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有熊部落不过是在少典部落分裂后继承了部族制陶技艺的部分族人在姬水建立的小氏族,但当这名号传至我手上时,有熊已是幅员辽阔、繁荣昌盛的一方豪族。
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如之后的历代末代君主般摸鱼享乐了。
自我跟谢道韫【魂入华夏】后没几天,这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
作为部族首领的我,不论自己是否愿意,都必须想办法让族人提早为这可能的寒潮做出准备。
而族老们一致认为,最好的办法竟然是让我跟个调查员般挨家挨户询问“过冬”物资的储备情况,美其名曰“凝聚人心”
你们冷...难道我就不冷吗?!
哎...算了、为了谢道韫那碗热腾腾的豚骨面,我就算是冻成冰棍也要把族人家的门都敲一边。
不过、有些族人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
“哥哥,我饿......”
“好弟弟,爸爸已经去打猎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再忍忍嘛。”
此时此刻,自己脑子里的那碗豚骨面突然不是那么香了。
记忆中,前任数代首领为了快速壮大部族,不断催促族内妇女生育后代,又从周边部落中掠夺适龄女子生育。
虽然这一有为人道的做法确实快速壮大了有熊部落,但光靠务农和渔猎已经无法满足族内快速膨胀的人口。
的确,面对霜寒、酷暑、疾病、野兽和蛮族等致命的不详,越是庞大的部族便越能够保证族内个体的安全,和整个部族的繁衍。身为首领,我不仅要让他们安居乐业,还要带领他们随时防止其他部落的掠夺和战争。
这意味着我只可能继续鼓励生育,或者在前人的基础上加大生育力度。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去问问族老吧,他们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我抱着这个想法,向自己下一个受害者家庭走去。
“哥,面我给你端上来了,要觉得不够吃就说一声。”谢道韫将手中的陶碗和叉勺放到我面前。
但我看着面前这飘着鲜香的浓汤,却怎么也提不起自己的食欲。
我自己从魂入华夏后就从未跟族人出去打猎,也并未在姬水里抓河里的鱼,一想到自己正将别人的劳动果实大快朵颐,但真正的劳动者和他们的家人却要挨饿受冻,我吃下今晚的晚饭前,还得把自己作为人类应有的良心也吃了。
谢道韫——现在的她应该叫姬韫——见我迟迟未动叉子,关心道: “哥、你咋不吃啊,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阿韫!”族老压低声调缓缓训斥道,而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我道:“王上若有心事,不妨道于我等,我们定会全力为王上排忧解难。”
“族老说的没错。”一旁一直没出声的姬妭——也就是传说里的天女女魃——也开了口:“咱们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呢?”
我点了点头,将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道了出来。
族老听完后,放下自己的叉子说道:“王上、这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我有熊国规模和领地太小所致。”
太小?是太大了吧......
“族老、我有熊一族不论领地和人口都是周边部落的两倍乃至三倍,但我们得来的食物数量却几乎与他们差不多,这可都是拜前任首领们不顾一切扩张所致,现在已是危急存亡之秋,若还是抱着祖宗之法不变,可不是接着把我族往悬崖边缘推么?”
族老听完,笑道:“王上所言差矣。我有熊国之前的扩张,都是将别的部族赶到更偏远的地方。这虽然让我族等人有了更多的粮食,但却大大增加了各部落之间的交流。王上口中的循环,便是如昆仑山上的雪球般越滚越麻烦的。”
我随即反驳道: “不过,雕玉、农耕、纺织、制盐等技艺就跟我有熊族的制陶一样,都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本事,想要让他们将这些技艺外传那可比登天还难。”
“王上所言极是。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变成我们,我们变成他们,让天下都有一个共同的主人,这样大家都是自家人,才能相互扶持、照顾,而不是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是掠夺和屠戮。”
“族老,神农一族不一直都是天下共主吗,怎么还需要一个新的呢?”谢道韫咬了一口碗里的肉,问道。
“他们一族现在族力衰弱,已无力调停阻止方国间的攻伐。我们要是想从现在这危机中走出,就只能合并更多的部落、让每个部民互相学习、分享各自的技艺,通过团体的力量一起发展壮大,才能解决部民们的生存问题,让部族世代繁荣下去。”
这也就意味着,我只能将有熊变成周围其他部落那样,放下生产拿起武器,将别的部落当作自己的粮仓,用掠夺和杀戮代替交易与发展,从一个试图将蛋糕做大的厨师变成一个抢着的恶徒,严重有损公孙轩辕清高厚德的形象。
得想个其他的办法吞并他们...
