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點》官方小說翻譯:發射代碼


3樓貓 發佈時間:2023-09-02 21:32:23 作者:CelestialHusky Language

我叫拉維·喬德里,今年28歲,而且還不想死。
2023年五月十一日,波克蘭-三號核試驗項目標誌著印巴邊境關係進入了新的一輪緊張時期。作為對克什米爾邊境另一邊新的強硬政府所發出的威脅的回應,我們重啟了地下核試驗。但實際上,我們本來可以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的。
我們本來應該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的。
那時候我祖父已經八十一歲了,但還是被召回參與新的試驗工作。他是曾參與過波克蘭-二號項目的研發人員之一,巴巴原子能研究中心團隊的一員。試驗之前的招待儀式對他來講是一個與老朋友再聚首的絕佳機會。而在他們的身後,全新一代的研發人員們準備好了全新一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我陪著他去出席了活動,那時候我剛20歲,還是個即將開始攻讀工科學士學位的熱誠愛國者。當時的我就注意到了我國政府對於核技術的關切背後所潛藏的科研機遇,而我想要成為這事業的一部分。
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想要追隨祖父,成為像祖父一樣的人。
命運為我們每一個人都準備好了機遇與挫折。這都是我們業報的一部分。我在拉賈斯坦大學拿到的成績不錯,但想要獲選成為我祖父和他的同事們的繼任者尚還不夠。取而代之的是我得到了成為一名計算機工程師的機會,負責設計並維護我國導彈威懾系統的控制程序。
我的祖父最終於2029年去世,到頭來,我走的路反而讓我比他更多地參與到了印度的核武器計劃中。
而今天是2032年一月二日,將來可能會留在歷史上的一天,波克蘭陰冷多雲的一天。
早上八點,我沿著賈沙梅爾-焦特普爾公路開往我工作的導彈基地。我七點之前就得出門,而我懷孕的妻子,薩安維那時還躺在我們在拉蒂買的那座小房子裡的床上睡得正香。
我每週會這麼開車跑四趟,看守基地的士兵早就記住了我的臉。但他們還是會每次都認真完成例行安檢核對程序,然後再仔細掃描一遍我的車牌。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被監控攝像頭拍下,所以留下痕跡證明每個人都盡職盡責做好了每件事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我停好車走進辦公室,刷卡進門之後發現只有帕蒂在裡面。不過他正全神貫注盯著自己的電腦顯示器,完全沒有注意到我,不過我能聽到他的耳機裡傳來小班格拉流行音樂的聲音。
我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敲了敲觸摸屏喚醒了電腦,印度時報的網站蹦了出來,和我昨晚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上面提供了幾篇頭條文章,主要是關於迷霧事件和南太平洋海上通訊中斷的問題的。我們很幸運,這些問題離我們暫時還足夠遠。中國的航空母艦山東號及其戰鬥群已經被部署到了雲霧邊界,美國人對此不太開心,他們向北京方面表達了警告,並承諾保護民間航運。而他們就在迷霧的另一頭也已經部署了一整支艦隊的事情讓他們說的倒好像無關緊要。
還真是純粹的虛偽。
網站上還有其他一大堆表達擔憂的文章,孟加拉國難民們正在湧向西孟加拉邦,而某種國際媒體根據推測起源地稱為“山杜爾病毒”的病原體正在爆發。這是西方媒體對詞語的典型挪用,而另有幾篇報道指出,我們現在所面對的疫情可能與前幾年在加拿大和阿拉斯加發生的類似事件有所聯繫。
這個世界正在變得越來越危險,我過往生活中的經驗和當下現實之間的矛盾和割裂也越來越大。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孩子將來要在恐懼中長大。
