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王不安地挪動一下身體,他儘量不讓對方看出憤怒。
“你的利齒似乎並沒有因為圓滑的交易變得遲鈍···‘公爵’?它永遠是不安全的。”
覺醒者使者說道。蛛王的衛士圍住了她們,身旁另兩名覺醒者手持嶄新的武器。
“不錯的藉口,瑪拉·索夫···她竟然還能回來,真是多虧了她忠實的佩特拉·萬吉,哈!”
蛛王試圖大笑,但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位年輕的覺醒者不敢挪開。
“女王陛下的耐心有限。交易完成,有人也該自覺退出了。”
覺醒者們簡單行了一禮,隨後徑直走出蛛王的屋子。
憤怒的掌中,一個嶄新的機靈外殼被捏得支離破碎,散落一地。隨後一切如常。
泰瑞克斯的長槍靠在門旁,接觸不良導致的電弧表明它很久未被使用。兩個年輕的墮落者來到門前,恭敬地將微光遞給一位稍稍年長的墮落者暴徒。暴徒漫不經心地查看數目,隨後向門內一指:“西角落第二桌,有幫你們留下的空位···飲料另算。”
暴徒對於一個盔甲鏽蝕的獨臂墮落者來說,不是一個很好的稱謂。
在蛛王的集團裡,泰瑞克斯的性格只可用“懦弱”形容。懦弱使他在面對守護者時怯陣而逃、險些喪命,但也令他僥倖成為得以活命、略有地位的看門狗。
他本沒有姓名。一場戰役中,除他之外的墮落者全軍覆沒。他躲在墮落者士兵的屍體堆內,驚恐地從縫隙間窺視守護者憤怒的足跡。待守護者離開後,本想尋找剩餘彈藥的他卻意外翻到一塊寫著“泰瑞克斯”的銘牌。
憑藉這個名字下的戰功,他逃到暗礁邊緣,覲見蛛王。在其他墮落者眼中,一個經歷過生死戰鬥的強大埃裡克斯尼人,竟因身體殘缺、乙太不足甘願充當守門人。但在“泰瑞克斯”看來,這已是上天對他的最大恩賜。
今天的空坦克依舊到很晚才歇業,空坦克內部開始劃分乙太。
總管伸手將五千微光從他懷中奪走。泰瑞克斯瞪大眼睛,僅餘的二百微光發出可憐的淡藍光暈。平日裡,上繳的數目是百分之八十。
“因乙太生產困難,從今日開始,按固定數目收取微光,不再按照百分比拿取。”總管漫不經心地清點數目,幾個蛛王手下用手中的兵器指向不滿的眾墮落者。
次日,海岸中來了幾位蛛王的大客戶和運輸隊長,眾多墮落者在空坦克內歇腳。泰瑞克斯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場面,他找來一個麻袋盛裝微光。一千,兩千···五千,六千···泰瑞克斯估計,就算今天總管扣除五千微光,自己也能餘下五千多微光,這麼多貨幣,足夠應付之後一段時間的“虧損補償”。
晚上,總管醉醺醺地來收取微光。空坦克的眾墮落者、包括泰瑞克斯,都將五千微光自覺放置在繳納袋中。總管掃視一眼眾人,伸出一根指頭,幾個衛士一擁而上,又從每個墮落者身上搜出五千微光。
“昨天五千,今天一萬,我們還有多少剩餘!別說我的孩子,連我自己都無法生存!”一位雌性墮落者不滿地大喊,她的身上揹著三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閉嘴!”總管因乙太充盈而肥大的手臂狠狠給了雌性墮落者一擊,讓她栽倒在地。
“蛛王說,收益好的時候···就要多收一些···你們這些鼠目寸光的臭蟲···想想是誰養活了你們?不多積攢一些,怎麼對付···怎麼對付覺醒者呢?”總管的走狗已經拉上全部微光,跟著他大搖大擺走出空坦克。
