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背景（可跳過）
兩個月前，我在公司摸魚思考人生時，無意間刷到了某媒體發佈的《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預告片。突然想起似乎在很久以前，我在Steam花費36大洋購買了一部名為《AI：夢境檔案》的作品，便從庫裡把它找了出來。在經過15個小時的遊玩後，我看著通關動畫長舒一口氣。並不是感慨劇情有多麼蕩氣迴腸，而是感嘆“我終於XXX通關了。”一方面是因為我在設定逐漸鋪開時就已經猜到了本作的Trick，另一方面則是遊戲中充斥著意義不明的黃段子、尬舞和戰鬥環節，導致我在玩到後期已經對某些歌曲出現了“應激反應”（指腳摳地板）。本著“自己開的坑自己填”的原則，總歸是通關了。當時就想著：這續作我肯定不玩了。不料摸魚終有一報，陰差陽錯之下我被安排了遊玩《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的任務。而在花費20小時通關並達成全成就後，我想推心置腹地聊聊這部續作的故事，究竟表現如何。
*注：出於篇幅考慮，下文中《AI：夢境檔案》將簡稱為《夢境檔案》，而《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將簡稱為《涅槃肇始》。打越指系列製作人打越鋼太郎。
穿插在現實與夢界中的警探
在聊《涅槃肇始》最核心的劇情之前，我想先帶領各位回顧一下“《AI：夢境檔案》系列”的核心設定——Psync。這是一種由警察總局旗下特殊機構ABIS研製的，用於潛入他人夢境的裝置。其使用過程有兩大特點，其一：出於雙方人員的安全考慮，每一次Psync的使用時長不能超過六分鐘；其二：由於夢境的特殊性，雖然會在其中反映出受試者的潛意識及記憶，但也會根據其性格或是心情呈現出扭曲的形態。對於那些不想說出實話的嫌犯而言，Psync裝置可謂是作弊一般的手段，也是“《AI：夢境檔案》系列”查明真相的核心要素。
在此設定基礎上，遊戲的玩法被分為了“搜查篇”和“夢界篇”兩大系統。“搜查篇”顧名思義，是操控主角在現實生活中進行搜查，收集證據的篇章；而“夢界篇”則與其相對，是操控主角潛入涉案人員夢境，獲取情報的篇章。前者的玩法為傳統文字AVG，而後者則偏向場景解謎。
這裡就要著重說一下該系列的特色“夢界篇”了。在初代中，“夢界篇”的呈現方式和解謎過程往往都非常抽象，需要玩家代入到受試者的心理狀態中才能成功破關。換句話說，解謎的過程並非依靠理性，而是感性。但並非每位玩家都能很好地和打越“對上電波”，理解他在遊戲中的設計思路。而對於我這樣的本格推理忠實信徒來說，初代中幾乎毫無邏輯的謎題設計堪稱災難。再加上游戲固有的時間限制，“夢界篇”的體驗猶如混沌一般。
好消息是，這一點在續作《涅槃肇始》中改善了不少。雖然仍然稱不上“有邏輯”，但在進入夢界時，遊戲會提供一條清晰的解謎思路，只要遵其規則順藤摸瓜即可。而在遊戲後期更是出現了幾個設計非常精彩的夢界，不僅完美呈現出了受試者的心境，還巧妙地與謎題融合到了一起。我可算是與打越對上了電波（落淚）。
除此之外，作為一部多結局的文字AVG，本作不同路線之間的聯繫更加緊密，甚至還有真結局後的隱藏章節。比起前作互相較為獨立的分支路線要優秀不少。
總的來說，《涅槃肇始》在保留《夢境檔案》特色的同時，優化了不少前作的疑難雜症，謎題的設計也有不小的提升。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本作算是“全面進化”的作品。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史上最不正經的警探【之一】