“王上不必如此顾虑。维持部落间互不干涉、和平共处,不过小德;让更多的部落和领地合并,让不同的人们互相扶持,让更多的人得以在这世间活下去,才是一国之君该有的大德。”
他说的没错。
对外征战虽然短时间内有违仁德,但如果不去整合各个部落的力量,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在各种天灾人祸之下逐个走向灭亡。
我告诉自己,之后我将做出的征伐将不是为一己之私或是有熊这一个部落的利益,而是为了实现部族间长久的共治、让这天下从征伐和劫掠中解脱出来,建立一个所有部民互助互爱,同心同德的天下。
一想到自己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办法,我的食欲也立刻就回来了。
“谢谢族老为我指点迷津。”我道谢后,将碗里的汤水一干而尽。
“话虽如此,但各个部落之间也有自己的荣耀,在没用武力比出个胜负之前,谁都不会轻易向我们臣服。”姬妭开口提醒道:“现在神农氏那种大合天下的方法已被证明无用,为了更大的善,王上您必然要承受那些生命不能承受之恶。”
“姐,你不会想着要让天下大旱,然后逼着所有人投奔我有熊国吧?”我看着面前正在吃面的旱魃,道:“那样先别说收留天下各族,咱们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大问题。”
她随即笑了出来: “当然不会,我就还是像原来一样,给族人烘干粮食衣物,协助他们生火做饭便可,至于此等大事,还是要由王上定夺。”
我抬起头,就看到天上盘旋着的那只粉红色大鸟立刻掉了个头,沿着来路飞了回去。
食毕,我跟着谢道韫将餐具都清洗干净后,同族人们一起来到了先祖搭建的祭坛。
由于这一次祭祀的是社稷之神,依照规格应是少牢加上麻、黍、稷、麦、菽五谷。
当然,我的任务倒不是主持这场祭祀,而是和其他的战士们一起保护整场祭祀得以顺利进行,以及防止某些守旧分子动活祭之类的歪心思。
依照族规,主持这次祭祀的应是本族的国师,也就是刚才还在跟我谈笑风生的姬妭。
此时她头戴插有鸟羽的头冠,身着用百鸟之羽制作的橙色羽衣,宛若成功涅槃准备飞上九天之巅的凤凰。
伴着鼓手们敲响牛皮大鼓,姬妭唱起了祝涛诸神的唱词。
静谧的夜晚随之被百鸟的叫声打破,先是公鸡的啼鸣、然后是百灵鸟清脆的小曲、随后布谷鸟、鹧鸪、燕子、山喳喳、蓝雀、画眉、百灵、蓝腊嘴等鸟儿都开始唱起了自己的歌谣。
虽然这实际上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但每当意识到我现在听到的鸟鸣并非那些鸟儿的叫声,而是自家姐姐和一群族中少女那惟妙惟肖的模仿,一股惊异就不免油然而生。
随后百鸟的乐曲戛然而止,姬妭一声凤鸣惊破九天,震撼四座。
这一刻,一只五色光点聚集而成的凤凰从她脚下的地面一飞冲天,随后在她上方不远处的上空张开翅膀,扬起自己尾部的九根孔雀般的羽毛。
整个原野随之被这唐三彩一般的五色光照得亮如白昼。相对渺小的人影上,一只沐浴着五色神火的凤凰涅槃腾空,张开她双翅和尖喙,向着这天下宣告自己王者归来;五色神火在她的脚底越烧越旺、越烧越广、将那无边无际的黑夜染上了一抹五彩斑斓的光芒。
凤鸣九州、天下归心!
