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由港退潮時港口的腐臭味真的很噁心,否則,維克·卡蒂船長本可以睡一上午,前提是沒有哪個狗日的把他從碼頭上推下去。維克睜開了一隻眼睛,但他馬上就後悔了。陽光把他的臉擠成了一團,這個小小的動作讓他意識到自己宿醉了。
維克坐起來,強迫自己睜開了眼睛。當他環顧四周時,一陣疼痛在的腦袋上爆開。他正躲在自由港眾多碼頭中的某個貨箱後面。好吧,至少他還算明智,知道找個角落再昏死過去。
維克慢慢站起來,將港口的全貌盡收眼底。他曾聽過吟遊詩人們嘰嘰喳喳地談論日出時的自由港有多麼美麗。當他看到髒兮兮的孩子們在附近的泥灘上艱難尋找著可供果腹的東西時,維克嘟囔了一句“去他媽的詩人”,然後沿著棧橋向城裡走去。
辛勤工作的市民早早就起床了,維克在心裡咒罵著他們,因為他的腦袋裡迴盪著他們的喧鬧聲。隨著僵硬的身體逐漸舒展,他也感覺越來越有勁,等他走到海濱市場時,頭痛已經不那麼讓他想死了。維克穿過擁擠的攤位,直至找到瑪麗的小店。
“一份宿醉特飲,寶貝兒。”他走到櫃檯前說道。
瑪麗,一個身材苗條、留著短髮的女孩朝他微笑:“好,知道了,船長。”
“我今天早上沒心情聽你的笑話,”維克疲憊地說,“快把粥端上來,不然我又要歇逼了。”
“哦,你昨晚過得不太愉快吧,親愛的?”維克點點頭,瑪麗端來了一碗魚粥。
普通人在這種狀態下喝了這碗粥肯定會嘔吐,但維克卻覺得痛飲一整晚之後,只有這玩意才能提神醒腦。他拿起一把木勺就開始吃了起來。
“船員搜尋工作怎麼樣了?”瑪麗問道。
“爛完了。”維克一邊喝粥一邊咕噥,“你得有一艘船才能招募船員。”
瑪麗皺起眉頭,明顯表示不贊同。“我以為你借了錢,難道你又把錢花在喝酒和嫖妓上了?”
“不,不,完全不是那回事,多少信任我一點吧。”
“對不起,親愛的,”瑪麗答道,“但你是一位沒有船或船員的私掠船船長。你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運氣不好。”
維克什麼也沒說。瑪麗說的是真的,他失去了一切。一場反常的風暴擊沉了他的船,他失去了大部分的戰利品和船員。船員可以再招,但他精心囤積的戰利品卻不能。他衷心希望海底那些該死的海魔能好好享受它們。
“這邊,崔斯克。”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們的好小子正在沉思。我希望他已經想好該如何償還他欠下的所有錢。”
維克放下碗,轉過身,他知道會看到什麼。向他打招呼的人是布魯徹爾,一個身材魁梧的惡棍,火腿一樣的拳頭裡握著一根粗大的棍子。另一個和他身材相似的壯漢站在左邊,兩人的中間是崔斯克,辛迪加執法者的頭領。崔斯克是個侏儒,身高還不到維克的腰帶,但他是個危險的施法者,不僅如此,他還是芬恩選中的副官之一,這個身份顯然更加危險。任何惹怒崔斯克的人都會被帶到芬恩面前,沒有人願意面對辛迪加的領導者。
“早上好,崔斯克,”維克冷冷地說,“來喝粥嗎?”
侏儒笑了:“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維克。即使頭上懸著劍,你的嘴裡也總能吐出笑話。”
“如果失去幽默感,那我就真的失去了一切。”
“說到你失去的東西。”崔斯克答道,“芬恩的錢在哪兒?”
“就像我前幾天告訴布呂歇爾的那樣。”維克說,“我在破碎酒杯外面被幾個幫派的襲擊了。我沒認出他們來,所以他們肯定是新來的。辛迪加的有新幫派嗎,崔斯克?”
