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大堂的地面有近10釐米的積水,由於空氣潮溼,木頭幾乎都已腐朽。不知這裡以前經歷過什麼,能見到的地方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損毀,佈滿坑洞的牆壁,破損的吊燈,最嚴重的是樓梯,基本坍塌殆盡,只剩下殘破的木板和孤零零的雕花扶手。
喬爾找不到別的路可走,如果繼續在外面遊蕩,很容易遭遇到獵人。如今只有想辦法穿過這座酒店,看看後門有沒有路可走。喬爾和艾莉從破碎傾斜的牆體爬上二樓,向酒店深處走去。
和酒店大堂相比,酒店內部並不算太殘破。帶有黃色花紋的地毯在這裡靜靜地躺了許多年,有的房門緊閉,有的房門敞開,房間裡有柔軟的床和橢圓的浴缸,頭頂昂貴的吊燈落滿灰塵,走廊內的標示牌還都清晰可見。曾經喬爾一直住不起這樣的酒店,也沒想過要來這種地方,沒想到真正進來時,已是另一個世界。
樓內的路比喬爾想象中難走,多處地方都被各種雜物堵死,喬爾和艾莉只能繞行,不知不覺走上三樓,卻仍沒有找到去後門的路。在一間客房的浴缸內,艾莉看到兩具乾癟的屍體分別靠在浴缸的兩邊,依稀能看出是一男一女,頭部各有一處子彈留下的彈孔。不難看出,這兩人是用自己的方式離開世界。
“天哪,他們的樣子真嚇人。”艾莉說道,“看來他們選擇了一條輕鬆的路,是嗎?”
“相信我,這並不輕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讓循聲者或者獵人幫他們做個了結或許更輕鬆。”
“好吧,我選擇艱難地活著。”
艾莉想在樓內尋找一些補給品,但是她失望了,酒店裡只有電視機、衣櫃、化妝臺和沙發等無用的東西,找不到一顆子彈或者一點食物。酒店內部大得驚人,喬爾懷疑當年匹斯堡是否有那麼多有錢人,他們從四樓繞到樓的另一側,卻找不到下去的路。在徘徊了20分鐘後,喬爾發現一處半開的電梯。
“好吧,讓我看看這裡能通向哪裡。”喬爾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但他還是奮力推開了電梯門。運氣還算不錯,電梯轎廂此刻就停在腳下。他們走過轎廂又沿著鋼樑爬到了另一邊的電梯井,這邊的電梯轎廂停在稍低一點的地方,而電梯井靠外的牆上有一扇開啟的門,光線照射進來,從那裡也許能夠走到酒店的背面。
“好吧,我們從那走走看。”喬爾向下爬到第二個轎廂頂部,艾莉也跟著爬了下來。
“你覺得那扇門能走到出口嗎?”艾莉問。
“不知道,不過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那走走看吧。”
電梯井裡的門有點高,喬爾攤開雙掌將艾莉往上託,“你上去以後幫我找個墊腳的東西。”
“好的。”
喬爾腳下傳出電梯吱嘎吱嘎的聲音,艾莉奮力一躍,爬進了電梯井的門。但就在這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年久失修的電梯突然垮塌,轎廂像被丟棄的鐵塊一般急速墜落,金屬劇烈的摩擦聲幾乎刺破耳膜。毫無防備的喬爾跟著轎廂一起墜落,瞬間掉進深深的水中。
喬爾被嚇得夠嗆,喝了幾口髒水才緩過神來,急忙划動四肢游出水面,然後便聽到了艾莉的呼喊。
“喬爾,喬爾!”艾莉趴在高高電梯井門邊呼喊。
喬爾一邊踩水一邊喊道:“我沒事,你還好吧!”
“不好,你嚇壞我了!”艾莉幾乎要哭出來。
爾一邊划水一邊抬頭望去,艾莉和他足有四層樓的距離,電梯井裡無處著手,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只能另找他路。
“我上不去,得找別的路。”
“不要,別離開我的視線。”
“不行艾莉,我得找別的路才能上去,你留在那裡別動,我去找你。”
艾莉又驚又怕,即使距離並不算遠,她也不希望喬爾離開片刻,只要喬爾一離開視線她就毫無安全感。但眼下喬爾必須去找別的路。
好吧。”艾莉喊道,“但是你要快,我害怕這地方!”