提起警探，你會想到什麼？是身著制服，英姿颯爽的形象？還是便裝出行，低調冷峻的造型？如果是這樣，那麼恭喜你，“《AI：夢境檔案》系列”將為你打開通往新世界的大門。前作中的男主角伊達，是一個在家以收藏小黃書為樂，在外以尋找小黃書為趣，辦案時以獲得小黃書為靈感的行走の荷爾蒙。不論當前情況有多麼緊急，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從嘴裡吐出自娛自樂的黃段子。打個比方，就像......【抱歉實在太尬我想不出來，還請各位裝作這裡有一個黃段子，就像裝作自己沒有看過小黃書一樣】。
講黃段子行嗎？當然行，畢竟講一個黃段子也就幾秒鐘的事兒，大不了裝作沒看見唄。但這並非是遊戲中唯一不正經的地方，在此向各位提出一個問題：假如你現在是一名警探，在獲得關鍵線索後，你前往涉案場所調查，請問你接下來會做什麼？
A.仔細觀察周遭環境，尋找嫌犯相關線索
B.運用科技手段調用周遭記錄設備，尋找相關線索
C.詢問案發場景附近人員，尋找相關線索
D.隨著背景音樂來一段青ጿ春ኈ舞ቼ蹈ዽ
“這是單選題？怎麼看ABC都是對的吧！”“D是什麼怪異選項，不會真有人在案發現場跳舞吧，不會吧不會吧。”想必看完上述四個選項後，已經有不少讀者心中浮現出了這樣的話語。還請稍安勿躁，沒錯，就如大家所想，答案非常顯然是......D，隨著背景音樂來一段青ጿ春ኈ舞ቼ蹈ዽ。
“為什麼？”“這沒有任何道理！”“什麼鬼問題，作者XX！”如果此刻你的心裡浮現出了這樣的話語，請記住這種心情和感受。至於答案的緣由嘛......沒有為什麼，在《夢境檔案》的世界中就是這樣的。
言歸正傳，除了毫無徵兆突然插進劇情的舞蹈外，遊戲的戰鬥環節也令人哭笑不得。單槍匹馬的主角如何應對數十名特種大兵的圍追堵截？很簡單，首先用小黃書吸引敵軍三分之一的注意力，其次用女士內衣吸引另外三分之一的注意力，最後用AI的變態算法射出一顆正常邏輯下怎麼想都不太對但就是奏效的子彈，恭喜你，成功殺出重圍（👏）。
精彩絕倫的戰鬥，不是嗎？
如果看到這裡，你已經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麼我只能表示非常遺憾。因為在續作《涅槃肇始》中，打越鋼太郎先生大大加強了這一特色，你將會看到更多無聊的黃段子，更多青ጿ春ኈ靚ቼ麗ዽ的尬舞和更加無厘頭的戰鬥，獲得獨一無二的劇情體驗。
你或許很難想象我在遊玩本作時的情緒波動有多麼劇烈，每當我逐漸代入到故事的懸疑氛圍中時，劇情中就會突然出現上述橋段一巴掌把我扇醒，彷彿在對我說：“認真你就輸了。”
那麼在如此怪異的氛圍之下，《涅槃肇始》講了一個什麼故事呢？
奇幻故事沒邏輯，小丑竟是我自己
*注：本段不涉及劇透
雖然我大肆吐槽了一番打越老師在遊戲中展現的惡趣味，但他在業內可是響噹噹的劇本家，創作了無數文字AVG名作，尤其擅長通過前期鋪墊，在故事最後出現驚人反轉的敘事詭計，也被稱為Trick。前作《夢境檔案》就是一個非常經典和典型的“打越式”Trick，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所以我雖然覺得故事較為俗套，但對劇本結構還是相當認可的。而這部續作《涅槃肇始》，雖然在劇本結構上保留了打越的風格，但核心Trick的設計令人笑掉大牙。由於本段不涉及劇透，我只能用類比的方式來描述一番揭曉Trick時我的心情——還記得之前的涉案場所提問環節嗎？沒錯，就是那種心情。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在這個世界中，這件事就是合理的。”
