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的气氛比往常更糟了。所有人都被错望星上发生的事情动摇了,我们并肩作战的最后机会者被神树吃掉的记忆久久不愿消散。更糟糕的是,上校已经不见三周了。据莱特林人说,他好像在我们离开错望星轨道的两天后就带着霍普金斯乘上一艘快艇消失了。
我不想去思考未来,决心要把过去抛在脑后,我只能试着让自己沉浸在每天里的杂事之中。我又必须重新把人组织起来:我们只剩下四十七个人了。我以弗兰克,克罗宁,伽柏,林斯格,贝克邵伯和费德里克组成的临时指挥小队。其他人被分成四个小队,保罗,多纳森,杰瑞特和斯兰尼担任中士。所有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如果想活下来我必须让最冷静的人担任指挥。我们已经不足五十人,只能算是一个不满编的排,甚至凑不齐一连的人。整个队伍里弥漫着一种气氛,可能结局快要到了。在之前的两年半里已经有大约三千九百五十个最后机会者死掉了,我不觉得我们这四十七个人能活过下一场战斗。如果上校回来就一定活不成。
但上校不回来的这种想法也没让我更乐观,我不能自已地开始想他是抛弃了我们。我们剩下的人太少了,我自己都想不出我们能做些什么有用的事情。毕竟,军务部只要有时间就能召集起数以千计的军团,四十个最后机会者又能做什么呢?在我和莱特林人的闲聊里我知道了我们正在前往一个叫做海波诺尔的星系进行补给。从表面上来看,这没什么奇怪的。但在另一方面,我记得有些人——他们现在已经全都死了——是从海波诺尔的一个刑事犯殖民地来的。上校离开了我们,而我们又被送到了一个刑事犯殖民地——是巧合吗?我可不这么想。上校把我们抛弃了,任我们腐烂了,我对此毫不怀疑。
我不是唯一一个把事情联系起来的人。和往常一样,弗兰克和伽柏和我坐在一起往嘴里塞浆糊,美其名曰吃饭。我们已经重新进入亚空间几天了,离开错望星大概是三个星期前。
“不敢相信就这样了,”弗兰克沉重地说,他的声音在死亡世界上被感染后就只剩下了沙哑的低语。“四千个人,全死完了?就这样,没了?这不合理。我们都做了什么?打了好几场仗,死了一大堆人,但什么都没完成。不能相信这就是结局了。”
“你还觉得有什么大计划吗?”伽柏笑道。“别天真了!我们不过是塞在帝国绞肉机里的烂肉。”
“你是什么意思?”我问曾经的牧师,被他的话微微扰动了。
“如果我们被关在什么监狱或者刑事犯殖民地上,我们就只是累赘,”他在思考片刻后回答。“上校也说了,我们全都是罪犯,已经抛弃了为帝国服务的机会。只要我们能做些什么,我们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所以他们给我们发枪,送到战场上往敌人冲过去。”
“但这也太蠢了,”弗兰克摇着头争辩道。“如果我们这么废物,干嘛还要把我们送来送去的?干嘛不直接杀了我们?罪人能被吊死,砍头,枪决,帝国法典里全部的刑罚都能用。让一艘海军运兵船带着我们到处走太没道理了。这种资源一定不便宜,是有些人欠海军的。”
“这的确不便宜,我同意,”伽柏若有所思地同意。“但是,我们都听过上校说的了。他是真的相信我们的最后机会,给我们一个再次为帝皇服务的机会来从混沌手上拯救我们的灵魂。”
“但这也不代表上校就有能力让一艘海军军舰来运输我们,”弗兰克反驳道,向伽柏摇晃着一根手指。“不管上校多么相信他能拯救我们的灵魂,我也不觉得这种说法能说服将军给他一艘能搭载五万名士兵的船来运送几百个人。这不合逻辑。”
“但这不是逻辑的问题,”我告诉他们,先看向伽柏,然后是弗兰克。“如果你们知道自己的下场是这样,你们当时还会反对主教或者造反吗?”
“不好说,”弗兰克说,咬着他的下嘴唇想着。“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知道你的意思,”伽柏激动地说,好像是他发现了银河的什么秘密真相。“你是说威慑作用?”
“我们已经到过十二个战区了,”我提醒他们。“我们和多少军团合作过了?在伊查四号星的前线上至少有三十个;创世星的灭绝骑兵,拯救星的巧瑞克人,还有其他地方的十几个军团。他们全都看到或者听说了我们要干的脏活,我们惨重的伤亡率。我清楚如果我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那时我的刀子一定会稳当当地留在腰带上。”
“但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们还剩下了几十个人,”弗兰克说,他的声音沙哑安静。伽柏正准备回答,但弗兰克举起手阻止了他。他在继续说话前喝了一口果汁。“喉咙就像着了火……总之,在我们的路上补充人员才合理。四千人和五万人都是威慑,但五万人的军事能力就大多了。”
“或许上校就是去做这个了,”我俏皮地笑了一下。“他是去刑事犯殖民地召集新兵了。他们会在我们到达的时候等着我们。”
“我不知道那边更糟,”伽柏哀叹道,看起来又完全消沉了。“是余生都被关在牢房里,还是死在战场上。”
“我想死在战场上,”我坚定地告诉他们。“不管上校对我不朽的灵魂那些玩意儿说的是对是错,我想要为了些什么有用的事情而死。我加入卫队是为了为帝皇而战,我才不要被关在什么牢房里,这我能打包票。”
“我和你想的一样,疤脸,”弗兰克笑着说。“给我手里拿把枪,面前放一个能对着扣扳机的恶心异形,我就死而无憾了。”
又过了二十天,我们从亚空间退出,到达了海波诺尔星系。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几乎要把我们撕碎。一个叫德瑞斯的士兵在空手格斗训练时攻击海军的管教军官被射死了。还有一个叫科里布隆恩的人在和多纳森的一次推搡中弄断了一根手臂,我们所有人,包括我在内,身上都因为无法控制的脾气多了些淤青和划伤。我已经试过所有方法来让大家平静下来:加大训练量让他们没力气乱搞,制定进餐时间表来让所有人同时吃饭,每个小队不要过分孤立,类似这样的事。这些努力好像都没太大用,但如果我没做这些,情况可能更糟。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担心。但实际上如果我认真考虑,可能也不是这样。表面上看,我会很高兴地看着他们互相掐死对方,就算是弗兰克和伽柏也一样,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军团里已经有将近四千个人死掉了,我也没对他们多想,可能唯一的例外就是我在亚空间里做的梦。不,我担心的不是他们的安危,而是我自己的生存。如果最后机会者要继续下去,那我就必须活下去,他们需要保持警惕,需要保持作为一股战斗力量的团结。他们一直都在吵架斗殴,比一般的卫队士兵要多得多,不过在真的战场上他们会互相照应。