“我儘快,就躲在那裡不要動!”喬爾說完,顧不得身上磕碰的疼痛,立刻開始找路。
積水很深,沒有路可走。喬爾只能潛入水中,像笨拙的魚一樣鑽過被淹沒的門,又遊過昏暗的長廊,終於找到腳能觸及的地面,即使是這裡,水位也能淹到腰部。和外面相比,這裡的水又冰又冷,喬爾的衣服還未晾乾又被浸透,不禁連打寒顫。他打開手電,標示牌上顯示這裡是地下室,難怪積水會如此之深。
他需要儘快找到走出地下室的樓梯,回到艾莉身邊,可憐的女孩還隻身躲在樓上的某個地方,如果被獵人撞見將是死路一條。可眼下這片龐大的地下室變成了陰暗的迷宮,有的走廊被水淹沒,有的地方又塌陷得一塌糊塗,喬爾不得不在這鬼地方浪費時間。當他又穿過一片積水,來到一個陌生的房間時,突然發現了最不想見到的東西——密密麻麻的孢子。
“該死!”喬爾急忙戴上防毒面具,這讓他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有孢子的地方極有可能隱藏著感染者,他的心緊張起來,黑暗不是他的朋友,循聲者能覺察到細小的聲音,沒有眼睛的他們在黑暗中反而更有優勢。
喬爾的衣服上不停滴水,他握緊手槍,從一處倒塌的樓板往上走,發現自己到了地下室一層,原來酒店的地下室有兩層,難怪積水會如此深。喬爾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牆邊長滿了猶如動物內臟一樣的菌類,一直向更黑暗的地方延伸而去,恐怖的景象好似噩夢,又好像通往地獄的道路,每當他看到這種東西,都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無以復加的厭惡,他這輩子也不想見到這些鬼東西。而在此時,他聽到了循聲者發出的咔咔聲,更糟糕的是,在這個密閉又複雜的地下室,難以分辨聲音具體是從哪個地方傳出來。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時候被循聲者發現,他將成為被撕碎的獵物,葬身於這個陰暗又骯髒的地方。
氣氛陡然陰沉,喬爾關掉手電,因為他害怕這裡還藏著跑者或者其他感染者,他們可是能看見亮光的。他用最小的動靜走過長長的走廊,忽然發現標有出口的路牌。這讓他感到一陣驚喜,雖然此地錯綜複雜,但至少有了前進的方向。他沿著指示牌的方向走去,看到了一個緊閉的,厚重的鐵門。他收起手槍,試著開了幾下門,沒想到鐵門紋絲不動。
喬爾一時沒了辦法,仔細看了看門上的字,不由得咒罵,“該死,是電子門。”此時他才發現,電子門的電盒是開啟的,有一紅一黃兩條電線像長蛇一樣延伸出去,不知通往哪裡。喬爾打算沿著電線去看看,於是再次拔出槍,沿著電線挪動。
這兩條電線顯然不是電子門的標配,一定是有人想利用電子門,才給它連接了兩條額外電線。可是佈線的人在哪,是離開了,還是變成了感染者?這一切都不得而知。在沿著電線走出約30米時,喬爾的心臟再次被挑戰,因為他發現了一個巨無霸,就像一個碩大的,隨時會把人生吞活剝的惡魔,在不遠的地方遊蕩。
天哪,居然還有這種鬼東西,我該怎麼辦?喬爾愈發恐懼,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投入魚缸的小魚,隨時會被兇殘的大魚蠶食。他很明白,在這種地形裡不可能同時幹掉一個巨無霸加一個循聲者,當然,也許還有幾個沒被發現的傢伙。一旦驚動了其中一個,就等於驚動了地下室裡所有的感染者,結局真的不敢想象。
在這種可怕的環境下每過一秒都是煎熬,喬爾已經搞不清身上流出多少冷汗,反正衣服一直都是溼的。從電子門走到電線的盡頭大約只有50米,一直從地下室一層延伸到二層,喬爾感覺這段路程像州際公路一樣漫長,這種滋味讓人崩潰。終於走到電線的盡頭,原來它們連接著一個紅色的汽油發電機,這一點和喬爾的預測一致。發電機旁還放置了一個塑料桶,裡面的液體幾乎是滿的。喬爾輕輕擰開桶蓋聞了聞,是汽油無疑。他又擰開發電機的油箱蓋子,裡面還剩大約半箱汽油,足以打開幾百個電子門。