前作《夢境檔案》雖然有一些超自然元素，但打越在故事之初就將所有的超自然元素托盤而出，故事的發展也是在這一框架內，以符合遊戲已告知玩家的邏輯發展的。而《涅槃肇始》則不同，它是在終章以“機械降神”的方式突然拓展設定。玩家此前的猜測、推理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玩家思考的對象壓根沒有容納玩家思考的空間，那只是遊戲的設定而已。
這種故弄玄虛的敘事手法在本作中的出現頻率非常高，甚至成為了遊戲渲染懸疑氣氛的核心手段。一度讓故事從懸疑走向科幻甚至是奇幻，令人哭笑不得。
如果你認為我言過了，請在遊玩後（或是現在）直接跳到下一章節，我將會好好捋一捋《涅槃肇始》的故事究竟有多麼無趣。
除了核心Trick的失敗之外，本作新增的配角也沒有塑造成功，淪為徹頭徹尾的工具人。遊戲中的部分伏筆也沒有在之後的流程中回收，就這樣不了了之了。總的來說，不推薦任何推理（尤其是本格推理）愛好者，將本作看成是推理遊戲。遊玩時請關閉自己的邏輯推理能力，不做思考地遊玩本作，就像諾蘭說的那樣：“不要去思考，去感受它。”
結語
最後總結，《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是一部相比前作在玩法上全面進化的作品，劇本結構更加嚴密，不同故事分支的聯繫也更加緊密。夢界的探索和解謎比起前作進步明顯，遊玩時長也有一定保證。但在劇本的核心Trick設計上極其失敗，故弄玄虛的敘事手法令人困惑，既不合理也不有趣，同時遊戲中還充斥著意義不明的尷尬演出。如果你能接受這種日式誇張風格，本作一定能為你帶來一段難忘的體驗。否則的話，你將會獲得另一層面上的“難忘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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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槃肇始》故事概要
前文我已經在不劇透的前提下，以抽象的方式描述了一番《AI：夢境檔案 涅槃肇始》故事帶給我的感覺，但並不能特別直觀地將其呈現出來。而在這一章節，我將以全面劇透的方式，將本作的核心Trick講述一番。
《涅槃肇始》的故事以HB（Half Body）事件作為開始，具體為在本篇6年前，女主角瑞希在演播室看到了半具屍體，其詭異之處在於，割面異常平整，甚至連分子都被割成了兩半。緊接著鏡頭一轉，時間回到現在，長大後的瑞希在收到神秘人發來的信息後，前往某體育場，並在那裡發現了另外半具屍體，其狀態與第一具屍體如出一轍。但出人意料的是，這具屍體竟然正是第一具屍體的另外一半，並且死亡時間就在24小時內。
HB事件作為本作的核心謎題之一，也是穿插全劇情的線索，在此我們先整理一番目前的疑點。
第一：為何分子都會被切割為兩半？第二：為何時隔六年，另外半具屍體才突然出現，並且狀態完好？（請注意，此刻遊戲借配角之口說出了“時空穿越”的概念）
好，HB事件先按下不表，我們來說另一謎題。
在遊戲男主角龍木的調查中，他逐漸接觸到一個名為NAIX的組織。該組織認為現實世界就和遊戲世界一樣，是由“某個人”創造的虛擬世界。而他們的目標就是從這個虛擬世界中解脫，具體方法為在現實世界中做出在設計者設想之外的舉動，從而導致世界出現BUG，就像遊戲測試員一樣。此處遊戲給出了“苦行僧”作為例子，說這些僧人單足行走數十年，用頭反覆撞牆數萬下，都是在挑戰這個世界的規則，從而發現BUG，獲得解脫。
彼時的龍木當然認為這不過是NAIX領導的胡言亂語罷了，但在遊戲過程中，我們會發現龍木會突然出現舉止怪異的情況，字幕也會顯示為亂碼。最關鍵的是，NAIX領導人時雨表示自己“不受死亡束縛”，而她也的確在遊戲中以某種方式“穿越生死”，並呈現在女主角瑞希眼前。
按照慣例，我們此刻整理一下疑點。
第一：龍木的怪異行為是否和BUG有關？第二：時雨是如何做到穿越時間與生死的？
