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拉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蘭地。第一杯讓他的手穩定到這次只有一小部分的烈酒灑在了桃花心木矮櫃上。男爵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他一下子感覺到一股令人安心的熱流衝過他的身體。在心情穩定之後,他從矮櫃面前轉過身看過房間。
倖存下來的客人回到了議事廳。沒有任何人想要留在禮拜堂裡。
西格瑪那被人吹噓的保佑也就那樣了。
羅拉得看向希爾特魯德和麗柏嘉德。他的妻子和女兒坐在一張沙發上,互相握著對方的手。男爵夫人保持著一種沉穩的姿態,但她騙不了羅拉得。那表情裡的茫然太多了。其實,他清楚,她就像雙眼大大睜開的麗柏嘉德一樣慌張。算是這種恐怖裡的一些進步,他想。
兩個矮人與其他人分開一些,獨自靠在遠方的牆壁上。他們從酒櫃裡拿出兩大瓶的酒,並正在慢慢地把它們喝光。即使是這樣,他們依然以銳利的眼睛看著通往走廊的門。羅拉得不確定他們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惡魔肯定不會在用那灘萊納變成的肉醬搞什麼花頭了。那東西需要重新尋找一個宿主來完成它的殘殺。
哈特曼和他的孩子正坐在火爐旁邊。斯鈉夫一家的孩子們依然因西格維恩恐怖的死狀而茫然著。他們緊挨著坐在兩把椅子裡,哭泣著,安慰著對方。他們的父親站在一邊。他正試圖讓自己的眼睛盯著爐火,但羅拉得發現了那商人正時不時地用猜忌的眼神看向荷米歐和荷爾徳玲。在他看向自己的孩子時,那眼神裡的不是同情。哈特曼就好像是一隻看著狐狸的兔子。他的恐懼並不難以理解。他們其他人都只有一個可以讓惡魔附身的孩子。哈特曼變成下一個死亡的人的幾率要比他們多出一倍。
沃肯赫斯特和豪瑟家在一起,圍在一張沙發邊。豪瑟家正在痛苦的接受奧脫卡的死,尤其是那個女兒。瑪格達呆坐著瞪著地面,對鶯格和博格納試圖安撫她的努力全然不知。布魯諾離開三人一段距離站著,一隻手放在劍柄上。就好像在時候到的時候,他可以做什麼來保護他們。
克里家和亞伯拉罕位於房間的後方。洛瑟爾正在和精靈進行一場悄聲的談話,他的兒子離開一小段距離聽著。就和往常一樣,薩西卡保持著那種毫無頭緒,驚慌失措的樣子,蜷縮在一把椅子裡,漂亮的臉蛋上是一種呆滯的表情。羅拉得不知道鍊金術師對自己的妻子用了什麼藥劑,但它的效果很好。就算是禮拜堂裡的那種情形也不會讓這女人激動起來了。
羅拉得從矮櫃裡拿出一個空玻璃杯。他用一個誇張的動作把它砸到地上。破碎玻璃的聲音讓除了薩西卡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這邊。男爵掌握了他們的注意。
“好吧,現在我們知道伯爵的威脅是真實的了,”羅拉得說。“沒有懷疑的空間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怎樣應對?”
阿爾力克用手捋過鬍鬚搖搖頭。“上次有人提出的建議是到禮拜堂躲著。那沒多大用。惡魔就等在那裡。就好像它已經知道了會發生什麼。”
工程師的話讓哈特曼從火爐邊蹣跚地退開。“那是真的嗎?那個…東西在我們動手之前就知道我們要做什麼嗎?”