战斗中有些东西能把我们这种人团结起来,不管那是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是像我们这样,只是为了生存。我们都在一样的糟糕处境里,这形成了一种比友情亲情更强的纽带。但只要战斗一结束,这个目标就不见了,他们再次化为一盘散沙。我在过去的三十个月里学到了这些人的很多事情,包括我自己。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在战斗中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在任何其他情况下他们屁用没有,但只要手上有一把刀或者一把枪,他们一下子就幸福了许多。我知道我就是这样。我希望面前的人是敌人,身后的人是盟友。对这种情况我接受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剩下的事:政治和人性,还有所有那些责任感,焦躁和无助的感觉。如果你没经历过,说不定你能想象出些东西,但想要真的理解你不能只是在外旁观,必须参与进来。
我们心怀困惑和不安地在训练后被押会牢房;所有人都在传说上校的那艘飞艇回来了。我的感觉很混乱,我还在期待谁会和他一起回来,如果有任何人的话,然后就开始担心未来了。
一个小时以后,仓库的舱门打开,上校走了进来。我对最后机会者们喊出命令,在这次意外的视察前排成队列。上校走过排成五排的人,认真地观察每一个人,最后站到了我旁边。
“凯奇中尉,看起来所有人都做好战斗准备了。”他对我轻声说到。
“是的,长官。”我回答,照着我在基础训练时教官教我的那样坚持着目视前方。
“做的不错,凯奇。”他这样和我说,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差点没有忍住想要看向他的眼睛。那是我从上校嘴里听到的第一句表扬。我知道这很傻,但知道他满意让我感觉很好。这个弑杀的混蛋,这个毫无人性的暴君的赞扬让我开心。我感觉自己就像背叛了其他最后机会者,但我阻止不了自己。
“你需要重新组织小队了,”他告诉我。“有新兵来了。”他往门口的方向退开几步,向等在走廊里的安保示意。两个人走进牢房,我惊讶地盯着他们。
他们两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高瘦的身材,穿着城市作战的迷彩服。就算是在牢房的黄光下他们的皮肤都无比苍白,几乎是纯白了,他们的头发也是一样。不是因为年老的花白,而是真的纯白,剃到大约两厘米长。他们走进房间里在上校面前立正,我看到了他们的眼睛是湛蓝色,比上校的眼睛要暗上不少,但还是很让人不安。我更仔细地观察他们,发现左边的那个是个女人。我能看到她的衣服下面微微隆起的胸部和臀部的曲线,可谓是赏心悦目。在一开始,最后机会者里差不多有四十个女人,但她们的最后一个,阿莉丝,差不多一年前在普拉默被杀了。我最近见到的女人就只有在拯救星上见到的战斗修女,但她们总是穿着动力盔甲。
“让他们融入进来,中尉。”上校命令到,让我猛地停下对女性身体的欣赏。他走了出去,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名字?”我问,走向新来的一对人,眼睛还盯着女人。
“我是洛伦,”男人说,他的声音很安静,听起来甚至有些女性化。他指向他的同伴。“她是洛莉,我的妹妹。”
“我是凯奇。你们两个加入我的小队,”我告诉他们,指向弗兰克和其他人待着的地方。他们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靠着墙一起坐下,身处小队的范围里,但又不完全和他们待在一起。弗兰克招手把我叫了过去。
“他们是谁?”他问,盯着那两个士兵。
“洛伦和洛莉,”我告诉他,分别指出了两个人。“估计是双胞胎。”
“他们不是一般的士兵对吧?”林斯格轻声说,走到弗兰克身边,看着和我们一样的方向。
“你觉得一般的士兵得是什么样子,男爵?”弗兰克愤恨地说。他们两人之间一直不对付。我觉得是弗兰克和他军团上级的经历让他和所有帝国上层阶级的人都不太友好。林斯格也没有多注意;他在几年前刚来的时候有些不太适应。但从那时开始我觉得他就明白了自己没别的选择了,和我们一样没救了。不过弗兰克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
“身上应该带点色吧,”林斯格笑道,轻松地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不过他们看起来是有点冷淡。”
“好了,别盯着人家看了!”我喊道,把自己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撕开。“只要一起吃几顿饭,训练几次他们就会和我们熟络起来的。但如果所有人都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们的话才不会成功。”
“我感觉怪怪的,”弗兰克讽刺地抖动几下走开了。林斯格也在几秒后离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思考着。我再次看向双胞胎。太奇怪了,直觉上战斗服好像会让女人更男性化,但在我眼中这些男人的装束更加强调了她的女性特征。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冷静下来,往旁边走开,喊着保罗和杰瑞特的小队去训练。
“那一定是巫术!”斯兰尼说,蹲到地上弯下头拉伸背部的肌肉。
“我可不觉得他们能用什么奇术污染我们,”我轻松地说,继续着自己的暖身训练。
“但没人听到他们对彼此说过一句话,”中士抗议到,站了起来。“双胞胎更容易受到魔法感染,所有人都知道。”
“对,他们是不太合群,”我承认道。“但这也比再多几个你们这样爱嚼舌根的老太婆和臭嘴要好。”
“阿,”他的脸上出现一个胜利的表情,“还有其他怪事。他们来了的这几周里他们惹过任何麻烦吗?有打过架吗?试着偷东西吗?”
