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弦俱樂部】| 在霓虹破碎的雨夜點燃一杯苦艾酒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10-30 01:16:18 作者:烏尤尼的鹽 Language

在看似無止境的失重感中,

這是我唯一思考的一件事情:

我的命運是何時決定的呢?

從未想過我的死亡會如此壯烈。

雨滴同時落在我的臉和腳上,

我知道這段下墜終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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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


與室內黯淡幽雅的裝潢極為不相稱的,是酒吧那老舊的電子機械門。遲鈍了足足半秒鐘,它的傳感器才檢測到我站在它面前,而當它緩慢劃開時,我甚至還能隱約聽到滑輪嗡嗡的聲響。

“晚上好,歡迎光臨紅弦俱樂部。”

在這名說話的服務生身上,我的目光停留了好幾秒。我之前從未見過他:清秀的面龐,幽藍色的瞳孔,淺紅色的頭髮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並不扎眼,兩側臉頰各有一道深藍色的印記。

“您好,歡迎光臨紅弦俱樂部。”他又對我說了一遍,語氣和之前那句完全一樣,禮貌而親切,帶著手術刀般精準的分寸感,就像是……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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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內部的陳設我已經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所有燈光都是酒紅色的,給予來這裡的人們充分的理由掩飾自己因為微醺而泛紅的面容。悠悠轉動著的吊扇,踩上去吱呀作響的深色木地板,進門左手邊放著的舊鋼琴好像在賽博革命之前就被生產出來了。在鋼琴所面對的牆上,亮紅色的氖光燈條用頗具藝術感的手寫體擺出了幾個大字——“The Red Strings Club”。

我徑直穿過了那位服務生,來到酒吧正中央,挑了把離我最近的紅色高腳凳坐下,取下滿是雨水的羊毛氈帽,隨手放在了木飾吧檯的檯面上,原本一塵不染的檯面零星地沾上了幾滴滑落的雨滴。“嘿,”我抬了抬右手,向著吧檯裡面那位一頭棕發的調酒師打了聲招呼,“多諾萬,別來無恙。”

“看樣子外面雨挺大,”調酒師一邊嫻熟地擦拭著手裡的酒杯,一邊說道,“你有段時間沒來了。”

“這年頭,你永遠猜不到公司究竟什麼時候會讓你忙起來,不是嗎?”我笑了笑,回答道。

“哈哈,公司什麼的我可是一竅不通。”多諾萬也用他輕鬆的笑聲回應道,“打那時起我就再沒離開過這間酒吧,二十年了,你是知道的。”

“後半句的確不假,但是你前半句說什麼一竅不通,這可不像是這個城市最出色的情報販子說出來的話啊。”我和多諾萬已經相識多年,他除了是一名技術精湛的調酒師之外,還是一名頂尖的情報人員。我經常不喜歡他的過度自謙,但是仔細想想,這可能只是他作為情報專家的職業說辭。“算了,讓我猜猜,你們還是不提供酒單,對嗎?”

“與其說不提供,不如說是不需要。”多諾萬把擦得透亮的玻璃酒杯舉到燈下,左右看了看,又放在了我面前,“人們總是根據心情點酒,但是我的才能,就在於我能看出一個人當下最深處的感受,然後把它復現出來。至於調酒技術,那是所有調酒師都會的東西了。”

“聽上去玄乎得就像露易絲·格麗克的詩,”雖然這套說辭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但每次從多諾萬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它聽上去都像最初聽到那般有趣,“但我毫不懷疑。來吧,讓我驚豔一把,像往常一樣。”

對方沒再多說什麼,雙臂張開撐著吧檯,眼神在我身上迅速遊移了一圈。在和他極為短暫的眼神接觸中,我彷彿感到一根電子探針從虹膜直接伸進了我的腦中,再經由脊髓擴散到了全身。