利用電子門的人想得很周到,有電線、發電機,還有備用汽油,可是他一定沒想到該怎麼阻擋巨無霸!喬爾不敢啟動發電機,在如此密閉的空間裡,發動機會發出火車一般的聲響,而這種發電機至少需要拉三下拉繩才能啟動,僅這個動作就需要5秒時間。根據地形,巨無霸只需走十幾米就能切斷他的逃生之路,然後不出10秒,附近所有感染者都會衝過來將他逼入死路。喬爾陷入難以走出的困境,想不出有什麼辦法。
他身上只有一把手槍和一支步槍,子彈夠用,但是這點東西對付不了巨無霸和循聲者。他環顧四周,發電機放在了高一點的臺階上,躲過了積水的侵蝕,臺階上還有一高一矮兩個鐵櫃,表面佈滿鏽跡。再往上看,頭頂的樓板坍塌處露出一段裸露的鋼樑,足有4、5米長,30釐米寬。
喬爾的腦子開始運轉,他做出假設。在啟動發電機後,如果能用最短的時間爬上頭頂的鋼樑,利用高度和汽油,也許能幹掉巨無霸。這不一定是個好辦法,但是又想不出其他辦法,眼下的境況,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艾莉,都不能被這個陰暗恐怖的地方困太久。喬爾衡量了一下鐵櫃和鋼樑的高度,確定自己可以爬上去,而且不會浪費過多時間。他又試了一下打火機,這個陪了他許多年的傢伙防水沒有問題,而且兩天前剛剛灌滿油。
喬爾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然後問自己是否確定要這樣做,一旦啟動發電機就不能有任何閃失,一個失誤的代價就是死亡,多浪費一秒的代價也是死亡。演員可以重來很多次,而他只有一次機會。這種選擇對人是一種煎熬,它在冷酷無情地考量喬爾的勇氣。
在深思熟慮30秒之後,喬爾決定開始他的計劃。
他在臺階上找來一塊還算乾燥的碎木塊,用汽油將其浸溼,裝到口袋裡,然後將汽油桶放到鐵櫃頂上,這樣可以節省一點時間。準備就緒後,他摸到發電機的拉繩,到了此刻不由得又緊張起來。他想默唸上帝保佑什麼的,可是該死的,上帝早就死了,能拯救他的只有自己。
喬爾一咬牙,猛地拉動拉繩,三次快速拉動之後,發電機響起轟鳴的啟動聲,兩處指示燈瞬間亮起,這表示電力開始輸送了。而不遠處,巨無霸和循聲者也發出嘶吼,向喬爾所在的方向衝過來。喬爾全速衝向鐵櫃向上攀爬,他這輩子從未喜歡過猴子,而此時恨不得自己立刻變成猴子,能像風一樣爬到最高處。
當喬爾爬上鐵櫃時,循聲者已經衝到發電機面前,巨無霸就在10米開外,而在這個大怪物身後,還有兩個剛剛未發現的循聲者也跟了過來,一共四個可怕的傢伙,任何人類在他們的手裡都挺不過一秒。喬爾立刻將汽油桶放到鋼樑上,然後奮力向上爬。循聲者似乎能辨出別哪裡是機器的聲音,哪裡是人類發出的聲音,聽到喬爾爬上鋼樑,這個怪物便搖頭晃腦衝到鋼樑下方,巨無霸緊隨其後。
喬爾努力在鋼樑上保持平衡,決不能讓自己掉下去。這裡距離地面大概四米半,能清楚地看到巨無霸像花菜一樣噁心的腦袋和身上隆起的麵包狀菌類,三個循聲者也在下方張牙舞爪地吼叫,他們知道獵物就在頭頂,奈何無路上去。
喬爾擰開汽油桶蓋,瞄準下方的巨無霸和循聲者將汽油潑灑下去。
“來吧混蛋們,來感受一下汽油的滋味。”就像澆花一樣,喬爾把一桶汽油全部澆到下方四個怪物的頭頂,將他們澆透。
他用打火機點著剛才準備的木塊,紅色火苗在黑暗的地下室裡格外耀眼。“希望你們喜歡燒烤。”喬爾說完便把燃燒的木塊丟向巨無霸,小小的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不偏不倚剛好落在巨無霸的頭頂。
