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充滿了胡說八道和不嚴謹的用詞,甚至還有《罰抄》的海量劇透,請務必心理強大且包容廢話者繼續觀看,感謝。
作為頗負盛名的key社劍走偏鋒之作,《罰抄》以人類聖經為人所熟知。而在《罰抄》這部作品中,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提出諸多與現代社會現象休慼相關的要素,可以說本作在此點上頗為有趣,有一些概念並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人為地賦予了一些詞彙,在特定社會條件下有著重要的價值,如“環保”“宗教”,這些實際上只是人類為了滿足自己的“使命感”而創造出的“自戀”詞彙,脫離了現代社會的文風與視角便變得毫無意義,而更為直觀卻難以講述的,則是人類亙古至今一直在歌頌的人類眼中所謂的“光明面”的詞彙,如“勇氣”“救贖”“抗爭”,本作自然不會缺少這些人類文學史上最熱衷去歌頌的要素。然而本作繁雜的架構下,亦有著對與光明一面背道而馳的“陰暗面”價值觀,諸如“戰爭”“疾病”“死亡”,而如廢墟般殘破的詞彙自然有著它必要的價值,在廢土上開出的花朵,帶給人文思上的思考格外沁人心靈。
“存在”對立的事物為何
談到“存在”這個詞彙,自然不得不提到西方哲學的“存在主義”,海德格爾講“存在”的對立定義為“虛無”,而不是樸素想法可能與“存在”相反的“毀滅”。而直覺顯然是錯誤的,“毀滅”的對立應為“誕生”,而二者並稱才談得上“存在”。
在《罰抄》中,“鍵”作為一種科幻定義下的特殊存在,也同時象徵了“誕生”與“毀滅”,其合併可稱作“存在”,而實際上“鍵”這一具有“神性”的存在,似乎已經是對“存在主義”的有力批判,一旦有了一把標尺來裁定人類所有行為的“價值”,那便使得“虛無主義”似乎顯得滑稽可笑,而本作中多方人類對“鍵”各懷鬼胎的態度,實際上是在重新取回人類“之所以為人”的意義與自由,也就是對重新獲得“存在無意義”的權利的追逐。
即便在樸素思考下,也不會有人希望自己被他人貿然定義,“神”的存在給予了大量人幸福的港灣與明確目的地去信仰的權利,而代價“僅僅”是放棄“多餘”的思考,似乎並不虧本,但“自由意志”是拒絕脈絡固定的人生的,即便知道“鍵”的“救濟”可能代表了“毀滅”,卻仍想著對其進行“利用”,或者進行“毀滅”,而似乎在本作視角下,那些都是愚蠢的抗爭。
而作為“鍵”存在的“篝”,在moon線中的“月篝”,其與自己筆下的瑚太郎經歷了諸多故事與思考,而其角色形象逐漸趨近常人的同時,“神性”逐漸喪失,也合理地逐漸萌生如人類一般的各種情感,而尤其以模糊的“愛情”為觀眾喜聞樂見的著眼點。
而似乎以“休謨問題”的視角去解讀,人類毫無疑問會將“鍵”與人類文明的發展與毀滅這兩個背離的事物畫上聯繫,然而此種“黑匣子”式的對人類行為的加權解讀,則完全憑定“鍵”的自我認知,而這種不透明不公開,也不負責的“毀滅”行為是讓人極為恐懼的,所以有了贊同篝的“毀滅世界”的蓋亞陣營,同時也有了想要阻止“救濟”,讓人類苟延殘喘的守護者陣營。因為在科幻,尤其包含“神性”角色的作品之中,其人類的生存是受到禁錮的,也許大部分角色都意識不到,但主角註定是以獲得自由意志,逃離“神”的枷鎖,延續生存為目標的,所以大體上,只有這種有著重要目標的“弒神”劇情才能做到對“存在主義”的講述與詮釋。
人帶著罪惡降生,亦或是虛無
我不得不承認,“廢土風”的末日世界就是一種十分適合講述“存在主義”的背景,而《罰抄》在共通線的大部分時間可以說是毫無此類要素的預兆,而個人線中,則多條線的結尾都涉及了以渺小視點去仰視龐大世界的“無力感”,而瑚太郎與女主角們,作為尼采定義下的“超人”,似乎在執行自己所謂的“義務”之時,走了太多的彎路,“超人”並非“完人”,他們只是一個時代的“符號”,或是“旗幟”,僅僅代表了社會發展洪流的導向,即便擁有著強大的力量,但結局往往並非他們個人力量所能主導。
田中本人負責的線路,為小鳥線,朱音線,moon線和terra線,其中小鳥線的局部愛情描寫,雖然轉折頗多且拳拳到肉,但終究是講述田中“孤獨”內核的線路,其更重要目的似乎只是承認人的“慾望”以及“愛具體的人”這些格局廣度有限的意義上,而另一條個人線,朱音線,則將筆墨大幅度著眼於朱音作為“罪人”的視角。
與大部分劇情時間的遊刃有餘完全相反,被瑚太郎好似生拉硬拽拖進了人類在毀滅之後,苟延殘喘的狹小城市,而此刻朱音將自己從“歷代聖女”的集體潛意識中剝離出來,深深感知到了自己誇張的醜陋,並自然地沉淪了下去。這種“不完美”的“英雄”包庇“罪人”的劇情,是為人津津樂道的。
朱音的降生,在她自己看來,從開始便註定是一場悲劇,被龐大組織裹挾的她解離了自我,重新塑造了光鮮的“另一個自己”,而得以完成蓋亞毀滅世界的目標。而“真正的她”卻要承載她令人作嘔的罪惡,狹隘利己的私慾,克己卻又自戀的人生。她自然憎恨過瑚太郎只把“真正的她”從世界末日中拯救出來,因為毀滅世界的“她”,已經隨著世界一同消失了,只剩下一個殘破不堪的弱小少女。
但這其實並非贖罪與否的問題,朱音的“罪”在人類的尺度下是註定的,問題在於她是否意識到了自己的自負,並且願意直視自己“人類”這一重要身份,最後承認自己的弱小。朱音在自願的,或者說被迫的自我催眠下,其自我人格的剝離十分誇張,瑚太郎偶爾能見到的另一面,則是他願意與朱音一同贖罪的理由。朱音拋棄了自我麻痺的宏大敘事,意識到人能力的有限後,故事算是迎來比較能接受的結局,但比起“拯救”,我更願意稱,這是一條日本人十分喜歡的“共犯”文化。在二人剪不斷理還亂的利弊關係雜糅之下,這種相當純粹的愛顯得十分惹眼,讓人印象深刻。
人若是帶著罪惡降生,也許一生都在疲於贖罪,朱音被裹挾著達到了本不應該到達的位置,反而代表了她降生之時的空白與純粹。她“自以為是”的帶著罪惡降生的話語,何嘗不是在保護那個無力,弱小,但至少曾經美好過的自己呢?
