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long
人類史，就是資源爭奪史。為此不惜發動戰爭的例子數不勝數，而我們熱愛的遊戲領域亦受此影響。前段時間，製作人 American McGee（下文簡稱：麥基）的發文令人感慨黑暗童話破碎，EA“皇后”親手掐滅了《愛麗絲》系列的最後一口氣。
玩家們翹首以盼多年的《愛麗絲》系列第三部，因為 EA 拒絕投資已經正式停擺，製作人更是直接斷了玩家的念想：“即便未來有人成功說服 EA 重啟《愛麗絲》系列，我也不想再參與任何相關開發工作了。”
相比常見的各打五十大板，這次中外玩家社區十分團結，輿論矛頭一致指向 EA 的不作為以及剋扣版權。最新作《愛麗絲 瘋狂迴歸》早已是 2011 年的遊戲，即便以獨立遊戲標準開發，如今也應該有所產出。EA 卻將這個 IP 束之高閣，根本沒有給到任何資源不說，製作人更是受版權壓力難以有所作為。這副嘴臉可以說非常符合我們對“堂堂大公司”的刻板印象……
遺憾之餘也有很多年輕朋友對《愛麗絲》系列表示陌生，儘管它脫身於知名童話故事，但劇情走向與遊戲玩法都稱得上另立門戶。藉此機會我們不妨通過製作人麥基的經歷，梳理一下該系列的誕生與輝煌，看看究竟為啥這麼多玩家對它念念不忘。
>>>製作人戲劇化的成長經歷或許才是故事起點
1972 年 12 月 13 日麥基呱呱墜地，經歷過嬉皮士運動的母親為他冠以國號 American。如果稍有了解美國 60 年代的叛逆風潮，那不難想象出生於這種家庭很難獲得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童年。
麥基顯然也並非什麼幸運兒，他在成長過程中有過許多繼父，對親生父親最深的印象就是 13 歲生日那天的家庭暴力。母親這邊也沒有給予麥基更多愛意，她不斷結識新的戀人，最終和跨性別女友一起變賣家產踏上旅途。於是，麥基收到了最悲涼的 16 歲“生日禮物”——遺棄。
就像無數經典美國故事一樣，麥基無力支付學費高中輟學。所幸他在數學和科學方面很有天賦，恰好母親留下為數不多的資產裡還有臺電腦，他便早早學會了自力更生和電腦編程。幾經輾轉最終在一家汽修店落腳工作，這樣說來《愛麗絲》系列竟然算是出自一位汽修工人之手。
咱們中國有句老話說莫欺少年窮，命運女神似乎也厭倦了一成不變的悲劇故事。通過汽車知識儲備以及對電子軟件的熱愛，麥基結識了好朋友 John Carmack，這位大哥或許各位同樣不太熟悉，但如果我說《半條命》《反恐精英》《毀滅戰士》這三個重量級 IP 都和他有關係，大家就能明白 21 歲的麥基終於交到了好運。
John Carmack 是 id Software 公司的創始人之一，該司開發了《半條命》《CS》的製作引擎 Quake，1993 年《毀滅戰士》的成功對於這家只有 13 人的小公司來說，更是稱得上高光時刻。麥基的創作力為他謀得了一份技術支持工作，隨後很快又晉升為遊戲關卡設計師和音樂總監職位，隨後參與了《毀滅戰士2》《雷神之錘》等知名作品的開發工作。
你以為故事到這兒終於開始反轉，麥基就要進入開掛式的爽文情節了？可惜現實很殘酷，id Software 的工作經歷並沒有幫助他走上人生巔峰，後來在採訪中麥基表示：“我也不清楚 1998 年的時候究竟為何被解僱，但這可能是我在 id Software 最有意義的一天。他們再次把我踢到世界上自生自滅，於是後來才有了《愛麗絲》的故事。”
>>>否極泰來加入EA締造初代《恐怖愛麗絲》
儘管麥基自己並不認為 id Software 的工作經歷有多麼幸運，但一眾知名遊戲 IP 的開發經歷確實成了他加入 EA 的敲門磚。現在 EA 被笑稱為“北美騰訊”只對錢感興趣，但在千禧年前後該司旗下的工作室與遊戲作品陣容可謂十分豪華。
麥基明明是個剛加入公司的新人，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說服各路大佬，自己開始主導項目咱們不得而知。但好消息是，2000 年 12 月 5 日故事的主角《恐怖愛麗絲》（American McGee's Alice）終於正式登場了。
聽名字你就知道，本作借鑑了知名小說《愛麗絲 夢遊仙境》系列的世界觀和設定，但麥基一路以來的成長經歷顯然不會催生出什麼“善之花”。遊戲中愛麗絲的經歷不可謂不悽慘，一場火災帶走了其家人、親屬與幸福童年，席捲而來的精神痛苦更是不言而喻。於是在精神病院裡的某個午後，愛麗絲陷入了夢境。
