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40K小說《第十三軍團》翻譯丨第五章:冷鋼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8-17 15:54:10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豐收行動接近完成+++
+++很好。近期相會+++
我只能看到前方大約五米的距離,然後飛旋的大雪就阻斷了我的視線。我用戴著厚重手套的手把冬衣的兜帽拉緊,又慢又穩地走過齊膝深的積雪。我們的奇美拉在這裡完全沒用;當地人用的運輸車是用架在雪橇上的奇美拉底盤改裝的,用巨大的噴氣發動機驅動。從有暖氣的著陸點到和其他刑罰軍團匯合的五號基地只有大約一兩公里的路程,但我感覺自己已經沒力氣了。接下來我們要從五號基地走大約五十公里去到一道山口阻擋獸人。我們沒被指望能活下來。我們只是來給防禦部隊爭取時間的。已經有兩座基地被綠皮的攻勢淹沒,而我們就是被扔到它們路上的減速帶。
前進並不太難,現在的路是往基地的主入口下山。就在我前面,上校推開大雪前進,他的黑色長大衣幾乎被白雪覆蓋。他的旁邊是克拉米爾帝國衛隊的歐羅斯連長,騎在一隻健碩多毛的灰色四腳獸背上,他把它叫做犁腳獸。我能看出這個名字的由來:它的四隻腳上長著的大爪子輕鬆地犁過積雪。連長從頭到腳都裹著厚重的皮毛,腰上,大腿上和上臂上都束著閃亮的黑色皮帶。他在犁腳獸高聳背上的鞍上附身和上校說話,我加快腳步上前想要聽聽他在說什麼。
“我剛剛派了一個人去通知基地我們快到了,”歐羅斯在大風裡喊道。他的臉在這種嚴酷環境下的常年巡邏變得堅毅,皮膚粗糙,在常年的寒風裡變得又厚又重。
“還有多遠?”上校喊了回去,在嘴邊環住一隻手來加大音量。他穿著厚重的黑色大衣,一條圍巾裹在臉頰和頭頂上。
“大概五百米,”連長大聲回答。“這個速度還要走半小時。”
“為什麼要派人去報信?為什麼不用通訊器?”我在他們身後問,用大拇指指向左邊身後的一個騎手,他的背上正揹著一個沉重的通訊器。
“現在是風暴季,”歐羅斯喊道。“南極產生的什麼奇怪元素讓兩百米以上的通訊完全沒用。每一個基地裡都有星語者和軌道上的中轉站通訊。夏天情況還沒這麼糟,但現在這獸人進攻的時機對我們來說不能再壞了。”
什麼人跑到了我身後,我看到是洛倫,藏在毛帽子後蒼白的臉幾乎被凍成藍色。和我們一樣,他穿著我們著陸時發給我們的栗色長大衣。他穿著一個樣式的毛手套抱著激光槍。
“為什麼會有人想待在這種鬼地方?”他的問到,牙齒打著顫。
歐羅斯往地上指了指。
“銨九十!*”他笑了一下。“石塊下面有上百萬噸銨礦。”
“那這銨九十又有什麼用?”我問,不明白什麼重要的東西能讓三百萬人住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
“它可以製成給等離子反應爐用的催化劑,”他說,從蓋著雪的鞍袋裡拔出一把等離子手槍。“而且它是等離子武器最穩定的點火物質。據說用克拉米爾的銨礦做的等離子槍的自毀率只有百分之四十五。”
“看來你挺喜歡和罪犯聊天啊,”上校評價道。我不能看見他的臉,但我知道他在用他最嚴肅的表情看著連長。
“他們在服刑嗎?”連長問,把等離子手槍重新插回槍套。
“對,”上校在思考片刻後回答。“他們在償還自己犯下的罪。”
“那我對他們沒意見,”歐羅斯笑道。“那些沒定罪和沒受懲罰到處亂跑的罪犯才讓我擔心!現在獸人讓我們這麼狼狽,誰來幫忙我都樂意!”
“你覺得就二十二個人能有用?”洛倫從一個特別深的雪坑裡拔出腿問。
“上次克拉米爾被襲擊是大約七年前,”他對我們說。“十個人在靈族海盜的攻擊下守了三號基地的大門六天。在合適的時機下,十個人比一百個人都要有用。”
“你說是就是吧,”我聽到洛倫在落到隊尾的時候輕聲說道。
十幾個人在我們穿過大門走進基地的時候在入口廳裡工作。他們裡有一半的人停下手裡的工作看向我們。如果要說什麼東西會讓我感到不自在,那就是別人的視線了。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看在帝皇的份上,為什麼所有人都對我們這麼好奇?對,門口出現幾個最後機會者不是每天都能看見的,但我會在看到什麼以前沒見過的東西時像個傻子一樣瞪著眼睛瞧嗎?當然不會。不過我也知道我們是什麼樣子。最近我們的名聲好像越來越大了。我不知道這會讓上校感到開心還是煩躁。一方面,我們的名聲越大,威懾效果也越大。但在另一方面,有些人開始把我們看做什麼英雄,而任何軍官都不會想讓他手下的士兵覺得我們是什麼光榮的晉升選項。如果真有人這麼想就太蠢了。在我看來,只要他們別用那種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我,我對這些都無所謂。
就算是在用光禿山石建造而成的五號基地內部氣溫還是很冷。實在是太他媽的冷了。有人說,如果在外面沒有穿好合適的衣服,不出五分鐘就會被凍僵。我也完全相信這些話,我的腳趾到現在還因剛剛從山谷頂端走下來的那段路麻著呢。我們今晚在這裡休息,早上出發。在我領著人走進上校給我們申請的軍營時,弗蘭克走到了我身邊。
“這鬼地方要弄死我了,凱奇,”他憂愁地說,穿著手套的手笨拙地解開厚大衣前面的扣子。
“要是你能在錯望星那種地方活下來,那這世界就和公園一樣輕鬆了,”我安慰道。
“我還沒完全活過錯望星,”他冷笑了一下。“冷天氣讓我的胸口很難受,連呼吸都困難。”
“你會活下來的,”我動了感情。“我們就擅長這個。”
“或許吧,”他承認,但看起來還沒有完全相信。“我們全都死光也就是時間問題了。如果天氣沒弄死我,可能獸人會。我們又能撐多久呢?”
“只要我們想,就一定能活下去,”我充滿激情地抓住他的肩膀。“聽著,我的信條就是放棄的話一切就全完了。每個人都需要點讓自己走下去的東西。對我來說,那是上校。每次我看到他我就向自己保證,我不會讓他把我給弄死。我不會讓他如願。至少到現在這招都管用。”
“你相信他會給我們贖罪的機會?”弗蘭克好像找回了希望。
“我怎麼相信的沒屁用,”我聳聳肩。“重要的是你是怎麼相信的。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林斯格覺得如果他能活下來他就可以重新獲得爵位對他的政敵復仇。克羅寧瘋了,但他現在覺得自己是帝皇之聲,這能讓他撐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條。那些死掉的人就是信念還不夠。如果你想為自己的靈魂而戰,這也沒問題。”
“媽的,你要把我給燙熟了!”伽柏對控制水溫的男孩叫到。蒸汽從巨大的池子裡升騰而出,在牆上的藍燈條上重新凝結成水。他直起身子,小心地只把自己的腳伸進了水裡。
“可別整涼嘍,小子,”曾經的風暴兵保羅反對道。“這鬼天氣把我的心都凍瓷實了,可得好好暖和暖和!”