我熱愛我的國家,印度人這個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定義了我。我喜歡板球,支持拉賈斯坦皇家隊,但那種觀看他人參賽或者是觀看我們邦的球隊比賽時,和其他球迷同步的那種在胸膛中湧動的振奮和我在這裡做的事情感覺完全不一樣。對於我來說,作為一名愛國者意味著要不懈致力於改善周圍每一個人的生活,在必要時準備付出一切代價保衛我們的生活方式,比一面旗幟或是一場比賽所意味著的東西要多得多。我們在這裡做的事情相當危險,但我們的所作所為正是為了確保其他人會懂得尊重我們的文化和社會。有時候,這些事情非做不可,畢竟這從來就不是個每個人都能理性地,正常地思考的世界,而對那些做不到的人,通常情況下威脅和恐嚇是唯一通用的語言。
已故的科學家兼總統A.P.J·阿卜杜勒·卡拉姆對這個問題就看的相當透徹。作為一個驕傲而聰慧的民族中的一員,他確立了印度的絕不首先使用核力量這一策略。但核威懾其存在本身可以有效阻止任何敵人以這一武器向我們肆意發起攻擊。
在我長大成人之後一直相信這一套理論體系,但考慮到如今這個世道,我確實內心裡稍微有些——
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嚇得我渾身一激靈。那是部有線固定電話機,這年頭已經越來越少了。但是這座設施在設計過程中充分考慮了各方面的冗餘系統。
我拿起聽筒,“你好?我是拉維·喬德里博士。”
“博士,控制室這邊需要你的幫助。”
對方說的是英語,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的聲音。這種請求並不常見,但我立刻就明白了這是需要我去做什麼。很快我就站了起來,把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包括錢包、手機還有一沓收據小票什麼的。我又安靜地走出房門,帕蒂甚至都沒注意到我的動作。出門下樓,穿過水泥院子,另一頭有一部電梯,我鑽進去,刷了一下身份卡,按亮了底層按鈕。
我在這座基地已經工作了三年多了,但是控制室我也只去過兩次。第一次還是我入職培訓的時候,被人帶著遍覽了一遍這座基地能看的部分。第二次是去向一個操作小組介紹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這一次把我叫下去又是意欲何為。
但是那些軍隊裡的夥計們也不會跟你好好解釋原因。
電梯門打開,我沿著一條水泥走廊前行,走過的時候燈泡紛紛亮起,在我的前路上投下光芒。我又刷了一次卡,打開了又一扇門。
我的目的地燈光黯淡,左手邊牆上的主顯示器沒有亮起。我面前還有一排桌子,有個人影坐在第二臺終端機旁邊。是個女人,而且我不認識這傢伙。
“我就是喬德里博士,是誰找我有事?”
那女人轉過身來面對著我。她肌膚黝黑,還穿著一身黑色的正裝。“我需要你的幫助,博士。”她說道。我立刻認出她就是電話裡的那個人。
“你不是今天輪值的操作人員。”我說道。
“對,我確實不是。”那女人從操作檯前站起身來。讓出了她身後一個攤在椅子裡的男人,正好讓我能看到那傢伙額頭上的血跡。
我剛向前邁了半步,就看到那女人手裡攥著一把手槍,槍口正對著我的腦門,只好立刻打住。
“你幹了什麼!?”我喝問。“誰派你來的?”
“兩個問題和答案都沒什麼屁用。”那女人答道。她說話帶著明顯的口音,但是我聽不出是哪裡的腔調。可能是非洲人?“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來讓發射網絡失去運行能力。”
“什麼?”為什麼我要——”
“喬德里博士,你這就是在浪費時間。如果你幫了我,你還能活下去,不幫,就是死路一條。”
“你是在威脅我?要殺了我?”
“用不著我來殺你,博士。”女人說道。“你要是不老老實實幫我,二十四分鐘之後你自己的國家就要判你死刑了。”
“憑什麼說我——”我話說到一半就嚥了下去。她的意思已經非常清楚了。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政府已經下令進行先手核打擊了。”我意識到了答案,不由得喃喃出聲。
女人點了點頭。“你們的高層相信你們的國家正面臨著鄰國的攻擊威脅。他們覺得自己找到了證據,足以證明鄉鎮地區流行的瘟疫是由敵對勢力製造的細菌武器。情報官員相信他們在邊境線附近找到的一系列實驗室正是你們的敵人用以設計生物武器對你們發動攻擊的根基。但他們搞錯了。就在此刻,你們的軍隊正在準備對這些座標發射導彈進行打擊。但他們最後只會害死數以千計的無辜平民。命令很快就會到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我問道。
那女人嘆了口氣。“我們現在純屬是浪費時間。我需要你的專業技能。我能讓這座設施停轉,但是那樣無助於徹底阻止發射。我們必須徹底讓這套系統鎖死停轉,這樣才能讓你的國家徹底無法使用這些武器。”
“你想解除我們的國家防禦力量?”