這個大塊頭全身立刻燃起大火,火焰迅速波及到身邊三個循聲者,幾秒之後,熊熊火焰將下方的四個怪物吞噬。此時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喬爾感受到火焰的熱力,又看見濃煙升騰。全身長滿菌塊的巨無霸和循聲者懼怕烈火,他們在火中痛苦地扭曲、哀嚎,滾燙的火焰讓他們身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喬爾幾乎窒息,簡易的防毒面具難以防住如此大的煙塵,火焰的熱力和刺鼻的濃煙都是向上走的,如果再不離開,自己可能先被燻死。當第一個循聲者倒下時,喬爾也從鐵櫃上爬了下來,剩下的巨無霸和循聲者已被燒至瀕死,無力再發起攻擊。喬爾繞開火焰,向電子門一路狂奔而去,身後又傳來沉重的倒地聲,大概是巨無霸也被燒死了。
汽油發電機還在轉動,電子門上的綠燈閃亮,喬爾以最快速度打開門,一頭衝了出去,又將電子門緊緊關閉。
門外是向上的樓梯,沒有孢子,空氣乾淨。喬爾立刻摘掉防毒面具大口呼吸,咒罵道:“媽的,真是夠了,老子再也不想聞燒烤巨無霸的味道。”他揉揉眼睛和臉頰,想到艾莉還一個人躲在樓上,便不做停留立刻出發。
他沿著樓梯走到二樓,向上的路又被堵死,不得已只能從二樓的大門進入,剛走幾步,就進入一間很大的廚房,這裡曾經是做出美食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髒汙的爐臺和櫥櫃,還有破爛一般的廚具。廚房的外面是一間高檔餐廳,豪華的座椅都還保存完好,每張桌子上都鋪著好看的桌布。
喬爾剛走進餐廳,突然聽到一聲槍響。他被嚇了一跳,立刻躲起來,掏出槍準備還擊。此時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
“他倒下了,快搞定它!”
又傳來一聲槍響,另一人說道:“搞定了。”
“好樣的,你有被咬到嗎?”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好的,再找找,確定沒有漏掉任何感染者。”
“好的,我們再去那邊看看。”
喬爾鬆了口氣,這兩人並未發現他,他們是來此地清理感染者的。不過這裡是獵人的地盤,只有獵人才會在自己的地盤裡做這項工作。喬爾從沙發的縫隙裡看到兩個獵人正向自己藏身的地方走來。他輕輕調整位置,確保對方過來時不會看到自己。
為了免除後患,喬爾決定幹掉他們。兩個獵人握著槍從沙發旁邊經過,完全沒有想到這種地方居然還藏著一個人。喬爾悄悄探出頭,舉槍指向兩人的後背,突然連開兩槍。第一個獵人後腦中槍直接倒斃,第二個人在轉身之後被子彈打穿眼睛,死狀更慘。
喬爾從他們身上搜找物資,除了槍和子彈外,還有一點醃肉和水果乾。他揹包裡的食物已經被水泡壞,正好用作補充。
這次遭遇只是一個小插曲,既然獵人已經進入這座酒店,說明這裡變得很危險,還有沒有別的獵人,他們有沒有發現艾莉?喬爾有些緊張,她希望艾莉足夠機靈,能夠躲在他們發現不了的地方。不過這兩個剛剛死去的獵人並未提及艾莉,她應該還沒被發現。
喬爾握著槍繼續前行,餐廳很大,足以容納一百人就餐。很難想象這間餐廳在二十年前每天得消耗多少食物,每天又會浪費多少食物。曾經在這裡吃牛排的人,會不會想到在不遠的將來,就在美國這片土地上,會有很多人面臨餓死的危機,還有很多人用老鼠肉充飢。不,當時沒人會相信,連喬爾自己也不會相信,但是現實的確降臨了,它無比殘酷,又帶點黑色幽默,改變了人們的命運。
喬爾走到餐廳大門,發現這裡已經被厚厚的木板堵死,牆邊地上還有一處塌陷,裡面存有較深的積水。喬爾覺得這座酒店早晚會塌,也許每一座建築最終都難逃倒塌的命運,這個世界會越來越糟。人們該何去何從?很難想象,也許會像恐龍一樣在這個星球上消失,只留下殘破不堪的遺蹟。對了,還有一些人想要拯救世界,比如火螢,比如馬琳。他們需要艾莉,需要從這個神奇的女孩身上提取疫苗,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這個世界的希望,可他們真能做到嗎?換個說法,即使有了疫苗,世界就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嗎?