“小心你的鉤子,別生鏽了,”伽柏反唇相譏,慢慢地重新鑽回浴池裡。
“半輩子沒洗過這麼好的澡了,”我對他們說,伸手拿了一瓶清潔劑。“這個銨什麼什麼的一定不便宜,克拉米爾上的人活得還挺滋潤。”
“我聽說機械教的人為了那玩意兒能把胳膊腿兒給交出去,”保羅同意到,更加往水裡滑進去,一直沒到下巴。“想想外面這麼冷,燒這麼多水要用多少能源。”
“讓讓,給個傷病員讓位兒!”弗蘭克喊著,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不想讓光著的腳踩到冰涼的地磚。他是對的,他看起來真的很狼狽,那曾經壯碩的身體現在只剩下皮包骨頭。他的肌肉還是很強壯,但一點肉都沒了。他把一根腳趾往水裡探了探,然後嘶叫著抽了回去,讓大家都哈哈大笑。
“您嬌貴的身子受不住啦?”保羅笑道,往中士身上潑著水。弗蘭克把一隻腳踩在保羅頭頂壓到水下。在他重新探出頭,咳嗽叫罵的時候,弗蘭克跳到了他旁邊。
“哎呦呦呦,”他咬著嘴唇哼著。“真他媽的燙!”
“你會適應的!”我對他說,把柔順劑倒進我頭頂的那叢雞窩一樣的頭髮裡。
“別忘了把耳朵後面也給洗乾淨,”伽柏咯咯笑著,從我手裡拿走清潔劑,他的動作蕩起水波濺到地上。遠處傳來有人進來的聲音,是克羅寧小心地走過被水弄滑的地磚。
“帝皇的心中為所有虔誠的信徒都留有一席之地,”他對我們說,等在浴池邊上,小心地看進池子裡。
“這意思是給他讓開,最後機會者們,”我告訴他們,把保羅推到一邊,在右手邊空出一個位置。克羅寧深吸一口氣然後踏了進來;這個消瘦的人濺出一陣水花完全沒入水中。幾秒鐘以後他重新出現,臉上綻開了我見過最燦爛的一個笑。
“在這裡待多少天我都願意,”弗蘭克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池邊上。“要是克拉米爾人(Kragmeerans)去山頂巡邏後能有這待遇,我也想加入。”
“我覺得他們是叫克拉米提人(Kragmeerities),”伽柏糾正了他,把清潔劑扔給保羅。
“克拉米爾人,克拉米提人,我無所謂,”弗蘭克慵懶地回了一句。
“而且我覺得這種驚喜在走過十幾次早間巡視後就全沒了,”前牧師繼續說道。“我碰到一個長距離偵查隊的中士。就連經驗最老到的人也很容易死。霜凍,隱形地縫,冰熊,外面有數不清的東西能要了人的命。”
“這裡肯定不會比錯望星更危險了,”我提醒著他們。“那才叫是實打實的鬼門關。”
“沒錯,”弗蘭克同意道。他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希望能忘記那個死亡世界。
“出現一道明亮的光,帝皇的美得盡在其中,”克羅寧插了一句,追著一塊從他細細的手指間滑開的肥皂。
“啊?那是什麼意思?”保羅問。我們一起聳聳肩,蕩起更多漣漪,克羅寧看向周圍,眉毛因深思緊皺著。
“永夜的廣場上狂歡不止,因為黑暗已經過去,光明已然迴歸,”他說了另一句。他在看到我們搖頭的時候沮喪地嘆了口氣。
“試試索爾的文章,”伽柏提議道。“我研究過那些。還在大書集(Magnamina Liber)上發佈過一篇論文呢。”
“我一直覺得索爾的經文很無聊,”保羅說,把空了的清潔劑瓶子扔到身後的地上。“還是來句大遠征時期那種激動人心的詩歌吧。”
“你要是敢唱一個字,我現在就把你淹死,”弗蘭克笑道。我們都在船上領教過保羅“美妙”的嚎叫。
“阿!”克羅寧突然叫了一聲,像一個蒼蒼老矣的學者終於發現永葆青春魅力的秘方一樣激動地舉起一根手指。“眾人聚攏到索爾身邊,在崇敬中紛紛跪地。他們明白一切苦難都以過去,唯有充滿帝皇恩典的未來長存!”
“索爾 五-六-八,”伽柏告訴我們,咬著嘴唇想著。“那段講的是聖賽巴克的人們是如何活過恐怖的血腥統治。”
“一切都會好的!”弗蘭克突然叫到,睜開眼睛看向克羅寧。“你有好預感對不對?”
克羅寧又燦爛地笑了一下點點頭,他消瘦的臉在水上不停起伏。
“讓人開心,”保羅說。“上次克羅寧有好預感的時候還是在哈里法克斯。我在那以後就和莫拉格 來普汀睡一鋪了。”
“你是說來普汀中尉?原來你當上中士這麼快是用了這種手段,你這狗東西!”伽柏說,臉上是一種童貞不復的表情。我在保羅展開講他的征服故事的時候把頭埋進水裡洗著。我已經聽過這些了。我們的所有故事我們都聽過了,但我們還是在聽,或者再聽一遍。一起過了兩年半,我們基本上對對方都知根知底了。基本上已經沒什麼好講的新東西了。
“媽的!”我起身時聽到波立維茨罵了一句。他在池子的另一邊努力地擦洗著。“我就知道沒用。”
“什麼沒用?”保羅問,遊過差不多三米的距離來到他旁邊。
“想試試這些清潔劑能不能把刺青給抹掉,”波立維茨說,把肩膀露出水面,露出被擦紅的上臂。他說的是我們在“應召入伍”的時候被刺上的刑罰軍團標記。
“沒有東西能把它去掉,”保羅對我們說。“可能只有蠕蟲能給咬掉。凱奇最清楚了,看看他的刺青發生了什麼,”他加了一句,游回來用鉤子把我的右臂拉起來。我的刺青現在已經幾乎看不見了,那地方有一片擦過的靈族撕裂槍留下的傷痕。
“你們還記得‘暴脾氣’嗎?”我問他們,他們都點點頭。“還記得他為了擺脫它用自己的刺刀挑掉了三指寬的肉嗎?”
“沒錯兒!”保羅喊了起來。“那混蛋好幾個星期都沒止住血,最後他們還是在另一隻手上又刺了一個,上校還告訴他如果這個也被挖掉,下一個就該到他臉上嘍!”
“還不如說刺在他的襠下呢,”波立維茨大笑起來。“他可不敢往那裡動刀!”