美好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
“凫徯~~~凫徯~~~”
它来了。
这鸟名叫凫徯,大小跟人类差不多,有着纯白的羽毛和类似公鸡的身体,面貌与人一样,眼神锐利,有时带着一副死斗般凶狠的表情,其他时候则一脸贱兮兮的笑容。
它性格温良,好音乐、只要不去招惹它,它就不会搭理人类。
只见那凫徯飞到祭坛中央,模仿着歌舞的人们又唱又跳了好一会儿,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我松了口气。
这一次我们非常幸运,凫徯的出现没有打扰祭祀正常进行,不然下一年的五谷丰收很有可能要变成颗粒无收,而我们也不知道为此类事件死了多少本不应该死去的族人。
不过这倒不是我所担心的。依照传说,凫徯出现,天下将会有战争发生。
算上之前我们得以确认精卫听到了我跟旱魃的谈话,有熊、连山两族现在要考量的已不是是否会爆发战争,而是这战争会何时在何地以何种理由爆发了。
“王上,咱们部落是又要打仗了吗?”
我扭头看去,提问的乃是一名与我看上去同龄的甲战,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对、是要打仗了。”我点了点头:“你们的训练没落下吧?”
“那倒没有,上次打猎我还亲手打死了一头熊呢。”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丝的自豪,随后却又低落了下来:“王上,我真的不想再打仗了。我们部落里的族人虽多,但大部分都不适合作战,如果真要是打仗,我怕会因为伤亡过大而陷入困境。"
他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有熊国尽管族众过千,有战斗经验的人粗估也就两百人上下。
如果现在和连山一族开战,由于我们两族实力差几乎不存在,强行攻打绝对得不偿失。
若是不打,这就是将明明现在就能解决的问题抛给我们的后人,让他们去犯这个头疼,怎么看都不像是负责人的表现。
思考着,我的眼神也飘到了西边的群山上。
现在,在这群山的另外一头,身为炎帝的榆冈应该也在思考这件事吧。
希望我们能够得出相同的结论吧,哪怕流血终将不可避免。
庄严的祭祀结束后,大部分部落民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内睡觉,部分战士们则按照规定被派去守夜,姬妭也脱去了那羽衣华服,换回了之前的那件青绿色的常服。
“希望来年秋天能够五谷丰登吧。”她松了口气,缓缓说道。
“肯定啦,姐姐你唱的那么好听,跳起舞来就跟真的凤凰一样,社稷之神肯定会很满意的!”谢道韫双手拉着旱魃的手,神情很是兴奋。
“姐、幸苦了。”谢道韫松手后,我随即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能为王上尽心尽力祭祀诸神,乃是我的荣幸。”姬妭行了一礼,随后脸色就变得忧虑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
姬妭抬起了手,指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道:“朱厌来了。”
我顺着她所知的方向望去,那山顶上正立着一个九尺高的白猿,手中拿着一把一丈三尺长的竹棍。
“哥、要不要我去把大家叫起来?”谢道韫在我身边耳语道。
我看了眼身后的部族,又看了那刚刚从山上跳下来的白色巨猿,打定了主意。
朱厌生性好斗、实力非凡、还有那连灵明石猴一开始没有的火眼金睛,没有【山海之力】的人在它面前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而我整个部族里也就只我、姬妭和谢道韫三人体内拥有【山海之力】
至于这【山海之力】,实际上就是山海界的力量罢了。
我扭过头,对着身边的谢道韫命令道: “不。姐,你带着小谢去找族老,让他和勇士们带着所有族人躲进岐山的山洞里。”
“可我明明能...”
