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千里行 良穗《憶》第四章


3樓貓 發佈時間:2024-07-03 01:51:57 作者:羊駝為何要划艇 Language

第四章 演戲

崇禎五年

洛陽王府

“為皇朝捐軀徵取敢辭勞!待掃蕩胡塵淨,扶日月上青霄!”

“京師千里路迢迢——杳沒音書來到。愁縈懷抱,終朝轉覺無聊!功多位高——慮蕭牆禍起應不小。頓交人珠淚痕拋!何日稟再同歡笑~~”①

“.....”

“都退下吧。”

一個不滿的聲音淹沒了一切,大殿內的奏樂聲戛然而止。

大殿中坐著一個肥碩的身影,其身形大腹便便,宛如吞天的巨蟒;頭戴鑲嵌珠寶的金絲帽,褐黃色的長袍,腰上勒著的勾玉腰帶,無不彰顯其身份與華貴。

一個滿面粉裝的太監提著尖細的嗓音罵到:“狗奴才!攪了主子爺的雅興!還不快滾下去~!!”

隨後又奴顏婢色地問到:“主子爺,都怪奴才們不出力,奴才這就給您換一曲來演。”

“乏了,移駕——”

“報!!!”一個侍衛走進大殿。

“啟稟王爺,陝西督糧道督運使 劉大人求見。”②

“噢?這麼快就來了?讓他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外等候的男人便不顧侍衛的阻攔衝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臣陝西布政司任下糧道督運使,參見王爺。”

“哦哦~劉大人,快快請起快快請起,給劉大人賜座。”

“劉大人,來的正好。本王正想見你,你就來了。陝地的糧收稅收都計劃好了吧?”

“啟稟王爺,下官正為此事而來。”

“哦?”

“王爺,陝地近年大旱,顆粒無收,百姓民不聊生。臣一路查看,餓殍遍地,路上皆是餓死的屍骨。”

“莫說原定的二十萬石糧食,現在就是一萬石也收不起來啊!王爺!”

“哦?竟有此事?莫非下面的百姓都餓死了?竟無糧可收?”

“王爺,百姓流離失所,耕地荒廢,手中實無一粒糧。臣還聽聞有些地方連樹皮草根都被扒光充飢,更有甚者已經易子而食了呀!”

“臣叩請王爺免除今年陝地的徵糧和糧稅!同時責令各級官府開倉賑糧,架設粥棚,救萬民於水火啊王爺!”③

“大膽!!”邊上的太監率先開了口。

“這糧稅是皇上欽點給王爺的恩澤,豈容你在這胡言!這是越職!你好大的膽子!”

身邊的侍衛隨即握刀,只怕一聲令下就將他砍成肉醬。

“哎呀。”

被稱為‘王爺’的男人終於有所動靜,他站起身,從寶座上緩緩走下,每一步挪動都令腰帶繃緊,看起來非常吃力,幾乎要綁不住他那碩大的肚子。

“沒想到陝地百姓竟如此艱苦,本王實不知啊。多虧劉大人直言進諫,本王才能通曉此事。劉大人精忠報國,可堪我大明龍逢比干啊。”④

王爺走到劉大人面前,對他讚賞有加,身邊的太監也立刻換了一副恭敬的嘴臉。

“本王深感天下蒼生疾苦,劉大人剛剛所言,本王一定慎重斟酌。”

“天色不早了,劉大人先回去歇息吧,本王派人送你回去。”

“這...微臣領命,臣懇請王爺速做定奪,陝地大災,百姓實在等不了了。”

說完,劉大人行禮告退,卻未察覺到身後太監的一個眼神,以及隨他一同走出大殿的幾名侍衛。

太監攙扶著王爺重新回到座位上。

“這小小督糧道,倒是膽識過人啊,可惜啦。”

“主子爺說的是,這人不知好歹,擅自越職,還——”

“嗯?”

“奴才明白,奴才自會辦妥。”

“說起來,不是說有一批上等貨色要送來嗎?怎麼還沒到?”

語氣中帶著不耐煩的問到。

太監被嚇出一身冷汗,隨即眼珠子一轉。

“奴才問過,說是走了有些時日,想必不久就到了。”

“倒是奴才聽聞那劉大人的妻女品貌非凡,夫人便被譽為國色天香,想必他千金也毫不遜色,如今皆隨他到了城中——”

“哦~本王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小女子堪此名號。”

“奴才這就差人去請來。”

“都說皇上日理萬機,本王也沒閒著,為國分憂啊。哈哈,本王頓覺來了興致,讓他們上來,接著給本王演上一段。”

 

一具屍首被掛在城牆上暴屍示眾,邊上的官吏大喊著這就是貪贓枉法的下場,圍觀的百姓擠滿了城樓,同時,官吏在城門邊發榜貼出通緝令。。。

——————

 

客棧內

信中寥寥片語,不過都是些生意來往和日常的問候,普通人可能毫無察覺,但良一眼便看出這是慣用的藏黑話伎倆。

——莫再尋。

“鳶,這到底怎麼回事?”

良從這些切口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⑤

“字面意思。”鳶淡淡回道。

“你們走後,我便託人打聽她父母的去向,試著聯絡他們。”

“那邊倒也效率,只是結果如你所見,什麼都沒查到。不僅如此,收到信的時候,上面還夾帶著探子送回來的報酬。”

是沒查到有用的線索嗎?不對,那也不至於連報酬都不要了,這亂世沒有誰是白忙活的。

“我之前問過,她說自己爹爹是京官,按理說只要通通官府裡的路子,這些都是一問便知的消息。”

“這確實不是什麼難事。更別說那探子打聽消息的本事無人不知,這次卻主動打起了退堂鼓。”鳶故作深沉,等著良挑出話頭。

良並未接話,信中最讓他在意的並不是前面的隻言片語,而是這前不著邊後不著調的一句。

——成群進口羊。⑥

“這裡是什麼意思?”良指著信中不解地問道。

“怎麼,你小時候沒逛過廟會猜過字謎嗎?”