“但他還是被感染害死了,”伽柏說完了暴脾氣的悲傷故事。“這就是不換繃帶的下場。”
“這就是保持衛生的重要性,”我像個嚴肅的導師對他們說。然後我抓起一張浮在水上的溼布扔向弗蘭克,直接矇住了他的臉。弗蘭克把它扔了回來,然後克羅寧潛到水下抓住我的腿把我拉下去,隨後的一切都在其他人撲上來的時候陷入混亂的水花之中。
在我們往山裡更深處走去的時候,天氣竟然變得更糟了,簡直不敢相信。有時的風力大到讓我站著的只有齊腰深的積雪。現在的前進變得非常緩慢,因為我們好像在爬上一道山坡。距離獸人到達需要我們防守的關卡大約還有五天,而我們要在這段時間裡走過四十五公里。還不止如此,我們必須自己帶著全部的紮營用品。五六隻犁腳獸拉著最重的裝備,但其他的東西都得我們揹著。我從未感到過如此從徹底的疲勞。之前的兩個晚上我幾乎是鑽進睡袋的瞬間就睡著了。至少我們能得到些新鮮的食物,烤的雪牛肉,克拉米爾穀物這種東西。它們都營養豐富。就算是上校也知道每天一碗蛋白質糊是不能在這種環境裡支撐下去的。
最糟糕的是一直被打斷的節奏。你可以走上一兩個小時,讓自己的注意從所有這些艱難中游離開來,不去注意刺骨的寒冷和脊樑雙腿後永不停止的痠痛。但然後你又得爬上一座小山,或者雪在腳下變軟滑開,又或者你差點踩進裂縫裡,這些都會把你的節奏全部打亂,又要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重新進入那種舒適的麻木狀態。
通信系統被屏蔽這件事也一直縈繞在我的腦子裡。我在走的時候一直都在想著這件事。和基地或者下一個山谷裡的軍隊都沒有任何通訊。我們完全被孤立了。我們走在這裡就是為了戰鬥然後去死。沒人指望我們能回去,他們只希望我們的命能拖慢獸人一兩天,好讓他們搭建更多路障,從其他基地抽調更多士兵。我們就是添油的。讓獸人能被拖慢一小會兒,或許被困住一會兒,然後就完了。只有帝皇知道克羅寧為什麼會那麼高興。那場熱水澡好像已經是千年以前,但實際上只過去了三天。
在我看來,克拉米爾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基地裡的世界。精緻,文明,溫暖。然後就是地表上的世界,大雪在冰原上扭轉蛇行,暴風雪能直接把人的皮膚吹掉,和戰鬥坦克一樣大小的捕食者為了屈指可數的食物互相爭鬥。一個星球,兩個世界。而我們又必須待在那個不好的世界裡。
我在過去幾天裡一直都在仔細觀念上校,他好像變了。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急躁,比起他通常的那種毫不關心的衝勁更激烈地催促我們前進。到克拉米爾的這一整件事看起來都讓他焦慮,這也讓我感到不安。如果有什麼事能讓上校不安,那我就應該非常非常小心了。不過,估計我們也無能為力,所以我儘可能地不讓自己過分焦慮。問題是,進軍讓我有太多的時間思考,而一般這種時候我就會開始消沉。我不喜歡思考未來,因為我從不知道我會不會有未來。畢竟我連現在都不好過。
布拉克頓今天死了。這個傻子從自己的帳篷裡溜出去想要逃跑。他一開始還跑錯了方向,更深入了荒野。我們在前進幾小時後找到了他的屍體。他從一道窄縫裡滑了下去,尖利的冰錐把他的外套全撕爛了。他的屍體就躺在幾米深的地方凍實了,那張血液都被凍硬的臉看上去無比悽慘。伽柏說他在死之前一定失去意識了。
又是漫長一天的結尾。這漫長不只是因為身體的勞累,這裡的一天真的很長。它差不多有船上日夜交替的泰拉日的半天那麼長,整整十二個小時;中間真的沒有機會停下吃飯或者什麼的,因為只要一停下來,要重新動起來就太難了。我的腳上已經起了眼球大小的包了,波立維茨已經做好丟掉一兩個腳趾頭的準備了。我讓他去和克拉米爾嚮導說說這件事兒,看看他們能不能給他換雙更好的靴子什麼的。他們讓他在鞋裡塞點犁腳獸的糞來禦寒。保羅覺得他們是在開玩笑,但我明天打算試試有沒有用。如果這讓我多一些優勢,多一份能在這個地方活下來的機會,我就會做。
自尊,自傲糾纏在一起,有些人會弄不清界線在哪裡。對我來說,這兩者的區別就在於做一些你不想做但必須做的事情,或者拒絕參與所有不樂意的事兒。我不會讓任何人對我說我一無是處,就算我是個罪犯。但我還是為了保暖往靴子裡塞屎。那是自尊,不是自傲。
克拉米爾山間的星星看起來很遙遠,甚至有點泛藍。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冷的,就連光也是。我轉身看向其他人紮起三頂防風帳篷——用長長的加厚動物皮搭成的穹頂形結構,設計的重點是讓風吹過它們而不是把它們吹倒。所有事情都得在裡面完成,做飯,清潔。甚至是排洩,這讓所有人都不太開心,因為雪牛肉的營養還挺豐富的,明白我的意思吧。不過這也比在外面凍掉屁股強。
在營地建立起來以後,我讓伽柏把爐子支起來。我們幾個人縮在低矮的帳篷裡儘可能地靠近爐火,想要獲得任何一絲溫暖。其他人直接鑽進了睡袋。就像克拉米爾上的所有東西一樣,爐子是依據它們對環境的適應力而設計的,用的熱源是一塊電熱板,而不是可能會點燃帳篷的明火。它的紅光是唯一的光源,在晃動的牆壁上打出紅色的影子,前一刻還讓整座帳篷看起來溫暖舒適,下一秒就變成了血腥的地獄景象。我儘可能地只去注意溫馨的那一面。
“我不知道上次這麼冷是什麼時候了,”保羅喃喃道,他完好的那隻手在伽柏拆開軍糧袋的時候捂在電熱板上。
“你一定記得,”波立維茨說,把兜帽拉下來露出扁平的臉頰和寬大的鼻子,是梅爾米甸人(Myrmidian ancestry)的標誌性長相。“是你和伽柏的妹妹睡覺的時候!”
“我沒有妹妹,”伽柏隨口答應了一句,從鞍袋裡拿出一塊和我前臂大小的肉,用袖子拍打著。
“他們在國教裡把你的幽默感給沒收了嗎?”波立維茨問,擠過我身邊去幫伽柏準備食物。
“哼?不,他們直接把那種東西給剔除掉了,”伽柏真誠地回答。“保持人類靈魂的純潔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想也是,”波立維茨承認道,又拉出一塊肉拍在爐子上。
“不過還是沒有用捐款和贖罪券中飽私囊重要,”伽柏陰暗地加了一句。
“停停停!”我在任何人能繼續說下去前喊道。“我們能說些其他的事嗎?阻止你們為了宗教互相殘殺太累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只剩下風聲和食物在爐子上的滋滋聲。帳篷上下舞動,狂風撩動著繩索,發出毫無音調的聲響。我聽見另一個帳篷裡傳來笑聲,那裡是弗蘭克負責。上校獨自一人,和往常一樣保持著距離。曾經還有傳說他會練習自殺的辦法,讓自己不被活捉。我猜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法在這種安靜的時候讓自己有些事兒做。好吧,如果獸人抓到了他,他只需要把衣服脫光,不出幾分鐘就能凍成冰棍兒了。燒烤雪牛肉的濃厚氣味充滿了帳篷,讓我想起了我的肚子空空如也。有個人的肚子叫了起來,看來不止我一個。
“我有個妹妹,”保羅突然說。
“哦,是嗎?”我問,想要帶出些輕鬆的話題。
“別,我認真的,”他對我們說。“她曾經,我希望她現在也是,醫療修女會的一員。”
“照顧傷兵的?”伽柏問。
“沒錯兒,”保羅說。“我上次聽說她的消息還是在不幸地被那次雙倍時長的徵召令挑中以前,她當時在馬庫拉格附近的一個戰地醫院。”
“不管你怎麼看軍務部和他們的什一稅,他們還是有用的,”波立維茨說。
“你是指什麼方面?”伽柏問,這個提問中還有著指控的意味。
“你看,”梅爾米甸人解釋說,放下一袋穀物,“他們建立了忠嗣學院。從那裡出來的有修女,政委,風暴兵,書記官和種種此類。這就讓他們有點用處了。”
“為信仰堅定之人的獎賞始終豐富,”克羅寧指出,這是我今天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他在這幾天說的話越來越少了,我覺得他越來越孤單了,沒法和我們好好交流。這個巨大,荒涼的世界對他並不友好,在這種狂暴的氣候條件之下一個人很容易感到自己孤身一人,毫無用處。我也開始感覺到了一陣悲傷的情緒湧了上來,沮喪和疲勞也隨之而來。
“看看我們的獎賞,”伽柏說,“就換來了這位保羅!”