喬爾不敢確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究竟有什麼意義,也是拯救世界的一部分嗎?他對拯救世界不感興趣,二十年前他失去了摯愛的女兒,從此之後,生命的意義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活著只是一種生理需要。更要命的事,女兒莎拉並非死於病毒,她是被一名士兵用槍打死的,而那名士兵在開槍的時候,也一定覺得自己是在拯救世界。每當想到此,喬爾就痛徹心扉。他不想拯救世界,這件事與他無關,送艾莉去找火螢只是泰絲的遺願,這也許就是全部意義,泰絲是又一個讓他想念的人,她的遺願應該被完成。
喬爾坐在軟皮座椅上喝了一口水,看到地上有一個梯子,利用它可以爬上餐廳的二樓走廊。他裝好水瓶,將梯子搭在二樓走廊扶手的豁口處,一步步爬了上去。當他剛探出頭時意外發生了,一個強壯的獵人突然出現,狠狠一腳踢中他的面部,喬爾慘叫一聲連人帶梯子翻了下去,掉進塌陷的積水裡。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喬爾驚愕不已,他被踢得頭暈目眩,手槍掉落水裡,身體也被淹沒在水裡。他連喝幾口汙水,急忙爬起來呼吸,而獵人從二樓走廊一躍而下,走進積水,抓住他的腦袋再次塞進水裡。喬爾拼命掙扎,但是深陷被動,對方力氣大得猶如公牛,無論他如何掙扎也無法起身。
喬爾感覺肺就要憋炸了,他睜大眼睛看到了水裡的手槍,便拼命去夠,但連續幾次也未能抓到。獵人看到了他的動作,又將他的右臂鎖住,喬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槍泡在水裡,卻無能為力。他的身體因為缺氧變得麻木,視線模糊,沒有力氣再掙扎。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死在這個該死的獵人手裡,眼前水中這一幕將會是他看到的最後景象。
突然有一隻手撿起了槍,緊接著槍聲響起,獵人的頭被子彈射穿,一命呼嗚。喬爾掙脫了束縛猛然起身,像是重獲新生,跪在積水裡大口喘氣。他離死亡是如此之近,只差一步就要和這個該死的世界說再見了,但他終究還是從鬼門關逃了出來。
開槍的人是艾莉,槍口還有一絲青煙散去,冥冥之中她在最關鍵的時刻趕到,救了喬爾的性命。可是艾莉很害怕,她從未開槍殺過人,而現在那個被她打爆腦袋的獵人就躺在旁邊,頭部的彈孔清晰可見,血液將積水染紅。這次她是真的殺人了,千真萬確。
“老天,我向那傢伙開槍了,你看到了?”艾莉的聲音帶著恐慌。
喬爾緩了片刻,覺得呼吸終於順暢,然後起身走出積水說道:“沒錯,你的確向那傢伙開槍了。”
艾莉在旁邊的鐵箱上坐下,揉著腦袋說道:“我感覺不舒服。”說完後開始一遍遍深呼吸。
喬爾拿走艾莉手中的槍,用質問的口氣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乖乖躲起來?”
“你應該很慶幸我沒有聽你的話,對嗎?”
喬爾故意冷笑,說道:“我很慶幸沒有被某個小鬼轟掉腦袋。”
艾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救了喬爾的命,而對方居然用這種話來報答她。她生氣了,提高了聲調說:“你知道嗎?你不該這麼說,你應該說,‘嘿艾莉,我知道這不簡單,但是那時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謝謝你救了我’。喬爾,你有類似的話對我說嗎?”