“恐虐的惡魔並不是以它們的精巧著稱的,”洛瑟爾說。鍊金術師向哈特曼微笑。“那個…馬達戈是一個只為殺戮存在的實體。為血神收穫死亡。在我對這方面的研究中看來,沒有任何跡象證明它有預知能力。命運和可能之類的東西更適合奸奇惡魔的領域。”
“但它還是知道了我們要去禮拜堂,”羅拉得指出。“你不能否認這一點。”
洛瑟爾承認了這一點,但給出了一個解釋。“在它附身在萊納身上時,那惡魔同時也奪取了男孩的精神和記憶。他知道萊納對他父親的一切瞭解。從那些情報,它或許可以推斷出諾克託會向西格瑪祈禱,在禮拜堂裡尋求安全。”
“它看起來在發生之前就知道誰要攻擊它,”瑪格達說,聲音因悲傷顫抖。“它知道我的父親要攻擊它。”
“巧合,”洛瑟爾說,但他的聲音裡有著不確定。他搖了搖自己的頭。“對,它只是利用了萊納的知識來計劃自己的行動。”
“但那惡魔會讓自己暴露在那地方的神力之下嗎?”希爾特魯德問道。羅拉得暗自對她話語後的恐懼感到了一絲竊喜。
“那禮拜堂裡沒有神力,”洛瑟爾斷言。“如果有的話,惡魔不可能在那裡長久潛伏。但它一定在哈根的石棺裡藏了幾個小時。對,不管是什麼神力都被消除了。”他停了一下,點著頭聯繫著想法。“對,是被諾克託自己消除的。還記得他說過自己消除了雷鑄神兵在莫苟斯里放置的遠古保護嗎?他甚至沒有放過消除西格瑪禮拜堂的神力。萊納一定知道他做了這些。”
“是沃夫席格伯爵指使的。”布魯諾罵道。
羅拉得走向洛瑟爾。“但是諾克託知道他為什麼在做那些嗎?他知道著地獄般的一晚是伯爵計劃的一環嗎?”男爵搖搖頭。“我覺得他不知道。諾克託這種謹慎的人不會讓自己這麼身處險境。或許他在哈根自殺後對伯爵喪失西格瑪的信仰做出了讓步,所以才同意了。”
“諾克託肯定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解開城堡的封印。”洛瑟爾肯定道。他看向亞伯拉罕。精靈用他修長的手指示意他繼續。
“我在和亞伯拉罕交談,問他在哈根死後他的母親有沒有和沃夫席格伯爵有過來往。他的信息證實了我的擔心。他是從納爾希沙·伊利瑞亞那裡知道了那個…”他在說出那可怕的名字前遲疑了一下。“馬達戈,以及可能召喚它的方法。伯爵在惡魔的話題上諮詢過她多次。不能否認她的傲慢讓她相信沒有人類可以把如此深奧的知識付諸實際。”
羅拉得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那讓他的內心顫抖起來。“那麼或許讓她走進院子被打死的不止是高傲了,”他說。“她在害怕,因為她知道伯爵召喚了什麼。”
“肯定比我們知道的都多。”洛瑟爾轉頭看向矮人。“諾克託和納爾希沙不是唯一在哈根死後為伯爵工作過的。”
博格納放開瑪格達的手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用一根手指指向阿爾力克。“地牢裡的那些陷阱。那些是你造的!”
布倫得走上前怒視博格納。“對,我的父親設計並建造了你看到的那些陷阱。”一個醜陋的笑拉動了矮人的鬍子。“甚至,還有更多的。一些你還沒有看見。”
“伯爵說他想要給城堡增加保護,”阿爾力克說。“他對莫苟斯地下的入口很擔心。”
在羅拉得聽到的所有東西里,這句話讓他感覺到了一絲希望。他接過話頭。“那麼地牢裡有一個出口。你造了那些陷阱——你肯定知道怎麼避開它們!你可以告訴我們怎麼走。你能把我們所有人帶出去!”
阿爾力克看向羅拉得的眼神非常堅定:“我們在接下工作的時候發了誓。發誓保密。”
“不會吧!”哈特曼喊道。他指向其他客人,“我們所有人的生命都有危險!甚至是你的命!你必須帶我們出去!”
工程師依然保持著堅定。“或許對你們人來說事情會不一樣,但對矮人,誓言比生命更重要。沒有了榮譽,你比死了還不堪。”阿爾力克對商人冷笑著。“況且,我不認為我們中有任何人沒有幫到過伯爵。諾克託解除了城堡的封印,精靈告訴了他惡魔的事情,我建造了封住地牢的陷阱。你做了什麼?”
哈特曼的臉血色全無。“我…我什麼也沒做。”他邊退後邊抗議著。
“我相信工程師是對的,”洛瑟爾說。“讓我們自己參與自己的毀滅一定符合伯爵扭曲的復仇心理。一種無知的自我毀滅,就像他兒子那樣。”鍊金術師小心地看向其他人,然後把注意放在了哈特曼身上。“在我們到達的時候,沒有人理解我們為伯爵做的工作的重要性。但現在…現在我們知道了。你的角色是什麼,斯鈉夫先生?”
羅拉得向鍊金術師說。“那你又做了什麼,克里先生?”