隨後小說裡那些經典角色也輪番出場，柴郡貓一路指引著玩家摧毀紅心女王的邪惡統治。正如前文所說，遊戲整體基調更加貼近於黑暗童話，甚至有一絲恐怖意味在裡面。所以每次愛麗絲與新夥伴邂逅都充滿了離奇遭遇，更難受的是遊戲流程中他們終將離她而去。
故事最後，我們經歷了數個大陸的冒險，終於排除萬難來到紅心女王的城堡之中。隨著柴郡貓也被邪惡力量殺死，最終決戰一觸即發，謎底也就此揭曉。原來紅心女王就是愛麗絲的創傷與邪念幻化而來，她們共享著靈魂，擊敗她之後愛麗絲也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然而我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為了童話王國的秩序和那些死去的朋友們，這場戰鬥無可避免。
結局沒有一黑到底，但這次邪不勝正卻流露出幾分傷感的味道。夢境世界終於得以恢復秩序，許多在旅途中死去的夥伴也都復活了。當愛麗絲緩緩醒來，剛才的一切都好似南柯一夢。但屏幕前的你我更清楚，那顆傷痕慢慢的心臟，或許終於開始癒合，而她也終於可以離開這所精神病院。
不可否認《恐怖愛麗絲》劇情格外出色，除了原版小說中的人名和地名，麥基幾乎沒有提及任何相似的情節，無論構架還是立意都稱得上全新故事，能夠以此吸引投資人開啟影視化計劃足以證明其優秀。
此外，遊戲的畫面質量和配樂品味也頗為上乘，厚塗油彩畫與大面積暗色調運用，讓詭異氛圍一眼便知。瑪麗蓮·曼森參與制作的音樂和 BGM 更是令人印象深刻，音樂盒、玩具樂器音色時刻強調著怪誕恐怖的感覺。兩者搭配構成了本作獨特的藝術性氛圍，這副“皮囊”放到今天也毫不過時。
千禧年前後的 3D 動作遊戲並不算太多，《恐怖愛麗絲》玩法部分也稱得上出眾，Gameplay 尤其為人稱道。不僅斬首之刃、魔術花牌、鳥喙杖等等武器種類繁多，遠程與近戰招式也不盡相同，而且動作系統也呈現出極強打擊感。地圖設計部分也不遑多讓，箱庭化特點帶來了諸多有趣的解謎玩法，從最初的大陸森林到象棋王國、皇后城堡各具特色。
遺憾的是從銷量上看《恐怖愛麗絲》卻讓投資人皺眉，而 EA 在令人失望方面也從不令人失望。公司最終以理念原因解僱了麥基的創意合作伙伴 R. J. Berg 並關閉了 Rogue Entertainment 工作室，當然我們都明白冠冕堂皇理由背後的數據支撐就是銷量不足。種種這般讓麥基回憶起在上家公司經歷過的政治內鬥，於是毅然辭職放棄了自己的“機遇”，那部傳說中的《恐怖愛麗絲》電影更是到現在也沒能與大家見面。
>>>來到中國創立麻辣馬開發《愛麗絲：瘋狂迴歸》
講到這裡，大多數故事或許就應該以批判大公司結尾了。但麥基的故事還在繼續，不然備受好評的第二部《愛麗絲：瘋狂迴歸》也就沒機會和咱們見面了。
離開 EA 後麥基並沒有一蹶不振，他短暫離開遊戲行業一段時間後開始嘗試與 Ronin Games 工作室合作，但由於雅達利公司的財務困難最終計劃擱淺。好在這個階段，故事中缺少的那一抹奇幻色彩上線了，沒錯，我們“苦命”的麥基似乎戀愛了……
翻遍歷史資料，我也沒搞清楚這位美國老哥究竟怎麼就結識了遠在中國的姑娘，不過驚人的行動力推著他一張機票就飛往了異國他鄉。該說不說，這段經歷可謂 debuff 拉滿，網戀、異國、單刀赴會，最終結局僅僅是沒有成功牽手女嘉賓，真得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麥基老哥情場失意商場得意，他在中國看到了無盡的機遇，2007 年來到上海更是結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彼時中國經濟正在飛速發展，麥基也曾在採訪中表示：“以往美國 40 年間的變化與進步，或許中國只要 10 年就能完成。”於是那份深埋心中的遊戲夢想，終於又有了翻盤機會。
不同於那個年代的諸多投機者，麥基並沒有將中國視為勞動力市場，他認為：“在中國開發遊戲與其它地方並無二致，流程中需要的人才和創意等所有資源都不廉價。”本著如此這般精益求精的理念，遊戲開發工作室麻辣馬（Spicy Horse）正式在上海成立並打響旗號，工作室擁有 70 多名優秀員工，一度成為美國最大的獨立遊戲開發公司。於是在 2009 年 EA 也放下了自己高昂的頭顱宣佈，麻辣馬工作室正在為開發《恐怖愛麗絲》續集——《愛麗絲：瘋狂迴歸》。
經過兩年的不懈開發，《愛麗絲：瘋狂迴歸》於 2011 年 6 月 14 日正式發售。遊戲延續前作劇情，愛麗絲從精神病診所出院之後被一位精神醫生照顧，為擺脫創傷並瞭解過去的真相，她又一次墜入仙境，而夢中世界也再度被邪惡力量腐蝕。