喬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艾莉說出這樣的話,這個女孩的確救了他的命,可他不希望艾莉因此感到高興。艾莉沒有聽他的話乖乖在樓上等著,這次只是僥倖,接下來的路還很漫長。如果他對艾莉的行為表示認可,這個本來就不聽話的女孩會更加遵循自己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她的想法大部分都是錯的,終有一次她會讓自己陷入絕境,甚至丟點性命。喬爾不希望艾莉拿槍,一開始,他只是不想把致命的武器交給不熟悉的人,那樣非常沒有安全感。而現在他越來越在乎艾莉的安危,一把手槍不足以保住她的命,她只需要跟緊自己就好。如果敵人看到艾莉身上有槍,他們就會毫不猶豫開槍射殺,而沒槍的女孩沒有威脅,敵人也許不會那麼容易激動。
現在,他不想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沉默了幾秒後,突然聽到帶有雜音的說話聲。喬爾順著聲音找去,一個黑色對講機就躺在梯子旁邊,裡面不斷傳出呼叫隊友的話語。
喬爾看了看死在水裡的大塊頭說道:“一定是從這傢伙的身上掉下來的,估計獵人很快就會來,我們得快走了。”
艾莉沒想到事情是這樣的結果,只能把一腔怨氣嚥進肚子裡,氣憤地說道:“好啊,帶路吧,”
喬爾將梯子重新搭好,爬上去後,繼續尋找酒店的後門。艾莉沉默不語,覺得喬爾不可理喻,沒有人會那樣對待救命恩人,如果被救的人是她,她一定會真誠地對喬爾說謝謝,這一點毫無疑問。這個男人的腦袋一定是石頭做的,不對,心也是用石頭做的。
喬爾說起了關於大橋的話題,她的怨氣還未消,不想與他閒聊,只是淡淡地說:“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兩人走進一間裝修豪華的酒會大廳,儘管破損嚴重,還是能夠看出這裡以前有多麼奢華,大概全市最有錢的人才會在這裡聚會、品酒、聽音樂。對於喬爾來說,這地方最可惜之處並不是被廢棄,而是居然連一瓶酒也找不到。
艾莉盯著一面背景牆發呆,那是在夏威夷的海邊,夕陽照耀海面,椰子樹和沙灘慵懶地沐浴陽光,景色美得讓人神往。
“哇,你看。”艾莉被海景迷住了。
“嗯,那是一個背景牆,人們會站在前面拍照。”
“哼,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艾莉保持了帶著怨恨的口氣。
“你還在生氣嗎,艾莉?”
“是的。我剛剛沒有亂跑,只是你消失的時間太長了,我擔心你有危險,所以才去找你,事實上我猜對了。”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需要你乖乖聽話。”
“我有,喬爾……算了吧,我不想繼續聊了。”
喬爾無法過多考慮艾莉的感受,對此他並不擅長,而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儘快離開這裡,因為獵人隨時會來。酒會大廳的另一扇門被堆積如山的雜物堵死,喬爾只能想辦法往上一層爬,找了半天,只有一架鋼琴可以用來墊腳。他需要把鋼琴推到牆邊,那裡有一處豁口可以爬到上層走廊。可是鋼琴太重了,喬爾使出全力也只能將它挪動一點點。而艾莉就在一旁看著他像蠻牛一樣使勁。
“這天殺的東西比我想象中要重。嘿艾莉,來幫我個忙。”
艾莉裝作吃驚的樣子:“你說的是真的,我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來吧女孩,這次需要你的幫助。”
“哼。”艾莉做出不懈的表情,但還是來幫忙。
兩人奮力將沉重的鋼琴推到牆邊。
艾莉累得氣喘吁吁,說道:“人們為什麼不把鋼琴做得輕一點。”
“鋼琴裡的零件很多,所以很重。不過它彈起來很好聽。”
“是嗎,我覺得口琴也很好聽。”
兩人踩著鋼琴爬到上層。這裡有一扇門直通走廊,走了幾分鐘之後,喬爾看見牆上標有出口的指示牌。他們終於有了方向,一路走到酒店後樓又下到二層,但是通往一層的樓梯塌陷得一塌糊塗,無法通行,喬爾決定從二樓的陽臺上想辦法下去。他們找到一間有陽臺的房間,陽臺門大敞,而陽臺欄杆之外還有一個簡易的腳手架,上面搭著許多木板。這東西的出現讓喬爾覺得運氣不錯,他們可以踩著腳手架下去,樓下就是酒店的後院。
喬爾翻進腳手架後又把艾莉接了過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樓下有說話的聲音。
“就是這裡,就是這個酒店,弗蘭已經帶人從前門衝進去了,我們負責守住後門。”
“詹姆斯和酒鬼就是在這裡失去聯繫的?”