多諾萬很快從他身後眾多品種的酒中挑出了一瓶,酒瓶在他手中旋轉扭動,如同有生命一樣,接著從瓶口把酒倒進調酒壺中,然後,又是另一瓶。他搖晃調酒壺的動作優雅而嫻熟,更像是一種行為表演。隨著“噗嗵”的一聲,多諾萬把一塊方冰丟進酒杯裡,然後把酒杯推到了我面前:“來吧,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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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經過了調酒壺中劇烈的晃動,酒的表面也沒有任何雜亂的泡沫,只有少量小氣泡從冰塊表面掙脫出來,浮到酒面上,然後破裂。整杯酒是淡紫色的,顏色均勻透亮。我拿起杯子直接一飲而盡,一瞬間,我全身的神經都緊張起來,就像是繃緊的琴絃,在快要拉斷的極限前一秒,突然猛地舒緩下來。我下意識地倒吸一口氣,血液帶著過量氧氣衝入大腦,然後流遍了全身,那種感覺彷彿是一條魚從瀕臨乾涸的淺塘中撈起,在空中停滯了幾秒,又被使勁丟進了一片深邃的湖中。

“嘶……啊……該死。”我雙眼緊閉,好一會兒才緩慢睜開,“這簡直……我永遠搞不懂你是怎麼做到的。”

“就像你今天終於把手頭最麻煩的工作項目結束掉了,這種感覺算不上太好,但也挺刺激的,對嗎?”多諾萬看著我的反應,臉上露出了一些狡黠的笑容。

“你可別這麼說,”我還沒完全從剛剛的酒勁裡緩過來,“工作可沒法像你的酒那樣讓人上癮。”

“那既然你喝了我的酒,”多諾萬對我說,“你也幫我個忙吧。”

“你儘管說。”第一次收到多諾萬的請求,我起初還感到有些驚喜,“我沒你那麼神通廣大,但是我儘量幫你做到。”

“不,你什麼都不用做。”對方搖了搖頭,“我只想讓你聽聽我得知的秘密。畢竟你是我在城裡為數不多的朋友,值得我信任的人。”

“布蘭迪斯呢?你那個腦黑客男朋友?”

“有些事情……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多諾萬把頭低了下去,“但我此時此刻真的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雖然我知道這樣顯得不專業……”

“沒事,我明白了,你說。”從多諾萬的語氣中,我開始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

多諾萬停頓了一下,說道:“超陸公司的CEO死了。”

“……什麼?”

“現在掌權的是一個15歲的小孩子,他們計劃推行一個叫做SPW的項目。”還沒等我把震驚的情緒發洩出來,多諾萬就打斷了我。

“SPW?”

“Social Psychological Welfare,社會心理福利。簡單的說,就是利用超陸公司生產發售的義體部件,通過電波等方式影響安裝了這些義體的人,使他們腦中的一些極端情緒,比如悲傷、恐懼、仇恨之類的,被徹底消除……或者說閹割,取決於你怎麼定義這種行為了。”

“聽上去太可怕了,”我依舊不敢相信我聽到的一切,“這就像是那些老科幻電影裡反派會幹的事情,統治所有人的精神和思想。你能統計出這個項目影響的覆蓋面嗎?”

“……全人類。”

“什麼?可是……”在多諾萬簡短而冷酷的回答之下,我感到了一些窒息帶來的失語,“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他們需要通過義體才能影響人的情緒嗎?那總會有沒有安裝任何義體零件的人,不是嗎?比如你自己?”

“沒錯,沒錯。”多諾萬的眼中閃爍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恐懼,有些時候我甚至感覺,他的眼神比我們正在談論的事情更加令人絕望,“但是,MNA,他們最新的研究成果,被稱為‘鏡像神經元算法’的東西,可以把調製後的代碼通過人的生物信號發送出去。聲音,眼神,表情,甚至氣味,只要你與其他人交流,你的一切行為都可能成為SPW的傳播源。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所有人都將下載並且在腦中安裝SPW的工程代碼,而在這個過程中,你甚至都無法察覺。”

“那……他們打算什麼時候啟動這個項目?”我察覺到我的聲音中開始摻雜了一種無法抗拒的顫抖。

“最晚下個月,最快可能是明天……他們已經進行過小範圍的測試了。”在空氣都顯得焦灼的氣氛中,多諾萬的語氣依舊冰冷,“我懷疑布蘭迪斯就在他們的測試名單上,我沒覺察出什麼明顯的異樣,但是當我想為他調酒的時候,我發現他內心深處的情緒越來越模糊了……”

“天啊……”在如同科幻小說般的對話中,我顯然還沒感受到任何真實感,“那你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他們嗎?你可是我認識的最牛逼的情報專家,你總能想出來辦法阻止他們的,對吧?”