布魯徹爾一拳打在維克的臉上,後者踉踉蹌蹌地倒回櫃檯。“你大概誤會了。”特拉斯克說。“是我來問你,不是你來問我。保持禮貌,你就不會再吃一拳了。”
維克直起身子,揉了揉下巴。他一隻手握著匕首的握柄,但沒有拔出武器。他知道,必要時幹掉布魯徹爾不是什麼問題,但這隻會讓他與辛迪加的矛盾更加嚴重。
“那麼,直奔主題吧。”崔斯克說,“你從辛迪加借了錢,卻沒有還過一分錢。老闆很不開心,老闆不開心的時候,我也會不開心。”
“我聽說過。”維克低聲道。
“哦,我相信你肯定聽說過,”崔斯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微笑,“現在,我把話說清楚。你只有一週的時間來償還債務。如果你不這樣做,我的執法者會把你變成鯊魚餌。如果你離開自由港,一定要時刻保持警惕。芬恩非常看重他的朋友們,他在每個港口都有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了。”
“很好,一週後見。希望你能讓芬恩滿意。”
維克正要說些什麼,但當他看到崔斯克擺出奇怪的手勢,並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低語時,他的回答戛然而止。這是在施法!維克想要後退,但瑪麗的櫃檯擋住了他的去路。隨著最後一個手勢完成,崔斯克完成了他的咒語。閃光從侏儒的手指中飛出,直射到維克的眼睛裡。無數的色彩在他的腦子裡爆發,魔法的力量迫使他跪在了地上。布魯徹爾走上前來,用警棍刺入維克的肚子,但他卻無能為力。他弓起身子,吐出了剛吃下去的早餐。
“這就是你沒禮貌的代價。”特拉斯克平靜地說,“下次會更痛苦。”侏儒向他的手下示意,三人隨即消失在了人群中。
維克頭暈目眩地躺在地上,直到瑪麗把一杯水潑到他臉上。“狗日的小崽子。”維克一邊嘟囔著,一邊慢慢站起來。他拔出匕首,虛弱地在空中揮舞著。“總有一天我會把它刺進他那顆黑色的心臟裡。”
“如果你還分得清好歹就不會這麼做。”瑪麗嚴厲地說。“滾開,給其他客人讓出位置來。”
(二)
維克的日子並沒有好轉。他整個上午都在碼頭四處奔波,但卻一無所獲。只要能快速賺錢,他什麼都願意幹,但他發現的唯一選擇就是去另一艘私掠船當船員。維克多年來一直過著卑微的生活,他不想再遭受這種虐待了。操他媽的,他是一名船長,他絕不允許有別的混蛋踩在他頭上。
到了下午,維克已經身心俱疲,太陽在頭頂上炙烤著,他決定回到他在壞血鎮的廉價旅館。他已經付完了這周的房租,現在,他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維克迷迷糊糊地走在自由港的街道上,穿梭在小販、工人、小偷和妓女之中。衣著花哨的騙子試圖把他哄進賭場,讓他和相貌粗野的女人搭檔,但維克把他們都甩到了一邊去。他需要好好睡覺,讓大腦恢復清醒,只有這樣他才能想出辦法擺脫眼下的困境。
最終,維克拐進廉價旅館所在的街上。他快到門口時,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轉了個面。
“你是維克·卡蒂嗎?”一個悅耳的聲音用上流口音問道。
維克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對方是一個精靈,身穿精緻的黑色皮甲,鍍金腰帶上掛著一把刺劍和一把左手短劍。俊秀的相貌和整潔的衣著讓他在壞血鎮格外顯眼,就像女子成人禮舞會上的妓女一樣。當然,他的財富也很顯眼,維克知道最好不要對潛在的顧客出言不遜。
“是的,先生,我是卡蒂船長。”維克答道,“你有事找我嗎,朋友?”
“你可以去死了,卡蒂船長!”精靈面色瞬間陰沉下來,他拔出腰間的武器喊道。
維克慢慢拔出了他那把破舊的彎刀:“我們以前見過嗎,先生?我對你沒什麼印象,大多數想殺我的人至少都曾和我打過照面。”
人類和精靈開始互相繞圈,雙方的架勢都已準備就緒。
“我是達戈涅特,羅蘭的月亮王,梅洛維奇二世殿下的火槍手。我來到這個可憐的城市,是為了尋找海盜船孤注一擲號號的船長。”
“那是我的船。”維克快速揮出一刀,試探了一下火槍手的防禦能力。精靈沒有躲閃,而是巧妙地將彎刀挑到了一邊。維克後退一步,精靈的短劍隨即刺向了他的腹部。看來這個精靈不只是中看而已。
“你在羅蘭那邊也許不知道,孤注一擲號已經沉沒了。”
“我知道。”達戈涅特將細劍對準了維克的眼睛。維克躲閃的同時繼續後退,然後用左手拔出了匕首。他更喜歡只用彎刀戰鬥,但面對兩把武器,他決定彌補自己的劣勢。
隨著交鋒越發激烈,人群開始聚集起來看熱鬧。在壞血鎮,打架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一名富有的精靈參與其中就太不尋常了。更別說,這不是酒吧裡的鬥毆,而是兩名熟練戰士之間的真正決鬥。沒過多久,人群中的賭徒們就開始下注了。
“看來我們有伴了,”維克咧起嘴,笑著對眾人說,“現在你有觀眾了,能不能說說你為什麼要殺我?”