“看來你還是會說笑話的嘛!”波立維茨大笑道,所有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給我閉嘴,還有把那些肉排給翻翻面,我可不想吃焦的!”保羅喊道,又讓大家笑了一陣。
“不知道弗蘭克有沒有吧林斯格給幹掉?”我在伽柏忙著分發食物的時候隨意地猜測到。
“那你還幹嘛把他們放到一起?”躺在帳篷另一邊的凱爾坐起來問。
“你們不明白嗎?”我說,突然感到了痛苦,被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悽慘的死亡就在不遠處等著。“和我們在這裡的原因一樣——折磨對靈魂有好處。”
我們已經在這片被帝皇遺棄的山裡等了獸人兩天了。在這兩天裡,我們就這麼坐著,吹著刺骨的冷風,淋著冰涼的大雪。我們駐紮的地方就在雲層下面,有的時候雲飄下來,連面前的手都看不到。這裡的空氣也很稀薄,讓人生病眩暈,低氣壓讓身體一刻不停地排出氣體。這在一開始還能讓人笑笑,但之後就只剩下不適了。有些人已經因為環境死掉了,僅僅因為高海拔丟掉了性命。
唯一進入平原的路徑就是翻過山谷,至少嚮導是這麼說的。曾經有幾個勇敢的人想要探尋從北邊或者西邊走的路,但沒有一個人回來。我們安裝了些炸藥好往綠皮頭上砸許多雪和石頭,但我覺得那隻會更加引起他們的注意。我希望這些克拉米爾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可不想被這些掉下來的東西砸中。
現在我們到了這裡,你可能會天真地覺得困難的事情已經結束了,但才不是這樣。我們一直都忙著在冰裡挖戰壕。如果你還以為雪是軟的,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裡的東西已經被幾個世紀的時間壓實了,我發誓它們比石頭還硬。我們只能把戰壕挖到差不多一米半深。而且,那些必須穿著的厚手套讓我們很難抓住稿子或者鐵鍬,波立維茨在今天早上差點把他自己的腳給剷掉了。太陽混著水汽的光就在雲上,而一瞬間雪好像停了。好吧,相對來說是這樣——只不過從之前的那種橫著吹的暴風雪變成了垂直落下的大雪塊。
“風向轉到南邊了,”一個叫艾庫爾的嚮導在我問他這平靜下來的天氣時對我說。“但這實際上是壞消息。”
“為什麼?”我問,想要在真的遇到以前瞭解最壞的情況。他看向南方,露出灰白色皮毛大衣下稜角分明的鼻子和臉型。和其他克拉米爾人一樣,他的臉也飽經風霜,黑色的眼睛好像在回憶什麼似的看向遠方。他扭回頭,那雙眼睛慢慢地打量了我一番,那對頰骨彷彿是由刻刀鑿成。
“山谷裡有種風洞效應會加強風暴,”他最後回答到,彎下腰在雪裡用手指畫出一個螺旋形。“它會不停堆積堆積,然後一下子全從山頂上吹下來。我們把這種情況叫做帝皇之怒。有點造作,但你應該能明白這意思。”
“要是被吹到了肯定不好受,”我幫他說完了話。
“別不信我,我以前見過有人直接被吹到了離地三十米高的地方,”他害怕地搖了一下頭。
我們站在那裡看著山口裡之字形的戰壕。我們佔據了山谷西側比較平緩的一面。其他的刑罰軍團被分成了兩組,分別構建起兩道防線。計劃是讓獸人衝擊第一道防線,而在他們崩潰的時候還活著的守軍就能撤退加強第二道防線。我覺得在東邊佈防會更好,那裡的地勢更加險峻,能拖慢獸人的進攻。不過上校觀察了整體的地形後指出有差不多一公里長的掩體,讓在東坡上的單位不能瞄準谷底。獸人只需要衝過一公里的火力覆蓋區域,然後就能被掩體保護地安安全全。再然後他們就會脫出射程。但話是這麼說,我以前和打過獸人,我不覺得它們會放棄和六千個向他們開槍的士兵打一架的機會。它們的頭腦就是這樣運作的——它們就是群野蠻的畜生,沒有多少頭腦,只有永不停歇的對戰爭和殺戮的慾望。帝皇在上,大自然把它們造成了完全為戰爭而生的樣子。和我之前說過的一樣,開槍打它們,用刺刀刺它們,用刀砍它們,這些都不能把它們弄死。
我看到有個人頂著雪走了上來,並輕鬆認出了那是上校。我看著他走過積雪,在路真的很難走的時候用手扶著石頭保持平衡。他爬上我們站著的架子站了一會兒,恢復著呼吸,看向下面的工事。
“你能給我多少預警?”他問艾庫爾,看向旁邊的嚮導。
“取決於獸人移動的速度,長官,”他聳了聳肩。“一隻犁腳獸能在幾小時裡巡視一圈,如果假設雲層不散的話,那麼大的一股力量應該在十公里開外就能看到。”
“那差不多是五到六個小時?”上校確認到,嚮導點點頭。“你怎麼在這裡,凱奇?”他突然問了一句。
“我在檢查戰壕的佈局,長官,”我馬上回答。這是事實。我和艾庫爾費盡力氣爬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能更好地看清地勢。
“你該不會是想逃跑吧,中尉?”他陰測測地說。
“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我沒忍住回答道。“去和獸人過日子?”