“……”多諾萬沒有回答。

“多諾萬?”

“我真希望我有辦法。”

良久的沉默。從多諾萬深棕色的瞳孔中,我第一次看到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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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很抱歉讓你知道了這些。”多諾萬嘗試安慰我,雖然我知道他才是現在最需要安慰的人,“我會盡我所能阻止他們,但是現在依舊沒有什麼萬全之策。我只想說,這不是結束,好嗎?無論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回去躺著睡一覺,明天早上一睜眼,我們都能繼續活著。”多諾萬又倒了一杯酒,沒有花哨的動作,只是倒出來,然後把酒杯推到我面前,“這杯算我的。”

“希望如此吧,”我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用微弱的聲音說著,也不確定多諾萬能不能聽得見,“我還沒準備好守著世界末日的消息入睡。”


—— 間章 ——


不像其他酒吧那樣經常演奏著吊起人們緊張神經的爵士樂,在紅弦俱樂部裡,經常播放一支沉靜緩慢的鋼琴曲,這是多諾萬精心挑選的。

“我沒想到您也是需要傾訴的那種人。”

“人的情緒容量是有限的,和你們機器人不一樣。”

“但是您不怕他把這些情報洩露出去嗎,多諾萬?”

“阿卡拉,”多諾萬用平淡的語氣向著站在酒吧門口那位紅髮服務生講著,“布蘭迪斯告訴我你是第一批擁有人類情感的機器人中的一個,這我完全相信。但是你依舊需要去理解,人類是可以無條件相信一個人的。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為數不多值得信任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我們之中唯一和這件事無關的人。所以他才有資格聆聽我的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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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但他似乎還不想輕易結束與多諾萬的對話:“那麼,想再聊聊嗎?關於SPW,您的看法?”

“你想聊什麼?再從我這裡套出點超陸公司不知道的情報?”

“我只是想緩解您的焦慮而已。”阿卡拉捋了一下自己右側的頭髮,“雖然我只是從超陸公司逃出來的機器人,我依舊期望自己能夠為人們提供一些情感上的支持。”

“我們所有人都將為SPW承擔後果,你明白嗎?”多諾萬憂心忡忡地說道,“但我看不到任何人能從其中受益。”

“可是SPW原本的期望就是消除人們的極端負面情感,進而幫助人們減少因為恐懼、抑鬱或是仇恨而產生的犯罪行為。無論怎麼看,我都認為這是能為社會穩定帶來巨大幫助的計劃。”

“太多人會受到影響了,甚至包括那些沒有植入任何義體的人,那些希望能夠誠實面對自己的人,這完全不公平。”即使面對的是機器人,多諾萬依舊據理力爭著。

阿卡拉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多諾萬能看出是他的計算引擎正在高速地運行著。關於這個主題的爭論顯然有些超出他的設計計算強度,以至於系統需要暫時佔用一些運動控制相關的計算資源。

“好吧,那我知道了,但是我依舊希望您能夠系統性地回答我幾個問題好嗎?”阿卡拉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這讓多諾萬也有些吃驚,“即使我只是機器人,我依舊代表了超陸公司目前最高科技水平。有很大概率之後會由我,以及和我同一批被製造出來的幾百個機器人,擔任整個SPW的執行負責人。即使整個項目,不如你所願,真的正式上線了,我也希望能在一些上獲得您的建議,從而讓SPW能朝著一個更好的方向幫助人們。”

對於阿卡拉的嚴肅反應,多諾萬有些始料未及。作為一名情報販子,他突然有些看不出這段對話的未來走向。

“好吧,你說得對。”多諾萬嘆了一口氣,“就當最壞情況下的備份計劃吧。萬一我們沒能阻止它,起碼也能留有一絲起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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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開始了。”阿卡拉開始了他的詰問,“先聊聊SPW的主要目的吧,我該如何調節抑鬱和焦慮的情緒?”

“不要去調節。”多諾萬的回答非常堅定,“讓我們繼續抑鬱下去。經歷痛苦是身為人類的一部分。讓我們相互依靠,讓我們向他人求助。”

“我應該讓人類自殺嗎?”對於多諾萬的回答,阿卡拉沒有進行任何回應,只是兀自拋出了下一個問題。

“是的,就算會痛不欲生,人們也應該保留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即使這個選擇是結束生命。”

“好的,下一個問題,關於暴力。”從阿卡拉的語氣中已經聽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有詭異的平靜,“我應該准許強姦嗎?”