此时那朱厌已经从山顶跳到了地面上,以猎豹奔跑时的时速朝我们袭来,直直树立的白毛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根根尖锐的寒针,直叫人身体发怵。
若是再看着它那瞪得跟铜铃一样的双眼,已经口中那两队匕首般的獠牙,胆子小些的人基本上此时就应该会哭爹喊娘了。
我心里清除,留给我跟姬妭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族人们需要有【山海之力】的人来保护他们,我相信你能行的。”我不得已只得将谢道韫嘴边的话塞回去:“至于这朱厌,我一个人够了。”
姬妭随即牵起谢道韫的手,道: “阿韫、走吧。”
谢道韫见我心意已决,“哼唧”一声后快步跑开了,姬妭紧紧跟在身后。
我转过身,便看到那朱厌已经提棍朝我刺了过来。
我取下身后的青玉红缨枪,左脚用力向后一蹬、朝那白猿飞去。
跑了三步那白猿突然起身一跃朝我当头劈来。
我立刻停住自己的脚步,转身将自身的惯性耗完后抬起枪头朝那白猿猛地一刺。
那白猿大惊、眼睁睁看着枪尖刺破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的鲜血被我枪头后的红璎吸走。
我没给它机会,收枪一个箭步踏到它身前,反手用枪尾的配重怼着它的心脏就是一捅。
中了!
那白猿哀嚎一声,被这一下震得连连后退。
我再次调转枪头,先是朝那白猿虚晃一刺,而后扬枪一挑,被它拿棍子招架后朝着它的脑袋跳劈一枪。
它提棍挡下这一枪,而后耍起花棍,以自己腰为轴连转三圈转到我身后。
我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就看到它朝我横扫一棍、挥出的气浪打在脸上,疼得跟被刀划了一样。
我枪一挥,‘哐当’一声将那竹棍弹回,而后调转枪头朝它脑门刺去。
那朱厌一步退了几十米远,朝我大吼一声,纵身一跃提棍朝我劈来。
我则后脚一蹬,朝身后一跃,躲开了它朝我挥来的棍子。
那白猿见自己没打中,借着惯性抬脚一踹,我翻身跳到它身后,又立刻架住它挥来的棍子。
朱厌见状、将自己的武器往下一摁,随后又沿着我的枪杆往我脸上扫去。
我立刻弯下身子躲闪开来,而后一枪刺向了它的脸庞。
对方头一歪,拿棍子往身前一挡,架住我的攻击。
我立刻全力将长枪往后一挑,试图将这长棍从它手中脱离。
果然,朱厌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眼神也从我的身上移动到了其他地方。
还真是只猴子啊......
我心生一计,一边快步紧逼对方后退,一边对它脑袋虚晃数枪。
朱厌身为猿猴,从未见过有生物将长枪使得如此熟练,直接被我这攻击弄得手忙脚乱,连我卖的那些破绽都未能注意到。
还真成了!
我立刻收枪,以腰部为轴朝着它脖子横枪一扫。
惊雷般的爆炸声后,这一枪挥出的气浪夹着沙土将朱厌震得连连后退。
我并未准备给予它反击的机会,立刻以极快的速度转起长枪裹起尘土朝他逼近。
那朱厌到也不是吃素长大的,一边后退一边不断见缝插针地对我发起攻击,我只得减缓自己逼迫的脚步,一边躲闪对方的攻击一遍将他逼退。
由于我们互相攻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类似“哐哐哐哐”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而每次攻击和格挡在自己眼中都变成了无数个一闪而过的残影。
现在我已完全不是靠着自己的理智,而是姬轩辕这身体里那野兽般的直觉和猎杀灵妖多年来形成的战斗反应来保持上风。
还没到达极限。
速度还可以再快一点。
我咬着牙关,使出山海之力不断提升自己的攻击频率和烈度。
那朱厌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攻击节奏逐渐开始变慢了。
——它挡不住了!