“没有,”我告诉他,前后晃动着脑袋活动着脖子。“要这么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
“这不就说通了吗?”斯兰尼激动地说,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赞同。
“什么说通了?”我烦躁地问他,希望他能说些有道理的。
“双胞胎,表现完美,”他用一种歇斯底里的语气说道,好像他说的话很明显。“你还能想到他们是怎么被送到最后机会者的?一定是巫术。”
“根本不可能!”我争辩道。“可能他们是懦夫,所以才那么安静。可能他们是拒绝了攻击命令还是什么的。”
“我看他们一定不是懦夫,”斯兰尼反驳到,靠在墙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拉起一条腿。“在他们对上你视线的时候,那些眼睛里有着什么坚硬的东西,那不是恐惧。”
“行吧,”我承认道。“他们的确不像叛徒,但那也不代表他们是灵能者。”
“我看就是,”斯兰尼说,随后便顺着走廊跑开了。我不敢相信他的固执,摇着头跟上了他。
和所有人一样,我张着嘴看着白化的双胞胎在训练的休息后走回牢房。洛莉的腰部往上什么也没穿,她完美的胸部就这样晾在外面一览无遗,她石膏般的皮肤上蒙着一层汗。她在轻声和洛伦说话,他们的头在走路时往对方靠去,对外界的情况完全无视。
“好了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我对靠近过来的人吼道,他们大多数移开了视线。我注意到洛里斯还背靠着墙坐在那里盯着,于是想要走过去提醒他谁是老大,但这时我看到了一个更紧急的事情。从克洛里斯来的“蟒蛇”多诺万正在往双胞胎那里滑去,用战斗服擦着他手上的汗。我前去阻止他,但我太慢了,他站到了洛莉面前拦住了她。我的胃焦虑地扭了起来,因为我知道不管过会儿发生什么,那都不会好受。
“真是好看啊,洛莉。”多诺万奸笑着说。他把右手放到了她的胸上,看着她的眼睛。
她吼了一声,愤怒地扇开他的手想要走开,但他的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笑着把她拉了回来。我并没有看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背向了我——但半秒后多诺万开始大声惨叫,跪倒在地上,捂着他的脸。洛莉从他身边闪开继续和洛伦走开。我喊出洛莉的名字,她向我这里走了过来。她甜蜜地笑了一下,伸出握着什么的右手。
“我不喜欢色狼碰我。”她轻松地说,那双蓝眼睛直接看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感觉到她把什么湿漉漉的东西递到了我的手里,然后就转身走开了。我低头看去,多诺万的一只眼珠正从我的掌心里看着我。我对她身体的兴趣瞬间降到了冰点。
我从上校办公室小小的圆形舷窗往外看向下方的世界。它灰暗多云,并不让人印象深刻。上校正仔细地端详着我,就和往常一样,我也控制着自己不要对上他的眼睛。
“海波诺尔刑事犯殖民地位于我们下方星球的月亮上,”他说,证实了我先前的猜想。“我们会在最后一次午前换岗的时候去到地表。络瑟斯荣耀号会在轨道基地进行补给。在我们到达刑事犯殖民地后,我会将你的排中几个没能履行使命的人员在那里解散。”
“我可以知道是哪些人吗,长官?”我询问到,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好奇。上校以前从未提到过把任何人从最后机会者里除名。到目前为止我们的选择就只有战死或者被赦免。现在看来我们估计能和所有人一样死去。
“你不能。”上校坚定地回答,让我再次意识到,不管我最近肩负起了多少责任,自己在他眼中还是下水道里的废物。他转头看向窗外,而在他转开身子后我的眼角注意到了谢法桌子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份档案上洛伦的照片,我借着上校的注意力放在别处的机会微微前倾想要看上一眼。
“你直接问吧,凯奇。”上校没有回头地说。
“长官?”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你可以直接问我洛伦和洛莉犯了什么罪。”他回答,转过头看向我。
“他们做了什么?”我不确定地问,不知道这是不是上校的什么陷阱或者考验。
“抗命,”上校直白地说,完全转回身子。“他们拒绝了一个命令。”
“我明白了,长官”,我向上校说道,内心畏缩起来,因为我是对的而斯兰尼是错的。什么灵能者!
“我相信你能明白,中尉,”上校的眼中有种奇怪的表情。“一小时后准备在穿梭机上出发,”他随后挥挥手把我支走了。
“好吧,”我在回到牢房后马上告诉了斯兰尼,他被迫承认道。“可是就算记录是这样写的,也不能证明真的是这样。”
“看在帝皇的份上,你真是个多疑的人,斯兰尼,”我酸楚地说,他竟然还不承认自己错了。“跟我来,我们把这个问题给完全解决了。”
我抓住中士的胳膊拉到了洛伦靠墙坐着的地方,他的眼睛正盯着地面。我把他和他的妹妹分到了不同的训练班次想要强迫他们和别人交流,但看来这只让他们感到了生气。好吧,我受够他们内向的做法了,不管他们喜不喜欢,他们都必须融入进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到,双手叉腰站在洛伦面前。他慢慢地抬起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但没有说话。
“我作为你的中尉,我命令你告诉我,”我对他喊到,对他的沉默发怒了。“又或者你连这个命令也要违抗?”我恶毒地补上一句。他站了起来直接看向我的眼睛。
“和你想的不一样.”他最后说,眼神不停地在我和斯兰尼身上游移。
“那就把真相告诉我们.”我继续坚持。他又看了看我们两个,叹了口气。
“洛莉的确违抗了一个命令,”他慢慢地对我们说。我得意地看向斯兰尼,他哼了一声。“那是撤退的命令,不是进攻命令.”他补充了一句,我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你们拒绝了撤离命令?”斯兰尼不敢置信地问。“那你们一定很适合最后机会者。你们是什么喜欢自杀的怪胎吗?”
“我的腿受伤了,”洛伦解释道,表情阴沉。“洛莉拒绝和大部队一起撤退回来找我。她用肩膀扛着我走了几公里回到围城线上。他们说她违抗了命令,被军事法庭用一种耻辱的方式除名了。”
“他们没给你按上什么阴谋或者谋反的罪名吗?”我问,想着洛伦是怎么和他的妹妹一起到这里的。
“没有,”他回答。“我自己坚持和她一起退伍。他们拒绝了,所以我往连长的脸上打了一拳。然后他们就很满意地把我赶出来了。”
“为了和你的妹妹在一起,你打了你的连长?”斯兰尼大笑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兄弟。”我看向洛伦真诚的脸,那双眼睛里有种奇怪的东西让我对他们更加好奇。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好吧,”我对他说。“如果你觉得那样更好,我以后会把你和洛莉放到一起。”
“谢谢,”洛伦微微笑了一下。他往斯兰尼旁边走出一步,但又停了下来。他再次看向中士,那抹笑不见了。
“我建议你不要在洛莉面前说怪胎这种话,”他说,语调变得恶毒起来。“她比我更敏感,也没那么讲理。”
我对这点敢打包票,我在洛伦走开时想,斯兰尼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中士无意识地用指节揉了揉眼睛,然后走开了,脑子里明显在想着其他东西。
“嘿,洛莉,”林斯格说,尽可能地在安全带里往前倾,好让他能越过克罗宁的胸膛说话。“我猜你一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到刑事犯殖民地对吧!”