洛瑟爾的表情變得悲哀。他把一隻手放在薩西卡的肩膀上悲傷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妻子在生瑟里歐的時候差點死了。在那之後我發明了一種藥劑來確保這種危險永遠不會再威脅到她。”他把臉轉向其他客人。“伯爵不知怎樣知道了這藥劑,並且讓我給他提供——”
“西格瑪在上啊!”鶯格喊道。她竄了起來,驚恐地看向鍊金術師。“我們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孩子。”
“西格維恩·斯鈉夫生了雙胞胎,”洛瑟爾說道,“而且當然不需要考慮矮人和精靈的問題。”他用自己多肉的手示意著。“對於你們中的一些人來說太簡單了,賄賂一個僕人往你們的牛奶啊,白蘭地啊,茶裡混上一兩滴。其他一些人稍微難一些…但我也想出了辦法。”
希爾特魯德憤怒地看向洛瑟爾:“你這個可惡的,玩弄計謀的蜘蛛!你竟敢給我下毒。給我!”
羅拉得感覺到自己的脾氣越過了頂點。如果沒有洛瑟爾的藥劑,希爾特魯德或許就可以給他生一個兒子來繼承遺產。他抓住酒瓶的頸部,準備用它砸在鍊金術師的臉上。
“在你們把所有仇恨放在我身上之前,最好也問問馮·沃倫赫爾男爵為伯爵幹了什麼,”洛瑟爾說,“又或者你要否認你沒有幫助過他分毫,大人?或許還附帶著沃夫席格死後的一筆遺產?”
酒瓶從羅拉得的手指間滑落,砸碎在地上。讓他停頓的不是洛瑟爾的指控,而是希爾特魯德的表情。他可以看出她知道他做了什麼幫助伯爵可怕計劃的事情。他感覺所有眼睛都落到了他身上,等著他要說的話。
“我為什麼不能告訴你們?”羅拉得哼道。“那裡面沒有什麼羞恥的。伯爵希望有些人被觀察著。保留著聯繫。”
“為了預防他們可能會離開瑞文巴赫,”希爾特魯德說。“這就是為什麼你對一些交易這麼上心…”
羅拉得轉向她。“對!因為我覺得這麼做能得到沃夫席格伯爵的信任。馮 沃倫赫爾家族的權威在馮 寇特博格家財富的幫助下可以變得更強。我或許可以把你的家族地位提升到甚至你自己都會欽佩的程度。”他走向希爾特魯德,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他向她保證。
在羅拉得可以準確的判斷他對男爵夫人造成的影響之前,布魯諾決定坦白自己為了最後的伯爵做出的錯事。他轉過沙發,好讓自己能看向鶯格和瑪格達。
“是我打殘了奧脫卡。”布魯諾說。這句聲明讓兩個女人同時感覺到了恐懼和驚訝。
“但…這不可能…”鶯格喃喃道。
“奧脫卡從沒有告訴過他戰鬥的是誰,”布魯諾繼續說道,“是誰讓他斷了一條手臂。至少說,我有責任。”他低下頭,無法看向鶯格的眼睛。“連續幾周我都聽說奧脫卡在虐待你,打你。”
鶯格不敢置信地搖著頭,“奧脫卡從沒有…”
“如果是這樣,這些故事的源頭也很好猜了,”羅拉得說。“又是伯爵的計劃。奧脫卡·豪瑟是瑞文巴赫最令人畏懼的劍士。肯定不是一個參加死亡宴會的好人選。”
布魯諾對男爵點點頭。“我之後才知道那些是假的。我在他殘廢之後才自己看清了他的為人。在那幾天裡,鶯格一直在他左右。那個向我描述情況的僕人說情況裡肯定不會有這種奉獻精神。”
瑪格達站起來瞪著布魯諾,“別說這些了。你對我爸爸做了什麼?”