我舍弃全部防御,顶着全身上下的酸痛感不断加速攻击,在这朱厌身上留下了不少刺伤和割伤。
那朱厌见武功不敌,开始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准备找机会逃跑。
不过我并未打算就这么让它跑了。
三步...
朱厌身上已经被我捅出了不少窟窿,流出的鲜血将自己的白毛染得鲜红。
两步...
它已经彻底放弃了对我发动攻击的想法,只是不断的躲闪招架,试图用手将我不断挥来的枪头弹开。
我完全不去理会它的防御,咬着牙维持自身这近乎达到人类极限的攻击速度。
一步...
我确定最后一击已经突破他的防御。趁着它视图抓住我的枪头的那一瞬,我立刻虚晃一枪后调转枪头,枪尖瞄准了它的心脏。
“穿风刺!”我大吼一声,动用身上的山海之力朝它朱厌刺去。
身后立刻传来了风力至少八级的狂风,周围的漫天沙土化为一条蓝鲸般大小的巨龙,朝着那朱厌猛地扑了过去。
没了退路的朱厌以为这是真龙、大喝一声挥起自己的棍子朝它鼻子冲去。
就是现在!
我用尽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右脚向后一蹬,箭步冲到朱厌身前提枪一扎。
一声相当惨烈的悲鸣后,那朱厌大抵是彻底死翘翘了。锋利的玉石枪头刺穿了对方的身体,喷涌而出的血液将我从头到脚都染得鲜红、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终于...结束了...
这虽不是作为姬轩辕的我第一次猎杀灵妖,但即便这一次我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记忆中也没有一次打的有现在这么累。
我因为战斗的余热而感到晕眩、正要坐下来休息,忽地感到全身瘫软,而后便倒在了地上。
耳边只听到了某人急切的哭喊。
“王上、王上!”
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自己的手随之被一双纤细的玉手紧紧牵住,干燥的空气里传来了鲜花的香味
睁开眼,只见谢道韫跪在床前,眉头深皱、紧咬着樱桃小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一旁则站着姬妭和族老,还有一个身着皮甲戎服的异族男人,像是在聊天。
谢道韫见我睁开了眼睛,先是哭了出来,然后冲着他们道:“王上他醒了!”
这一嗓子立刻将那三人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王上你......哎,你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胡闹!”族老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得亏这后生当时路过,替你赶走那些狼熊虎豹,又喂了救命的草药,你这条命才得以保住。”
“族老言重了。”那青年随即说道:“整场战斗下来王上压根就没有受伤,昏倒也只是因为透支了力量需要恢复罢了。”
我随即在谢道韫和姬妭的搀扶下坐直身子,那青年则朝我作了一揖,道:“为龙见过王上。”
谢道韫立刻对我耳语道: “哥、你知道不,为龙哥哥能够驱使一条好大的巨龙呢,那些熊狼虎豹都躲着他呢。”
驱使巨龙......
“你是豢龙氏的人?”我坐起身,朝为龙问道。
他点了点头:“正是。”
不对啊...豢龙氏的地盘离这里少说也要走二三十日,中间还要翻山越岭并渡过黄河、他没理由背离族群给自己添那么多麻烦跑到这里救我。
接着问吧,说不定真有原因呢。
“先生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接风洗尘就让先生摊上那么大个麻烦,实在抱歉,还请先生谅解。”
“王上不必如此。择木之禽、得栖良木;择主之臣、得事明主。我今日前来,也是欲求一明主相投,望王上允许我留下来为部族发光发热。”他说完又作了一揖。
所以你跑这么远,给自己平添那么多麻烦,就为了投靠我?怎么想都不至于吧.......
“豢龙氏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为龙随即‘唰’地跪在地上叩首道:“请王上庇护我豢龙一族!”
怎么这么快就跪了?!
