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剑客的剑只要够锋利,就能劈开一切事物。
确实,一把宝剑,能助你斩断清贫,让你丰衣足食,这没错;同样,一把名剑,也能斩断你的优柔寡断、七情六欲,这也没错。
但是,当一把好剑已经锋利得足以斩断一切事物的时候,它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当一盘围棋没有了对手,它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肖无敌本来姓肖,但是无敌却是别人给他取的外号,一个人自称为无敌本来是一件极度令人戏谑的事情,但是他的无敌是真的无敌,他已经八十岁高龄,但是依然能够当得上这无敌的名头,无敌不是别人因为他年龄而对他谦虚的尊称,而是对他实力的一种折服。
但是,无敌是寂寞的,肖老爷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总想找到个对手,找到个能够真正杀死自己的对手,他做梦都想败在他人的剑下,而不是老死,老死是对一个剑客的侮辱,纵然他现在已经拖家带口,已经不是曾今的浪子了。
万贯家财于他已经无用,他死后带走的不过是一段回忆;安然享受子孙对他最后的照顾使他备受折辱,因为他们只不过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老人,他想以另外一种身份死去,那就是一个剑客。
于是,在他最后的岁月里,他离家出走了,重新踏上了年轻人的江湖,去寻找一个对手,一个能击败他的对手。
纵然他无敌,但这毕竟是年轻人的江湖,纵然他无敌,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纵然他无敌,但是他却老了。
华山下,华阴县,一个存在了几百年的古县。恰逢秋高气爽的时节,让人的心情如同和少女热恋那般轻巧,其中门亭楼阁古色古香,酒馆茶楼人声鼎沸。但时常下起的暴雨却不像少女般温柔,而是说变就变,让人琢磨不透。
一日,天外阴绵绵的,一间小酒馆内满满当当的塞了些客人,都是华山脚下采茶的茶农,正是午饭时分,他们正在店里面吃饭歇息。
他们交谈正欢,说着今年大概的收成,眉开眼笑间,俏丽的老板娘已经端上了满满一大盆米饭,与几道合时令的小菜,茶农中一青年害羞的接过饭菜,便头也不敢抬的胡吃海塞起来。
同行的几个茶农大汉哈哈大笑,望着青年羞怯的窘态,说道“小野,这么个害羞伐,那个姑娘会喜欢你?”
他们言语之间,眼神瞟向老板娘,调侃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老板娘本就只有二十岁出头,只因经营小店的父亲突然上山做了道士,才不得不接下继续经营,本来平时被叫做老板娘已经非常害羞,如今被当面提起婚嫁之事,登时已经羞红了耳根,青年和姑娘下意识的都朝对方看去,一个青葱年华,浓眉大目,一个面含粉黛,眼波莹莹,恰似那常伴青山的绿水、簇拥碧天的白云,当真是绝妙的一对。
两人目光一触之下便即闪开,青年闷头继续吃饭,少女转身继续端菜,他们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恰如微风卷起落叶,落叶总是带不走的,微风也总是不停留的。
小酒店外已经乌云滚滚,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一道道惊雷炸现,狂风乱做,显然是山雨欲来。
嘎吱嘎吱嘎吱...
小酒店的木门发出阵阵哀嚎,好像对即将到来的大雨有些胆怯。
“嘿,这鬼天气。”一采茶汉子起身将不停晃荡的木门掩上,又回头对少女说道“小老板娘,门关上不碍事吧?”
少女脸上又一红,心想他们又拿自己开玩笑,小声笑骂了一句,便说道“不碍事的,这天气应该不会来人了。”
那知道她刚说完,那采茶汉子便猛的摔倒在地上,不等他惨叫出声,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光头大汉便抽脚站稳,随即冲进店来,骂骂咧咧的喊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干什么关上店门,你们莫非在里面干什么苟且的勾当,看见我这个大和尚便做贼心虚,怕打我不过,反被我擒去了官府,是与不是,嗯?是与不是。”
大和尚见众人都不说话,弯腰擒住在地上哀嚎的采茶汉子,指着他鼻子问道“你说,我本来刚被方丈责罚下山悔过,你们便在暗地里取笑于我,见我朝你们这边过来害怕被发现,就赶紧关上店门,是与不是?非是不可,不然这街上几十家店铺,你们早不关、晚不关,别人都不关,唯独我大和尚经过你们这里的时候,你们赶紧就把店门关了,绝对是在说我坏话。”
采茶汉子们见是个满脸凶相的野和尚,打也不敢,骂也不是,只能拽着大和尚的胳膊,让他赶紧放手,都说没有说过他的坏话。
但七八个人仍然拽不动他,反让他一个恶虎翻身压在身下“哦,你们是诚心来欺辱大和尚,欺负我没有人证,不好到官府去告你们,好好好,我问你们一句,你们就要如实答一句,答错一句,我就要赏你们一拳,答错十句,就证明你们做贼心虚,确实是在辱骂大和尚,你们非赔我一顿饭不可,来来来,我开始问了,你们听好...”