“我们没去过什么刑事犯殖民地。”她纠正了他。双胞胎终于开始放松下来了,所有人都开始习惯他们,给他们留出了空间。至于他们,他们说的话多了一些,就好像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了他们什么地方也不能去,所以最好和其他人搞好关系。事实上,我觉得洛莉对林斯格有些心软,不过我是不知道她看上了这个曾经腰缠万贯,人脉众多的英俊男爵哪点好。克罗宁在他们两人中间睡着了,轻声打着鼾,穿梭机带着我们往月球飞去。
“什么?”我说,对她的话起了兴趣。我看向右边坐在舱门边的她。“你说上校不是从我们要去的这个月球上找到你们的?”
“对,”她用力摇了一下头。“我们在过去的十八个月里都在终点星的一个惩戒连里作战。”
“为什么上校只把你们挑了出来?”我问。
“我们不是被挑出来的,”洛伦说,我们把头转向左边看向他。“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只剩下了你们两个?”弗兰克在我身边沙哑地说。“发生了什么?”
“兽人轰炸机的炸弹在我们进攻的时候直接砸到了营地中间,”洛莉说,所有人的眼睛又看到她那里。“直接炸死了两百个士兵——只有我哥哥和我没事。”
“哇哦,”布洛克从穿梭机另一边说道,脸上满是震惊。“真是太可怕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问洛莉,好奇他们是怎么和我们走到一起的。
“政委不知道该拿我们怎么办,”洛伦接上了故事,又把我们的眼睛拉到穿梭机的另一边。“谢法上校就在那时又出现了,和政委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把我们带到这里了。”
“又出现了?”伽柏在我开口前问。“你们以前见过他?”
“对,”洛伦点了一下头。“是在大约一年前,惩戒连刚成立的时候。他来见了连长。我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我试图想起一年前我们在做什么。这并不容易,有几个原因。首先,在过去一年里我们去了五个不同的世界,而它们全都在一段时间后变成了一整场漫长的战争。还有,洛伦和洛莉的一年前可能不是我们的一年前,因为亚空间对时间的影响和其他各种原因。是这样的:一艘船能通过亚空间快速航行是因为那里的时间和现实宇宙的流动不一样。至少,我在离开奥林帕斯的第一次旅行时的技术神甫是这么和我解释的。在我们的宇宙里,时间正常流动,所以船上的一个人可能觉得只过去了一周或者一个月,但实际上已经过了三个月。我没有任何参照,或者严格的说,正常的时间计数,只记得自己两年前在伊查四号星。据我所知,那很有可能已经是十年以前。
穿梭机突然晃动了一下,把我的脑袋撞到了椅背上,打断了我的回忆。所有人都在左右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我喊了出来,随后穿梭机猛地歪向右边,把我往前甩了起来。
“乱流?”林斯格猜测到,他是我们中最冷静的一个。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舷窗。我能看到下方月球的弧线,我们远没有进到大气层。
“不对,”我吼道,松开自己的安全带站了起来。“都别乱动!”
我试着走向前方的舱门,靠着别人的膝盖稳住自己。穿梭机又歪向另一个方向,把我甩到了地上,用双手和膝盖撑着地面。我往前爬,靠着连接我们和前面房间里船员和上校的通讯器旁边的墙壁重新站了起来。我按下启动按钮,在穿梭机又往两边晃动的几秒里稳住自己。
“发生什么了,上校?”我向麦克风里喊道。连接咔哒作响了一秒,我听到了上校遥远微小的声音。
“回去坐好,凯奇,”他命令到。“飞行员脑出血了。准备迫降。”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他们也听到了上校说的话。几乎所有人马上都一起开始说话,我什么都听不清。
“闭嘴!”我吼道,把通讯器关掉背靠在墙壁上。“确保你们的安全带系紧了。一定要绑紧。在着陆的时候,双手抱头,膝盖和脚踝靠紧。如果落地以后需要挖掘,布洛克的小队先上,然后是多纳森,杰瑞特和斯兰尼。我都会跟上。到那时为止,什么都别说。”
接下来的几分钟痛苦又漫长,我蹒跚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自己绑紧。我们完全没有任何自救的可能,只能希望飞行员的替补能恢复些控制。月球上有层大气,如果我们进入的方式不对完全能把我们烧掉,假设我们能活过大气层,如果反助推器没有启动,我们也会以大概几千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砸到地上。就算助推器启动了,我们也有可能开始失控旋转,旁边或者头顶先着地。假设等离子引擎没有被撞击引爆把我们全都烧死,可能有些人能活下来。
在第一次迹象的十分钟以后我才感觉到船体在高度调整器不停的燃烧下振动着,调整着我们冲向月球的姿态。至少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什么人恢复了一些机动力。从舷窗向外看,月球已经变得很大,占满了视线。它是一种沙子般的黄色,橙色的云成条状挂在天上。防火隔层马上升起,拦住了我的视线,保护我们不用看见进入大气层时的耀眼光芒。半分钟以后穿梭机开始剧烈晃动,让我从椅子上弹起了几厘米,安全带已经勒进了我的肚子和肩膀。我听到引擎声变为助推器特有的吼声,意识到我们不会烧死了。但我们现在的速度还是比应该的快了两倍。如果飞行员反推太快,整艘穿梭机都可能断成两半;如果太慢我们都要摔扁。
报警灯亮了起来,放出不间断的红光,表示即将着陆。
“做好准备!”我喊。我等了一会儿确保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姿势才把自己的手抱在头上,用手捂住耳朵避免耳膜被巨变的压力震碎。我的心在狂跳,膝盖在我把它们压到一起的时候不停抖动。这一定是我一生里最可怕的经历之一,因为我完全无能为力。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他妈的不能改变我是生是死,只能保护好自己并不要过分紧张。不过这种事情在你知道自己正以高速撞向地面的时候说说比做到难多了。
空气里充满了尖锐的鸣叫声,我们尖叫着坠落下去。我咬紧牙关,但随后想起来我应该让嘴巴张开。我听到有人在对帝皇祈祷,我自己也默念了一句。请不要这样取走了我的生命,我请求他。请保佑我的安全,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怀疑您,我保证。
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里我们落到了地上,冲击力把我抛了起来。我感觉我们在滑行,穿梭机在蹦跳打滑,不停地左右摇晃。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听到旁边的弗兰克在叫骂,但我已经放松了下来,我们已经落地了,而且我们还活着。然后我又感觉身体变轻,开始往下掉,就好像我们从什么悬崖上滑下去了一样。我往穿梭机前方倾过去,一声尖叫从我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但我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所有东西都在疯狂地摇晃,让我头晕目眩。突然又是一下停顿,旋转变了方向。在我对面,马洛瑞发出一声尖叫,吐到了我的靴子上。然后又是突然的平静,我还能听到弗兰克的骂声。
“卧槽卧槽卧槽!”他狂喷着口水。我看到他的指节全都白了,他握拳握的太紧了。我这时才注意到我的掌心在发痛,我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手里,甚至扎穿了我的手套。我强迫自己的手松开,盯住自己的膝盖,想要无视周围的旋转。
接下来的撞击把我的膝盖撞在一起,然后是一阵金属扭曲的声音。最后我们终于停了下来。突然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完全静止不动了。
“妈的!”斯兰尼叫了一声打破了宁静,就像在空气中打出了一拳,他的声音尖利,脸上是一个狰狞的笑。我也在像个疯子一样笑着。有些人开始欢呼,我笑出了声,其他人在开心地哭喊。大家都快要歇斯底里了,我用力地把头撞在椅背上,疼痛让我恢复了一些理智。
“先别急着庆祝,”我吼道。“大家都好吗?”
