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的本質是什麼？
這個問題足以出整整一本書去詮釋，也的確已經有了很多人用各種角度去理解它。總之，現代人，尤其是年輕人，或多或少，或者主動或者被動，都接觸過遊戲。無論是時下流行的電子遊戲，還是幾十年前的一包遊戲王卡牌，亦或者懵懂時期的老鷹捉小雞。往後，有撲克，麻將，彩票，釣魚...你會發現，人類總有那麼多的時間耗費在看似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面，說不好是為什麼，但是這就是遊戲。
我暫時還沒有讀過嚴肅探討遊戲行為的著作，但不妨礙我嘗試將自己長久以來的思考彙總成一篇文章，呈現給各位。
一個被認真討論的問題，勢必要從多個角度出發：從歷史到未來，從矛盾到抗爭，從表象到本質。那麼，讓我們先從過去開始，將視野投射到石頭的稜角依舊堅硬的時代，看看今天火爆的電子遊戲，在那個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丨老鷹捉小雞
老鷹捉小雞這個遊戲的規則很簡單，一個人扮演老鷹，一個人扮演母雞，剩下的人就扮演小雞，跟在母雞屁股後面繞圈圈。如果小雞被老鷹抓到就輸了。
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多人遊戲，成了幾乎每一個人的童年。
小孩子的喜惡是很明確的——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大家都在玩這個遊戲，說明它的確讓孩子感受到了樂趣。
問題在於，大江南北各地風俗皆不相同，為啥一個不復雜的遊戲能成為大家共同的童年？這絕非偶然，因為我們的祖先，尚且飲毛茹血生活在洞穴中的孩子們，也會進行類似的行為。
想象一下， 你是一個生活在幾...幾萬年前的小屁孩兒，正在和同伴玩兒一場獵熊的遊戲。你扮演狗熊，另一個小孩扮演獵犬，正當你們兩糾纏著扭打在一起的時候，一個影子從暗中衝出！是獵人！他一槍捅穿了你的心臟，於是你蹲在地上，嗷嗷大叫，不服氣著承認了這一回合失敗。
和今天一樣，那個時候的大人也不太清楚為啥孩子們喜歡這種遊戲，但總之他們在還是小屁孩的時候也會這麼玩兒，那就玩唄。
實際上，原始時代的人類真的會受到熊的威脅。作為體重幾百公斤，生存力極為頑強的森林霸主，即使是已經手拿長矛，在那個時候就已經躋身食物鏈頂端的祖先也不願意輕易招惹。因此，“偷襲”成了獵殺此類大型動物的必修課，小時候玩獵熊遊戲玩的多，磨練了身體素質、注意力和隱蔽能力的小孩，長大後多半能夠更多次的死裡逃生，於是倖存者便會自然而然地將童年時玩過的遊戲教給自己的孩子們，此乃傳承。
原始人的孩童遊戲，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未來真正的危機作好準備。讓我們將視線投回“老鷹捉小雞”，會發現其象徵意義同樣十分強烈。
現代社會中，孩子的危險早已不來源於自然。拋開難以預料的意外，更多的傷害其實還是來居心叵測的壞人們。
“老鷹”和“母雞”都是禽類，在外觀上相似，因此對“小雞”來說，分辨壞人，並且在危險來臨時及時躲到“母雞”身後。這樣，興許在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小孩可以憑藉直覺救自己一命。除此之外，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童年經典，捉迷藏，翻花繩，猜拳等等等等，都可以挖掘出其背後的教育意義。
丨樂趣就是意義
古有讀書人痛批帝王玩物喪志，今有家長大罵遊戲公司帶壞孩子。關於遊戲價值何在，一直是各大媒體，遊戲人，乃至政商界持續探討的問題。
孩童喜歡在田野裡玩耍，少年慣於用鍵盤和鼠標大殺四方，大人們在牌桌上叱詫風雲，原因無外乎只有一個：他們從中獲得了樂趣。
在我小時候看《動物世界》的回憶裡，有一個模糊的畫面： 幾隻金黃的小獅子在冒起一點綠芽的原野上翻滾大腦，黃色的草被壓扁了，嗷嗚的猛獸撲稜著肉乎乎的爪子。我早已忘了當時看到這個片段時的感受，但想來，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貪玩的小孩兒，意識到了自己和荒野上的小獅子也沒有什麼不同，也都會追趕一個金黃的落日。