火槍手右手抬高細劍,左手放低短劍,加快了進攻的節奏。維克用自己的武器擋開兩道劍刃,與之交纏在了一起。雙方已經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到精靈眼中的仇恨。
“六個月前,你的船突襲並擊沉了羅蘭的一艘船,那艘船的名字是銀天鵝號。”達戈內特咬牙切齒地說著,“對於這種海盜行為,你必須付出生命的代價。”
兩名戰士互相角力,都想抽出武器來刺向對方。“海盜什麼的。”維克啐了一口,“孤注一擲號是私掠船,我有合法的私掠許可證。”
“眾所周知,私掠者只是海盜的雅稱,你這個渣滓。”達戈涅特回答,“羅蘭王國不承認私掠者!”
維克一把推開精靈,兩名戰士又恢復了之前的架勢。刀劍重獲自由,觀眾開始發出渴求鮮血的嚎叫。
“羅蘭不承認,還是你不承認?”維克發問,“你的國王知道規矩。媽的,他不止一次僱傭自由港的私掠船。我本人就打著你們的旗幟殺過獸人!”
想到維克曾為月亮王而戰,達戈涅特就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他快步衝上前,一邊用刺劍連劈帶刺,一邊用短劍尋找對手的破綻。維克不斷退避,拼命地格擋對手的進攻。儘管他擋住了最猛烈的一次攻擊,但視野中卻失去了短劍的蹤跡。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時已經太晚了。
“我的兄弟是銀天鵝號的船長,”達戈涅特咆哮著,他把短劍深深刺入了維克的肩膀,“我會為他報仇的。”
維克一腳踢中精靈的脛骨,趁對手失去平衡,他迅速後退了一段距離。維克感覺肩膀像是被火烤了一樣,他知道自己必須在失血過多之前結束這場戰鬥。鮮血順著手臂流淌下來,握柄太過溼滑,他怎麼也抓不住匕首,只能任其掉落到地上。
“我記得你哥哥。”維克漫不經心地說著,他慢慢地退了一步,左手放到了身後。沒走幾步,他就退到了一棟建築前。他的手指摳進了壞血鎮建築的劣質土牆當中,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看著達戈涅特的眼睛,“是的,你那個兄弟是個了不起的船長。他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殺了他的手下,然後,他向我們乞求饒恕。他死得像個懦夫,跪著死的懦夫。”
“騙子!”火槍手尖叫著,再次向維克發起攻擊。精靈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他用刺劍狠狠扎向了維克的心臟。維克用彎刀把攻擊偏轉到一邊,然後把手中的土灰扔進了達戈涅特的眼睛。粗糙的石屑讓精靈失去了視力。
側身避開對手搖擺不定的劍刃之後,維克用彎刀刺穿了達戈涅特的盔甲,直至刺入他的內臟。隨著彎刀被拔出,達戈涅特倒在了地上,人群中響起了歡呼聲。
“你應該留在羅蘭。”維克啐了一口,“你媽媽又失去了一個兒子。”
“耍陰招的雜種。”精靈艱難地喘著氣,“你沒有榮譽可言,海盜渣滓。”
維克笑了:“你們大陸的戰士總是喋喋不休地談論什麼狗屁榮譽。也許這在羅蘭有些意義,但這裡是自由港。我們戰鬥是為了勝利。”
“願諸神詛咒這座卑劣的城市!”
“你憑什麼認為他們沒有?”維克問道,但精靈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反駁。月亮王的火槍手達涅內特已經死了。
(三)
維克·卡蒂肩膀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但他卻面帶微笑。精靈錢包裡的錢足以償還辛迪加和瑪麗的欠款。他只需賣掉火槍手的刺劍,就能買一艘新船了。他捨不得賣掉這把劍,因為它做工精細,可能還附有魔法,但他必須買下一艘新船。此外,揮舞達戈涅特的武器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不過說實話,其他火槍手幾乎肯定會來要他的命,而且他肯定這不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崔斯克。
唉,那些問題留到以後再說吧。今天,維克·卡蒂將再次成為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