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年前,死神之鐮號。
莫塔裡安大步行走於大廳內,人們紛紛逃離他的身側,就像一群逃離暴風雨的鳥兒。
他剛剛回到船上,正往他的住處走去。
他在指揮室停住腳步,向船長做出新的指示——死神之鐮號要全速向新的座標邁進,將其他死守艦隊遠遠甩在身後。
他沉默的行走著。四周的空氣降到了冰點,焦躁的神情中帶著無盡的憤怒,怒火席捲過他走過的每一處,周圍的黑暗也被焚燒殆盡。
他的兒子們都知道,現在最好不要靠近他。
他們瞥見他那蒼白額頭上燃燒的怒火,憤怒讓他化身成了一頭孤獨巨獸,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除了卡拉斯.提豐。
提豐自指揮室就一直緊跟著莫塔裡安,莫塔裡安也一直都知道提豐位於他兩步之遙的位置。
最終,止步於起居室的門口,莫塔裡安轉過頭,正視起提豐。
最終,止步於起居室的門口,莫塔裡安轉過頭,正視起提豐。
“問你想問的。”
莫塔裡安冰冷的聲音在白色的立柱間迴盪,這些立柱就像巨獸蒼白的肋骨,矗立在宏偉的走廊上。
“我們為什麼要回加拉斯帕去?”提豐問。
“這是帝皇的旨意。”
“加拉斯帕徹底歸順了帝國,死亡守衛的征戰已經結束了。”
“我們該從加拉斯帕汲取到的教訓,還遠沒有結束。”
提豐沉默了,他眯起眼睛,開始沉思。
那是一雙深陷在濃眉下的漆黑雙目,提豐的嘴半掩在鬍鬚後面。
提豐心機深沉,幾乎沒人能懂他的心思。
最後,他開口說:“我本以為,是要我們把從加拉斯帕得來的經驗傳授給別人。”
別人——提豐猜得不錯,也許他能猜出是誰會在加拉斯帕等待著莫塔裡安。
莫塔裡安不知道提豐還猜出了什麼。
他仔細思索著該對提豐透露些什麼,但在思緒的最後,他選擇了沉默。
他並不願談論起他與父親在比賽佛勒斯號上的那次會面。
而且,他也不喜歡他父親的那艘戰艦。
那艘璀璨的金船是一座榮耀的鑄像,是由能工巧匠所打造的輝煌奇蹟。
他行走於比賽佛勒斯號的大廳,就好像置身於力量與藝術的無窮炫耀當中。
它展示的是對大遠征的承諾,也是帝皇對於人類的夢想。在那個宏大的夢想中,也有著莫塔裡安應該扮演的角色——而那與榮耀無關。
榮耀對於其他人來說就像是黃金一樣的奢侈品,而奢侈品對莫塔利安來說無關緊要,因為驅使他的必需之物與它無關。
所以,在完成了死亡守衛的第一次偉大征服後,莫塔裡安並沒有做好接受榮譽的心理準備。
因為征服加拉斯帕是必要的,這不僅僅是為了漫長的大遠征,更是為了他自己。
他征服那個沒落的帝國,並不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讚譽。
但他感受到了帝皇的哀傷。
這令他既困惑、又驚惶。
我難道沒有做到我的應盡之事嗎?
帝皇沉重的點頭,認同莫塔裡安完成了他的使命。但那雙眼、那位輝煌之人的眼睛,卻仍像是他第一次出現在巴巴魯斯上一樣,裹挾著陌生的悲傷。
莫塔裡安對提豐說道: “也許,是要我們給他們上一課。”
儘管他們都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我的那兩位兄弟,正在加拉斯帕等著我們。”
二
加拉斯帕星系還在熊熊燃燒,這場短暫戰爭的餘燼仍舊飽受烈火煎熬。
莫塔裡安站在從艦橋中央延伸出來的指揮座前,從那裡幾乎就可以聞到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那道氣息穿過加拉斯帕星團,迴盪在帝國船隻斷斷續續的應答器信號中,宣告著一個殘暴政權的最終瓦解。
死神之鐮在加拉斯帕上空穿梭,站在橋上的舷窗處,就能夠看到它曾經過的痕跡。這顆星球的近距太空處飄散著龐大的碎片,堡壘監牢的焦黑廢墟從駁船旁流過,有些殘骸則大的足以窺得它往日的磅礴身影,這無疑是對於莫塔裡安征戰的無聲認可。
莫塔裡安無聲的看著巨大的船頭飄過,再往外是船體的一截,原體能夠看到甲板依舊依附在艦船的殘骸之上,那是一個已經被破壞殆盡的橫截面。
更多的殘骸已經無法辨認,這些作品參差不齊,扭曲而抽象。
它們是戰爭與莫塔裡安鐮刀揮舞的紀念品,沉默而冰冷;它們是加拉斯帕正確而恰當的教訓,是死亡守衛第一次偉大行動的榮耀象徵。
我這樣做了,我是對的。
“這是我們曾來過的標誌。”
站在離方陣幾英尺遠的地方,提豐如此說道。
“這是我們取得成就的象徵。”莫塔裡安說。
他並不像是福根那樣,會為自己戰略達到美學上的造詣而感到驕傲。對於莫塔裡安來說,那樣做僅僅是心甘情願的沉溺於完美的幻影當中——只不過是一種虛榮。
能看出必要之事,並堅定執行,這才是能讓莫塔裡安自豪的唯一事情。
隨著死神之鐮逐漸靠近加拉斯帕,帝國船隻的數量和信號明顯增加了。
“來了不少人,”提豐說:“他們一定非常享受這趟順利的旅程。”
“他們應該感謝你,”莫塔裡安說道:“應該感謝我,還有死亡守衛。”
“我仍記得第一次到達加拉斯帕時,一路經歷的艱難坎坷。”
“那些必要的犧牲,我永遠記得。”
“有多次向您致敬的信號,大人。”通訊官喊道。
“誰的?”
“復仇之魂與紅淚號,殿下。”
“旗艦。”提豐說:“如此大張旗鼓,莫非是要表彰我們的榮耀?”
死亡之主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