一阵同意声,然后我听到了洛莉动听的声音。
“轰隆不太对劲,”她说,指向她左边的壮实士兵。我解开安全带走过去,为了避免穿梭机再动起来让其他人都继续坐着。轰隆的上半身弯了下去,头靠在胸口上。我蹲在他前面看进他睁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意识的迹象。我重新站起来,注意到他的脖子后面有一大片淤青。我做了最坏的预期,把一根手指伸到他的下巴下面把他的头抬了起来。果然,完全没有阻力。
“他妈的,”我骂道。“他的脖子断了。”我让轰隆的脸重新掉到胸口前,我往通讯器走去。
“事情都还好吗,长官?”我问。
“飞行员没救了,就这样,”上校告诉我,他的声音在通讯里断断续续。“你们的情况怎样?”
我看向周围又检查一次,然后回答。
“死了一个,可能有几人脱臼,扭伤和淤青,除此之外没有异常,”我报告道。
“我们估计是冲破地层进入山洞了,”上校金属般的声音告诉我。“组织十个人去调查情况。我很快就来。”
我关掉通讯器,转回机舱。所有人好像都冷静了下来,明白了自己现在被困在这个月球上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外面的空气能不能呼吸,或者这个地方的任何其他情况。甚至现在引擎都有可能在起火,还是有可能把我们全都炸死。
“杰瑞特,你的小队情况如何?”我问,走到中士那边。他向后看向他们,然后回答了我。“所有人状态良好,凯奇,”他放松地笑了一下。“我们真他妈走运,对吧?”
“好吧,在上校来了以后,我们就去看看这里到底是哪儿,”我说,坐到杰瑞特旁边的椅子上沉重地叹了口气。总是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最后机会者的诅咒总会在最没有准备的时候来袭。甚至是坐一趟穿梭机都能出点乱子。
“那他妈的是什么声音?”杰瑞特在我分发呼吸机和聚光灯的时候问。我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也听见了那个声音。那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抓挠飞机外壁,断断续续地一直刮着。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戴上我的面罩的头带。很明显月球上的空气并不能呼吸,但除了这些,还有山洞里的一片漆黑,其他事情都还可以忍受。上校在监视着一些人对引擎做些初步维修;动力阵列在迫降中被撞坏了。技术神甫飞行员的意识并不清醒,而从他模糊不清的嘟囔声里我们听出来如果不能重新把引擎连上动力并修复其他一些东西的话我们哪里都去不了。那个接手驾驶的管教军官说他收到的最后一次导航信号显示我们离刑事犯殖民地还有差不多三十公里的距离,完全无法徒步走过去。我们的呼吸机只够十几个人用,而且就算我们给每个人发一个,它的气罐在耗尽之前也只能撑半个小时,然后就需要接上穿梭机的过滤系统进行补充,而现在穿梭机的动力也完全依靠着备用能源,勉强能够维持现状。我们需要出去检查任何外部的损伤,但至少我们知道外壁上没有完全的破洞。至少在穿梭机的污染探测系统还在工作的情况下是如此。
引擎现在没有工作,所以整艘飞船的能源只达到了二级水准,我们需要用手把舱门给扳下来。这不是个轻松的工作,因为在那之前我们还必须关上两道密封门来确保不会漏气。我们全都大汗淋漓,登机舱小小空间里循环的空气在我们十一个人的大喘气下差点过载,让空气变得稀薄陈旧。在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努力以后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开舱门了。
“好了,把面罩都戴上,”我命令道,拉下我自己的呼吸罩。我试着吸了几口气确保它在正常工作,然后才把两根鼻吸管塞进鼻孔里。我把目镜从额头上拉下来戴好,然后检查了一下大家是否都准备好了。我让三人一组站到两边的扭轮边,然后他们开始拧动轮子,一厘米一厘米地把舱门转下来。我能感觉到外面的风在慢慢地吹进来。五分钟后舱门被放了下来,我走进洞里,打开聚光灯。在它刺眼的红光红光下,我看到不同种类的岩石嵌在洞壁上。抬头,光柱消失在了黑暗里,所以洞顶一定有至少十米高。我挥手让其他人也走出来,走向引擎的方向,那是现在整艘穿梭机上最重要的地方。脚下发出石块被踢开的声音,地上堆满了被我们的迫降撞下来的碎石。我在接近引擎舱的时候又听见了那种奇怪的剐蹭声。推进器里的热气在我靠近的时候烤了我一身汗。
我把聚光灯的光线转到推进器的口上,检查着有没有任何的裂缝或者凹陷,但什么都没看见。我看到杰瑞特走过我身边,把他的聚光灯照到引擎的另一边。他又往前走出一步想要更仔细地看,然后身体紧绷,表情严肃起来。
“凯奇,”他说,声音被面罩弄得模糊,向我招着手,“来看看这个。”
我走到他身边仔细看向他的灯照着的地方。在红光里我能看到差不多在引擎室一半高的地方有个影子,就比我的头高出一点。那看起来像是一个洞,我在心里骂了一声。如果舱室破了,我们需要先修好才能让里面的人进去重新接线。但然后那个洞好像动了起来,形状稍微变了一些。
“什么情况?”我听到杰瑞特轻声说了一句。我稍微爬上几级扶手,更靠近地看去。那根本不是一个洞。那是某种和我的手差不多大的长着很多腿的生物。我能看到它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那十条腿往外展开,抓在穿梭机的表面上。它三厘米长的下颚前后移动着,我看到它的嘴边有某种泡沫。它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用聚光灯戳了戳它,它也没有动。其他的什么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继续往上看去。我看到还有差不多二十个这种东西挂在机壳上。冒着泡的液体从上面流下来,在被热量熏黑的涂装上留下金属的痕迹。
“派两个人回到登机舱的武器柜,把所有喷火器都拿来,”我命令杰瑞特。他迟疑了一会儿。“马上执行,杰瑞特!”