“打出去的核彈可不是防禦措施。”女人敲了敲控制檯。“你參與建立起的這座設施本來用意是核威懾,但是很快這裡的東西就不是威懾了,它們會變成催化劑。”
我的呼吸愈漸粗重,汗水也流了下來。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反射性地用手揉了揉。或許這是場噩夢,揉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就會消失?但我再睜開眼睛時現實依舊。“你需要我做些什麼?”我發出含混的聲音。
她抬起左手,遞給我一個U盤。“用你自己的維護權限登錄系統,把這裡面的東西轉入控制檯系統裡,完成之後,啟動裡面的執行文件。”
“你這是在要求我叛國。”
“我是在要求你拯救無數生命,喬德里博士。這種時刻的選擇決定了你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我踟躕了起來。人類的歷史由許許多多的愛國者的自我犧牲與自責的時刻點亮。奧本海默所引用的薄伽梵歌中的句子彷彿在我耳邊響起——我成為了世界的毀滅者……在他面對選擇的時刻,他打開了通向核武器無窮能量的道路。他的研究成果讓美國獲得了毀滅我們這個世界的能力。
那我又會變成什麼樣?
現在,我面對著我自己的時刻了。我的心緒縈繞在自豪、生存和毀滅的問題上。對於奧本海默來說,連遭到報復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但對我來說,我自己心裡都非常清楚,釋放出這樣的力量是要招來報應的。
就在這裡,就在這個最艱難的時點,我頓悟了力量的空虛與無力。
我決不能成為世界毀滅的推手。
我踏前一步,從女人手中接過存儲器,插在了機器上,用我自己的權限登陸了系統。片刻之後,程序開始運行,我也徹底理解了到底發生了些什麼。這程序是設計用來加密我們的機器,並以此為中介加密與其連接的所有系統的。只要這東西完成任務,我們的每一臺機器之間的聯繫都相當於在用互相無法理解的外語聊天。之後要把所有系統從基本原則往上全部推倒重建至少也要花上六個月。
我又想起了祖父,他會怎麼看待現在的我?他會怎麼看待我做出的選擇?我們家族的聲譽就奠基在他一生的功業上。而我現在背叛了他,也背叛了自己一生的事業。接著,薩安維和我們之間做過的關於家庭的種種規劃又闖進了我的腦海。她會理解我的。但是會有其他任何人和她一樣嗎?我不該自作主張給她帶上如此沉重的精神負擔的。
“我這段人生結束了。”我說道。“我該做些什麼?我又能去哪?”
女人上下聳了聳肩,“哪裡都行。這房間裡的安保探頭已經關掉了。我們的人已經黑進了存儲系統,替換了監控記錄。除非你自己跑去告訴他們,否則不會有當官的知道你在這裡面都幹了些什麼。但是計劃會知道的,計劃會感激你的功勳,銘記在心。”
“什麼計劃?”
“抱歉,這個我不好說。”
我長嘆一聲,捋了捋頭髮,試著做一點正常的思考。“我不能再留在印度了。在這地方我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你不必感到羞愧的。”女人說道。“你剛剛拯救了數以百萬計的生命。”
“世界都快要分崩離析了。”我說道。“滿世界那麼多核武器蓄勢待發,你們沒辦法全都攔下來的。”
“光靠我們自己確實做不到。”那女人附和了一句。“但是你忘了些東西。”
“忘了什麼?”
“人性。”女人露出了一絲微笑。但語氣相當誠懇,沒有一絲笑意,反而帶著論斷的決意。“你真以為你是唯一一個被迫在這種時候面對這種選擇的人?”
“你是說其他國家也有——”
“一部分是的,還有一部分被他們自己的人解除了核武。我們現在就站在自我毀滅的懸崖邊,早點把大家的手都從大紅按鈕上面拽回來,我們也好早點開始解決真正的問題。”
就在她說話的當口,程序讀完了條。我注意到存儲器根目錄裡多出來了幾個文件。女人伸手去拿存儲器,但我先一步抓住了那東西。“為什麼你要拿走這個?”我問道。“這裡面的加密文件應該可以讓持有者逆轉程序掌控核武吧?”