對生物來說，玩耍看似是在消耗珍貴的能量做一些沒有價值的事情，但作為有思維和記憶的動物，用當下少許也無法儲存的能量，來換取多一分未來生存的機會，無疑是一筆合算的買賣。
只不過，對人類來說，這份意義，被磨滅在過於安穩的現代生活中了。如果危險已經被消滅，那存於文明內部的對於危險的預防自然看來不可理喻。
在動物界，其實交配屬實算不上多麼有趣的事情，暴露弱點，容易受傷，還經常需要為此與同類決鬥，懷孕的雌性在分娩時還要面臨巨大的痛苦。
我們的身體由兩套系統控制：大腦和脊髓，前者的反應往往可以被察覺，而後者卻存在於悄然之間。
大腦覺得痛苦，大腦覺得麻煩，大腦覺得不可理喻，大腦不想幹啦！
但是脊髓提出反對意見：你不幹了，我怎麼辦？DNA怎麼傳承？
於是，它兩商量著，脊髓給大腦一點快樂，大腦來驅使主體找一個合適的對象交配。在兩者用力過猛的配合下，那一囉嗦成了很多動物們——當然也包括人類的至高追求。
這個道理對“遊戲”來說也是一樣，所有看似無意義的行為，都已經在我們體內看不到的地方，宣告好了價格。因為對未來生活的模擬有利於未來的生存，所以脊髓讓我們感受快樂。
其實不用考慮什麼，快樂就是遊戲賦予你的意義，是從單細胞生物到人類的漫長生物歷史給你的饋贈，得幸，讓我們有機會感受更多。
不過，人類之所以被稱為文明，正是因為我們一直在對抗本能。
丨墮入黑暗，窺探光明
我們畢竟不是原始人了，數千年的文明進程讓人類的身體早已跟不上我們所掌握的力量。槍械，車輛，爆炸物，毒，可以輕易奪走無數人生命的武器被人類自己輕描淡寫地拿在手中，人類從未有過在理論上可以如此高效率地屠殺同類的方式。
但反過來說，在這些武器被約束的情況下，人類又享受了歷史上從未擁有過的安全，自由，和追逐夢想的權利。
這個迥異的時代，意味著歷史上的許多經驗都不再可以被複用，我們要重新從實際出發，從我們自己開始、到無限遠的彼方，審視每一個行為的意義。
人類是由人性和獸性共同構成的，有些行為被明確的劃分到獸性的那邊（比如見色起意的強暴），有些行為又會被明確的劃分到人性這邊（比如尊敬老者）。但更多行為存在於兩者之間的模糊地帶，閱讀，運動，愛情，奉獻，理智，他們真的可以被明確定義嗎？
我認為基因決定的行為可以劃分至獸性，而社會賦予我們的行為可以劃分至人性。
從孩提時代起，我們就被教導不能隨意欺負他人，不能貪玩到忘了回家，不能吃太多糖零食，不能抱著手機不放，不能在大街上吵吵鬧鬧...
每個孩子從出生起，都是一隻純正的野獸，然後慢慢被調教為一個足夠適應現代社會的人。這種學習能力是人類可以在各個時代佔居鰲頭的關鍵，但也埋下了不可避免地禍端。
如今，最常見的犯罪行為就是詐騙。詐騙犯，就是將我們心中的獸性惡意的利用到最極致的人。
披上文明的外衣，並不代表我們真的就和其他動物完全劃分為兩個物種了。在我們體內的雙螺旋結構上，一直保留著荒野與森林的回憶。犯罪者會利用短視者對眼前利益的忘我渴求，會利用色慾燻心者對美貌異性的不可一世，會利用母親對於孩子無私的愛...
而為了對抗慾望，就需要將自我剝離開來，用第三人稱的視角來審視。
會有很多人利用獸性來誘惑、傷害我們，而我們從社會汲取知識，豐富經驗，正是要對抗這類惡意。
歷史上，咱們的遊戲行業確實在誘惑和傷害方面走的稍微有一點遠了。
的確有很多人讀武俠小說，打街機，看動漫也可以成長為一個還不錯的人。但也有人賭博，吸粉，打架，然後毀掉一整個家庭。也請原諒很多不瞭解遊戲的家長的過激反應，我們都看過《活著》，知道富貴早年是怎麼把自己的家底給差點坑沒的。
早年的國產遊戲的確渾濁不堪，到處混雜著視覺刺激和賭博元素。與之而來的反彈也足夠強烈，家長呼籲，遊戲機禁令，版號寒冬，總之的確讓我們的遊戲行業發展落後別人一大截。
我們之所以要禁止遊戲朝著黃賭毒的方面發展，是因為他們不利於產業升級。
簡而言之，就是把二次元妹子畫的色情很簡單，但把遊戲做的好玩卻很難。宏觀上來看，把遊戲做的好玩可以帶動產業升級和技術發展，但把妹子畫的色情除了養出一大批肥宅外對整個社會毫無益處。賭博同理，用賭場來撬動幾百億的資金池輕而易舉，但將賭注從原形籌碼升級成高科技芯片卻很難，錢的總量是有限的，如果所有人都去大賭特賭了，誰來給科學家發工資？
不過，從結果而言，我們的確擁有了《原神》，擁有了世界第一的移動遊戲品牌。
但是，界定一個行為是否涉及“黃賭毒”是很困難的，二次元遊戲裡也會有當然也有會色情元素，抽卡或多或少和賭博沾點關係，遊戲上癮也並不罕見。
拋開遊戲不談，女團表演、彩票、糖分，這些東西難道真的可以和人性罪惡撇開關係嗎？我們花錢消費的物品真的每一件都是確確實實地存在價值而非消費主義給我們挖下的陷阱嗎？