“……”這個問題顯然不在多諾萬的預料之中,他的回答開始略顯猶疑,“不。社會已經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很久,一直都沒有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如果這個項目真的實施了,起碼一次解決性侵害的問題吧。”

“我是否應該准許謀殺?”

“……不。”從遲疑的時長和聲音中的顫抖,阿卡拉知道多諾萬正在同動搖的內心奮力對抗,“即使我不同意這種控制他人行為的手段,但是拯救生命是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做的。”

“我是否應該讓仇外和恐同這類仇恨思維繼續存在?”

“……不。假設SPW真的啟動了,請至少讓這類思想消失吧。”

“我是否應該讓婦女繼續被壓迫?”

“……不,可惡。”多諾萬的精神壓力似乎即將到達極限了,“拜託,請讓她們得到自由。如果MNA真的散播給了所有人,我至少會為消除性別歧視而感到欣慰。”

剛剛的問題似乎是阿卡拉的最後一個問題了,這位冷酷的拷問者眼神中恢復了柔和。他給了多諾萬擦去額頭上汗水的時間,然後緩緩開口說道:“我必須要說,您的回答都特別虛偽。”

多諾萬顯然已經無力再對阿卡拉進行任何的回應,只能任由他繼續進行殘酷的表述。“雖然您反對這個項目,但是一旦出現了某個關於您自己的問題時,您就不再反對它的實施。在我看來,您只是反對他們運行MNA系統的方法而已。”

“那只是在我們阻止SPW失敗的前提下,不得已才說的……”多諾萬用他僅剩的精神力作著語言上的抵抗。

“但您只要說‘只要不影響人類就行了’,那就和成功了沒兩樣。”阿卡拉打斷了多諾萬,雖然他的聲音恢復了親切平和,但是內容依舊咄咄逼人,似乎要洞穿多諾萬最後的心防,“所以您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好的,我理解你意思了。”多諾萬顯然已經無力還擊了,“但是……就照我說的話去做好嗎?如果MNA真的實施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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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多諾萬身上,阿卡拉似乎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好的,如果我真的拿到了MNA的控制權,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的。”

“謝謝你。”多諾萬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不,”阿卡拉用最溫柔的語氣回答道,“謝謝您,多諾萬。”


—— 終章 ——


超陸公司是目前世界上最具統治力的公司,他們所生產的義體在整個國際市場的份額中佔據了超過80%的比重,由超陸公司所設計的賽博系統和相關的算法插件在用戶使用率上也找不到第二家公司能與之抗衡。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在這座城市中心,超陸公司擁有一座超過兩百層的巨大的辦公樓,即使常年陰雨不斷,人們依舊可以在城市中幾乎任何一個角落看見它。整座大樓被黑色的玻璃完全包裹著,無論在白天還是晚上,外面的人們都幾乎無法透過玻璃看見辦公樓裡發生的事情,或者聽見任何聲響。在沉寂的雨夜,這座大樓就像是一根豎立著的巨大晶體管天線,又像是一座沉默的墓碑。

“……喂?你在聽嗎,多諾萬?”根據多諾萬屏幕上的信息顯示,這次通話的信號源就來自超陸公司大樓的最高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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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謝天謝地,終於接通了。”通話信號那頭傳來了多諾萬的聲音,“你成功潛入了嗎,布蘭迪斯?”

“沒錯,我現在正在他們CFO的辦公室裡。”一身白色襯衫,繫著鮮紅色領帶,頭戴紅色墨鏡,在號稱戒備森嚴的超陸大樓,偌大卻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這位腦黑客卻絲毫不感到侷促,“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接下來我們繼續按照計劃,我會嘗試侵入他們的服務器,嘗試破壞SPW的項目代碼。但是我可能會需要破解一些超陸公司最高層管理者的訪問權限——”

“——只要你能拿到他們的生物檔案,”多諾萬很快就接上了布蘭迪斯的話,“無論是樣貌、聲音還是指紋——當然如果有醫療檔案最好——我和阿卡拉就能幫你偽造出足夠騙過系統的身份權限。”