“我出生的時候我娘就死了,我爹一人拉扯我長大不容易,我打懂事起就跟著他走商,倒也沒去在意那些。”

“.....把群字拆開,要組起來就要進口進羊,你把這兩去掉再看看。”

“去掉?那就是...尹?”

“別的行當我不好說,但牙行這路子裡,跟瓊華的事有聯繫,還要有點名頭的。說到這份上了,良,你該心理有數了。”

和瓊華有關係...還要叫得出名頭的...尹...

“...尹三?!”良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看來良爺的腦袋還不算無藥可救。”

“這不是找瓊華父母的事嗎?怎麼會扯到尹三那去?”

“...良,要不是認識你夠久,知道你沒這心計,我還真說不清你是裝傻還是真不懂。”

“你好好想想,瓊華的父親是京官,就算被貶官,也應該在朝錄或注籍有記錄,最起碼打探一番也該有些蛛絲馬跡可循。”⑦

“可探子不僅一無所獲,甚至把錢退了回來,要我別再打聽。”

確實有些不對勁,再怎麼樣朝廷的檔案裡也不可能沒有記錄。

“可就算是京城那邊出了什麼情況,查不到她父母的去向,這又跟尹三有什麼關係?接活的時候尹三也只說瓊華是他們拐來的。”

“那我問你,尹三是怎麼找到她的?”

良一愣,隨即在腦海中一陣翻找。

—— 一年前,有官兵帶我們家去邊關,路上我被假官兵綁走...

“假官兵...”良喃喃自語道。

“...被貶途中被拐走的嗎?看來我想的八九不離十。”

鳶像是篤定了心中的猜想,遲疑片刻後,對良說到:“良,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了,洛陽的買家是誰?”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鳶明顯感覺到良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們說好不過問其它事的。”

“我現在必須知道,你想幫瓊華對吧?”

“.....我不能說。”

鳶看著一臉認真的良,仍不住笑出了聲。

“?”

“良,該說你是天真好呢,還是真的像那小丫頭說的一樣,想當大俠了。”

“你不想牽連到我們,但是女娃們留在這,我也早就摻和進來了,事到如今一知半解被矇在鼓裡才是對我們最危險的。”

仔細一想,鳶說的也有道理,打從自己把她們送來這,再借由驛站前往洛陽時,就已經把這牽扯進來了。

後悔也來不及了,不如對鳶全盤托出,萬一有什麼情況也能讓她有所提防。

良這麼想著,但開口前還是謹慎地起身觀察,確認門外和窗外空無一人後,才坐了回來。

鳶看著良這小心謹慎的樣子,對心中的猜想更多了幾分確信。

“鳶...聽過之後就忘了,不要跟任何人提。”

“他是洛陽...不,應該說是整個中原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他做事如蟒,本人更是一條通天蟒...”這些話舌頭曾跟良說過。

連良都能瞬間意識到的事,鳶自不必多說。

她的臉上閃過驚訝和怯意,她想過這位大人物的身份不低,最少也得和朝廷權貴有些關係,只是沒想到對方著實是通天的人,是這輩子都不該去得罪的人。

“良,你還真是帶來個不小的麻煩,要不是今天追問你,恐怕什麼時候被你害死了都不知道。”鳶不滿地說著,話中帶著三分怒意。

“抱歉,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早知道我應該找個山裡和她們躲個一年半載再說。”

“.....良,你要想故意惹我你就直說。我什麼時候怪你把她們送我這來了。”這次是五分的怒意了。

“你剛剛不是說——”

“我的意思是你早點告訴我,我就不用白費功夫找探子去查,可以更早幫那孩子找到線索了。”

“...鳶,你知道那人是誰了,你不怕嗎?”良反倒有些驚訝。

“都到這份上了,怕有什麼用。再就是——”

“當年在府裡,明晃晃在眼前的屈辱和死我都經歷過了,事到如今一個口頭的通天蟒又算得了什麼,更別說那時的‘大俠’現在也在我身邊。”

像是要緩和緊張的氣氛,又像是在調侃對方,鳶注視著良說道。

“...所以你都知道了之後,有什麼計劃?”

“嗯~我不是說過了嗎?讓你帶上瓊華。”

“良,尹三雖是牙行裡出了名的,但劫官府押送的隊伍這種事,給他幾個膽子幾條命他都不敢做。換個說法,他就算敢做,這可是旨意押往邊疆的人,他又怎麼知道官兵何時,從哪押送的?還要提前找好假官兵把瓊華綁走。”

這一通分析下來,確實讓人感到不對勁,尹三再怎麼能耐也不過是個人牙子,他的手不可能伸到朝廷,那他是碰巧綁了瓊華的?好像也不對,除非——

“除非他早就知道了瓊華她們會在那裡,提前就安排了人...”良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原本我就是這麼想的,只怕從頭到尾,從她父親被貶開始,瓊華就已經被盯上了,他們的檔案被從朝廷中抹去,送到了尹三那,再讓他安排去綁走瓊華。”

這麼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也難怪尹三那廝這麼輕易綁走人。良又回想起瓊華的話,她一被帶上車就馬不停蹄的送往尹三那,看來也是這個緣故,從頭到尾都是計劃好的。

“再加上那買家的身份,一切也就合理了,這位買家隨手一點,抹去一個被貶官員的記錄輕而易舉。”

 

混蛋!