“你的判斷是什麼,中尉?”上校問,謝天謝地他這次沒有深究我的越界。
“我們需要加長前方戰壕的左翼,”我告訴他,向那個方向揮揮手。“它們應該要和第二級位置重疊幾百米。”
“你是怎麼學到這些軍事理論的?”他低聲問到,徑直看著我。
“因為在哈里法克斯上的索尼加城堡,您就帶著我們毫無希望地衝進了這樣的一個工事,長官,”我指出,儘量不讓我的聲音裡染上不快。
“我記得,”他對我說。“當時有一片很致命的交叉火力。”
“沒錯,長官,”我同意到,保持著語調平靜。當時有三百八十個活生生的人被那片交叉火力給殺掉了,你個混賬殺人犯,我在腦子裡加上了這句。
“我會和格里維斯上校說明延長戰壕的事,”他點一下頭。“謝謝你,中尉。”
我想著格里維斯,那個指揮其他刑罰軍團的人,艱難地爬下山坡。他身形壯碩,比我略矮几釐米,但那寬闊的胸膛和肩膀能讓歐格林相形見絀。他總是在罵他手下的人,對他們大聲喊著髒話,咒罵著他們不潔的靈魂。他甚至還帶著幾個獄卒——法務部的那些喜歡亂揮電擊錘的惡霸。和最後機會者不一樣,在這片荒涼山上的其他人都是平民,被法官或者裁判長判到刑罰軍團裡服役一段時間就能脫身。
他們的指揮官和我們的真是大相徑庭。我從沒有見過謝法先出手打過人。敢打他的在這幾年裡有過幾個,然後那幾個人最後都從嘴裡吐出牙齒了,我能作擔保。他討厭我們這種罪犯,但好像並不憎恨我們本人。格里維斯和他完全不一樣,他很喜歡把自己手下的缺陷和不足廣而告之。如果要我總結,這完全是不同的行為邏輯。格里維斯手下的倒黴蛋兒只需要活過一段時間就能離開,所以他要讓他們在這段時間裡儘可能地把能受的罪都受了。但是謝法,他認為自己有些更崇高的使命。他不會審判我們,他把這件事交給帝皇。當然,要讓我們見到帝皇就得把我們弄死。這就像是比較錯望星和克拉米爾。一個很明顯是個死亡陷阱,到處都可能直接置人於死地。另一個更沉穩,慢慢地在幾千次對力量和耐力的考驗裡把生命抽乾。當然兩個世界都一樣致命。
“多蘭之母啊,”保羅坐在戰壕邊上罵道。“它們有好幾千人。”
我爬上戰壕邊緣站到他旁邊。空氣已經清澈不少,這是南方正在堆積的帝皇之怒的預兆,我看到了他在說的東西。在南方兩公里外的山谷入口,一大群獸人正在往我們衝來。它們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組織形式,只是一大群綠色的惡魔慢慢地走過積雪。在獸群裡還有幾輛坦克,我們把它們叫戰鬥破車(battlewagon)。在現在這個距離還看不出什麼細節;只有白色雪原裡的一片黑色。
只有一公里了,我看出了獸人裡的鐵罐的形狀。這些行走的戰爭機械有兩三個人這麼高,上面裝著各種長槍短炮和近身打鬥用的刀子,鋸子和拳頭。山谷兩邊開始迴盪起它們靠近時發出的噪音。那就像是一陣悶雷,低沉的戰吼和嚎叫全都融合成一種單調的巨響。它們靠的更近了,我看到它們大部分都穿著黑色的皮毛,舉著黑白格的旗幟,它們的載具上也畫著一樣的圖案,油煙從吵鬧的引擎裡噴出,讓場面更加混亂。
獸人並不蠢:它們看到了戰壕,整隻軍隊開始慢慢地在山坡上集合,在一個對角方向靠了過來,讓坡度的影響變小。第一道防線在距離八百米的時候釋放了他們最重型的武器,自動炮的轟鳴迴盪在山谷中間。我在距離他們三百米後的戰壕裡也看到了明亮的炮火。作為回應,獸人開始唱起了一首低沉的戰歌,在它們靠近的時候越來越響,然後又被重爆彈和激光炮的聲響淹沒。
“哇-歐克!哇-歐克!哇-歐克!哇-歐克!哇-歐克!哇-歐克!”它們對我們吼道,山壁把它們的戰吼反射回來,變得越來越快,綠皮已經靠近到可以開始衝鋒了。
一陣沉悶的爆炸聲也隨之傳來。大量的雪從獸人的頭頂噴出。一片雪崩噴出,山坡開始往異形身上倒去,白色的浪潮裡還裹挾著碎石,山間長著的樹木直接被齊根拔起,速度還在不停加快。獸人驚恐的喊聲被上萬噸的積雪和碎石淹沒,整片山坡都變成了死亡陷阱。
獸人的前進立刻就被打斷,整隻軍隊散開想要躲開落下的積雪。大地劇烈震動,就好像是受到了轟炸,我緊張地看了一眼坡頂,確定這些效果並沒有超出預料。我必須承認我在看到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放鬆地嘆了口氣,山頂上的冰層一動不動。艾庫爾和他的斥候做的很好。前方戰壕裡的槍手在雪崩落到獸人頭上時也沒有停止開火。上一秒還在散開的獸人大群下一刻就只剩下了一片白色,中間裝點著被拋到空中的獸人和車輛,隨後又被完全吞沒。
第二波雪崩現在也落了下去,給獸人帶去了更多死亡。格里維斯的人開始慶祝,他們喜悅的吶喊取代了山崩的巨響。。我注意到沒有一個最後機會者在慶祝,他們全都表情認真地看著谷底。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這麼一次小小的雪崩肯定不能把獸人殺光。最後機會者面對的事兒從來就不會這麼輕鬆。這完全沒錯,在飛舞的雪花散開以後,我看到還有一大部分的獸人軍隊依然完好。雖然現在暈頭轉向,但只要恢復神智還是能輕易衝破我們的防線。而現在它們一定更加好戰,想要拉平兩邊的傷亡比例。
在前面的戰壕裡,格里維斯讓他手下的可憐人繼續對獸人發起猛攻,絲毫沒有留給它們喘息的機會。這是個好戰術,但我還是覺得格里維斯只是想要繼續對刑事犯大喊大叫。一陣明亮的橙色火光在獸人中心爆開,一輛鐵罐的燃料被激光炮打中了。還有幾架鐵罐和破車活過了雪崩,但是格里維斯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他的手下,激光炮和自動炮把它們全都打成了冒著煙的廢鐵。
在獸人重新開始衝上山坡的時候,我想到了一件怪事。載具是需要燃料的,而這片冰原上幾乎沒有。克拉米爾人那些裝著雪橇的奇美拉每三輛裡都有一輛被改造成了在長距離任務裡使用的燃料補給車,那麼獸人應該也會需要某種後勤載具。不只是燃料,還有運送彈藥和食物的需要。這樣一隻勢力微小的軍隊應該很難攻下哪怕一座克拉米爾基地,更別提它們已經毀滅了三座。而且從那三座基地裡最近的一個到這片山地也要穿過綿延八百里的冰原。就算它們把被毀的基地裡的所有東西都掏乾淨,它們也得有辦法搬動它們。獸人的掠奪能力很高,它們能把幾乎所有東西都給弄到手,我還有點期待它們會坐著搶到的改造奇美拉出場。儘管它們很強韌,這幾千個獸人沒有後勤能活這麼久完全不合理。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種現象,但我開始感到了不安。我想對上校報告,但我沒有答案,我也能確定他也看出來了。
獸人靠的更近了,激光槍的齊射也加入了重武器的火力。綠皮開始回擊,黑壓壓的人群裡閃出槍火,然後它們跑了起來。它們又一次喊起了那句戰吼,比剛才更快更響。激光槍的火力現在已經沒有停歇;格里維斯已經命令手下隨意開火而非齊射。獸人一排排地倒在雪地上,但剩下的還在往前衝,如同一股活著的獸潮衝上了山坡。
“他們守不住的,”保羅在我旁邊說,他開始給自己的激光槍電池充能。
“還有希望,”我說,繼續盯著前線。獸人像一陣風暴一樣衝向格里維斯的士兵,那些訓練不足的刑事犯士兵在獸人對近戰的天生慾望中根本不堪一擊。
“把他們撤回來,”我聽到保羅不停地重複著。“在太遲之前把他們都撤回來!”