何為“美好”?
“美好的記憶”是個極為籠統,甚至可以說不負責的概念,但在本作這一時而華麗莊重,時而廢墟儼然的多變世界下,“美好”毫無疑問是個奢侈品。然而“美好的記憶”,又是本作拋出的問題,是玩家與劇中角色必須去思考的問題。
在moon線中,“存在”的概念變得曖昧且模糊,失去了時間空間的束縛,僅僅靠著概念與計算量去支撐的世界,有著什麼價值呢?對於月篝實體化瑚太郎這一行為,我對其解讀在於,構建一個人類的視角,這就類似於創造一種“存在”,卻不是作為對月篝來說的“客體”,而是對玩家來說的主體,去作為標尺衡量這個世界的。
伽利略曾說過:“哲學被寫在宇宙這部永遠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大書上,但只有在學會並掌握書寫它的語言和符號之後,我們才能讀懂這本書。”這種顯然形而上的思維,意在尋找拆解世界的工具,而“科學”恰好是目前目力所及範圍內最好用的一把工具,於是近數百年間無數人類窮盡生命,只為了探索“科學”這個自然存在的美,卻忽視了其他衡量世界的尺度。
在科學大力發展的同時,哲學向其大肆借鑑,螺旋上升,但科學進步的同時,人們普遍專注於科學對現實中一切生活的“解構”,卻忽視了“人”,或者說“我”自身這一存在,“我”不再是作為一個“主體”,而只是作為觀測者的角度去分析,歸納,整理這個世界,而月篝就是那個理想的觀測者。這種紙上談宇宙的行為雖然看似相當異想天開,實際上是有相當的內在合理性的,但在這種完全喪失“主體”的悲哀現狀下,瑚太郎的存在就顯得十分有必要性。
瑚太郎作為玩家最瞭解的角色(大概),毫無疑問是充滿個性,行動有趣,對生活總是充滿飽滿的愛也同時有著用力的恨的,他代表了自由意志,代表了無限的可能。若是世界上存在極具美感的,唯一正確的真理,月篝便不需要窮盡一切計算,去尋找延續人類生存的辦法。這種借用神性角色能力的有限性,去肯定“人類”存在價值的行為,是本作重要的精神內核。
Terra線的內容絕對稱不上覆雜,其大量筆墨用在描繪瑚太郎的成長,從一個弱小角色,變為一個承認自己弱小,但努力掙扎的戰士的故事。本條線路在普世的價值觀絕對不夠正能量,甚至說有點“不知所云”,所謂的尋找“美好的記憶”,可很多人只看得到充斥在本線路的成年人的狡黠,對戰爭與災難的無奈,對於無法獲得簡單幸福的痛苦,為什麼這能稱作“美好”?而我認為,這所謂的“美好的記憶”,並不是世俗意義上所有人獲得幸福的大團圓,而是草原的夜空點燃了火種,保留了燎原的可能性。瑚太郎掙扎著去拯救世界,其不僅是對其自身存在的肯定,更是對篝,這一很難以存在與否去定義角色的肯定。
本作講的從來不是勇者擊敗惡龍,人類獲得自由的故事,但故事最終達成了如此滑稽卻又彌足珍重的結果。世界變得殘破不堪,瑚太郎與地篝化為參天巨樹,向著月亮生長,人類失去了如“神明”一般的“鍵”,但也因此獲得了真正的“自由”。
我始終認為,《罰抄》的誕生,是由於現代人相當焦慮的一些社會問題所催生出的,去討論最純粹,最本質事物的浪漫故事。在信息高速發展,生產力過度冗餘,經濟全球化導致個人對自身所扮演社會角色十分茫然的時候,很容易感到不知所措。站在高樓大廈之中,你會迷失自己,你會焦慮,你會逐漸忘記自己的存在。人總是沉迷在一些十分宏大的幻想之中,比如此刻正在打字的我。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絕對“美”事物的存在,以及他們之所以存在,一定有什麼不可或缺的理由,同樣也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著“拉普拉斯妖”,使得一切事物失去了主觀的活躍的動力,更不相信人生有什麼“終極意義”。《罰抄》讓我重新意識到,縱使世間一切都是經過粉飾的模糊事物,但我曾經存在於此,不在乎起點,也不畏懼終點。可以包容沒有意義的虛無,便是存在的意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