“先生快快请起、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说,何必如此作贱自己!”族老见状,立刻蹲下身子试图将他拉起来,却被对方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王上、现在已是我豢龙一族危急存亡之时,若王上愿意庇护我族免受烈山氏的侵害,我定当让王上的美名传扬四海,让天下人都知道王上的仁义。”
烈山氏......那不是炎帝的部族么......他们...
回想起之前精卫偷听我跟姬妭的谈论,以及祭祀时那个擅自闯入的凫傒,我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来这战争,真是要跟烈山一族打啊。
烈山氏源于姜水之畔,同我有熊一样都是少典氏分裂后独立出来的氏族,在这中原众族里也是幅员辽阔、繁荣昌盛的一方豪族。
虽然不知道他们攻打豢龙氏是为了积蓄力量同我们作战,还是依旧跟之前一样扩大自己的势力四处征讨,我们都没有理由看着他们不断做大,成为统一路上的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我从床上走下,换上新的衣服,对为龙说道: “你的族人现在身在何处?”
“就在城外等我。”
按照这个态势,有熊氏跟烈山氏的战斗实际上不可避免的,即便炎帝本人跟我一样不想看到这个结局,我们也都被这氏族制度的衰败所产生的大洪流裹挟到了一起,不得不向着同一个排他的目标努力。
既然如此,现在这已经端上来这锅夹生饭,我不论饿不饿都只能吃下去了。
“先生既然已经称呼我为王上,又称呼我族族老为族老,若是让豢龙一族与我结成联盟,只要我还有一天是首领,你的族人就是我姬轩辕的族人。”
豢龙虽然站起了身子,脸上却立刻露出了明显的不悦。
我倒是没有在意,接着说道: “现在天下最强的氏族就只有三个:有熊、烈山和神农,哪怕你们得到了神农氏的庇护,一旦我有熊族与烈山氏的征伐结束,不论是谁胜出,如果神农氏不愿归顺都会派兵征伐,到时候你们一样要承受兵戈之苦。”
豢龙随即陷入了沉思。
“这样,你先把你的族人带进城来跟我族的人住着,等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刻,你先去问问你的族人对这件事的看法,然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我看着为龙那黑色的眼珠,道:“在这期间,我们会把你的族人当作我自己的族人来对待。至于最后你打算带领你的族人走向何方,我都不会阻拦。”
为龙行了一礼,道:“王上、此事事关我族生死存亡,还请允许我回到族中跟族人商议。”
我点了点头,他一声:“谢王上海涵!”后,转过身快步从我的宫殿中走出,留下了一个松树般高大挺拔的背影。
“王上......”族老脸色忧虑,欲言又止。
“无妨。我相信为龙。”
打击乐器般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春季蒙胧的天空中扩散开来。
“就是这里了。王上若是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事情,小的就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目送着那青年向着来的方向走回去。
“没想到那朱厌的老巢里竟然有能够帮助姐姐控制干旱的神物。”谢道韫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洞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姬韫小姐,你口中的铁是何物?”豢龙一脸疑惑地看着谢道韫,不禁发问到。
“就...就是一种比青铜还...”