“我以為你的母親很絕望。對,當時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關係了,但我還是關心她的情況。”布魯諾又一次羞愧的低下頭。“我知道如果我和奧脫卡比劍我一定會輸。但同時我又覺得自己一定要阻止他。所以我僱傭了安東·格瓦去挑戰他。安東不是一個更好的劍士,但他是個沒有底線的流氓。在他和奧脫卡決鬥的時候,他在斗篷低下藏了一把手槍。你的父親快到在安東開火時轉開了身,所以子彈擊中了手臂。奧脫卡在因那傷口倒在街上之前殺掉了安東。”
博格納站到布魯諾身邊,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你說的好像你親眼看見了這些。”
“因為我確實親眼看見了,”布魯諾回答。“我看到了整場決鬥,而之後我走出來結束安東的工作。但在我向下看著無助地倒在地上的奧脫卡時,我不敢攻擊他。我選擇我的刺客是因為他沒有任何榮譽感。我有太多了。”
“原來這就是為什麼他說那個僱傭打手的人沒有任何興趣了,”瑪格達吼道。她的眼中燃燒著復仇的光。羅拉得在那時想她或許要撲向布魯諾,但鶯格把她拉回了沙發上。
“那我們再來說哈特曼,”羅拉得說著走向火爐。他用一個質問的眼睛盯著肥胖的商人。“你的葫蘆裡又賣弄著什麼藥?”
哈特曼在質問中蹣跚著。他焦慮地舔著嘴唇,眼睛像一隻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從一邊轉到另一邊。“我…和伯爵…和沃夫席格伯爵有生意。和你…和您做的一樣,大人。”
“別裝無辜,”羅拉得說。“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和我們其他人一樣有罪。”他把手指戳在哈特曼的胸口上,把他推到背後靠牆。“你完全知道你做了什麼,還有它是怎樣幫助促成了這噩夢般的夜晚。是什麼?”
“好吧…好吧,”哈特曼啜泣著,汗水從眉頭上滴下,“我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商人,一個叫古斯塔夫·克勞斯的。沃夫席格伯爵在尋找一件特別的物品,一件我不能弄到的過於奇異的東西。但是有著寬廣人脈的古斯塔夫或許可以找到它。”
羅拉得向後退開,臉上全是嫌惡。“那把匕首。那把伯爵用來割喉的奇怪匕首。他需要用它來召喚惡魔…而你告訴了他怎麼……”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它。西格瑪在上啊,我發誓我不知道!”
“無知,”洛瑟爾哼道。“這在惡魔來取走你的性命時沒有任何影響。”
“你們所有人的命早就被拋棄了。”
這股冰冷,權威的聲音從走廊裡傳來。羅拉得和其他客人轉身看見一個男人走進了議事廳。那人沒有出現在晚宴上,也不是城堡的一個僕人。他是一個穿著修長黑色斗篷的高聳男人。他頭上的那頂寬邊帽讓他的臉隱藏在陰影裡,但那枚釘在黑色衣服西胸口上的大徽章完全不可能認錯。那金制的徽章被鑄成了雙尾彗星的形狀,一個對西格瑪來說神聖無比的符號。那是神王最令人懼怕的凡人僕從的徽記。
艾澤爾的騎士團。
獵巫人。
恐懼在客人看見這身穿黑衣的獵巫人站在門口時流過他們的身體,但瑪格達的反應卻大不一樣。一股激動出現在她的心中,片刻驅散了對奧脫卡的絕望和對布魯諾的憤怒。她能想到的只有在向院子裡的人叫喊後培育出的絕地希望。
克魯格來了!
獵巫人在走進議事廳時摘下了他的帽子。克魯格的眼睛是冰藍色的,冰冷到它們經常讓瑪格達有一種看到冷血動物的一樣。但現在那眼中有著一種不同的關切。他看向她的目光中閃著擔心,這股擔心強大到甚至控制住了瘋狂。他向她走了一步,然後那獵鷹般的表情變的堅定起來。
“你什麼意思,我們的命都被拋棄了?”羅拉得喊道。
克魯格轉向男爵。他冰山般的眼睛徑直看向這位貴族。“這個城堡裡的所有人都被大宣講師西格哈特下了死罪,”他說,“惡魔的威脅過於危險。他不允許任何人活著從這裡離開。”他向羅拉得微微鞠了一躬。“這其中也包括大人您。”
羅拉得的臉變紅了。他把受傷的那隻手伸向克魯格。“西格哈特只是在掩飾自己的行為。他知道自己越界了。我不會允許這種暴行!”他提到了希爾特魯德。“馮·沃倫赫爾男爵夫人有很深的聯繫——”
“他們都不願意被惡魔附身…或者被惡魔殺死,”克魯格尖刻的回答道。“這裡的危險太巨大了。沒有人會幫你。”
“除了你,”瑪格達說。即使是她在說話的時候,她都不確定那是出於希望還是懷疑。她快步走到克魯格旁邊。“你來幫忙了。所以你被批准穿過了隔離。”
克魯格握住她的手,他的皮革手套在她的手指間握緊。“我來這裡是因為我不能做其他事情。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我知道我必須做些什麼。”
“你說的到是輕鬆,”博格納吼道。“你不是伯爵的復仇目標。”
克魯格向他解釋了他身上的處境。“我不會被允許再出去,”他聲明道。“我通過防禦的旅程只是單程的。你們應該感到幸運,我對這件事有些個人的興趣。”
“那你就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困在這裡了?”瑪格達問,不敢接受現在這可怕的處境,對她把他拉進他們的危機中感到了愧疚。
“我不後悔,”克魯格安慰著她。“而且我或許可以找到破除詛咒的方法。”他看向其他人。“這就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如果我可以說服大宣講師惡魔已經不在了,他或許可以同意讓你們離開。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
羅拉得搖著頭。“那就告訴西格哈特它已經走了!你現在也被它威脅著!”