我明白保羅的意思,獸人已經開始湧進了戰壕。如果格里維斯現在下令撤退,我們能給他們提供足以擊退獸人的掩護火力。如果他再不退,他們就全都會被捲進近戰裡,我們沒法分辨敵我。
“快啊,你個笨蛋!”保羅吼著站了起來。
我還以為一根筋的格里維斯要戰到最後一人,把他的罪犯和他一起帶進地獄。但然後前方戰壕的左翼出現了男男女女的身影,在獸人能通過戰壕前逃了出來。我猜格里維斯自保的直覺一定起效了。我看到他催促著他的士兵,揮著手跑過積雪。
“掩護火力!”戰壕前方傳來了命令。保羅開始向右側開火,瞄準著幾個從戰壕裡跑出來追著格里維斯士兵的獸人。重爆彈有節奏的吼叫聲和激光槍的槍聲合到一處,獸人人群中被撕開了一個洞。
格里維斯帶著他的人到了我們的左邊。我們位於第二道戰壕的右側,他們還有大約五百個人,是第一道戰壕防禦力量的一半呢。獸人沒有停下鞏固前方戰壕的位置;它們衝過工事繼續往我們這裡跑。我拔出激光手槍開始開火——獸人靠的太緊了,就算在這麼遠的距離用手槍我都不會射失。綠皮開始散開,想要用更寬的戰線發起攻擊,還有一些繞到了左邊想要包圍過來。
回擊火力濺起一片積雪,保羅和我趕緊躲回了戰壕裡。獸人現在組成了一條細長的線,前方的人數更多,但左右兩邊都有了人。
“準備近身戰!”戰壕裡響起了命令的吼聲。
“我們守不住戰壕的,”我聽到謝法在我身旁說。
“長官?”我轉身看向他。
“一對一的話,這些人打不過獸人,”他快速地解釋道。“一旦獸人衝進戰壕,我們的數量優勢就沒有用了。但它們也很難再出去。”
“反攻,長官?”我提議道,看出了上校的心思,無比恐懼地想到要和那些兇殘的異形面對面,但其他方法比這還希望渺茫。“在開闊地上消滅它們?”
“傳令準備出擊,”上校往戰壕左側吼道。片刻之後他抓住了戰壕邊上的梯子爬了出去。我跟上了他,感覺到梯子在其他人一起往前的振動。
獸人和士兵互相交換火力,周圍全是尖叫和吼聲。我們和獸人大約有五十米,全速朝它們衝了過去,人們在積雪裡步履維艱,綠皮也遇到了一樣的問題。我又開始用激光手槍開火,沮喪地看到能量光束擊中目標但並沒造成多大的效果。它們在靠近的時候不停吼著那些粗野的吼聲,在子彈和激光的破空聲中又加上了一層聲波。風向突然轉變,把它們的臭氣吹了過來,我乾嘔了一下,努力淌過積雪。那是混合了死亡和不經洗刷的屍體的氣味,噁心至極。
我們更加靠近,我看到獸人拿著許多粗糙的槍械和可怕的近戰武器。點點槍火從獸群裡閃出,鍾情於劈開血肉的刀鋒上泛出銀光。我挑了一個作為目標,在距離二十米的時候拔出了腰間的刀。那個獸人大體穿著黑色衣服,一些凌亂的毛做成了個馬甲的樣子,白色的格子畫在它寬闊的肩膀上,胸口還掛著一塊被曾經爭鬥打扁的金屬板。我不安地注意到有兩顆人頭掛在他的腰帶上,鉤子從他們毫無生機的眼睛裡扎進去固定。異形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它的紅眼睛蠻橫地瞪著靠近的我們。我忽略其他的一切把注意全集中在那個獸人身上,注意到了它皮毛下的肌肉經絡,左臉頰上歪歪扭扭的傷疤。它皮革般的皮膚是深綠色,上面全是傷疤和疹子,很明顯抗住了能殺死人類的寒冷。它張開嘴喊著什麼,露出滿嘴的黃牙——那些牙一口就能咬碎骨頭。
在距離五米遠的時候它舉起一把巨大的手槍開火,但打到了我的頭左側至少半米的地方。它的右手裡拿著一把切肉刀一樣的武器,刀鋒足有一米長。它把刀往後拉開揮向我的胸口,但我往左邊躲開,腳在雪上打了滑。我揮出自己的刀但獸人輕鬆地用一隻強壯的手臂盪開攻擊,同時又用砍刀劈了下來。我又一次躲往一邊,但這次不夠快,刀子把大衣左手上的布撕開了一條。冰冷的空氣圍上我的手臂,那些暴露出來的地方立馬長滿了雞皮疙瘩,但這些在我把手槍指向它的臉時都不重要。它俯身躲避射擊,直接撞到了我往上舉著的刀子,刀尖深深插進它的下巴里。我用盡全力扭動刀刃,幾乎是黑色的濃稠血液濺到了白雪和我的腿上。
我往後退開,另一隻獸人衝了過來,兩把刀在冷光裡閃爍。我手槍射出的激光束徑直擊中它的左眼,然後從腦後穿出,它直接倒在了地上。
保羅用他的鉤子擋開另一個獸人,用鉤尖劃開它的肚子,又在它揮著鑲滿利刃的拳頭時往後跳開。我反手握著刀扎進獸人的脖子,感覺到它在脊骨上被彈開,扯出一大塊頭下的肉。獸人回手把我打到地上,然後吼叫著轉過來,血液從那塊傷口裡噴著。它踢出一腳,一隻鑲著金屬的靴子踢在我的大腿上,幾乎踢碎了骨頭。保羅的鉤子揮了起來,伸進獸人的嘴裡把它的臉撕開了。綠皮吐著血液和碎牙轉向保羅,但他的下一擊打中了鼻子,從鼻孔裡扎進臉和腦子。這獸人在倒地時不停抽搐,但我們兩人忙著檢查周圍戰鬥的情況,再沒有看它一眼。大部分獸人已經被反攻打散,在往另一座戰壕撤退。還在反抗的幾個已經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消滅了。幾百個綠皮和更多人類的屍體凌亂不堪地倒在地上,白雪被鮮血染紅。斷裂的四肢和無頭的屍體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堆到了齊腰高。
“被個簡單的把戲幹掉了,”保羅在我描述和第一個獸人的戰鬥時說。我們和其他人一起癱倒在戰壕裡。“我還以為獸人不會蠢到被這麼直接的假動作給騙到呢。”
“這可是他媽的最老的手段了,”波立維茨插了一句,用雪擦著他的刺刀。
“對,最簡單的把戲……”我喃喃自語,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開始在腦中成形。我向四周尋找上校,看到他在戰壕更深處,和格里維斯和艾庫爾說話。我推開疲勞的士兵,在穿過傷兵時閉上耳朵,不去聽他們哀嚎。
“長官!”我在上校想要走開時叫住了他。
“什麼事,凱奇?”他立馬轉過來問到。
“我覺得我們被耍了,長官,”我快速地告訴他,回頭看著獸人的動向。
“被耍了?”格里維斯在上校身後說,他的臉上滿是不相信的表情。“你是什麼意思?”