“沒錯,他們三個人來這裡負責清理感染者。”
“有沒有可能是循聲者乾的?”
“動動你的腦子,夥計,他們又不是第一天干這活,他們有槍,什麼樣的感染者能讓他們同時失去聯繫?”
“你覺得他們還活著嗎?”
“我不覺得,八成是被幹掉了。”
“是那個男人和小女孩?我聽說他們還藏在城裡。”
“不可能,詹姆斯他們不可能被那種傢伙幹掉。”
……
喬爾和艾莉藏在腳手架的木板後,從縫隙中能清楚地看到酒店後院的獵人,一共有五個人,每個人都持有槍械。
“喬爾,你聽見了?”艾莉變得緊張。
“別抬頭我聽見了,情況有些不妙,有人在樓裡搜尋我們,還有人堵住我們的去路。”
“那現在該怎麼辦?”
“我們不能等著被他們包圍,我得下去殺出一條路。”
“你要下去,那我呢?”
“你留著這裡。”
“不,這是一個蠢主意,如果你能讓我幫忙的話,我們會有更大勝算。”
喬爾猶豫了足有十秒,最終將身上的步槍交給艾莉,說道:“你最好知道該怎麼用步槍,你覺得你行嗎?”
艾莉並沒有立刻將步槍接過來,她總想讓喬爾知道自己能做點有用的事,可是任務真的到來時,她忽然又少了一點信心,支支吾吾地說:“我以前算是用過這種長槍,不過是對老鼠開槍。”
“老鼠?”
“是BB槍。”艾莉說出了實話。
“好吧,至少基本概念是相同的。”喬爾也沒有其他選擇,“把槍舉起來。”
艾莉舉起槍試著瞄準,這杆步槍對她來說太長了。
喬爾為她調整姿勢,繼續說:“好了,現在你要傾斜身體到槍托上,因為它有後坐力,會比BB槍的後坐力強勁得多。”
“好的。”艾莉緊張地不停深呼吸。
“接下來把扳機往後拉,對……就是這個,拉動它。”
艾莉照做,從步槍彈膛裡推出一枚彈殼。
喬爾接著講解:“就是這樣,每當你發射一顆子彈,就立刻做這個動作,為下一次射擊做準備。”
“好的。”艾莉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專心過,她能記住喬爾說過的每一個字。
“聽我說,如果我在下面遇到麻煩,儘量去射,不要浪費子彈,一顆都別浪費。”
艾莉點點頭:“我懂了。”
“好的。”喬爾說完便轉身從腳手架下去,臨離開之前,他又覺得有些話應該對艾莉說,“我想再說一下剛才的事,當時……的確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喬爾說完就離開了,艾莉望著他離開的地方發呆,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不客氣”。喬爾當然聽不見這三個字,艾莉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可是他的眼神和語氣說明了一切,雖然仍未說出口,但很明顯,他感謝艾莉救了自己的命。
艾莉慶幸自己在對的時間趕到了對的地方,否則將永遠失去喬爾,儘管喬爾之後的話語讓她很生氣,可是如果再讓她選擇一次,不,一百次,她都會這樣做,這一點毫無疑問。
酒店的後院裡有三座低矮的建築,最近的一座是定製服裝店,另一座是裝修奇特的咖啡館,最後一座三層小樓是辦公樓。院子裡野草遍佈,幾棵大樹長得很高,葉子多得密不透風。當然,院子裡最多的還是早已報廢的汽車,不論在哪裡,它們的數量總是最多的。
五個獵人各自分工,兩個人在服裝店裡埋伏,兩個人去了咖啡館,最後一個槍法最好的傢伙爬到辦公樓的三層,在陽臺上架好槍等待目標從酒店後門出現。
在咖啡館蹲守的高個子獵人覺得等待是最無聊的事,他對同伴說:“你來過這家酒店嗎?我來過,這裡面大得出奇,最適合藏人。”
“你想說什麼,路易斯?”