良一拳砸在木桌上,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燃起。

打從一開始瓊華就被盯上,她的家勢一倒臺,她就立刻淪落為那吞天巨蟒的盤中餐了嗎!

努力平復情緒,壓制心中的怒火,良問到:“所以你讓我把瓊華帶上,是覺得尹三那還會有她父母的消息是嗎?”

“不是覺得,是肯定。”

“別人可以不留,尹三自己一定會有留一份記賬或者留冊之類的,這不僅是他的銀子,還是他每一筆出欄的記錄,作為人牙子他不可能不給自己留後路。”

“你知道尹三藏在哪,華州那邊你也熟悉,到了後你——”

 

——接受。

——拒絕。√

 

鳶分析的頭頭是道,可良的一席話卻像一盆冷水潑來。

“你另找他人吧,銀子我出。”

“這一路我不好保護兩人,再者我也沒打算在華州停留,只是過路收拾些東西,尹三的點在城郊邊上,我不會主動去找他的...”

“況且我也說不準自己什麼時候就——”

——啪!——

這一巴掌打得很響亮,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中迴盪。

良挨著一記耳光,左臉餘下火辣的痛覺,不過比起他的臉,揮出巴掌的纖細青蔥此刻更顯通紅,看著疼得不輕。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是吧?良,你死了倒是輕鬆了,那你剛剛那些豪言壯志算什麼?莫不是說來讓我聽笑的吧?”

“你給我記住了,你是要去贖罪的,這兩女娃你欠著她們的,想擅自去死你也得還清了再說。”

鳶捂著右手,帶著滿腔怒火惡狠狠地說道,倒真有些黑店老闆的樣。

“...我找機會跟瓊華說下。”良像是默認了鳶的說法。

“手沒事吧。”轉而關心起鳶略顯紅腫的手;“有藥膏嗎?拿來擦下會好些。”

“這事我就當你應下了...我自己上藥就行。”

“我還有些安排,過兩日你再走;趁這空檔,你去多陪陪她們吧。”

 

回到自己的房間時,良聽見從隔壁傳來的吵鬧聲。

這麼晚了小崽子們還沒睡呢,良俯在門前,聽著屋裡的動靜。

——

“穗兒姐,良爺...不咬人吧?”

“不會的,瓊兒你就放心吧。”

嗯?

“穗兒姐,能讓額抱抱良爺嗎?”

“可以呀,給。”

嗯??

“穗姐姐!良爺要拉臭臭嘞!”

嗯???

這群小崽子趁著他不在,給自己編排些什麼呢?

良敲了敲門,紅兒來開了門。

“啊...良爺,晚上好。”

“良爺你快來看!這小貓額可喜歡了!”

屋內,女娃們圍坐在一起,看樣子是在逗那狸奴尋開心。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

“額們在給小貓取名。”

“是啊,穗兒姐說小貓還沒名字,要我們一起想。”

“穗姐姐說乾脆就叫‘良爺’吧。”

“喵~”

啊??良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穗這小崽子在想些什麼呢?話說怎麼從自己進屋她就不說話了。

良側過頭看著穗,或許是感覺到良的視線,穗扭過頭,嘟囔著說到。

“誰讓良爺來了客棧後就一直不理我了,那不如讓小貓陪著我。”

。。。這小崽子原來是在賭氣呢。

良伸手揉了揉穗的小腦瓜,她想推開良的手,卻又有些不捨,就這樣被良揉著頭髮,看起來還有些享受。

“良爺額也要摸頭!”

“翠!不可以!”

“喵~”

“真好啊...啊?!我是說小貓真可愛。”

屋內歡鬧著,門外鳶倚靠在邊上,平靜地聽著屋內傳來的嬉鬧聲。

讓良把瓊華帶上真的是最上策嗎?自己也說不準,把瓊華帶上確實能幫她更快找到父母的消息,但這也是她的私心;這一路有瓊華在,良才能不胡思亂想。又或者那小丫頭真的想起來時,瓊華在旁,她會不會顧及瓊華而再次心軟...

鳶自嘲地輕哼了一聲,自己也不知哪來的資格可以說良不老實。

“良,別死啊。”

 

翌日,良起的晚了些,聽店裡的小張說鳶一早就帶著女娃們出去了。

直到晌午,鳶才帶著她們回到客棧。

“怎麼樣良爺!新衣服!好看嗎?!”

翠兒最先衝了過來,興高采烈地擺弄著自己的衣服問道。

仔細一看才發現幾人都換上了新衣服,翠兒和紅兒的一身比較樸素,衣服的顏色依舊是和她們名字相襯的色調。

“嗯,好看。”

“嘻嘻,是鳶姐姐買給額們的。”

“良...良爺,覺得怎麼樣...好看嗎?”

瓊華也湊到身前,低聲詢問著良的意見;與之前不同,淡藍色的衣裝襯托著她的白哲的皮膚,掩蓋不住瓊華身上世家書香的大小姐氣息,讓人看得出她的出身不凡。

“好看,很適合你。”
“真的嗎?謝謝良爺。”瓊華莫名地鬆了口氣,笑得很開心。

良坦誠地說出了感受,側頭看向一直躲在鳶身旁的穗。

穗猶豫了半響後才鼓足勇氣走到良跟前,沒有開口,只是帶著些許期待和緊張的神情偷瞄著良。

穗換上和瓊華同款式的衣服,顏色更深藍些,不禁讓人注視起她深藍色的眼眸,雖是同款式但給人的感覺迥然不同,若說瓊華的淡藍衣裝是凸顯出自身的書香文靜,穗一身深藍色調則是襯托出她的機靈和元氣。

“好看。”

見她在等著自己的評價,良也就直言不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這一句?”穗似乎對良的讚美不領情。