“它们在吃穿梭机,”我在中士派出几个人回到机舱后对他说。“去前面检查一下,看看还有多少这种东西。如果它们咬穿机舱,空气就会漏出去,所有人都会活活憋死……”
在他走开之后,我把注意转到了分布在飞机上各处的外星虫子上,我走向穿梭机的另一边,数到了二十个。我猜它们和奥塔硫斯五号星上的野兽一样,消化岩石中的金属矿石为生。这架穿梭机对它们来说一定是顿大餐。
“这里他妈的有四十多只!”我听到杰瑞特小声的叫喊从机头处传来。两个去拿武器的人回来了,每个人都拿着好几把火焰喷射器。我从他们每人手上拿起一把,告诉他们往前去到中士在的地方。
“和我一起把这些混蛋烧掉,”我说,把喷火器递给解梦者拉玛希。我后退一步,按下引燃室的开关,一股蓝色的火焰被点亮了。我把聚光灯扔给另一个人,用两只手紧紧抓住喷火器,叉开双腿,把枪口对准穿梭机顶部。我扣动扳机,让六米长的火柱在机壳上喷了几秒。在喷火的间隙我看到橙色的光从前面闪出,杰瑞特也在前面做着一样的事情。拉玛希也开始喷火,把那些虫子变成了冒烟的焦炭。拉玛希把流动的火焰往旁边拉去,燃烧的喷火器燃料从机壳上流下来,溅到了我右边差不多一米的地方。
“你他妈的瞄准点!”我喊道,停下喷火。再次扣动扳机,一道橙黄色的火焰洒在了推进器上,确保没有任何这种生物藏在喷口里。我又花了一分钟横着身子走过穿梭机的侧边,每隔几米就喷出一股火焰。一滩滩的燃油挂在机舱上继续燃烧,整个洞穴被橙色的火光点亮。
“好了,停火!”我喊道。交出喷火器拿回聚光灯。我爬上扶手站到穿梭机顶部。我照亮飞机的顶板,除了斑驳融化的涂料以外什么都没看见。我正打算转身告诉大家一切落停,一种奇怪的声音从山洞里传了出来,一阵低沉的摩擦声。我把灯光移到旁边,看到穿梭机后方差不多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条隧道。我往那里看去,一道阴影从隧道里移动过来,伴随着我们在穿梭机里也听到过的摩擦声,只不过声音大多了。
“可恶,”我在如潮水般的异形冲进洞中轻声说了一句。它们就如同一张活着的地毯一样铺满了地面。
“喷火器!”我对下面一无所知的士兵喊道,用手指向冲来的异形。杰瑞特从机头跑了回来,更多的明亮火光再次点亮了洞穴。他站到了拉玛希身边调整了一下喷火器的位置,然后往隧道的方向喷出一大片火焰。我赶忙爬回地面,一直回头看着情况。
“我们能挡得住。”杰瑞特又喷出一股火焰。
“对,但撑不久了,它们在散开,”拉玛希说,停下来指向他的左边。我看到了,那些生物正往火焰旁边散开,将要包围我们。
“达文!田森!”我对拿着喷火器的士兵喊。“把它们逼回隧道里去。”在他们执行命令的时候,我走到了杰瑞特和拉玛希中间。“我们必须把它们控制在隧道里,这样它们才不会把我们围起来。”
但在我们一步一步地把它们逼退的时候,我又想到了一件事。
“你在前面有看到其他隧道吗?”我问杰瑞特,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
“别担心了,”他回答。“我他妈的第一时间就看了。”
我放松地呼出一口气,退到后面让他们继续前进。几分钟以后我们站在了隧道口前。它的宽度和高度大约两米半,几乎是一个圆形。
“我没有燃料了。”田森喊道,把喷火器举到肩膀上。
“去武器柜,那里应该有备用的燃料罐,”我告诉他。
“它们停下了!”达文突然叫到。我退开他走上前,他说的是对的。隧道里目力所及的二十米里已经没有任何一只虫子,在尽头隧道转开了方向,更深处看不见了。
“它们会回来的,”我沉重地说。“如果那么多能这么快地爬到这里,它们在附近一定有个巢或者什么的。我们去把它们一锅端了。”
“你他妈的能确定吗?”杰瑞特问。“我们已经在外面十分钟了。剩下的空气只够撑二十分钟了。”
“天晓得这里还有多少这种东西,”我对他们说。“喷火器的燃料几乎已经全用完了。谁知道我们还能挡住多少次这种攻击。不行,我们直接攻击巢穴,把它们全部一网打尽。”
“我不觉得……”杰瑞特继续说道,往我旁边走了过来。
“我是指挥。”我对他吼道,他退了回去,摇着头。
我是对的:这条隧道直接通往了它们的巢穴,离穿梭机只有大约两百米。那是一座巨大的山洞,就连聚光灯也无法照亮对面的墙壁。每一把喷火器还有一罐备用的燃料,但可能还是不足以烧光数以千计的虫子。它们看起来并没有秩序,散在各种地方,铺满地板,爬上墙壁和屋顶。和刚才一样,它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所以我带领着小队往更深处走去。我又能看到四条隧道从这里蔓延出去,有些往上走,有些往下去,看来它们在这里已经咬出了一片挺有规模的网络了。我想知道刑事犯殖民地的管理人员知不知道他们脚下有这些东西。
“长官。”杰瑞特嘶哑的耳语吸引了我的注意,他用头往一个方向努了努。那里有很多黄色的异形虫卵,和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肉团。它们在地上大致以一个圆形铺开,蔓延到了聚光灯的光芒外,数量数不胜数。在红光里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更大,更暗的东西。它大概一米高,下面长着十几条尖锐的腿,坐在巢穴中心的一堆卵上。
“我猜那就是产卵的了。”达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把它给点了!”我叫到,拿起达文的喷火器往母虫走去。它在我们走到卵巢旁边的时候把脑袋转向我们,一大团眼睛盯了过来,那里面有着神志。我举起喷火器径直指向它,在面罩里无情地狞笑。但这时我注意到了左右两边的动作。其他的士兵也注意到了,开始从虫卵边退开。从旁边的隧道里,另一种生物爬了过来。它们站起来大约齐腰高,长着十条多节的腿,昆虫一样的脑袋前伸出恶毒的角。越来越多这种虫子涌了进来,马上就要切断我们的退路。