我們將與前作的指路人柴郡貓會面，公爵夫人、瘋帽子、三月野兔等等經典角色也將再次登場。不過這次災難的源頭並非愛麗絲的童年噩夢，而是某種未知的外部原因導致，一切似乎都預示著有人在干預愛麗絲的精神世界。
通過調查愛麗絲髮現邪惡 BOSS 紅皇后仍然活著，不過作為一體兩面愛麗絲已經與其和解。紅皇后向我們透露道，一個名為“娃娃商”的人才是罪魁禍首。於是愛麗絲再次踏上旅途，期間穿插現實故事線，最終揭露“娃娃商”的真面目原來是那位照顧我們的精神醫生！他美其名曰消滅仙境是為了讓愛麗絲忘記噩夢，但背地裡卻將這些有精神疾病的小女孩秘密出售。
得知真相的我們怎麼可能縱容這般惡行，於是歷盡千辛終於在仙境中擊敗了“娃娃商”。現實世界中的精神醫生本體也因此喪失力量，被愛麗絲推向迎面而來的火車。
只聽描述，你就能感受到《愛麗絲：瘋狂迴歸》延續了黑暗童話的基調，期間不乏對人性和心理健康等現實問題的探討。Gameplay 部分同樣保持了高質量，遊戲中每個關卡的設計都極為考究，從平臺跳躍、解謎探索到精彩 BOSS 戰節奏十分流暢。
平臺跳躍部分尤其凸顯了關卡設計之精妙，儘管看上去兩個平臺之間相互跳躍並無創新，但實際上 3D 地圖中有很多隱藏路徑，不僅提供道具獎勵也讓探索的過程更加具有趣味性，橫向卷軸部分和水下場景更是意想不到的亮點。
本作更加值得一提的是戰鬥系統，愛麗絲這次擁有切菜刀、胡椒研磨器、發條炸彈、雨傘等等武器，它們被安置在手柄的不同鍵位上，面對不同敵人適時切換武器才能打出最大傷害。雖然不像其他 ACT 名作那般注重連招，但面對複雜多樣的按鍵，我們仍會變得手忙腳亂，這種體驗並不令人厭煩，反而是遊戲樂趣的一環。
《愛麗絲：瘋狂迴歸》媒體和玩家口碑非常不錯，但商業表現方面卻只是略好於初代仍然算不上大賣。麥基曾透露道本作的開發預算為 900 萬美元，並且 EA 對於工期限制非常嚴苛，他曾請求適當推遲發售日，以便添加部分劇情並修復 BUG，但 EA 拒絕繼續完善遊戲。
以如今的眼光審視，本作或許充斥著這樣那般的問題，但對於 2011 年的中國玩家而言愛麗絲代表著很多人的單機啟蒙，這也是第一款完全在中國設計和開發的出口主機遊戲，其“童年回憶”的地位難以撼動。遊戲發售後沒多久，麥基就向媒體透露了三部曲計劃，愛麗絲的故事尚未完結！
>>>胎死腹中的《愛麗絲》第三部經歷了什麼？
儘管第三部計劃已經有了風聲，但麻辣馬工作室似乎也揹負著更大的抱負，麥基在上海紮根數年後，他想要走出國門把生意做大做強。於是催生出了麻辣馬仔（Spicy Pony）分部，該部門致力於在 IOS 平臺打造精品遊戲。麥基本人也表示：“如果有可能，我想打造另外一部佳作。”
介於篇幅所限，其間種種我們就簡單帶過，畢竟看過那麼多鮮活的例子，大家都明白類似獨立遊戲工作室的公司，步子邁大了是真容易扯著蛋。由於外來資助與吸引投資的失敗，2016 年開始出現工作室即將關閉的流言。儘管麥基迅速澄清，但幾個月後經過 10 年發展的麻辣馬還是正式宣告關門大吉。
幸好麥基並沒有忘記對玩家的承諾，2017 年 9 月他正式公佈了系列第三部《愛麗絲：庇護》的開發計劃。目前正在製作一個包括原畫、設計剛要和商業模式在內的提案，並準備在所有內容準備完畢之後將這個提案遞交 EA。由於遊戲版權在 EA 手中，所以製作與否還得看 EA 的想法。
後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2023 年麥基帶著準備好的提案走向 EA，但這年頭不賺錢的項目任誰都是興趣乏乏，同時公司也不願意將《愛麗絲》這一 IP 出售，麥基無法繞過 EA 重新尋找發行商。碰了一鼻子灰之後，麥基在 4 月份宣佈：即使 EA 未來考慮重啟經典，他也不會再參與任何《愛麗絲》項目的工作。不僅如此，他也算是藉此退出了遊戲界，未來將專注於家族企業的工作。
這段故事以此結尾究竟多麼令人遺憾，看看前段時間紛紛擾擾的報道你就會明白。大家在現實中看到了期待多年的黑暗童話結尾，愛麗絲終究沒有戰勝紅王后。樂觀點想，至少我們的“悲情”男孩麥基早已成立家庭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或許這已經是某種意義的 Happy Ending 了。
不管怎麼說，於是至此，愛麗絲終於再也無法迴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