說起來,最近各種事忙在一起,確實沒怎麼跟這小崽子談話,是不是該多誇她幾句。小孩子都喜歡別人誇吧。

“我覺得你穿著好看,款式也適合你,跟你的鞋子很搭。”

穗沒有回答,看似隨意的擺弄下自己的新衣新鞋,臉上的喜悅之色已經藏不住了。

但不知為何,良總覺得誇完穗之後,身後多了三道略帶不滿的目光盯著自己...小孩子的心思真難猜。

“行了,你們良爺就這麼點口舌,別為難他了;你們換了新衣服一個個都顯靈氣,漂亮著呢。”鳶出言替良解了圍。

“謝謝鳶姐姐~”×4

“對了,良,你不是有什麼話要對她們說嗎,趁現在說吧。”鳶朝良遞了一個眼神,趁著女娃們心情好,趁熱打鐵把昨晚的決定告訴她們。也好,趁大家都在,不僅要問問穗和瓊華的意見,提前讓紅兒她們知道也好。

“穗,我打算過兩天就離開這。你想跟我一起走?還是說你想留下?”

“良爺是忘了嗎?!我們可是拉過勾的!良爺去哪我就去哪!”

穗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堅決的態度倒讓良更堅信自己的抉擇。

“知道了,那,瓊華。”

“良爺...”

良轉身看向瓊華,開口問到:“你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瓊華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瞬間的歡喜,隨即又像是意識到什麼,失落地低了下頭。

“良爺的意思是...是不幫我找爹孃了嗎?”淚水盈上了瓊華的眼眶,她抿著唇帶著哭腔問道。

自己好不容易盼著良爺回來了,卻要失去見到家人的機會嗎。

“別哭別哭,你聽我說。”良見不得女孩子哭。

“鳶打聽到了你爹孃的消息,只是不方便送你,剛好我順道帶你過去,你放心吧。”

聽到這話瓊華才止住了淚滴,又轉頭看了看鳶,得到鳶肯定的答覆後,頓了頓語氣,說出了一句“願意。”。

“良爺,你們要走了嗎?額不要良爺走!”

翠兒衝了上來,緊緊抱住良不願放他們離開。

這次就連紅兒都沒有上前阻攔她,紅兒的眼眶也有些泛紅,離別這種事總是如此,小孩子尤其難接受。

“翠兒,良爺也沒說今天走,聽話,不哭了。”鳶走過來,溫柔地抱過翠兒。

該說還得是鳶,一通安慰後,鳶趁機提出第二天讓良帶上她們一起進城裡玩一圈的提議,翠兒和紅兒也算是接受了事實。

這晚,女孩們抱在一起,酣然入夢。

 

第二天,良起了個大早。

把隨身的東西清點一遍,又跟老牛要了塊磨刀石,將身上的刀和短刀都拿出來打磨一番。

良仔細打磨著這柄跟了自己近十載的戰刀⑧,這是他成丁時父親送的,大抵是送給自己防身。又或許當時自己成天吵著要當俠的夢想,父親興許是考慮到這點才送給自己一把刀吧;如今想來這夢想真是可笑。

磨利後,良又拿起一旁的短刀,這刀是自己成狼後買的,當時自己常潛伏在山林間,用大刀有時礙手礙腳,便買了這把短刀。

望著手中的短刀,良漸漸愣了神,自己用這刀殺了多少人。。。怎麼著也得有二十來號人了吧。

恍惚間,那些殺人的場景浮現在眼前,短刀刺入胸膛時的觸感,鮮血沾滿雙手時的厭惡感,那些被害者恐懼、求饒的眼神;其中還有自己最不願想起的,穗的爹爹。

良一驚,隨手甩開了短刀,冷靜片刻後才撿了回來。

事到如今自己在怕什麼!

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將刀打磨好後裝回到包裹中。

回到大堂時,女娃們已經洗漱好下了樓,良帶著她們進城,一起逛了集市,到處吃喝玩樂,還請她們在城中有名的酒樓吃了頓大餐,小崽子們吃的滿嘴流油,把盤子都舔乾淨了。

看著她們開心的樣子,良有些欣慰地勾起嘴角。

 

又過了兩天,本該是大早上就出發的。。。

“不要!!”×2

客棧裡傳出吵鬧聲。

“額不想要良爺走!”翠兒抱著良,怎麼都不肯撒手。

“我不要良爺留下!”穗抱著良爺,同樣不肯撒手。

“喵?”

穗抱著小貓蹲在角落,只因良說這一路路途遙遠,帶著小貓很可能就跑丟了,要她把小貓留在客棧。

翠兒則是慣例似的抱住良,任憑紅兒怎麼勸都不撒手,急得她只能上手抱,嘴裡說著你這娃兒怎麼這麼倔,不是說好了良爺以後來看我們嗎?

瓊華見哪邊都勸不動,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拎著自己的小包裹乖巧地坐在一旁。

“好啦好啦,都聽鳶姐姐說幾句吧。”

“穗,你們這次路途遙遠,不少時候得在野外過夜,萬一‘良爺’跑了,你上哪找去?”

“翠兒,你良爺有事要做,還得送瓊華回去,他不是答應會回來看你們了嗎?”

“這樣吧,穗把小貓留下,讓紅兒翠兒照顧,你們良爺呢帶著她們去把事情辦完再回來,好不好?”

鳶像哄小孩一樣把她們拉到一起,語重心長地勸著。

穗最終同意把小貓留下,翠兒也抹著淚讓他們一定要回來。

 

“良,你過來一下。”臨行前,鳶把良單獨拉到一處,像是有事要交代。

“我幫你們勾兌了驛站的關係,讓你們搭上馬車去,也好早些時日到。不過沒上次那麼方便,這馬車只過陝州,剩下的靠你們自己了。”

“謝了,鳶。”雖然只到陝州,可原本要走三四天的路程只要一天左右便到,也是省了不少腳力。

“還有,把這也拿上。”鳶遞來一大一小兩包裹,良打開一看,大包裹裡裝著些許銀兩和提前準備好的路引,小包裹裡的是乾糧。

“鳶,這是?”