我见她马上要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立刻清了清嗓子让她不要接着说下去,而后又说道:“时间紧迫、找寒山玉要紧。”随后便默默将光源照向脚边。
在橙红色光圈的照跃下,结了冰的浅水滩随即浮现眼前。它的中央已经被人踏破,裂痕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现在已经入春,洞穴又在半山腰这种暖流区,里面的气温能够将水一直冰冻到入口处,依靠地理学是没有办法解释的。
不过,这浅水滩倒是能够给我们指引一条找到那寒山玉的路。
我示意身边的人跟在我身后,打着火把进入了这山洞之中。
这山洞一开始很宽,随着我们地不断深入越走越窄,甚至到后头就只能够允许一个人侧着身子走过去。
从狭窄的过道口进入洞穴深处后,我惊呆了。
洞穴内部几乎是正圆形的半球体,直径大约五十米,布满了散发着微光的萤石和夜泊石。洞穴中心处有着一个直径四十米的洞中湖,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块,无数人类的骨头以湖心处为中心凌乱地散落在冰面上,像是被我们吃干抹净后随地乱丢的兽骨。
“原来这朱厌竟是一个以吃人为生的妖魔,怪不得其他的部族听了王上将其诛杀的壮举后二话没说就举族投靠。”为龙看着满地的人骨叹息道。
“没事,反正最终你也同意了,至于过去的事情,如果没有铭记的必要,就忘了吧。”我看了为龙一眼,说完后随即示意姬妭驱水。
她点了点头,从人群中走出,朝着那有着相当大裂缝的湖心处走去。
每走一步,她脚下的冰块便在发出啪叽的声音后裂成更大的碎片,更显露出这三尺寒冰底下的蓝黑色水面。
姬妭走到湖中心,先是朝着我们露出笑容,而后又神系一口气,跳起来她之前在祭祀上跳过的舞蹈。
整个湖面随着开始不断爆发出冰块破裂的声音,冰块的裂缝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整个冰面的各个角落。
同时,无数水蒸气在姬妭周围被汽化和液化后立刻凝华成飞雪降落在湖面上,将她身上的青衣在肩部染上了一层牛奶般的白色。
此时眼前的光线,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姬妭纤细瘦小的身影背后,一株巨大的青铜神树破土而出,其树枝上正栖息着九只有着黑色羽毛的金乌,面朝天空中的日月叽叽喳喳地鸣叫着。
一只蟾蜍则如同捍卫自己的天鹅肉一般,匍匐在这神树右边的弯月上鼓动着自己的腮帮子,用自己那双瞪圆了的大眼死死盯着那些树上的金乌。
一条古铜色的巨龙则整个身子盘旋在这青铜神树的树干上,用它那半闭着的眼睛直勾勾地目视着我,像是急切的想让我明白某种自己不能言说的道理。
神树下面则背对背站着一对男女,披着兽皮的弓箭手在太阳的普照下低头看着地面,而穿着华服的女子在月光的倒映下看着一只兔子奔向那坐着蟾蜍的弯月,脸上划过一滴豆大的泪珠。在这青铜神树的底部,有着一群住着茅屋跪地祭祀着那弓箭手的部民,和一座优美华丽却空无一人的皇宫。
而就在整个画面的中心,也就是两人向后摆放的双手那里,距离对方的手指仅有毫厘间的差距,哪怕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的手往后放一点就能轻松牵上对方的手。
可就是这么一点差距,都没有人退让,最终让原本美好的情感碎成不可被重新弥合的模样;让原本互相深爱的夫妻反目成仇;让日月将他们和他们对对方的那段珍情永远地相隔开来。
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嘛,是个人都知道,但给我看这岩彩绘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就在我正要为此思考之际,嫦娥和后羿二人头冠上的宝石闪出了青红两色的光芒。
此时那浊龙的的眼睛立刻完全睁开,随后散发出盖过了洞穴里所有其他颜色的白光,伴着浊龙闭上自己眼睛时不断下移,完美地与姬妭舞蹈的节奏合拍,在她结束这仙女般的曼舞时落在她的手上。
此时姬妭脚下的湖水已经彻底干涸,而那由光线扭曲而产生的岩彩画也随之消失在我的眼前。
姬妭捧着自己刚刚得到的宝玉,快步跑到我们面前,脸上充满了欣喜。
那球曲玉很小,也就有高尔夫球那么大,但我在老远就感受到了它散发出的那股直刺人骨头的寒凉。
就在这一时刻,那球曲玉再次散发出了跟之前一样夺目的白光,从姬妭捧着的手中缓缓腾空,随后便飞速钻入了她的心口。
耳边随即响起了一道令人怀念得几乎要掉下眼泪的声音。
“哥哥、你在那边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直到你作为保护华夏的大英雄得胜归来。在那之前,妹妹会替你支撑起这个家,妹妹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给妹妹好好讲讲那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