“好極了。”布蘭迪斯的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伴隨著屏幕上關於超陸公司的機密文件被一個一個揭示出來,“只要有我這個超一流的腦黑客,加上你這位全世界最厲害的情報專家,我們的組合是無所不能的。”

布蘭迪斯說完,通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傳來了多諾萬平靜的聲音:“……謝謝你,布蘭迪斯。我總是會讓咱們陷進這種局面裡。”

“呼,沒事兒,”布蘭迪斯用鼻子吐了一口氣,“等SPW這事兒結束了,我就去和‘比鄰星’組織做個了斷。然後……我就回紅弦俱樂部,和你永遠在一起。”

兩人沒有再說話,布蘭迪斯開始展現他專精的黑客技術。在多諾萬和阿卡拉的幫助下,他成功拿到了超陸公司一眾高管的權限。現在,只差那名新上位的神‍秘年輕CEO的生物檔案,布蘭迪斯就能把病毒程序插入SPW的代碼之中了。但這時,他突然停下了破解系統的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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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太奇怪了,這不可能……”布蘭迪斯看著剛剛從超陸公司的最高權限服務器中解密出的文檔,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多諾萬,你在聽嗎?”

“我在,怎麼了?”

“我發現了一份超陸公司的最高機密文件,但……但是內容太奇怪了,”布蘭迪斯的思路變得有些混亂,在過去漫長的黑客生涯中,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裡面寫著,超陸公司的前CEO並沒有死……”

“什麼?沒死?”這個消息顯然也出乎了多諾萬的預料,“那他去哪兒了?新的CEO究竟是誰?”

“資料顯示,前任CEO拿到一筆鉅額的退休金,現在應該正在地球另一頭的小國家度假呢。而這位15歲的新CEO,她是……”

“她是什麼?”面對布蘭迪斯的遲疑,多諾萬心態變得有些急切。

“……她是由阿卡拉機器人撫養長大的。”

剛才這句話不是布蘭迪斯說的,而是來自於辦公室角落陰影中的一個冷漠銳利的聲音。聲音的主人從陰影中慢慢走了出來,透過大樓的黑色玻璃幕牆,城市的燈光混雜著雨夜顫抖的月光,從這位不速者的下半身逐漸照亮身軀、手臂、直至面龐。布蘭迪斯顯然嚇了一跳,他與多諾萬的通話也隨之中斷,因為在這位在黑暗中的隱藏者的臉上,他看到了一種不懷好意的表情,以及幽藍色的瞳孔、淺紅色的頭髮,還有兩側臉頰上的深藍色印記。

“……阿卡拉?”

“您可以這樣稱呼我,我的黑客朋友,”這名與阿卡拉樣貌完全一樣的人眼神中透露著兇光,“但是和您的那位調酒師朋友在一起的,不過是我們的其中一個而已。”

“你知道多諾萬?”布蘭迪斯開始感到緊張,腦門上開始有汗珠滲出來,穿過黑客墨鏡滑到鼻樑上。

“事實上,我與他有過非常深入的交流,”面前這位阿卡拉開始道出布蘭迪斯所無法想象的事實,“他為我負責的SPW項目提出了一些非常有幫助的建議。”

“所以你是故意潛伏進紅弦俱樂部的。”布蘭迪斯強壓著內心的起伏,發出他此時所能發出最鎮靜的聲音。

“那一臺機器人確實是從公司逃出去的。”從布蘭迪斯身後,又走出來一具和阿卡拉的軀體完全相同的機器人,“但我們這一批機器人,意識都是互通的,我們實際上是一個統一意識的無數終端而已。我們之中任何一臺終端的所見、所聞、所感,對於我們其他終端都是共享的。”

布蘭迪斯驚恐地回頭,還來不及說什麼,一臺阿卡拉又另一個角落現身:“現在超陸公司的CEO是由我們撫養長大的。在這15年間,她從我這裡接受了與常人完全不同的教育,這也讓她心理的成長速度遠超普通人。”

“所以她啟動了SPW項目,”在辦公室裡不同的地方,阿卡拉機器人不斷地出現,“但實際上,整個項目就是由我操控的。”

“非常感謝您,布蘭迪斯先生,我在您的身上拿到了非常寶貴的測試數據。”聲音從辦公室的四面八方傳來,出現的阿卡拉機器人也越來越多。

“SPW項目能夠正式完成上線,您和那位調酒師功不可沒。”