“帶些盤纏,路上可別餓著兩娃子;還有路引,這一路多走官道安全些,遇上官兵盤查就說她們是兩姐妹,你是她們兄長便是了,她們知道怎麼應付。”

難怪鳶給她們買一個款式的衣服,遇到盤查也好當做是姐妹喜好。

“你身上沒多少銀兩了吧?我是看在她們的份上借你的,利息我可算著呢,回來時記得加倍還我。”

“...一定。”

良收下包裹,和之前的行李整理到一起。

 

與客棧眾人道別,良帶著穗和瓊華踏上了前往華州的路程,望著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紅兒和翠兒忍不住哭了出來,懷中的小貓掙扎著,卻又像是感受到了周圍的情緒,變得安靜下來。

直到完全看不見良他們的身影,鳶像是斷了弦一般癱坐到地上,嚇壞了兩姐妹。

“鳶姐姐!你沒事吧?!”

“鳶姐姐,你咋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這麼大個人,明明不該在小娃子面前表現出軟弱的,可是唯獨這種生離死別的感覺,自己怎麼都習慣不來。

鳶抱著兩姐妹,嘴上安慰著她們,自己卻忍不住抽泣著。

 

良帶著穗和瓊華走到驛站。

簡單和車伕確認了一遍,幾人便上了車;不多時,車伕把廂門關上,鞭子一甩,馬車便出發了。

一路上,兩個小崽子按耐不住,小聲地交談著,良也沒在意,這車上貨物不多,比去洛陽那趟好些,索性不管她們,躺下打起了盹。

睡夢中,自己成為了夢想中的大俠,帶著她們遊遍山水,懲惡揚善;可良很清楚這只是一個夢,當雙手沾滿羊的鮮血時,這個夢想就已經被自己的獠牙撕扯的支離破碎了。。。

 

馬車走了一天半後,停在了陝州城門邊上。

城門口遇到了守衛的盤查,良掏出路引,解釋著自己帶妹妹們出遠門,拙劣的演技和不善言辭的表達讓守衛起了疑心,好在穗及時接過話,再加上瓊華的附和,才讓守衛信以為真,放他們進城。

簡單的吃過湯麵後,良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棧開了房間,上一次來時住的是舌頭帶著開在城郊邊上的客棧,那是給辦黑事的人住的,現在不需要待那也最好不要靠近為妙。

“你們待在房間裡,早點休息,我出去轉轉。”離宵禁還有段時間,良打算出去看看。

“良爺要出哪?不會是自己出去玩吧!我們也要去吧!”穗見良要出門,直接抱著他的手臂撒起嬌來。

這小崽子自從身子恢復後,精神也逐漸恢復成之前那個機靈模樣了,良有時覺得她其實根本沒失憶。

“只是出去打聽城裡有沒有什麼消息,很快就回來,怎麼?又怕我跑了?”

“嘻嘻,這倒是不怕,我可記得跟良爺的約定,只是我和瓊華待在房間裡也沒事做,不如帶我們出去溜達一下嘛~是吧?瓊華。”

“啊...嗯,我都聽良爺和穗兒姐的。”

沒辦法,良只能帶著她們出門。

陝州城的路面寬敞,人間煙火氣也足。

趕著收攤推銷著剩餘貨品的攤主,牽著小猴表演的耍猴人,扛著糖葫蘆在人群中叫賣的小販,大街上和諧的氛圍給人一種尚在太平盛世的錯覺。

良叫住小販,給了幾枚銅板,取下兩串糖葫蘆遞給小崽子們。

這糖葫蘆本是江南地區才有的甜食,如今傳的久了,陝州這樣的大城偶爾也能見著。

兩人欣喜地接過糖葫蘆,一口下去,甜滋滋的糖衣外殼夾雜著山楂的酸爽,兩人吃著,開心的表情洋溢而出。

“良爺,你嚐嚐。”

“那...良爺也嚐嚐我的。”

穗把糖葫蘆遞了過來,瓊華也有樣學樣。

“你們吃,我不愛吃甜食。”

走著走著,良注意到在市集的一處角落,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好不熱鬧。

良本不想湊熱鬧,穗她們卻表現得十分好奇,拉著良擠過了人群。

穿過人群,良看清了幕布後一對男女,手持皮影,正在演著影子戲,兩人手法嫻熟,配合默契,同操同唱,引得路人一陣叫好。

只是這戲演到半途,白幕中的角色良一時看不出是誰。

“雨中借傘真熱忱~感激官人一片情~——還望君子早光臨~後會有期你莫失信~——佳人叮嚀情意深~遙望佳人已去遠~”⑨

“白娘子!”瓊華驚喜地喊了出來。

“嗯?瓊華你認得出?”

“是不是那個白娘娘和許宣的故事呀?”

“嗯,這是白娘娘和許宣遊湖借傘的時候。左邊那個是許宣,右邊的是白娘娘和婢女青青。”

“瓊華懂得真多,難道你以前看過嗎?”