采茶汉子都有些错愕,这和尚疯疯癫癫的,却力大无穷,他们倒是也惹他不起,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大声喊“小野,快把这疯和尚拉开。”
少年小野不知所措,硬拉大和尚的衣服,但拉不动,焦急喊道“大师傅,我们错了不行吗,我们陪你一顿饭,你快放他们起来,再压他们就喘不过气了。”
大和尚一听有饭吃了,双脚一登便翻过身来,龇牙咧嘴的大叫道“小娃娃说话可不作假?”
小野那还敢说不当真,眼看被大和尚压住的采茶汉子们到现在都还虚脱得站不起身来,也只好点头应道“当真,大师傅,当真,你快把他们都放了吧。”
大和尚眼神一定,收起了嬉皮笑脸,眼神一下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双手合十,向着小野鞠躬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话刚说完,庄严的表情又是一变,又满脸横肉的嬉笑起来,开心的向着少女喊道“小丫头,十碗素面,三笼馒头,记在这小娃娃账上。”小野心痛的叹了口气,向少女点点头,少女脸上只是狡黠一笑,转身便进了厨房。
小野将采茶汉子们一一扶到凳子上,心想这大和尚也真是纯真可爱,恐怕这世上再没有比他厚颜无耻的人在了。
不多时,素面馒头都上齐了,大和尚也不看茶农们恨恨的眼神,面对着墙壁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门外哗啦啦的雨声已经下得很大,几个道士打扮的汉子满面风尘的奔到小酒店,急急地叫了几碗斋饭,彼此小声的说了几句,然后环顾四周,见只有七八个茶农和一个大和尚,倒也放心大声说起话来。
一小道士说道“师叔,马上就到咱们道观了,为什么不快快回山禀报此事。”
一老年道人道“两日两夜不眠不休,滴水未沾,***的人不垮,我们也该垮了,乘吃饭的这会儿功夫赶紧休息一下,别做他想,再回道观禀告掌门不迟,谅他们的脚程也没我们的快。”
众道士齐声称是,便闭目养神起来,不再言语。
不多时,饭毕,众道人起身便要走,少女急急把他们拦下,喊道“道爷,你们忘记付账了。”
道人们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好像吃饭当真不需要付钱似的,小道士有些焦急的说道“姑娘,别闹事,我们很急。”
少女脸上有些生气,说道“普天之下,再没有见过道爷们这样的手段了,如果一句我有急事就能免单,那天下的酒馆就都不要开了。”
老道人脸上更是惊诧,只说道“奇怪奇怪。”
小道士赶忙将少女推开,说道“五毒教马上来攻打这里了,你怎么来和我们胡闹。”
少女往地上一躺,埋头大哭了起来,说道“呜呜呜,如果每个吃霸王餐的人都说什么五典阎罗、天王老子来了,那岂不是天下的饭馆就能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如果你们非要吃霸王餐,为什么不去前面几家大酒楼,偏要欺负我这小女子,呜呜呜。”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生怜惜,但几个道人就是不肯掏出钱来,少女也跌在门口死活不让步。
茶农们看不下去,在众道人身后喊道“道爷,可不能贪这几个小钱。”
大和尚对此充耳不闻,专心干饭。
老道士嘴里面只一个劲的说道“奇怪奇怪。”
小道士心里不凭,喊道“谁会再意她那点银子啊,给她就是。”伸手去摸腰间的挂袋,结果发现腰间只有一根被切断的绳子,喊了一声糟糕,脸色窘迫了起来,对着老道士失声喊道“钱袋,钱袋在交手的时候被割断了。”
老道士并不理小道士,只是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脸疑惑的对着少女轻声说道“小采薇,你不认得我们了吗?”