最後，我們整理一下游戲中的最重要的劇情線，也是核心Trick的關鍵所在。
在主角團的調查過程中，他們接觸到了一個名為“法螺鳥”的研究機構，該機構的主管法螺鳥正在研究人體基因相關的技術，想要將人類的基因互相交換，甚至是直接將兩個人的半身縫合到一起，創造出完美的“新人類”。
看到這裡，想必有的讀者已經猜到了HB事件的真相。沒錯，HB事件中所謂的“一個人的兩個半身”，其實是兩個人的兩個半身，這下所謂的屍體跨越時間就不攻自破了。而至於時雨為什麼能跨越時間，那是因為女主角瑞希在遊戲中存在一個人造人雙胞胎，雖然她比瑞希大六歲，但兩人長得一模一樣。再加上游戲跨章節時的刻意引導，導致玩家認為自己一直處在一個時間線內，但其實是兩條時間線。
好，文至此處，遊戲中的所有Trick都已被指出，文章的衝擊力自然不能媲美遊戲，所以我想詳細講述一下為什麼我認為這個劇本爛得透頂。
寫作Trick，讀作自High
首先，HB事件的解釋是純粹地機械降神，也就是強行設定的結果。HB事件之所以會讓玩家覺得不可思議，是因為在我們的認知中，這兩具半身是屬於同一個人的。而我們的思考方向和故事的懸疑點也全部都落在了“一個人的兩個半身，跨越了6年時間，出現在了兩個地方”這一大前提上。而故事最後卻告訴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就比如提出一個問題1+1=幾？答題者回答2，提問者說不是。答題者絞盡腦汁思考無果，提問者說等於“王”，因為這不是一道數學題，而是一道腦筋急轉彎。我想不會有任何人覺得這是一個高明的問題吧，只會覺得自己被提問者耍了。
其次，用雙胞胎來混淆玩家對時間線的感知這一行為，非常廉價。因為這是超越常規思路解釋，如果一個懸疑故事是建立在非常規思路之上的話，一切的謎題都可以被合理化，從而失去了其原本作為懸疑點的價值。優秀的懸疑作品，是要在讀者的認知框架內，通過巧妙的錯誤引導來瞞天過海，最終讓讀者感到“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而《涅槃肇始》中絕大多數懸疑點的處理都是建立在打越原創的“科學體系”之下，根本無法令人信服。
至於龍木的瘋癲行為，遊戲給出的解釋是“中毒了”，非常合理。
簡單來說，《涅槃肇始》的故事非常類似以前的《走近科學》欄目。一開始裝神弄鬼懸疑感拉滿，到最後發現其實都是自然科學現象。只不過《涅槃肇始》的科學，是打越眼裡的科學罷了。
最後，還有一點非常嚴重的問題需要指出，那就是反派的塑造。
世界聞名的大偵探福爾摩斯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除了他高超的推理能力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宿敵詹姆斯·莫里亞蒂的出色塑造。也就是所謂的“出現超級英雄的前提是先出現了超級壞蛋”。聰明的對手才能襯托出主角的智慧。而“《AI：夢境檔案》系列”呢？玩家的對手是一群看了小黃書就無心作戰的“僱傭兵”，是靠著不停更換身體這種非常規操作“作弊”的殺人魔，是計劃還沒實現自己就嗝屁的“新時代引領者”。這一眾如同跳樑小醜一般的反派怎麼可能襯托出主角團的智慧呢？再加上游戲日式中二風格的人設與臺詞設計，遊戲的緊張感蕩然無存，與其說是在辦案倒不如說是春遊。
總的來說，《涅槃肇始》的故事完全建立在打越的自High之上，毫無邏輯可言。網絡上流傳著一句話“遇事不決，量子力學”，用來形容那些圓不了設定就強行解釋的行為。這對創作者來說無疑是一種諷刺，而當年無比講究劇本邏輯與嚴謹性的打越鋼太郎，卻不知不覺淪為了其形容對象，令人唏噓的同時，也希望打越老師能夠潛下心來好好打磨劇本，為我們帶來更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