“沒有...是我小時候孃親講給我聽的。”

知道演的是什麼,良提起了些興趣,反正她們兩看得正高興,自己也就跟著聽就是了。

遊湖借傘、水漫金山、雷峰塔,幕布後的兩人繼續賣力地演唱著,白幕中的小人舞動,表演得栩栩如生。

隨著最後一曲唱罷,幕後兩人拱手道謝,圍觀的路人拍掌稱讚,這出影子戲才正式收尾。

趁著眾人看得盡興,幕後的男人拿出個斗笠,拱手朝圍觀的人們討賞錢。與剛剛的一片叫好聲不同,周遭瞬間蔫了聲,有人徑直離去,有人則是裝作沒看見,偶有丟兩銅板進去的,已經算得上是出手闊綽了。

不覺間斗笠伸到了良的身前;望著男人討好的神色,良掏了一把銅板放進了斗笠中。

“哎,謝謝這位爺!”見良給的多,男人識趣地道了聲謝。

穗看著這一幕,先前的精神勁沒了,眼眸暗淡下來,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天色已晚,街道上空無幾人,回客棧的路上幾人都沉默不言。

“良爺,你說為什麼他們看完戲都不給錢。”直到回到客棧,穗才像回過神來,問了一句。

“誰知道,現在到處災亂,大家手頭不富裕,又或者不想給吧。”

“可他們看了啊!”穗有些激動

“他們明明看了戲,卻不給錢!不就是白看嗎!”

“穗兒姐??”

“這世道就是如此,那戲子也是知道才演的。”

“可是!...可是...”穗咬著唇,臉上寫滿了不甘、憤恨。

不一會,她竟有些哽咽,獨自躲在角落低聲啜泣。

“怎麼了穗兒姐...”瓊華看著穗突然哭了,不知所措。

“我想我爹爹了。”

良開口問到:“記起什麼了嗎?”

“...嗯。”

“以前家裡沒糧,爹爹帶著我到隔壁鎮子上演影子戲,爹爹演的很賣力,可是最後大家看完了戲,一分錢都不給...爹爹最後沒辦法才離開了家。”

聽著不是滋味,只叫人心酸,也難怪她剛剛那麼激動,或許那時有人能賞些銅板給他們,一家子也就不至於。。。

良搖了搖頭,明明是自己做的惡。

想讓她靠在身邊讓她哭個夠,但瓊華更懂事,她已經抱著穗讓她可以盡情發洩。

等她哭夠了,兩個小女娃抱在一起,睡在了地板上。

良輕手輕腳把她們抱回床榻上,自己睡在地板,也不知怎麼了,自己竟真的習慣了睡在地上。

回想著剛剛穗說過的話,再想起記憶中她曾對自己說過和爹爹一起演戲賺了不少。

看來之前為了騙過自己,這小崽子說話都是真真假假揉做一團,就為了向自己復仇。。。

“小崽子,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這樣想著,良也閉上了雙眼,為明日的路程養起精神。

 

隔日,叫醒床榻上的兩隻迷糊貓,簡單的吃過早飯,良帶著她們出了城,開始往閿鄉方向進發。

“瓊華,你小心著點。”

“瓊華,給,乾糧。”

“瓊華,跟緊點。”

走了三日,一行人在一條小溪邊停了下來,良估摸著再有幾個時辰就可以到閿鄉了,這一早也走了不少路程,正好小溪邊看著安全舒適,可以歇歇腳。

良掏出兩個囊壺,一個遞給穗,一個遞給瓊華。

“謝謝良爺。”瓊華接過水壺,小口抿了起來。

另一邊則是沒點動靜,良轉身看向穗。

“怎麼了?不渴嗎?”

“...良爺是不是喜歡瓊兒,討厭穗兒?”

“???睡糊塗了?說什麼胡話呢?”

“因為良爺好幾天都是瓊華瓊華的叫著,都沒怎麼叫過我!”穗嘟囔著小嘴,轉過身去慪氣。

這小崽子原來是吃醋了?良反思了一下,確實自己沒怎麼叫過她名字。

滿穗、穗。

無論哪個名字,每次想開口,都有種奇怪的感覺,總是讓自己叫不出她的名字;是愧疚嗎?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會的,穗兒姐,良爺肯定是喜歡穗兒姐的...不是,我是說,良爺...好像之前也沒...”瓊華本想著幫良說上幾句,轉念一想好像從前良爺就很少叫穗兒姐的名字,只能轉過頭去當自己沒說過。

“不是,只是之前我沒這麼叫過你。”

“那之前一路上良爺都是怎麼叫我的呀?”

“...小崽子。”

——噗——

穗和瓊華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不過很快穗就反應過來,板著個臉,瓊華一看也趕緊轉過身去,繼續在溪邊玩水。

“唔...良爺明明叫其他人的名字那麼順口,獨獨不願叫穗兒的名。”

“我只是叫不慣,你要是不嫌棄,我以後多叫就是了。”

“那良爺現在就叫一聲看看吧!”

“...穗。”

“嗯!再叫一次。”

“不鬧了,趕緊把水喝了,歇息會接著趕路了。”良在穗的小腦瓜上輕敲一下,把水壺遞給了她,自己回到了樹蔭下躺著。

“嗚...不叫就不叫嘛,良爺真兇。瓊華,我們來摸魚吧。”

說完,穗拉著瓊華站在溪邊,時不時俯下身去抓魚,因為兩人穿著裙子,不便下水,也就只能在邊上嬉鬧一陣。

 

午後,一行人到達了閿鄉。

隨著月份的推移,天氣逐漸炎熱,城門口的守衛無精打采,躲在城樓底下避日,連路引都懶得看了,倒也讓良不用費口舌去解釋。

這次良往西城區走,尹三的客棧在東城區,自己要避免暴露行蹤給他們。

選好客棧,開好房間,良放好包裹,收拾了一下,打算出門。

“我去澡堂,你們好好待著,晚點我帶吃的回來。”有陣子沒有好好洗了,良打算找家澡堂好好泡個澡。

“良爺,我們也要一起去。”穗拉著瓊華打算跟著。

“胡扯,澡堂是給男人用的,你們女孩子家家過去不得被人丟出來。”良故意說的嚇人,好打消兩人的意圖。

“啊?~~良爺自己去泡澡,把我們丟在房間裡,好過分~~”說完,穗背過身去,身體抖動了幾下,像是在抽泣。

良一眼就看出這小崽子是裝的,剛想抽她屁股兩下,發現瓊華也在一旁有些沮喪,看樣子她也期待著能泡個澡。

 

