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開年,由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嗶哩嗶哩聯合出品的原創網絡動畫短片合集《中國奇譚》在B站播出。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一經播出就引起了打工人的共鳴,火遍全網。此後總共8集的獨立故事在豆瓣收穫了8.7分的評分,可以說是非常不錯的成績。
《中國奇譚》中獨特的美術風格不由讓人想起上世紀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那些優秀作品。在當時,這種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畫風,濃郁中國美學的動畫作品,也被稱之為“中國動畫學派”。
中國動畫的起源要說到1940年,抗戰正酣之際,世界上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篇電影,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在上海各大影院上映。一時間上海電影票一票難求。在觀影的人群中,有幾個姓萬的兄弟。18個月後,萬氏兄弟在沒有外國設備、外國技術與外國資本的情況下,拍出了亞洲第一部動畫長篇電影——《鐵扇公主》。
哪怕是從今天的眼光看,《鐵扇公主》也是一部傑作。無論劇情還是演出都是一流的。在藝術性的前提下,這部劇同樣適應了商業化。當中的一些段子做到了能讓成年人會心一笑,小孩子也只是覺得好玩有趣的程度。導演同樣也藉助了孫悟空的鬥爭精神來鼓舞中國人民的抗日鬥志。
《鐵扇公主》的電影膠捲後被日軍繳獲,也在日本上映了。甚至影響到了一個叫手冢治虫的年輕人,讓他產生了“學醫救不了日本,不如做動畫”的想法,毅然棄醫從文。
新中國成立之初,文化部就在長春東北電影製片廠中設立了美術片製片組。第二年美術製片組搬遷至上海,由上海電影製片廠管理。這就是上美影的前身。
這段時間,上海電影製片廠美術組拍攝出了中國第一部彩色木偶片《小小英雄》與真人木偶合成片《小梅的夢》。中國動畫開始在國際上嶄露頭角。
當時正值中蘇建立友好同盟的蜜月期,我國在各領域都在像蘇聯老大哥學習,文藝工作同樣如此。在創作《烏鴉為什麼是黑的》時,創作人員臨摹了蘇聯動畫片《灰脖鴨》等影片中的精彩片斷,以供後來者學習參考。這就使得這部影片出現了“沒有我國民族特點,美術造型格調上更近似蘇聯形式的傾向”。
在意大利第八屆威尼斯國際兒童片展覽中獲獎時,電影節某些評委竟誤以為這部動畫片是蘇聯的作品。此事使得當時擔任海電影製片廠美術片組負責人的特偉對“蘇聯模式”的熱情降了下來。他在工作室的牆上貼了一行大字“走民族風格之路”。
烏鴉為什麼是黑的
在“烏鴉”事件後,特偉親自掛帥,將京劇、壁畫、戲曲等元素融入動畫之中,創作出了中國美術電影民族化的開山之作《驕傲的將軍》。也正是從這部電影開始,國際上有了“中國動畫學派”的說法。
驕傲的將軍
1957年,美術組從上影獨立,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正式成立。一段屬於上美影的神話時代即將來臨。
1958年,結合了中國傳統皮影戲、窗花的剪紙動畫《豬八戒吃西瓜》誕生。
1959年,絹畫風格的《一幅僮錦》誕生。
陳毅元帥在參觀上影廠作品的時候曾說過,如果你們能讓齊白石的畫動起來就好了。於是1960年,中國第一部水墨動畫《小蝌蚪找媽媽》橫空出世。我們在誇獎今日的動畫製作精良的時候經常會說每一幀都是壁紙。而《小蝌蚪找媽媽》暫停之後,每一幀都是一副美輪美奐的中國傳統水墨畫。
《小蝌蚪找媽媽》斬獲了戛納國際電影節榮譽獎在內的五項國際電影大獎。並且讓日本著名動畫人高畑勳和宮崎駿都動容不已。高畑勳曾說過上美影製作的《牧童》和《小蝌蚪找媽媽》是時至今日都讓他歎為觀止的作品。
小蝌蚪找媽媽
同一年,上美影還製作完成了第一部摺紙電影《聰明的鴨子》,第一部立體木偶電影《大獎章》。一時間,各種具有民族風格的動畫百花齊放,“中國動畫學派”成為了讓世界都驚歎的傑出作品代表。
聰明的鴨子