少女眼睛滴溜溜一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着大和尚喊道“大和尚,你给我把这几个臭道士抓起来,我请你免费吃晚饭,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和尚这才转过背对着众人的大光头,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喊道“呜呜?”因为他满嘴都塞满了馒头,已经不能说话。
众道人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齐齐伸手向少女抓去,少女面露惊恐,已经躲闪不得,只有大声一叫“大和尚,不光今天的,明天的、后天的、大后天的、大大后天的,你想什么时候来吃,我都给你管饱,你把这些臭道士抓起来。”
大和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里更是惊道“呜呜?”
啪啪,老道人双指掐诀,使了一招擒拿点穴手分别点向少女的要穴,将少女定住,仍然一副奇怪的表情,嘴里正要说话。几个茶农和那个大和尚齐齐扑将上去,小野乘乱将少女抱起,往厨房里面躲去。
几个茶农哪里会使什么功夫,完全是街头流氓打架的王八拳法,不甚美观,也实在进不了几个道士的两尺之内,便被制服在地。而那和尚却是有一身好内力,一手大力金刚指刚柔并济,招招都是杀招,初时老道士念及佛门道门都是正派,没有大打出手,但和尚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他空手的本身尚不及大和尚,只有抽出长剑与其对招,上百招下来,除了老道士和大和尚斗得正酣外,其余道士已经累倒在地,不能爬起来了。
“哎呦!”老道士肚子里有异,一个岔气,感觉内息紊乱,便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大和尚嘿嘿大笑,提了众道士捆成了一团,对着厨房喊道“喏,小丫头,干完活了,再给你大师傅上几筐白面馒头。”
刚说完话,大和尚也觉得内息一紧,肚子里好像有几千把小刀在刮,便满头大汗的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道“糟糕,肚子好难受,小丫头,快拿馒头来,饿死我了。”
他那里是饿了,看他满面青紫,分明是中毒了。众道人也齐齐哀嚎,满脸苦涩,肚子里十分难受,想是都中毒了。
小野左手抱起少女走出厨房,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的右手同样抱着一个的少女,他们的样子居然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少女在闭目沉睡,一个少女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老道士看出端倪,说道“哎,我早该想到,五毒教擅长易容改面,而她扮成小采薇的样子骗我们吃下毒药,我们本该早就发觉的,小采薇的爹本来就是我道观的一道人,平常我们在这儿吃食小采薇说什么都不肯要我们付账,为什么一到紧要关头她就心性大变,哎,终究是我老得糊涂了,连这都没猜出来。”
那被点穴的少女身上不能动,但脸上却狡黠的嘻嘻笑道“唔,老糊涂,老糊涂,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真以为我们五毒教主是用脚去赶路吗?你们的腿脚再快也没有马快,还想以逸待劳,嘿嘿,被本仙姑逮个正着。我们教主早到武当观了,说不定你们的祖师已经死在我们教主手上了,嘻嘻,要不是我贪玩,早给你们下最毒的毒药,让你们吃一口饭就死,哪还让你们敢点本姑娘的穴道。”
小野吓得把被点穴的少女一丢,痛得少女哎哟一叫,一脸愠怒的望向他,好像要把他吃掉,小野战战兢兢的揭开伏在少女脸上的一层薄薄面具便跳开,映入眼帘的居然同样是一个少女,明眸利齿,眉眼带着一股倔强,眼角一颗美人痣,小野心中感叹道“如果她不去下毒害人,倒也是个好看的女子”。
见小野走神一般的望向她的脸,五毒教少女脸上一红,呸了他一口。小野不再那么害怕,但仍然不敢靠近她,只是指了指怀里的姑娘,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扮成她的。”
五毒教少女狠狠的说道“要是我早点来,也给你饭里面下毒,下最毒的毒,哼,还敢占本仙姑便宜。”小野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心想这少女真厉害,原来是乘大和尚闹事的时候迷晕了老板娘,再办成老板娘的样子给道士和尚下了毒。
恰在此时,一声惊喝从屋外传来,本来如惊涛骇浪般的暴雨突然间停歇了,众道人脸上一热,听出了这是他们掌门的声音,大声喊道“掌门、掌门,我们在这儿。”
哐当,小酒店的木门“哐当”一声便被一道剑气斩开,只见对面的屋脊上分别站着三人,一白、一红、一黑。
白的素衣麻鞋,身形挺拔,面无喜怒,左手掐诀于胸前,右手持剑背于身后,国字脸,浓眉毛,五十岁左右,显然是道士们口中的武当观掌门,那一声惊喝显然也是他发出的。
红的着宽大红袍,白发飘飘,一条朱红软鞭从袖口内伸出,长长的垂到地上,一双桃花眼显出怒态,眼角下一颗美人痣,容貌竟像三十来岁的妇人,不知为何白了头,此人正是五毒教主。
黑的头戴竹编斗笠,脚踩黑布筒靴,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不知他行了多久的路,衣角已经破破烂烂,几根脱线的布条随风摆动,他白须白眉,有些弯腰驼背,只是一双大手紧紧的握着一把剑鞘黑的如漆的长剑,他眉目低垂,似乎是累极了。
白衣对着黑衣道“无敌前辈,我知道你为什么来。”
黑衣回道“我知道。”
红衣对白衣道“负心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白衣道“我知道。”
黑衣对白衣道“我时日无多,你们,尽快。”
白衣一拱手,无悲无喜地对着红衣说道“二十年了,你还好?”