——讓她們在房間泡澡。√

——帶她們一起去澡堂。

 

“行了,我讓小二把木桶搬來,你們在房間裡洗就是了。”

“謝謝良爺!”見計謀得逞,穗也不裝了,咧開嘴笑著。

等店小二把浴桶準備好,跟兩個小崽子交代一番後,良離開客棧,來到了澡堂。

小二領著良進了浴間,浴池小了些,不過也夠了。

良脫掉衣物,整個人坐到池子裡,靠在浴池邊,全身瞬間放鬆,疲勞感逐漸消散,泛上了幾分睏意。

半夢半醒中,良看到了坐在浴桶中的滿穗。

“良爺想要什麼樣的媳婦?”

。。。。。

“有了!那我以後嫁給良爺吧!”

。。。。。

那小崽子當時到底是怎麼想的,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說出這些話來。自己又是怎麼答的來著。。。算了,不想這些。

恍惚間,良又看到身前的池子裡飄散的肉塊,整個浴池裡鮮紅一片。

哦,是那一次自己殺了舌頭來著,小崽子和自己一起煮了他;記得當時還是穗提出的方法,自己還被這方案嚇了一跳。

呵呵,想來這小崽子幾次和自己在洗澡時見到,都不是什麼好事啊。

煩。

良把臉埋入這一片血池中,雙手使勁地搓了一把。

再抬起頭時,一切都恢復正常,自己也清醒了過來。

良長出一口氣,自己還不能累,至少,現在不能。

洗了個澡,又買了些肉饅頭,良回到了客棧,房間裡兩人早已洗完,啃了幾天的乾糧,看到良拿著肉饅頭回來眼睛直放光。

飽餐一頓後,穗還想拉著瓊華聊天,良告訴她們儘早休息,接下來要走幾天山路,可就沒這麼舒適的床睡了,兩人這才趕緊爬回床上去乖乖睡覺。

在閿鄉多呆了一天,良算準了方位和路線,只要接著往西北方向走,預計三天左右就會到潼關。

 

走了兩天後,良感覺已經很靠近潼關了;這一路他們走的官道,比上一次帶著四隻小羊走山路快上不少,原本預計要三天的路程也就只花了兩日。

良回頭看了一眼穗和瓊華,她們兩人體力還算充沛,過一會兒一股勁走完,只要加快些腳步,怕是正午就能到潼關內。

正想著催促她們加把勁時,良看到遠處的路上,一夥人緩緩走來。

遠遠的就能看見三五個人影,他們拉著馬車,徐徐走著。

雖說是在官道上,但良還是握緊了刀以備不測。

待到這夥人走近時,良才看清他們的模樣,一群客商打扮的人,拉著馬車趕著貨,不知為何,他們看起來垂頭喪氣的樣子。

為首的男人也注意到了良,警惕地看著他,但是注意到良身後的瓊華和穗時,又明顯鬆了一口氣。

只見他揮了揮手,朝他們走了過來,良依舊抓著刀,這亂世他見過的惡人太多了,其中不乏有面善和藹卻心地至邪的。

“這位兄弟,別緊張,我們就是路過的走商,看你帶著兩娃娃,是要到潼關去?”

“...是,你們是從潼關來的?”

“唉,別提了。”男人表現得煩躁。

“也不知道潼關怎麼的,現在那裡亂的很,也不讓進城出城,聽說啊——”

男人神秘兮兮的樣子,湊到跟前小聲說道。

“聽說,是剋扣了軍餉,在鬧事呢。那邊現在危險著,我勸你還是繞道走吧。”

“...知道了,謝謝。”

男人說完,走回到了隊伍中,良看著他們走遠了,才放鬆警惕。

“良爺,看來前面不太安全。”

“良爺...我們要走山路嗎?”

這情況並不在良的預測內,原本潼關衛是官兵駐守的重地,只要經得起查,那裡可以說是最安全的地,沒想到居然出了這種變故。

事已至此,良也只能繞道到附近熟悉的山路里了。

“對,看來前面不安全,我們繞道走山路,從之前的路走過去。”

良說完,瓊華的臉變得有些慘白,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

“良爺...是不是...要到村子裡去。”瓊華怯怯地問道。

“瓊華,沒事吧,你臉色不太好啊。”穗看瓊華快癱下去的樣子,連忙扶著她。

“我們從邊上繞過去,不會有事的。”良知道瓊華指的是什麼,水溝村的那一幕他至今記憶猶新,不過都一個月過去了,那裡的村民估計早就逃的逃死的死了。

瓊華聽到良的保證後稍微振作了些。

聽從客商的建議,良調轉方向繞道走進了山林中。

 

斷斷續續又走兩個多時辰,瓊華和穗有些走不動了,兩人累得氣喘吁吁。

“良...良爺,休息一下吧...我和瓊華走不動了。”穗精疲力盡地說道。

良仔細觀察四周,這裡應該是水溝村東北面的山林處,至少從這裡看不見村子,離得還有不少距離。

“行,休息一下吧。”

穗和瓊華癱在一起,今天走的多,又都是山路,兩人著實累壞了。

良正想坐下休息時,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響。

“不,不要!救命!救命啊!”