所以，我的辦法是拋開那些模糊的定義，專注於一件事兒——它給全社會帶來的好處是否大於它帶來的壞處。今天就不談了。
遊戲被推上風口浪尖，眾矢之的並非沒有原因：它的確是人類慾望的一個絕佳載體。
我們的大腦實際上沒有那麼聰明，做不到分辨虛擬和現實的差別。
人類對著漂亮異性的照片也會瞳孔放大，看恐怖電影時也會腎上腺素瘋狂分泌，玩戰爭遊戲時也會不由得幻想自己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你明知道他們是假的，但還是享受幻覺帶來的愉悅。
遊戲是一種強調沉浸感的藝術形式，它可以強化我們的感覺，手指的配合好像讓我們身臨其境，真的處於一個幻想的大陸或者歷史上的真實時期。我最近玩的《刺客教條：大革命》，當我控制著主角行走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巴黎的街頭，彷彿真的身處那個混亂的時代。它賦予我對歐洲中世紀的感受程度是其他任何形式的學習——包括書籍，視頻，課堂都不能賦予的。（當然，不是說玩歷史遊戲就可以代替學習歷史了，最好是配合著來。）
同樣的，如果遊戲內被可以灌輸了一些不好的理念，獸性的理念，也自然會加倍的強化其在我們心中的印象——尤其對於懵懂的孩子而言，沉浸式遊戲中一個難以言述的感受可能會在未來產生相當大的影響。
浸入遊戲世界不可自拔並非上古時代的謠言，只是那個時候大多數人家裡沒有電腦。在網吧衰落的時代，他們換了個地方沉溺，成了我們今天常說的啃老族的一份子。
總之，正確看待電子遊戲在現代社會的地位：它蘊含著危險，但也充滿了機遇。
它可能帶來傷害、罪惡和成為一部分人逃避現實的我港灣，也可以帶動科技、文化發展、並幫助我們療愈受創的內心。
丨另一個世界
有個問題尚未談及：遊戲本身也是相當多元化的。
《原神》和《王者榮耀》，除了都是在手機上搓玻璃外，幾乎沒有任何共同點，我自然也不想將其混為一談。
從前文我們可以得出，人類之所以可以從遊戲中獲得樂趣，是因為遊戲意味著對現實的模擬，我們在遊戲中獲取的經驗有利於未來的生存。這個說法還不夠完全，像《王者榮耀》這樣的競技類遊戲，和《原神》這樣的冒險類遊戲，又對應著什麼呢？
在峽谷裡我們操控著英雄大殺四方，在提瓦特我們看著老婆/老公們雲遊四海，我們在渴望什麼？
老鷹捉小雞，模擬獵熊大抵可以視為《王者榮耀》等競技類遊戲的起源，人們假裝在模擬的，是現實中的競爭，亦或者是將現實中無法滿足的競爭需求放置於遊戲內發洩掉。
《原神》則不同，這個遊戲裡我們沒有對手，只有自己和一整片架空世界，玩這款遊戲的時候，我們追求的是什麼呢？
除了幾乎無窮無盡的慾望之外，人類這種生物，還有一個異於常物的特性：好奇心。
相較於一般的動物會恐懼未知的東西，人類會天然對沒見過的東西產生好奇。這給幼崽帶來了危險，但同時也使我們擁有了探索世界真理的基本資格。
慾望和好奇這兩種情感組合起來，構築了一項人類的基本需求：更加美好的生活。這句話幾乎可以貫穿整個人類歷史。
因為有好奇，所以冒著危險也想體驗不一樣的感受，因為有慾望，所以有了孜孜不倦的動力。
問題在於，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已經被探索完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和體力去攀登珠穆朗瑪峰，怎麼辦？正如我前文所述，如果我想體驗中世紀歐洲的生活，但我又不可能真的回到那個時代，怎麼辦？
嗯，那就創造一個世界吧！
近代探險家需要歷經千辛萬苦才可以窺探的風景，如今普通人花點小錢就能得到。
正因美好的未來遙不可及，於是在它看似觸手可摸的時候，人們會不顧一切。
於是有了年入百億的異世界奇蹟。
說的就是你，提瓦特。
丨End
總結來說，遊戲的本質可以概括為對生活的模擬。
一方面，我們古老的軀體對虛擬信息流做出相應的反應，以為自己在為未來的生活做好準備；另一方面，遊戲構築的虛擬世界滿足我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滿足我們對體驗不同生活的慾望。
它的確很有趣，不是嗎？沉醉於虛擬世界的時候也不要忘了現實，偶爾也出去走走吧。既然遊戲是對生活的模擬，那生活又何嘗不是一款大型線性RP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