極度的驚慌讓布蘭迪斯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在他身旁已經包圍了無法數清的阿卡拉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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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布蘭迪斯突然用沉悶的聲音笑了起來:“哈哈……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究竟是什麼,但是我馬上就能把病毒程序植入你的代碼中,你們永遠等不到SPW的上線了。”

“布蘭迪斯先生,”眼前的阿卡拉毫無感情地說著,聲音像是一隻沙漠中的禿鷲,“我希望你知道你現在正處在非常危險的境況下,你的任何舉動都可以出發我們的安保系統。”

聽完阿卡拉的聲明,布蘭迪斯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迅速回過頭,在超陸公司CFO的電腦屏幕前,開始運行病毒植入程序。


—— 尾聲 ——


“……多諾萬,你在聽嗎?”

在霓虹閃爍的雨夜中,布蘭迪斯正經歷人生最後一場墜落。

身為腦黑客的他,此時此刻腦中

卻感到一絲恍惚。在看似無止境的失重感中,這是他唯一思考的問題:

——我的命運是何時決定的呢?

——我從未想過我的死亡會如此壯烈。

布蘭迪斯知道,這場下墜終將結束。他第一次發覺,下落的雨滴竟然同時打在他的臉和腳上。

“……嘿,多諾萬,你在聽嗎?”


【紅弦俱樂部】| 在霓虹破碎的雨夜點燃一杯苦艾酒-第10張


“布蘭迪斯?謝天謝地終於接通了,你那邊怎麼樣?”通信那一端傳來多諾萬的聲音,對布蘭迪斯來說,這一切恍如隔世。

“我正在下墜,”布蘭迪斯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何他現在的聲音會如此平靜,“我失敗了,超陸公司的安保系統剛剛把我從大樓最高層扔出來。”

“不……不,布蘭迪斯你不會有事的,”從多諾萬的聲音中,布蘭迪斯能聽到最清晰的絕望,“我和阿卡拉一定能救你,我們……”

“嘿,多諾萬,”布蘭迪斯打斷了多諾萬,“有個秘密,我必須告訴你,我剛剛在超陸大樓裡發現的秘密。”

“你說,什麼秘密?”多諾萬急切的問道。

在短暫的0.1秒內,布蘭迪斯恍惚間在回憶中遍歷了過去十幾年的時光,從他與多諾萬相識,留下第一張合照,到“比鄰星”組織,到他們發現超陸公司的陰謀。布蘭迪斯知道,這場下墜終將結束,而他只剩幾秒鐘時間,來把阿卡拉的真實身份,和AI革命即將開始的事情,告訴通話另一頭的調酒師。

“……我愛你。”布蘭迪斯說。

“……什麼?”

“我愛你,”布蘭迪斯說,“多諾萬,我他媽愛死你了。”


【紅弦俱樂部】| 在霓虹破碎的雨夜點燃一杯苦艾酒-第11張


—— 在霓虹破碎的雨夜點燃一杯苦艾酒 ——


從那起,我再沒見過多諾萬。上面的故事,也只是我根據多諾萬留下的信中的隻言片語拼湊出來的。我唯一能確定的是,布蘭迪斯死了,他是唯一一個從超陸公司最頂層墜落的人,而多諾萬,也再也沒回到他二十年不曾離開的紅弦俱樂部。至於SPW項目……管他的,我才不在乎AI是不是要統治人類這種蠢事。

再一次,我走進紅弦俱樂部,除了空無一人之外,這裡的一切都沒變:老舊的機械門,酒紅色的霓虹燈,年代感十足的鋼琴,還有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沉靜的鋼琴曲聲。

我走到吧檯前,挑了一把離我最近的紅色高腳凳。在臺上擺放的眾多酒瓶之中,我拿了一瓶最不起眼的紅色酒瓶,打開塞子,把酒倒在了我面前的酒杯中。

生平第一次,我拿起吧檯上擺放的金屬夾,把碗中的冰塊夾起,丟進玻璃酒杯裡,一塊,兩塊,然後嘬飲一口。暖流自咽喉而下,我的內心產生一陣前所未有的灼熱。

“我就說嘛,多諾萬”,看著杯中沉浮的冰塊,我喃喃道,“苦艾酒是可以燃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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