泰瑞克斯縮在最後面,看著其他墮落者扶起那位勇敢的母親。他望向手中僅存的一百微光,默默離去。
蛛王大廳中,墮落者、負光者和幾個戴著面罩的守護者圍坐桌旁。他們是蛛王的大客戶和手下的心腹頭領,筵席即將開始。
強壯的隊長畏懼地望向負光者,負光者用鄙夷的眼光瞅著正襟危坐的守護者。蛛王看著心懷鬼胎的各位客人,拍一拍手,新鮮的藻制飲料被端上桌來。
“這個大廳,是我在不久前剛剛建成的,可惜,它即將失去輝煌···”
蛛王舉起酒杯:“但將各位召來這裡,是因為我希望,能與諸位‘永葆輝煌’···”
“公爵先生,承蒙厚愛,不勝榮幸!”墮落者隊長紛紛起身,向蛛王行禮後將飲料一飲而盡。
“沒有石蠟漿和發臭的蟲族火腿,這不像你的待客之道,公爵先生。”一名負光者冷笑著,嗅了嗅氣息,喝下一小口。
“我聽說,你即將失去‘你的’海岸?”守護者沒有端起酒杯,而是嘲諷地模仿起蛛王的說話語調。
“咳!”這位海岸君主喘口氣,不滿地把玩幾下手中的機殼,隨後吩咐手下儘快上菜。待手下走遠後,他終於沉下聲音:
“各位,瑪拉·索夫已經歸來,待她的新艦隊集結完畢,恐怕這片海岸···”
許久過後,大門敞開。
墮落者隊長們喝得大醉,談笑風生;有了蛛王的命令,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繼續搜刮貧民。
負光者繼續披上斗篷,他們神色不悅,也許合作協議應當被廢除。
守護者依舊帶著面罩、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們之中有人收起玉片,裡面存儲著蛛王傳遞到高塔中的密信。
泰瑞克斯的猜想沒有錯,紛爭海岸的墮落者將會遭受滅頂之災。他的好友,蛛王手下運輸隊的一個嘍囉,在隱秘的接頭點告訴他,女王瑪拉·索夫即將掃蕩這片廢土;而為蛛王工作的墮落者們,要麼成為被其繼續勒索財富的對象,要麼就會被強行派上戰場、與覺醒者隊伍對抗。
空坦克內的墮落者開始議論起最近的傳聞,總管命令蛛王衛士嚴加看管,發現潛逃者當場消滅。泰瑞克斯趁守衛鬆懈,藉助私藏的隱身裝置,利用一艘古舊的單人飛行器逃離了海岸。他迷茫地望著收養自己數年的暗礁廢土,想著往後應當去往何處。
接收器顯示,木衛二上有密集的墮落者信號。
穿過大氣層,泰瑞克斯小心翼翼地降落在冰封山谷的一個信號站旁。他剛從艙門中探出頭,一聲爆破般的巨響就將他嚇了一個踉蹌:兩個守護者正在轟炸一批裝束奇異的墮落者,不遠處扭曲的時空裂痕中正源源不斷地輸出VEX大軍。槍火聲喚起了他對戰爭的恐懼,泰瑞克斯來不及確認地面的各個墮落者信號,就急忙駕駛飛船逃離。
他在星際間漫無目的地漂泊。乙太容器已經乾涸,但在飢餓時,他仍舊滿懷希望、試圖從中吸取什麼。佩特拉·萬吉,這個令泰瑞克斯充滿恐懼的名字:是她帶回了那個曾經統治埃裡克斯尼族的女王,也是她逼迫墮落者們逃離海岸、無處謀生。
“奧爾特雲,第三行星,地球;密集信號識別:可能敵對——”
漂泊數日後,油量耗盡的小飛船栽倒在北美洲的密林中。
當泰瑞克斯甦醒的時候,一隻山貓正帶著它的孩子,撕咬泰瑞克斯隨身攜帶的微光布袋。泰利克斯急忙起身驅趕走它們,恐懼與慌亂促使他動身。艱難行走不遠,他與一隊身著難民服裝的墮落者相遇。為首的隊長是一位強壯的埃裡克斯尼戰士。
“我親愛的朋友,你也是光能氏族的庇護者嗎?”