女人皺起了眉頭向前邁了一步,把手槍頂在了我的胸口。“形勢可能會發生變化。”她回答說。“也許有一天我們會需要這些武器。”
我搖了搖頭。“不會。這個世界什麼時候都不會需要核導彈了。我今天意識到了這一點。你要是想要就殺了我吧。”
我們彼此瞪視,流逝的分秒化作相同的重壓擔在我們身上。我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掙扎,命令和良知之間的彼此拉扯。“你叫什麼名字?”我突然問道。
她猶豫了一下。“阿巴約米。”最終她還是開口答道。
“這間控制室裡應該有六個人在。”我說道。“你應該沒殺了他們吧。”
“幸好沒有。”
我慢慢用力把U盤從機器上拔了下來。“阿巴約米,你之前要求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抉擇。現在我得請求你做同樣的事情。要麼殺了我然後拿走你想要的東西,或者你可以選擇相信我然後轉身離開,也相信自己完成了阻止核戰的任務。”
阿巴約米舉起了左手,掌心對著我慢慢後退了兩步。“很好,喬德里博士。就像我之前說的,不會有人知道你我之間的牽涉的。”
“謝謝。”我說道。
“道謝的應該是我,博士。”阿巴約米邊說邊後退,漸漸隱入了控制室另一頭的陰影中。“很高興能認識你,真希望我們是在正常點的場合相遇的。”
“我也一樣。”我回答道。
但聲音飄散在空氣中,無人應答。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看了看那個癱在控制檯上神志不清的傢伙。其實我挺想幫他一把的,但是那樣的話我就得解釋自己為什麼在這地方了。我不知道阿巴約米是怎麼進來的,也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出去,我只能寄希望於她在監控探頭的問題上沒騙我,但願他們真的黑掉了記錄,能讓我不為人所見。
我拔腿就跑,一頭鑽進電梯按下了最上層的按鈕。電梯上行途中,我意識到我不能拿自己的命賭這個問題。等到政府發現這裡出了什麼問題,他們肯定會徹底調查這裡,如果記錄裡有任何信息和我扯上了關係,我肯定都逃不過一番訊問。所以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到時候撒謊或者死撐過去,要麼我現在就得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又一路穿過院子,走向辦公樓,打開大門回到辦公室。帕蒂還在盯著電腦顯示器。我瞥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鐘,才剛剛八點半。這麼點時間裡居然能發生這麼多事情。
我拾掇起放在桌上的鑰匙、手機和錢包,期間手上哆嗦就沒停下來過,把東西塞進褲子口袋裡的時候還差點害得我把東西都掉在了地上。周圍的一切都安靜平淡,但我心裡一直覺得下一秒警報就會猛然響起,然後就會衝進來一堆人把我按住帶走。
一分鐘後,我又來到了基地外面,鑽進了我的車。駛向大門的時候我對著那個幾十分鐘之前把我放進來的傢伙笑了一下。“忘帶錢包了。”我這麼跟他說的。“得回家去取一趟。”
士兵點了點頭。“明白了,請便,喬德里博士。”欄杆隨之緩緩升起。
路上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能和我的所作所為以及後果隔離開來的一個小時。腦海中掠過一個又一個計劃,不管我怎麼評估這些計劃,首先我必須儘快離開這個國家。離我們住的地方最近的機場在齋普爾,差不多有八小時車程。——跨過國境,在巴基斯坦那邊倒是還有幾個機場近一些,但是沒有合適的道路,我也不能帶著薩安維一路穿過這麼個要命的國家。
我們必須得駕車行進,賭在我們可以全程躲開監控。如果能趕到木納巴奧,我們或許就能穿過邊境,再找一班航班離開巴基斯坦。
我不知道我們到底怎麼才能做到所有這些。
我開下主路,拐過回家的最後一個彎。下車的時候,手機開始在口袋裡震動嗡鳴,我放著沒管,抓緊時間跑上樓梯衝進屋子。
“薩安維?薩安維,你在哪兒!”
“這裡。”
我猛衝進餐廳,認罪的口供差點脫口而出。薩安維正坐在餐桌邊上,對面坐著一個穿著一身黑色正裝的亞洲男性,我衝進來的時候他正好站起身來,轉過身面對著我伸出了手。
“喬德里博士?我是亞科米,我相信你已經見過我的同事了吧?”
我打量了一下那隻手,接著又打量了一番這個人。“你們的人還想從我這拿到什麼?”我冷聲問道。
亞科米的手縮了回去,又看了一眼薩安維。“如果有什麼冒犯的話我非常抱歉。但我已經和夫人解釋了都發生了什麼。我是鳳凰計劃派來的人,由我來帶你們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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