红衣怒道“不好,我也要让你不好。”
白衣一叹,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悲伤,然而却转瞬即逝,缓缓说道“一切顺其自然吧。”
红衣出手,软鞭飞舞,如那天边的蝴蝶,白衣迎上前去,也不出杀招,只是如白鹤般翩翩起舞,不知不觉间已经拆解了几百招,但两人都像是手下留情,不忍心伤害对方。
黑衣疲惫的双眼睁开一条缝,这般打斗不知要斗到何时,便重重一叹,这一叹如银河坠落,如天星飞逝,转瞬间直击人心,红衣白衣同时一愣,就在这一愣的功夫,黑衣已经完成了拔剑、入鞘的两个动作,黑衣轻功当是非常了得,但那一秒内闪现的数十招剑式更是出神入化,能看清他剑式的除了红衣、白衣外,小酒馆的众人甚至都没看到他出手。
白衣脸上显出一丝惊讶,转而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前辈好剑法,这一剑当真是集齐了众家剑法之所长,晚辈认输。”
话音刚落,白衣长剑应声而断,红衣也是一愣,长鞭软踏踏的短成了两截。
黑衣微微叹了一口气,便盘膝坐下,像是累极了,不再言语,此时正夕阳西下,一轮红日照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但是他辗转数月,始终寻不见一人能够接下他的剑,心中无比惆怅,原来是他年轻时太过自负,以至于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拔一剑便杀一人,照他这般做法,成名高手已经所剩无几了,到老来他才明白,他只在乎自己,却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他为了那种虚妄的快感而滥杀无辜;他只在乎剑的感受而非人,哪怕他自己的感觉他也全然不顾,他早该想到,这世上除了剑其实还有许多其他美好的事物,爱情、友情、亲情,他曾今有过,但却被他一剑斩断了。他为了剑放弃了自己的知己朋友、红颜佳人,那时候他还有知心人,但都被他无情的斩断了,如今什么都没剩下了。
但他是骄傲的,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辜负了他人,他没有错,即便下了十八层地狱他也不怕,他还想和阎王老儿斗一斗剑法,谁死谁活还不一定,但即便他承认错了又怎么样,死人还能复活、知己还能再有?
他不怕阎王,但他怕阎王翻起他的旧账,说他一辈子没干过一件好事,这关系他的名声,他一辈子都在乎名声,他的名声是他放弃良知、斩断情感得来的,如果谁玷污了他,他会羞得老脸无光,他突然想在临死之前做几件好事,大大的好事,让阎王爷哪怕在他死后要当面揭穿他的恶行,也会因为他做的这几件好事而大加赞叹,对,做好事,哪怕是一件。
他的老眼猛的睁开,散发出灼灼的光芒,对着红衣说道“新娘子,你要和这小道士成亲不成?”