看著衣著襤褸、身體殘缺的泰利克斯,墮落者隊長給予了仁慈與同情。
“你應該讓他離開,希拉剋斯···或者給他一點東西,讓他離開···”隊長身邊的一個墮落者低聲說道,“我們的隊伍已經負重不堪、補給很少,不能接受這種不明身份的流浪者,記得已經有兩個黃昏氏族的騙子從我們這裡···”
“赫利克斯,我不覺得接納這樣一位朋友會有什麼···不妥···”
隊長看出泰瑞克斯虛弱的乙太能量,命令墮落者們取出一小罐乙太能源。隊伍中的魔眼發出疲憊的嗡鳴聲。
稍稍恢復一些後,泰瑞克斯加入了這支隊伍。一路上,他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墮落者們,但缺乏能量使他頭暈目眩、險些摔倒。一個墮落者難民推推他:
“新來的,你知道嗎?很快,我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製造器械、和人類交易,還可以再次受到大機器的庇護,別鬆懈,加緊趕路吧!”
墮落者隊長手中破舊的電子地圖上,顯示了穿越林區、高山最終到達人類最後城市的路線。近百名墮落者風塵僕僕、跋山涉水,他們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張隨時可能斷電的地圖上。
夕陽入山,涼風席林。星空下,小隊在一處洞穴口歇息。泰瑞克斯仰面躺著,盯著瞬息萬變的星雲。里斯,一個從他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的“家”;偉大機器,一個在陣亡父親口中不斷重複的詞彙;最後城市,一個凱爾號令擊垮卻從未親眼目睹的目標;守護者,那些毀滅他曾經同伴卻被如今“同伴”讚美的人類···
也許數日之後,他可以跟著埃裡克斯尼新朋友學習本族引以為豪的傳承技術,不用再卑微乞求一個財大氣粗的墮落者軍閥;有了技能,他就能奪回自己的尊嚴,告別飢一頓飽一頓的看門狗生活···
墮落者隊伍中,響起一陣悠揚的歌聲。那是埃裡克斯尼古老的民謠,歌頌旋風到來前繁榮的里斯。墮落者們圍著篝火,有的眼中已經噙滿淚水。泰瑞克斯打開自己所剩不多的微光包,將微光分給眾人。
這些墮落者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微光了,他們捧著這些貨幣,驚異地竊竊私語。
“這是我對於各位幫助的回報,請務必收下。”泰瑞克斯用僅有的一隻手彎腰行禮。墮落者隊長站起身,彎腰回敬他。
在周圍墮落者充滿喜悅與希望的交流聲中,泰瑞克斯終於安心睡去。
次日,在旭日光芒照耀到他臉上時,泰瑞克斯再度醒來。他下意識地向周邊墮落者道早安,卻在擦清雙眼後發現,周圍早已空無一人。
昨日分空的微光袋又一次鼓了起來,而他藏在腰間的“泰瑞克斯”銘牌不知為何散落在微光袋旁。
孤寂的山洞中,泰瑞克斯呆呆地坐著,他永遠不會聽到昨日夜裡洞中迴響的驚惡之聲:
“嚇!我就知道,這傢伙···他的名字是泰瑞克斯,他就是曾經那個···魔鬼氏族的殺人惡魔,不止人類,他甚至連自己族群都不放過···”隊長一驚,看著眼前被赫利克斯翻出的銘牌,他回憶起了那個古老的暴徒。他看著熟睡的、瘦弱的泰瑞克斯,躊躇良久。
他不能用其他族人的生命冒險。
泰瑞克斯重新走進深淵般的樹叢中。
那塊銘牌在腰間碰撞著金屬盔甲,發出的清脆聲響驚走了正欲築巢的樹鳥。
#高塔藏書庫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