“這次攻擊是假動作,是佯攻,”我急忙解釋道,揮著手想要表達我突然間感覺到的緊張。“我現在想通了。它們是藉著主軍隊的支援穿過了平原,然後兩隊分開了。”
“這是什麼胡話?”格里維斯質問道。“給我滾回去。”
“等等,上校,”艾庫爾走到上校身邊,仔細地盯著我。“什麼佯攻,凱奇?”
“這不是獸人的主力部隊,這是為了把我們控制在這裡讓大部隊繞過去,”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快速講完這些話,頭腦裡飛快考慮著現在的情況。
“你可能是對的,”上校點了一下頭。“這支軍隊和報告裡說的相差甚遠。我覺得它們可能只是前哨。”
“它們還能去哪裡呢?”格里維斯輕蔑地說。“艾庫爾說過沒人能活著從另外的路離開。”
“是這樣,長官,”艾庫爾同意到,“但中尉說的也有道理。我們不是在和人戰鬥。獸人有可能找到另一條路前往五號基地,完全繞過這個山谷。”
“那我們能做什麼?我們的命令是把守這座山口,”格里維斯笨拙地說。“而且凱奇也有可能是錯的。”
“但還是有可能,”上校回答,眼睛在思考的時候眯了起來。“你和你的軍團繼續守住這座山口。失去我部隊的力量並不會對你們造成什麼影響。我們必須去五號基地警告他們。”
想到返回五號基地,我的希望升了起來。在圍城裡活下來可比在公開戰場上容易多了。而且我們能在室內,遠離這些可惡的寒冷和冰雪。
“我的那些騎兵人數更少,能走地更快,”艾庫爾把我的希望甩在了地上。“我們也對地形更加熟悉。”
“讓你和你的偵察兵去找獸人的主力部隊不是更好嗎?”我快速地思考著,盡力讓聲音裡不漏出絕望。
“它們又衝上來啦!”一個看守從前方喊道。
“我們現在出發!”上校語氣強硬地說。“把能帶上的全帶上,凱奇,讓人到這裡集合。”
五分鐘之後還活著的最後機會者聚到了我身邊,把我們能找到的東西裝上幾隻犁腳獸雪橇上。風又吹起來了,把雪捲起,而在呼嘯的風聲裡還能聽到自動炮的轟鳴和激光槍的聲響,格里維斯和他的士兵在試圖擊退從第一道戰壕衝過來的獸人。上校從雪中走了出來。
“你們準備好了嗎?”他問,回頭看向幾十米外的戰壕。獸人射失的流彈飛濺過來,但沒到能傷人的距離。格里維斯很快也出現了,踏過大雪插著腰站到上校面前。
“你在違抗命令,謝法,”格里維斯暴躁地說,用一根手指指著上校。“你在逃避戰鬥。”
“如果你們有機會的話,跟上我們,”上校冷靜地回答,沒有理會他的指控。
“你是個懦夫,謝法,”大腹便便的人把一根手指戳向上校的胸口。“你比你帶領的人渣好不到哪裡去。”
“就此別過,格里維斯上校,”上校簡短地說了一句,我能聽出來他在忍著脾氣。“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格里維斯在我們穿過風雪的時候繼續罵著,弗蘭克和洛倫帶著犁腳獸走在前面,上校走在隊尾。
在我們就快要走上山脊頂部的時候,風開始真的變大了,直接吹開了我大衣的兜帽上厚厚的皮毛吹在我的臉上。我的腿只走了幾公里就開始疲憊了。上校一點都不允許我們慢下來,他一句話都不說,但在我們任何一個人敢停下或放滿腳步的時候就狠狠地瞪他一眼。我繼續前進,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抬腳邁步上,眼睛盯著前面洛莉的背,讓意識從真實世界中脫離。
光線很快也暗下來了,太陽落到了山脈下,把山頂染成一片紅色。如果我沒見過之前山谷裡的雪被血浸成紅色黑色,這景色應該會很美麗。現在這落日只能讓我想起支離破碎的屍體。看起來好像所有東西都染上了血色。我看到孩子就會想起我們在查理二號星的瑞文博斯特找到的用小屍體堆出的山。每次我看到花一樣的東西都會回憶起錯望星和那叢林中心的異形植物。明媚的陽光只能讓我想起高斯隆廢土的灼熱,兩百個人在那裡沉入流沙,那些腐蝕性的塵土甚至在他們還在下沉的時候就把他們吞噬殆盡。至於各種蟲子,我猜你也知道那會讓我想到什麼。除了我剩下的最後機會者的陪伴,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感到快樂。為什麼所有東西都要讓我回憶起什麼其他地方的戰場?上校知道這些嗎?這難道也是懲罰的一部分,要把一切從我的身邊奪走嗎?我所有美好的回憶都在過去的三年裡被撕得粉碎。在我加入軍團的時候,我覺得自己能幫上一份力。哈,太可笑了。我見過一萬個人在一個下午裡被全部殺死,火箭和彈殼如雨點一樣不停落下,幾個小時都不曾間斷。我開槍打死,勒死,砍死的敵人已經多到我數都數不清。我現在沒有一種感覺是沒有受過汙染的。就算是在五號基地裡的那場澡,我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在朱諾上的一次渡河。扭曲的屍體在我們遊過河水的時候從身邊飄過,有人被暗流拖下,閃爍的曳光彈在頭頂的夜空中飛來。
上校在接近午夜的時候才讓我們停下。我們甚至沒有紮營或者做飯,每個人就啃了幾口鹹肉就躺進了睡袋裡。我沉沉睡去,時不時地被守夜的上校叫醒,他要保證沒有人被凍死。在他把我們所有人都踢醒前肯定只過了幾個小時。我們在一片漆黑裡做好出發準備,上校不停地吼著讓我們快點兒。我們重新開始往前走,迫使痠痛的腿往前邁進,有時甚至要手腳並用爬過冰雪,手肘都陷進了積雪裡。
一聲突然的慘叫讓所有人都拿起了槍,伽柏急忙跑回來告訴上校有人在黑暗裡掉進裂縫了。我跟著上校走向伽柏說的地方。我在這麼黑的地方什麼也看不見,上校問了一聲是誰。只有一聲哀嚎回答了他,而我們快速地報了一遍名字發現不見的是天殺的保羅。
“我們沒有時間救他,”上校從裂縫旁邊走開。“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掉到了多深的地方,也沒有必要的裝備。”
一陣低語,但大家都太冷了沒力氣反駁。伽柏在其他人都走光以後還站在裂縫邊。在他轉身看向我的時候,那雙眼睛裡沒了神采。
“只需要幾分鐘,”他應該是在對自己說。“他會直接睡著。他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如果夠深的話,估計他現在就解脫了,”我說,伸出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拉開。他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了。
“我們必須繼續前進!”我對他吼道,拽著他往前走。“如果不能走到五號基地,我們全都死定了。”
上校在之後的一天裡也沒有給我們任何休息的機會。我在下午走過了一個躺在雪地裡的人。他的臉朝下,我不知道那是誰,也沒力氣去把他翻過來看。我在停下的時候想要看看有誰不見了,但我的眼睛又酸又痛,所有人都穿著厚重的外套和兜帽,看起來沒有區別。我強迫自己嚥下醃肉。沒有人說一句話,甚至是上校都比往常安靜。我發著抖坐在地上,雙手捂在胸口,感覺到每根骨頭和肌肉都在發痛。我微微點著頭,身體放棄了對睡意的抵抗,就在這時有人把我搖醒了。
