运动以追踪,动态来定位,否则,超过百步,他便近乎等于失明。
卢科里弗斯伸手欲拿他的头盔,炮艇已抵达他上方,悬停在空中,引擎的气流喷涌而下,卷起尘埃,弥漫在废墟之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舷梯开启,对从天而降的那道身影毫无惊讶。
砰的一声,午夜领主平稳着陆,随后在通讯中向炮艇下达指令。“我已着陆。在那边的城垛上降落。避开任何灵族地面部队。若在空中遭遇袭击,逃。这就是我对你的全部要求。明白?”
炮艇倾斜,驾驶员未作回应,推进器喷射火焰,遵从指令。
“泣血之眼的卢科里弗斯,”瓦列尔说。
“剥皮者瓦列尔。”
“我从未见过你摘下头盔的样子。”
卢科里弗斯重新戴上他的头盔,将恶魔之面再度覆于面庞之上。
“你看上去就像具溺死的尸体,”瓦列尔评论道。
“我知道我长什么样。你来这儿干什么?”
瓦列尔让目光在废墟间游移。“痴心妄想。塔洛斯在哪儿?”
卢科里弗斯以爪示意,利刃朝下。“下边。”
“我用通讯联系不上他。”
“通讯断了。他们深入地下,正在战斗。”
“地下墓穴最近的入口在哪儿?”
卢科里弗斯再次示意。药剂师迈步前行,他那沉重的仿生腿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砰砰作响。膝关节处的活塞发出嘶嘶声。
卢科里弗斯紧随其后,四肢着地,优雅前行,这种出乎意料的优雅总是令瓦列尔惊叹不已。
“你是如何越过封锁的?”猛禽问道。
“并无封锁。二十余艘舰船在高轨道上待命,几乎不见有登陆舰的踪影。我们甚至未曾检测到传感器扫描。花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才抵达此处,然而,二十艘舰船无法同时监视整个世界。你不如去问一个瞎子,叫他去数数山里究竟有多少块石头。”
当卢科里弗斯经过沃拉沙那被肢解、半喰的尸体时,他并未作声。瓦列尔却并非如此沉默。
“在如今被称作神话的时代,人们认为食人有益于身心健康。”他瞥了猛禽一眼。“倘若我们幸存下来,我想取一点你的血样。”
“没门。”
瓦列尔点了点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你知道吗,卢科里弗斯?你脸喉处那种程度的尸斑与细菌分解,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在活物上?你的生理特征正处于自我溶解的阶段中,你的细胞正在自我吞噬,享用兄弟的肉体能再生这一过程吗?”
卢科里弗斯并未回答。瓦列尔继续说道。“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是死了,却又活着?抑或亚空间在你身上玩了个更大的游戏?”
“我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几个世纪以前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何而来。”
在那被人遗忘的堡垒之上,风暴终于展现出它的力量。闪电照亮了灰霾的天空,暴雨如注,鞭笞着他们的盔甲,瓦列尔剥皮的肩甲上,那张许久之前他所杀兄弟的脸,仿佛正在哭泣。
五
“塔洛斯。”
他未作回应。紧咬牙关,牢牢扣住炮的扳机,射出一连串曳光弹,将黑暗的隧道照亮。他视网膜显示屏上的数字符文正逐渐耗尽,每一秒都在减少,与此同时,由于过热的压力,旋转的突击炮管发出更为明亮的红光。
“塔洛斯,”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噼啪声。“别走在太前面。”
突击炮缓缓沉寂,发出降调的嗡鸣。他咽回尖锐的回应,心中明白这无济于事。赛里昂所言不错;即便如此,挫败感依旧挥之不去。狩猎再次转变。当灵族匿迹之时,他们便主动出击。
塔洛斯缓步停下,让腿甲中的稳定器与伺服系统再度稳定下来。突击炮在冷冽的空气中嘶嘶作响,而死去异形的残骸横陈在他脚下。
赛里昂与马库沈步履沉重地靠近,他们的关节嗡嗡作响,脚步声在隧道中回荡。他们两人的风暴爆弹枪上,显露出被玷污的帝国天鹰,两把武器的枪管烟雾弥漫。
“我快没弹药了,”马库沈在通讯中说道。“是时候重披战甲、分头行动了。这场屠杀虽然痛快,他们却皆避我等锋芒。”
塔洛斯点了点头。“我会怀念这些装备的。”
“我也会,”马库沈回应道。“我已数不清我们干掉了多少这些混蛋。在上一个路口时,我数到七十就数不下去了。再加上这一群……”马库沈用他的风暴爆弹枪扫过那些残破不堪、血迹斑斑的尸体。“共计九十四个。”
“这不过是些渣滓。”赛里昂转过他带獠牙的头盔,看向马库沈。“但那些尖叫的少女呢?我还没打中过一个。”
“我也没打中过,”塔洛斯说。“从第一个起就没了。弱者如虫豸一般死去。那些嚎叫的家伙却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乌萨斯最后一个到来,他的盔甲被鲜血沐浴。他的头盔上并无獠牙,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自面甲鼻茎处盘旋而出的残忍长角。
“她们是她们战神之女的战斗女祭。”第一烈爪转身望向他,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怎么了?”乌萨斯咕哝道。“我过去也曾拷问过灵族俘虏,就跟你们一样。”
“无论她们是什么,我们都该回到第三烈爪。”
“塔洛斯。”
先知犹豫片刻。他的视网膜显示屏并未显现出任何姓名符文。“瓦列尔?”