“快跑!”我吼道,扣动喷火器的扳机,往母虫身上喷满火焰,停了一会儿看着它在烈焰下扭曲,随后倒下。空气里充满了一种嘶嘶的声音,而那些兵虫(我猜它们就是做这个的)往我们冲了过来,数量众多的腿让它们速度飞快。其他人已经在往隧道跑了,我跟上他们,在虫子靠得太近的时候往左右喷几下喷火器。
一只兵虫爬到墙壁上扑向杰瑞特,落在他的肩膀上,那些腿扣住他的脸。他尖叫着看着它的角刺进喉咙里,血在中士倒下时肆意喷溅出来。在他临死前的抽搐下,杰瑞特的手指扣住了喷火器的扳机,往另一个士兵的马洛瑞的背上喷出一股火焰。马洛瑞在火焰舔上他的衣服和头发时挣扎起来。他往我这里疯狂地冲了过来,呼吸器周围的皮肤开始融化起泡,眼睛在目镜里大大睁开,我必须往右边跳开才没让他抓住我。他脸朝下瘫倒在地,嘴里发出一种咕噜般的嚎叫。他抓挠自己的脸,然后面罩陷进了脸里,然后才停下不动了。我没有时间为他们多想,两个士兵横在我和隧道中间,收紧双腿,准备起跳。一股火焰从隧道里喷出,立刻点燃了异形,灰烬在热量里飘飞。我看到田森站在那里向我挥着手。我跳过士兵们冒着烟的焦炭尸体,跑向隧道 。
我们且战且退地跑下隧道。田森,拉玛希和我轮流断后阻挡追击的异形,然后把这任务交给下一个拿着喷火器的人。我们又用了十分钟跑到了洞里,我们要在这里守住隧道入口。在拉玛希上前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瞄地太低了;有些兵虫爬到了隧道顶部。我向他叫喊这件事,但太迟了,其中一只跳到他身上,尖刺刺穿了他的肩膀。达文抓住那东西把它甩开,我在同时把拉玛希拉下来,田森顶了上去,他喷出的第一股火焰点燃了天花板。
拉玛希想要抓挠那伤口,但我抓住他的手,用膝盖顶住他的胸口阻止他过分挣扎。刺穿伤很深,但情况应该不算糟——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股浓稠的焦油状东西和血混到了一起——可能是毒。拉玛希认出了我的表情看向自己的肩膀,眼睛里全是恐惧。痛苦的眼泪流下他的脸颊,蓄在他的目镜底下。他用力把我从他的身上推开,抓住了我腰带上的刀子。我伸出手想要抢回来,但慢了一步;他直接把刀深深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够了!”我喊道,站起来把围在拉玛希身体旁的其他人推开。“你们两个共用一个呼吸机回到穿梭机。剩下的事交给我。”
“你他妈的说什么,长官?”田森回过头问到。
“引擎修好还不知道要多久,”我快速解释道,往隧道里指出一根手指提醒田森保持警惕。“一个人就能守住这条隧道了,而且如果你们把面罩都给我,我能比我们一起在这里坚持更长时间。”
“你们回去,”达文坚持着说,捡起拉玛希的喷火器,“我留下来。”
“别想和我争,”我吼了回去。“这不是什么自我牺牲的狗屁,我只是不相信你们能活下来。现在把喷火器给我滚回穿梭机里去。”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但在他们看到我眼中的坚决之后,他们放弃了争辩。田森退了下来,往隧道里最后喷出一股火焰,然后把武器的肩带从肩膀上解下来搁在墙边。
“你的燃料或者空气一用完就回来,”他狠狠地瞪着我说,容不得任何反对。
“给我滚开,”我说,甩了一下喷火器把他赶走。
我孑然一身,身边有三支喷火器和大约一小时的空气。我希望它们都能够用,如果任何一个用完,我就死定了。
我在十五分钟里又打退了六次攻击,田森在这时跑到了我身边。我已经换了一次面罩,现在戴着的这个的气罐也要见底了。
“你他妈的在干嘛?”我问,把他往穿梭机的方向推了一把。
“上校派我来告诉你主要能源已经恢复了,”他甩开我的手。“他们还需要半个小时就能重新点火。你觉得你撑得住吗?”
“这把喷火器快用完了,另外两把都还剩一半的燃料,”我对他说。他点点头开始往回走,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注意重新回到了隧道上,又一波异形向我爬了过来。我喷出最后一股火焰,把喷火器扔到一边,抓起新的一个,立刻开始喷火。这半个小时会非常漫长。
我估计这最后一把喷火器里也只剩下四次,最多五次喷火的燃料了。我也戴上了最后一个呼吸机,回头看向穿梭机那里有没有任何修复完成的迹象。没有。重新看回隧道,我能看到一大堆扭曲烧焦的异形尸体,几乎把隧道堆满了。这些生物太诡异了,毫不犹豫地直接往前送死。我不能理解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它们看起来并不具备为它们的母虫报仇的智商,而且穿梭机也不值得它们费上上百条性命。但再说了,也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不直接自杀,还要留在最后机会者里,不停地打仗。他们的想法不无道理,因为如果我自己下手的话就能确保死的很快很干净,毫无痛苦,就不用冒险在战场上承受痛苦和变异的风险了。但对我来说,这不是重点。我不会为上校而死的。
曾经,我愿意为帝皇和帝国而死,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我看得越多,我就越清楚他们不值得我这么做。我在过去三年里可是体验了个够,自从我加入了帝国卫队,我就从没见到过任何让我觉得值得为之牺牲的东西。数百万的士兵和海军每时每刻都在死去,而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能让那些忘恩负义的行星指挥官,主教和军官把又一场毫无意义的胜利归于自己名下?就为了让什么军务部或者内政部的人文员能在星图上盖一个戳,证明一大块没用的石头还在帝国的统治下?就为了让我能站在这颗可恶的月球上,一个人对抗一群异形怪兽,就为了让自己离开再冒着险去打下一场战争?