不過要說上美影這一時期的巔峰之作,那必然是1962年的《大鬧天宮》。
《大鬧天宮》以《鐵扇公主》的導演萬籟鳴掛帥,從籌拍到製作完成足足用了4年,僅劇本就耗費了萬籟鳴半年多時間,手工繪製用了兩年多時間。其中光是“美猴王”的形象,中途就變了無數次“臉”。為了尋找片中諸多神仙的原型,萬籟鳴特意派人上京“求神”,把京城大大小小的廟宇跑了個遍。
《大鬧天宮》耗時4年,耗費7萬張畫作,是用在三年災害時期擠出來的經費苦心孤詣創作出來的心血之作。1962年,彩色動畫《大鬧天宮》上篇上映,64歲的萬籟鳴執筆寫下文章《喜莫過於夙願得償》,激動得痛哭流涕。
《大鬧天宮》上映後,很多外國媒體稱讚上美影是東方迪士尼。美聯社更是直接說上美影比迪士尼強多了。
不幸的是,《大鬧天宮》下部沒能上映就迎來了10年動亂時期。《大鬧天宮》拍攝時繪製的原畫、動畫、賽璐珞版盡遭損毀、散失,與影片相關的資料都遺失殆盡,只倖存下少量畫稿成為珍貴資料。好在2022年,《大鬧天宮》4K修復版最終又讓我們重見當年的傑作。可惜萬籟鳴大師沒能看到《大鬧天宮》修復。
大鬧天宮
在10年間,中國動畫業幾乎停滯,人才也出現了嚴重斷層。但上美影在1979年依然為我們帶來了第一部大型彩色寬銀幕動畫長片《哪吒鬧海》。
《哪吒鬧海》成功地擺脫了原著《封神榜》的黑暗色彩,而是塑造了一個如夢似幻的美麗童話世界,電影中的色彩運用堪稱出神入化,人物塑造也是極富神采,這是一個充滿童真和童趣的電影,每一次觀賞本片,就彷彿會將觀眾帶回到那個年代。影片的配樂是由金覆載所作,中國傳統樂器在這部片子中運用的恰到好處,優美動聽的配樂也是這部動畫電影成功的關鍵。
哪吒鬧海
同一年,上美影還推出了一部人偶動畫劇《阿凡提的故事》。80、90後小時候經常會在電視上以及各種讀物裡看到阿凡提這個人物形象,該劇功不可沒。
阿凡提的故事
80年代,上美影佳作頻出。如1980年的《三個和尚》,1981年的《九色鹿》,1983年的《天書奇譚》,1988年的《山水情》。無論是畫面的藝術性,還是劇情的思想性,都達到了傲視世界的水平。這段時期堪稱是“中國動畫學派”的又一高峰。
天書奇譚(4K紀念版)
同時,80年代也是中國電視機開始普及的時代。人們觀影的途徑也從電影院熒幕走向了電視機屏幕。電視動畫對動畫要求集數更多。電視普及更早的美國、日本等早就有了諸如《貓和老鼠》、《鐵臂阿童木》這樣的經典之作。上美影的前輩們也不甘落後,奮起直追。1984年的《黑貓警長》,1986的《葫蘆兄弟》,1987的《邋遢大王歷險記》就是上美影帶給我們的珍貴童年記憶。
葫蘆兄弟
到了90年代,中國的動畫經濟也面臨著轉型。1994年底,中國電影發行總公司宣佈,將從1995年起取消“統購統銷”政策。預示著中國動畫產業也走向了市場化。
這一時期上美影的作品不多,比較出名的如《舒克貝塔》、《魔方大廈》、《葫蘆小金剛》等。
1999年,上美影再次憋出了一個大招。總投資1200萬的動畫《寶蓮燈》上映。講述了沉香為解救被壓在華山之下的母親,歷盡艱辛拜師學藝,最終通過寶蓮燈打敗舅舅二郎神救出母親的故事。主題曲《想你的365天》更是火遍中國。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上美影,創作人員大量流失,走向市場。1999年的《寶蓮燈》是“中國動畫學派”的又一高峰,但也幾乎是絕唱。自此之後的新世紀,日美動畫大量入侵,新興國產動畫也嶄露頭角,但“中國動畫學派”這個詞,卻漸漸聽不到了。
新世紀裡,上美影也帶來了《我為歌狂》、《大耳朵圖圖》這樣的熱門作品,但曾經那些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畫風,濃郁中國美學的作品,卻很難再現了。
我為歌狂
近些年來,一些新生代動畫人創作的《大聖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等作品大熱,似乎又讓我們看到了曾經那個“中國動畫學派”站在文化陣地高點的時代。我們也期待,能有更多像上述動畫以及《中國奇譚》一樣的作品,展現出富有民族特色的美麗故事。
大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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