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口縣坪壩鎮，隸屬山城重慶，居其最北，秦川渝交界，四面環山，坪壩河橫穿而過，居民不足三千戶，分散坐落，儼然一座山中小城。
我於客歲暮冬前往此地，河水進入枯水期，不見其湍流，綿綿似小溪，裸露出底部沙石，卻也不曾斷絕，觀其築起的河道，也可知他時洶湧。
從鎮口紅軍廣場，穿越河流上方的關廟大橋，與其說是大橋，寥寥數十步足矣，隨即便來到繁華之地，一塊“我在坪壩很想你”的路牌儼然而至，位於目光必經之處，很難不注意到。這種路牌不知從何而起，物往往以稀，以其含義為貴，無緣無故任何地方出現便覺得十分庸俗，倘若我是決策者，一定將這路牌切斷，抹成“我在xx討厭你”，毫不猶豫的丟到回收站，作為廢品還有幾分價值，置換幾瓶水，還能納進生態循環。
於此起始，便是兩條商業街，小商店、超市、吃飯的地方集中於此。這時已是寒冬，雖沒有北方嚴冷，樹木也還尚有餘青，卻也接近零下。商戶、居民常於街旁燃氣炭火取暖閒談，頗有些愜意。
總聞雞鳴，仿若家家戶戶都散養著，白天夜半無時無刻不在叫嚷，起初有些厭煩，擾人清夢，啄人耳語。漸漸地，甚是厭惡，卻無可奈何。在淺溝、在居民樓下，皆看到過他們的身影，一身黑羽，偶有的跳出來閒散幾步，便又回到了離不開的窩，人也一樣。在它們不休的叫喊時，聽的煩了，衝著喊了句閉嘴，便真的得到了片刻的安寧，片刻也不過眨幾下眼的時間罷了。
在我的印象裡，山村都是牛羊豬馬，遍地家畜，街道應滿是泥濘，空氣中飄散的也應是糞便的惡臭。這裡卻絲毫不同，道路整潔平坦，或有起伏，空氣甚是沁人，除了上述的雞，也只見過貓狗，在河中的鴨群。
說起貓狗，在住處門口停放許久車的車底，偶聞幼貓叫聲，是一隻狸花，買了些許貓糧，僅僅只餵了一次，便再難捕捉他的身影。車旁死去的老鼠，想必他已有豐富的狩獵技巧，存活下去不成問題。遲遲不見，便把餘下的貓糧送給了先前一面之緣的阿姨，或許應稱為姐姐，她短髮愛笑，家裡散養著一隻橘貓，十分親人。橘貓的檢疫、驅蟲一應俱全，平時吃著貓糧，也有新鮮的肉不間斷供應（肉掛在牆邊，橘貓想吃就可以抓下）。談起貓，她笑的便更開心了，打從心底的溫暖。
不遠處，便是一疊疊的山，些許峭拔，直入雲霧（直到離開也未曾攀登）。偶有落雪，兩月之內，也僅見三次，小的可憐，難以觀瞧。從前不喜雪，霰雪紛其無垠，雲霏霏承宇，換了人間舊色，雖美，卻淒冷萬分，哀其不便。離開北方不過三載，見雪如見虹，如見山間暮色，霞光盡染。每逢小雪，便欣喜萬分，也曾誤會冰雹，失望而歸。南方的雪，落地為水，即使用衣袖襯住，也難看清其形，無了片葉稜角。即使慚了形骸，也仍前仆後繼，片刻化為濃血。不過下了一場雨罷了，只有山頭染白了些許，是倖存者留下的證明。
好在前些日夜幕時降臨了一場雪，談不及規模。不如用臉頰迎著，溫暖而死也比落地為水，任人踩踏要好。橋上、廣場旁的街燈也泛著白光，和著飄零的天使，也如飛蛾，不同的是一個奔向光明，一個任風擺佈後消亡，飛蛾留存屍體姓名，白雪化為泥水。
那一刻，很美。
新年初月末，即將離開。一處街道上架起了數個帳子，避不了寒冷，本就狹窄的道路更是難以通行。集滿了人，鐵鍋熬煮飯食，若不是瞥見屋內的花圈，還未能斷定為何。大約持續了三天，偶有的幾人帶上孝帽，遺體或是棺槨應是被紅毯或被子緊緊包裹著。進行著悼別儀式，人群中不見悲傷，不見喜悅，瞧不出絲毫。一生一程，生老病死，意義何為？若什麼也留不下，也就毫無意義，不必悲傷也不必有什麼情緒，必經之路，盡完即好。
據說，儀仗蠻宏大的。死人不見，見者為生。
不久，便離開了這座山中小鎮，看山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