我开始晕了;面罩里的空气就快耗尽了。我用一只手擦了目镜几次,才发现视野里的黑点不是粘在塑钢镜片上的污垢。尸堆上面有动作,我看到外星虫子又冲了过来。我举起喷火器,它的重量好像比刚才还要重。我扣动扳机,一股火焰吼叫着冲进隧道,把活着的虫子烧成灰烬。
我想要继续喘气,但惊恐地发现气罐空了,只剩下面罩里面的空气了。更多的虫子在从隧道里冲出来,我又开始喷火,喉咙在试图呼吸并不存在的空气时紧绷起来。眩晕的感觉冲进脑子里,我的腿直接瘫软下来。我几乎不能动弹,但能看见黑色的虫潮涌来。我咽着气,胸口绷住了,但我还是把喷火器对准前方扣下了扳机,最后一次迫使兵虫后退。所有的力量从指尖溜走,我看到,或者说感觉到武器从手中掉落。我想要坐起来,唤起最后的一丝力量,但这次什么都没有留下。我的耳边传来一声怒吼,黑暗笼罩而下。
我猛然惊醒,有什么东西在碰我。我虚弱地挥舞手臂,想要把兵虫赶走。其中一个拉开我的面罩,另一个东西按在我的脸上。突然间我的肺里充满了新鲜空气,自己好像在被拖走。我挪动视线,看到田森向着隧道里喷火,然后抓住枪托把它扔到了隧道里,喊着什么我听不见的东西。在我被颠簸地拉上舱门的时候,我看到一股黑色的浪潮涌到士兵身上,把他推倒在地。尖刺起起落落,不停地刺进他的身体,血从深深的伤口里喷出来。舱门嗡的一声开始关闭,阻挡了视线。
“我们进来了!”我听到身后的什么人喊道。我平躺在地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被那抹黄光迷了眼。它在我习惯洞穴的黑暗之后好像过分明亮,但我还是盯着它。身下的地板开始剧烈摇晃,我感觉到了重力的增加,我们起飞了。失真的脸孔涌进我的视野;有人在说话,但他们的声音只是一股混在一起的嘟囔。我闭上眼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呼吸上。
遍体鳞伤的穿梭机勉强飞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刑事犯殖民地,上校命令那里的一架载具把我们送回络瑟斯荣耀号。技术神甫在我们到达殖民地之前就因为他的挫伤死了,我们把尸体留在了那里。在我们走进载具的载货架时,我向上校走去。
“您没有让任何人离开,长官。”我指出到。
“没错,我没有。”他回答,看着筋疲力尽的士兵步履蹒跚地走进舱门。
“我们也没有人员补充吗?”我问到,看着他的脸想要看出一丝他的想法,但完全无处可寻。
“没有。”他说,终于转过脸看向了我。
“为什么,长官?”我片刻以后问,不知道我是不是只需要开口问就能知道,就像他在告诉我洛伦和洛莉的过去的时候一样。
“没有人合格。”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径直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开了。
“什么合格?”我跟在他身后问。
“你今天问题真多,凯奇,”他说,走过装货甲板。他转过头打量了我一番,然后好像做出了决定。“跟我到办公室去,安保知道怎么把你的人送到牢房里。”
我们安静地走着,我的脑袋里转动着许多思绪。他要给我看什么?又或者他是想私下骂我一顿,不想在士兵面前失了威严?但这种事情从没有阻挡过他。
上校在我们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一直看着我。这突然的变化同时让我感到担忧和惊喜。我们往他的书房走去,一个穿着长袍的跟班从另一边靠了过来。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说。我们两个都跟着上校走了进去,他在我们身后合上房门。
“给凯奇中尉看看文件。”谢法坐在他的书桌后,对那个文员说。穿着袍子的人从一个放得满满当当的架子上抽出一叠羊皮纸递给我。
我展开最上面的一份,把其他的放在上校桌子的边上。它是用一种大气飘逸的字体写成。文字是高哥特语,所以我不能读懂它的大部分。不过我能看懂标题。Absolvus Imperius Felonium Omna,我估摸着这句的意思是“帝皇宽恕你的一切罪行。”文件底部有一个政委厅的厚重蜡封,在那上面是杰瑞特的名字。我惊讶地看向其他几张文件,它们上面写着拉玛希和其他人的名字。
“给死人的赎罪书?”我困惑不解地问。
“赎罪能在死后追授,”文员用最正式的话对我说。“就和嘉奖与勋章一样。”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份文件吗?”我转向上校的方向。他只点了一下头,仔细地盯着我。
你真是疯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看了过去。他坐在皮椅上,手指叠在面前。
“只有帝皇可以给予永恒及绝对的赦免。”文员在我身后轻声说。
“你们都听过我的诺言,”上校说,这是他在离开机库后说的第一句话。“我给你们提供一个最后机会。如果你们在为我服役的期间阵亡,你们就争取到了赦免的资格。这件事有几个原因,不只是走个形式。你们的名字可以被写进为帝皇捐躯的名册。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你们的孩子就可以进入忠嗣学院;你们的家人可以得知你们的死讯。”
“那如果我们不死呢?”我突然担心地问。
“所有人都会死,中尉,”文员在我身后安静地说。我转回身子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或早或晚。”他加上一句,完全没有被吓到。我重新面向上校,想要问他为什么想弄死我们所有人,但他先开口了。
“我们的话说完了,凯奇中尉,”他说,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我闭上嘴巴敬礼,把愤怒压在心里。“这位阿玛迪耶书记官会叫一个安保把你带回你的部队,”上校说完了,用一只张着的手指了一下门,头微微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