“我的意思是,佛蘭他們會在裡面尋找很久。”
“這是他們的任務,不論多久,就像我們的任務是蹲守在這裡。”
“好吧好吧,我很清楚自己的任務,不過我要先去撒泡尿。”
“你在這裡解決不就得了。”
“你在開玩笑嗎,這裡可是咖啡館。”
“這一點也不好笑,路易斯。”
“好吧,被男人看著我尿不出來。”
“你可以從後門出去,外面的牆上有一張發黴的美女海報,對著她撒尿吧,混蛋。”
獵人大搖大擺走出咖啡館後門,外面是一條又短又窄的小巷,堆滿了垃圾。而牆上的塑料相框裡果然有一張美女海報。獵人笑了笑,便開始對著海報撒尿。突然,他感覺身後有人,可還沒來得及轉身,冰冷的匕首就已經刺進喉嚨,同時一隻粗大的手緊緊捂住他的口鼻,直到無聲倒地。
喬爾出手幹掉了第一個獵人,他沒想到這傢伙會獨自出來撒尿,這算是意外收穫。他第二個目標是在辦公室三樓蹲守的人,那傢伙視野最好,也很危險,所以要儘快幹掉。
咖啡館裡的獵人等了幾分鐘也不見同伴回來,於是呼喚他的名字,仍沒有得到回應。他立刻起疑,走出後門去尋找同伴,卻看見他的屍體躺在牆角。獵人被驚得魂飛魄散,急忙向其他同伴高聲預警。他又衝著辦公室三樓大聲呼喊,因為那裡是他們的制高點。
而辦公室三樓的獵人已經被喬爾從身後勒住脖子,他被截斷了呼吸,拼命掙扎卻無力擺脫喬爾強硬的手臂。咔嚓一聲,他的脖子被扭斷了,身體像棉花一樣滑到地上。咖啡館的獵人終於看到喬爾,立刻給大聲告知同伴,同時開槍射擊。
喬爾撿起地上的步槍,這是一把不錯的武器,射程遠,槍上還裝有瞄準鏡,難怪要讓這傢伙守制高點,現在這把槍正好可以用來對付獵人。雙方在酒店大樓之後展開槍戰,喬爾以一敵三,位置又被暴露,一時間陷入被動。他只能在幾個窗戶之間來回移動,尋找機會開槍射擊,可是三個獵人隱蔽得很好,他很難射中對方。這場激戰不能持續太久,樓內還有敵人,他們聽到槍聲一定會趕來這裡,到時候敵人太多,想跑都跑不掉。
忽然獵人的身後射出一顆子彈,一人背後中槍應聲倒地。是艾莉開的槍,女孩在幹掉一個敵人後立刻隱蔽起來,這個舉動十分聰明,她要找機會進行下一次射擊。
“該死,後面也有人!”獵人一邊喊一邊尋找身後的敵人,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喬爾利用短暫的機會移動到辦公樓的另一側,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敵人,他瞄準射擊幹掉了第四個人。
最後一個獵人知道情況不妙,他想躲進咖啡館的二樓,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被艾莉射中小腿。他疼得慘叫,努力爬起來一瘸一拐向上走,想找間屋子躲起來。可是喬爾沒給他機會,用手槍打爆了他的頭,也結束了這場短暫的槍戰。
四周重歸平靜,但一定是暫時的平靜。獵人的增員隨時會到,喬爾立刻呼喚艾莉,女孩揹著步槍敏捷地從腳手架上爬下,然後跟著喬爾逃出酒店外牆,向安全的地方逃去。這一路多是矮小的建築和曲折的小巷,兩人跑了許久,直到躲進一間看似安全的小屋才停下來休息。
喘息片刻,艾莉說:“我剛才做得如何?”
“還行。”其實艾莉做的比喬爾預期的好太多,他摘下艾莉身上的步槍,給了她一把手槍——剛剛從獵人身上撿的。“不如這樣。”喬爾說,“換一把比較適合你的槍。”
艾莉接過手槍,就像接過一份禮物。不,這不該算是禮物,應該是一件獎品,她用自己的行動換來了喬爾的信任。不論何時,也不論孩子或者成年人,每個人都需要被認可,它能證明人生的價值。這一刻艾莉的心中感受到充實,那是一種奇妙的滋味,最好的獎品並非這把手槍,而是得到了這位固執大叔的認可,這比任何獎勵都來得珍貴。
“槍是兇器,只有在最緊要的關頭才能開槍。”喬爾補充道。
“好的。”艾莉將手槍收起來。
“保險是開著的,你知道怎麼關閉嗎?”
“我知道。”
“好的,你會慢慢習慣的。我們繼續往大橋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