“兄弟,我在上边的废墟里,跟卢科里弗斯在一起。我们必须谈谈。”
“别胡闹了。快告诉我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我叫你走是有原因的,笨蛋。”
塔洛斯听着他兄弟的解释,尽管仓促而凌乱。他沉默了许久,方才作出回答。
“回第三烈爪那里去,”他命令其他人。“瓦列尔,别下到废墟里。隧道里到处都是灵族。”
“你打算回地面上去?”
塔洛斯自己也不确定。“就先藏起来吧。”
六
当第一烈爪重新加入法罗文与第三烈爪之际,那些尖叫的少女便又再度出现了。法罗文的战士仅剩下四人;他们死去的兄弟被留在走廊中,烈爪的残部则如群狼般行动。
这一次,午夜领主做好了准备。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们一直在走廊中追逐猎物,这滋养了他们的心灵,较之组成防线更能激发他们的斗志。
异形们涌入第八军团的阵列,剑影闪烁,发髻飘扬。塔洛斯听见一位兄弟低声咆哮,“我们寡不敌众,”但肢体与刀剑的推搡令他无从分辨细节。
他面前的两位少女齐声尖叫,高举她们的剑。他感到同样的寒意爬过他的肌肉,将他向后拖拽,减缓了他的速度。
双方……都能玩……这场游戏……
午夜领主发出自己的尖叫——来自三颗肺与一个增强呼吸系统的咆哮,经由他嘶吼头盔中的扬声器增幅了十倍。幸存的午夜领主听到了这声尖啸,并在一个心跳之后纷纷响应。
他曾以尖叫粉碎窗户,使人群失聪,为杀戮铺垫;如今,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尖叫来对抗那些企图以其武器对付他的人。
三位少女的剑应声而裂。随着那和谐而野蛮的尖叫声达到顶峰,几名异形战士的目镜因其裂痕而炸裂。就在午夜领主的尖啸到达高潮之际,灵族们的嚎叫戛然而止。
塔洛斯用手攥住面前的第一位战士,将其杀死,粉碎了她的颅骨与肩胛骨,随后将其远远抛出。第二位战士于尖啸声中摇摇欲坠,正踉跄后退,却被他突击炮的最后一轮火力撕得支离破碎。他放下空枪,伸手去取他的遗物爆弹枪,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发出尖啸。
随着战局的扭转,少女们踉跄后退,屈服于她们对军团战士所施加的屠杀,一道新的声音侵入了战士们的感官。
乌萨斯挥拳猛击一位异形的腹部,一击便将其肋骨与脊椎同时击碎。在她双腿瘫软、无力地倒向他时,他低下头,头盔上的角猛然刺穿她的躯干。
“你们听见了吗?”其他人在通讯中说。
“脚步声。”
“不是脚步声。太快了。”
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听不见任何声响。鲜血如雨般沿着他的头盔与肩膀流淌而下。费了两次劲,他才将仍在抽搐的躯体从他角上移开。当他直起身子时,脖子发出僵硬的脆响。
随后,他听到了。塔洛斯所言非虚。那确实是脚步声。
“我知道那是什么,”他说。那脚步声有如竞速之心跳,轻柔落在石面上,却在走廊间回响,犹如亚空间之风般响亮。
塔洛斯立于两名被杀的少女之上,鲜血自其蜷缩的指缝间缓缓滴落。唯余脚步之声,此刻,所有的尖叫皆已归于沉寂。
“是什么?”他问道。
“血肉之狂风,刀锋之骤雨。虚空之行者。”乌萨斯轻舔牙齿,尝到牙龈上的酸涩。“寂静之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