“他媽的…?”我吼道,把那隻手甩開。
“是弗蘭克,”伽柏說。
他只需要說這些就夠了。他幫著我站起來走到他躺著的地方。我蹲下來看進他的帽子裡。他的臉上結滿了霜,好像非常蒼白。片刻之後洛莉也靠了過來,把臉靠近了他的嘴邊。
“還有呼吸,”她站起來對我們說。“但很微弱了。”
“我不能丟下他,”伽柏說,我也同意地點點頭。我對弗蘭克保證過他能撐過去的。“我們能做什麼?這身衣服之外我什麼都背不動了。”
“把他裝到雪橇上,”洛莉提議道。
“犁腳獸已經滿載了,”伽柏提醒道,跺著腳讓自己保持溫暖。
“那看來它們得加把勁了。我們讓它們輪流來,”我做出了決定。沒有人有異議。
愈加短小的隊伍前方傳來一聲犁腳獸痛苦的哼聲。又有兩個人沒醒過來,還有兩個在今天早上倒下了。正午的太陽照在雪上,讓白天和晚上一樣難以看清前路。
“凱奇!”我聽到上校吼道,我趕了上去。犁腳獸躺在雪裡,它的左後腿歪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很明顯是斷了。雪橇被旁邊的一塊石頭掀翻了。
“長官?”我在上校從倒下的動物身邊站起時問到。
“把人組織成六人小組,把鞍具做成拖繩,”他說。他拔出爆彈手槍,把槍口按在犁腳獸的頭上扣動了扳機。我的第一個想法是能吃上鮮肉了,但我看了一眼上校,想起了他不會讓我們浪費任何時間。然後我感覺到了憎恨。
“你可不會對我們這樣,”我對謝法吼道,指向冒著煙的爆彈手槍。
“如果你們為帝皇盡忠,那你們有得到慈悲的權力,”他對我說,把槍重新放回槍套。“你們沒有做到,所以你們不配。”
我們現在除了上校只剩下十二人了,我們每兩小時一班輪流拉著雪橇。上校想讓我把弗蘭克丟下,說多餘的重量都是不需要的,但伽柏,洛倫,洛莉和克羅寧自願和我一起拉著他,把他在另一隻犁腳獸和我們身後輪換。
我很快忘記了時間,就算是午夜的休息也忘記有多少次了,可能走了有三天,也可能是一整個星期,完全不知道。風現在真的變強了,雪甚至還更大了。我想起了艾庫爾提過的帝皇之怒風暴,做了最壞的打算。我告訴了其他人這件事,所有人都加倍了努力,但現在的情況僅僅是保持清醒就要費盡全力了,更別提走路和拉雪橇了。我們很快就扔掉了一雪橇的東西和帳篷,畢竟一開始就沒人有力氣把它們支起來。現在的速度稍微快了一些,兩隊和犁腳獸現在只需要輪流拉一輛雪橇了。
“如果獸人遇到這種事,它們也過不去,”凱爾在一個晚上我們啃凍鹹肉的時候說。
“可別這麼確定,”我說。“它們肉糙的一逼。而且,天知道它們在上路之前掠奪和造出了什麼東西。如果它們的軍閥聰明到能搞佯攻,它一定知道要事先準備。它們可能有載具和各種東西。”
“如果我們太遲了怎麼辦?”凱爾喊道,突然從樂觀落入了絕望。我以前從沒見過他有這樣的情緒波動,但我覺得我們現在都在希望和絕望間不停轉換。
“那我們就算是被整的服服帖帖的了,”波立維茨說,用牙齒撕開醃肉。
“這他媽的整個星球看起來都是一個樣,”凱爾罵道,“我看不出我們在哪裡,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沒有人回話了;集中幾分鐘的精神已經夠難了,別提想明天了。我把自己剩下的口糧扔開,累到嚼不動了,躺了下去,希望睡夢快速把我解決,帶走全身的痛苦。
沙啞的尖叫聲從前方傳來,把我從被大衣包裹的夢遊裡驚醒。
“又怎麼了?”我昏沉地推開圍在前面的六個最後機會者問。
“一支基地的糾察隊,”上校說。“我派他們回去報告獸人的情況。”我意識到那是喜悅的喊聲,不是尖叫,但在我迷迷糊糊的狀態下我都把它們聽成了痛苦悲慘的叫聲。
“我們還是要去五號基地對吧?”我急忙問,害怕上校會讓我們掉頭走回來的地方。
“是的。這次進軍已經太久了,”他對我保證,這時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多麼的消瘦。他的眼睛周圍因這幾天的不眠夜染上了厚重的黑眼圈,而他的全身好像都腫著,和我們一樣。
我們又花了兩個小時走到了倉庫。一小組克拉米爾軍官等著我們。他們的表情陰鬱,但在上校一聲令下,我們全都倒在雪地上的時候看起來並沒有過分不快。
我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就算全包著皮毛外套,我的耳朵在前幾天也麻了。他們好像在爭吵,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有和格里維斯一樣的想法,指控上校違抗命令。我看到謝法用力搖著頭指向天空。我聽到了一些詞,比如“圍攻”,“時間”,“重要”,還有“軌道”。我完全沒法理解。其中一個克拉米爾軍官,那精緻的制服標誌著他高高在上的身份,走上前一步用手做了一個否定的揮砍動作,然後指向身後的基地。然後還有更多激烈的爭吵,上校轉過身走到我們面前。
“立正,最後機會者們,”他吼道,然後朝著遠離大門的山谷走去。
“我們現在他媽的要去哪裡?”波立維茨問。
“可能是去守衛穿梭機庫?”伽柏聳了聳肩。
在知道我們靠近基地帶來的短暫動力之後,我的疲勞又湧了回來。我的大腦只剩下了走向機庫和呼吸需要的部分還在運作,前幾周的所有事情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
我們走到機庫,大門緊閉。從高高的圍牆向裡看去,我看到我們的穿梭機還停在那裡,有人在照顧著不讓它被大雪覆蓋。
“這是一個上級的直接命令,”我聽到上校的聲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他身上。他站在大門邊的一個小基站的門前,那裡還有一個克拉米爾中士搖著頭。
“很抱歉,上校,”中士說,雙手愛莫能助地舉著,“但沒有授權的話,我不能讓你們搭乘穿梭機。”
我的大腦一下子思考起來。搭乘穿梭機?我們要走了?
“凱奇中尉!”上校吼了一聲,我趕忙走到他身邊,儘可能地立正。“如果這個人現在不立刻把門打開做好起飛準備,就把他給我斃了。”
克拉米爾人開始抗議,我拔出手槍指向他的腦袋。我現在真的不在乎向他開槍。首先,我已經沒力氣想這些了。而且,如果這個混蛋要阻止我離開這個冰封地獄,我會很樂意給他的腦袋開個瓢。
他在我這意義明確的威脅下退縮了,縮回房間裡拉下一個拉桿,大門開始展開。周圍的山上響起了喇叭聲,人們開始從機庫和工房裡跑出。
“我們要走了,”上校走進大門宣佈道。
“離開?”林斯格問。“去哪兒?”
“你到了就知道了,士兵,”上校神秘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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