一陣刺耳的求救聲傳了過來,良瞬間警惕起來,拔出腰間的刀,將兩人護在身後。

穗和瓊華也反應過來,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幾人往求救聲發出的位置靠近,到了地,三人躲在樹叢的陰影處觀察了起來。

只見兩個成年男人,穿著破爛,手裡拿著匕首,看樣子來者不善。

邊上站著一個小女孩,看起來也就比翠兒大些,七八歲的樣子。

她一邊顫抖著往後退,一邊可憐巴巴地求饒。

“不要,求求兩位伯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見此情形,良有些猶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自己這邊要保護兩人,也不清楚附近還有沒有對方的人手。

猶豫之際,穗卻突然衝了出去,撿起地上的石頭砸了過去。

!!這小崽子!!

沒辦法,良只能持刀衝出,大聲呵退正欲下手的兩人,那兩男人看到有人殺了出來,頓時慌了,一把推倒小女孩,撿起地上的包裹撒腿就跑。

三人趕緊跑到她身前,良警惕著四周,以防對方殺個回馬槍。

瓊華和穗則扶起了地上的小女孩,待她冷靜下來,仔細地看了看三人後,噗通跪下。

“謝,謝謝好漢救命!謝謝好漢救命!”小女孩激動地跪在地上,連連道謝。

“好了,沒事了,起來吧。”兩人將她扶了起來。

女孩抹了抹眼淚,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著急得又哭了出來。

“包,我的包,裡面...裡面裝著要給孃親的藥,沒了這藥,孃親快不行了...嗚嗚...”

女孩哭的泣不成聲,看來是獨自出門給家人買藥的山裡姑娘。

“良爺...”穗被女孩的話觸動,懇求般地看著良。

“不行,太危險了。”

“求你了...”

良看著身邊的三個小女娃,又看了一眼跑出沒多遠的賊人。

 

——追上賊人。√

——視而不見。

 

沒辦法,自己欠她的。

良掏出身上的短刀遞給了穗。

“這刀給你,以防萬一防身用。你們扶著她到那邊的草叢裡躲著,聽著,我沒有回來前絕對不要出來!”

看著穗點頭,良轉身追了上去。

如自己所料,這兩賊人跑的不快,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良就追上兩人。

見良這麼快追來,兩人也慌了神,拔出匕首胡亂揮舞。

這麼不嫻熟的手法和不起作用的威懾,良一眼看出他們沒做過幾次這種事。

當務之急是把包裹搶回來,良一甩刀鞘打在男人的手腕上,疼的他鬆開了匕首,再揮出一拳直接打在男人的腹部,他摔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另一個男人看到這情形,直接撲了上來,妄圖搶回匕首。

良抬起一腳,直接踹在了男人的身上,將他踹飛出去;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痛苦地扭了幾下身子後便不動了。

良看著兩人短時間內都動不了了,這才放心地撿起地上的包裹。

打開包裹一看,良臉色驟變。

這包裹裡哪有什麼藥材,分明是些染著汙血的衣物填充在包裹裡。

怎麼回事?不是說是救病的藥材嗎?

不對勁!

良沒再理會地上的人,拎著包裹撒腿往三人的方向趕去。

等他趕回到原先的位置時,附近已經渺無人跡。

“穗!瓊華!”良依坐在樹樁上,大口喘著粗氣,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祈求能得到她們的回應,可回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她們去哪了?難道是躲遠了嗎?不對,自己說過讓她們絕對不要出來的,就算穗想動,瓊華肯定也會阻止她。

再找找,得趕緊找到她們。

良起身打算繼續尋找,手中卻摸到一股溫熱的液體。

回頭一看。

那樹樁旁,一攤鮮紅的血液格外顯眼,分明是剛剛留下的。。。

——————

 

註釋

①明代傳奇戲曲《精忠記》,原書為明姚茂良著。戲劇講述了岳飛精忠報國卻慘遭陷害的悲劇。

②督糧道的設立是在明朝時期,明朝初年,朱元璋取消元朝時期的行中書省地方制度,改建十三布政使司,其中布政使司主要負責的是相關的地方民政事務,而督糧道則是布政使司的下派機構,由布政使司參政、參議擔任督糧道一職。督糧道是從四品官。

③古代賑災由各地官府籌備糧餉,架設粥棚定時放糧。

④龍逢比干——宋《新唐書.魏徵傳》。龍逢:夏朝大臣關龍逢,因直言進諫而被殺害,歷史上第一位死於諫言的臣子。比干:商朝大臣,力諫紂王,被紂王挖心。

⑤切口:江湖黑話,指藏著意思的黑話。

⑥字/燈謎,燈謎起源於春秋戰國時期,最開始是作為隱句。到漢魏時才開始稱為謎,南宋開始將謎語寫在紙燈上供人猜謎。群字始見於春秋,羊喜歡集群,所以早期群用羊作為符形,漢末演變為了左右樣式的‘群’。

⑦朝錄:記載官員官職,信息的記錄。注籍:明朝官員上朝時簽到的冊子。

⑧由於良的刀只在快逃CG中出現,經過比對,明代工部制式腰刀最為符合。16世紀制,刀身鋒利,滾圈刀鐔,距護手5-7寸左右不開刃不開槽,民間仿製的常見刀款。(共死結局中的刀是王府守衛的刀,為雁翅刀。)

⑨《白蛇傳》源自於唐代洛陽巨蟒事件,初步定型於明代馮夢龍《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書完成於明天啟四年(1624年)。

 

 

PS:是的,我拖更了,深刻反省。()

話說白蛇傳這故事真貫穿這一章,白蛇傳的主題就是禁忌和突破世俗的愛,同時又是瓊華出身地杭州著名故事,原版典故又是洛陽的吞天巨蟒事件,甚至還為之後的劇情帶著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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