此时红衣正满脸幽怨的望向白衣,一听黑衣这话,面露喜色,赶忙点头,随即摇头道说道“我愿意,只是,再不愿强求他了。”
黑衣一笑“他不愿意,我也要让他愿意。”
白衣平静的脸上又显出一丝难色,随即消失不见,说道“无敌前辈,不论你斩我的手也好,脚也好,你便是斩下我的头,我也不会答应。”
红衣听闻此话,脸上已经煞白,转身欲走。
黑衣对白衣道“等等,你觉得这群道士的命怎么样?我可不会像新娘子这般手软。”
众道人虽然被捆成一团,但还是正气凌然的喊道“君子坦荡荡,决不受他人威胁,掌门,你快走吧,有你在,道观的香火便还在。”
白衣闭目不答,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黑衣拇指微动,眼神瞟向众道士,剑鞘接口处已经散出微微寒光。
两行清泪从红衣眼角滑落,她黯然神伤的说道“前辈别逼他了,走,青莲,我们回去吧,再不来这伤心处了。”
白衣猛的睁开眼,再也控制不住脸上表情,望向小野怀中抱着的被点穴了的姑娘,容貌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问道“她是...”
红衣飞下屋檐,手指一并解开了少女的穴道,止住泪说道“她是谁对你这个道士来说重要吗?可怜我的孩儿从小便被没有爹,以前没有爹都能痛快的活,将来没有也是一样的活,有不有都是一样。”
青莲满脸呆滞“教主,你在说什么?”红衣头也不回,从小野怀里拉过少女,哽咽着说道“我们走吧,以后叫我娘亲吧,再不许叫教主了。”
青莲仍旧是脸色呆滞,不知所以。
“你留下吧...”白衣似乎作出了抉择。
“什么?我没听清,新娘子,他说的什么?”黑衣满脸得意的对着红衣说道。
红衣也不回头,只是肩膀微微抖动,回道“真的,你不骗我?”
“你和青莲在这儿住下吧,等我把观里的事情处理了,我再...”
众道士惊道“那黑衣老前辈,你把我们都杀了吧,掌门还不得俗,你把我们杀了,把掌门还给我们。”
黑衣显得心满意足的嘿嘿一笑,便大声的与几个道人叫骂了起来,换作平常,他早就动手了。
白衣却对他们的争吵充耳不闻,飞下屋檐,一指剑诀斩断捆绑众道人的绳索,将断剑交于老道人便再也不理群道的挽留,对着红衣伸出手,说道“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
红衣含情脉脉,微微点头将伸出,他们再没回头,缓缓朝夕阳落下处走去。白衣再也不面无表情,此时正面带微笑;红衣眉角的皱纹已然舒展,好似回到了那最美好的年华;青莲在他们身后蹦蹦跳跳,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白得来的便宜爹爹,调皮捣蛋的对着白衣红衣问这问那,他们就这样慢慢远去,不见了踪影...
群道和大和尚身上的药力渐弱,已经可以站起身来,便识趣的纷纷散了,被打趴在地上的茶农们纷纷搀扶着向医馆而去,独留下小野和她怀中昏睡的少女采薇,和那在屋脊上等死的黑衣。
黑衣望向西边垂垂西下的落阳,心中激荡,低头对手中的墨色长剑说道“老家伙,再和我武最后一段吧。”
他缓缓站起身来,慢慢拔出剑,同样是对付白衣、红衣的那一剑,但他好像舍不得一下子就将剑招出完,缓慢的出招,黑衣居然将刹那间的一剑化为几十个剑式,他不怕别人看见,因为别人看见也学不会,这是他独特的人生感悟,有时他出一招就面带微笑,有时他出一招便面露苦涩,有时他出一招便哈哈狂笑,有时他出一招又泪流满面...
原来他那一剑中,包含了他人生的千般喜乐、万般哀愁,纵然别人模仿了他的剑招也模仿不了他的剑魂,如此模仿,就算将这数百招变化学去了,也只不过是提线木偶,剑不走灵,难成大师。
嚯!黑衣最后一斩,一招砍柴樵夫的招式被他使出,他手中的墨剑层层叠叠,好像他砍柴的动作重复了无数次,被他一招便使了出来,小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心中似有明悟,他心想自己采茶时双手不停采摘嫩叶,如果把自己这几年的动作重叠到一起不也是有这般效果吗?
夕阳已经消失在天边,老人望了望若有所思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便没了声息。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大侠。
但江湖路远,一个无名少侠悄无声息的诞生了...(暗示六转,但已经没可能,仅以此文纪念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