“我不會把瑞文巴赫的所有人置於險境,”克魯格說。他握緊了瑪格達的手。“就算是冒著多大的風險都不行。況且,大人,如果我不能成功說服大宣講師,他就會實施自己的計劃,把莫苟斯里的所有東西付之一炬。”
驚恐流竄在房間裡。瑪格達感覺她的希望閃亮著逝去了。惡魔,地牢裡的可怕陷阱,現在又是這些,被大宣講師的暴民活活燒死的承諾。
“你要怎麼阻止這件事?”她問。
克魯格放開她的手走到議事廳的中心。“首先告訴我所有發生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很重要。在我知道這裡滋生了什麼之後,我或許可以知道該做什麼。”
沒有任何秘密隱藏在克魯格面前。頭頂的毀滅甚至去除了哈特曼的掩飾。瑪格達在聽著布魯諾第二次解釋他怎樣弄殘他父親的時候感覺到憤怒在身體裡燃起。在所有人說完後,克魯格看向鶯格。
“你幫助伯爵計劃復仇的方法並不難猜。”他說。
鶯格驚訝的看著他。“但我很久都沒有見過沃夫席格伯爵,在…”
“在哈根死後就沒有,”克魯格在她之前說完了。“這一點,對於伯爵來說,就足夠了。對他來說,你是引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你的存在就給予了他堅持的動力,無論何種愚蠢想讓他完成自己的復仇。”
“伯爵的動機又有什麼關係?”洛瑟爾問。“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剋制這惡魔的方法。我們告訴你的事情有讓你想到打敗它的方法嗎?”
克魯格轉向鍊金術師。“我需要自己看看惡魔留下的痕跡。在看過之後,我會了解它的力量。”
“那意味著要回到禮拜堂,”阿爾力克說。
瑪格達知道克魯格會需要什麼。“我來給你帶路,”她說。
“我們不知道那裡是否還有危險。”博格納反對道。
獵巫人有著給他的答案。“惡魔已經到過的地方不會有危險。它下一步去的地方才危險,還有它附上的那個人。現在它在凝聚力量試圖奪取一個新的宿主。在它準備好後,這個房間裡的一個人會感覺到它的邪惡侵蝕掉他。”
瑪格達壓制著在想到變成萊納那樣時的顫抖。還有,那惡魔會利用她殺死自己的母親。這是一種可怕的末日,一種只有怪獸才能召出的恐懼。然後她的眼睛偏到布魯諾身上,感覺到了自己復仇的慾望在她身體裡燃燒起來。
“我來給你帶路,”她說。瑪格達表情堅定地帶著克魯格從房間裡離開。“我在禮拜堂裡丟下了一些我想要拿回來的東西。”
在一段時間裡,瑪格達帶著克魯格走過黑暗的走道里,他們依然可以聽到議事廳裡談話的聲音。在他們離開到聽不見其他客人之後,克魯格才開口了。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把你帶出去。”他說。
瑪格達可以看見他表情中的絕望。那並不像她所認識的冰冷堅定。克魯格作為一個獵巫人擁有著相當的權力,而且是那些受他管轄的人的生死的最終裁定者。他必須對自己的信念保持確定和堅定。最微小的懷疑都會讓他的裁決陷入疑問,而這是艾澤爾的騎士團不能負擔的。
但他現在來到了這裡,驚恐且不確定。很脆弱。全都是因為一件事,瑪格達認識到了,他在害怕。不是在為自己害怕,而是為了她。
“我不是你要想的全部,”瑪格達提醒他,“你還有職責。”
“我不會背叛它們,”克魯格發誓道。“沒有那種必要。在黑暗時代裡是對西格瑪的信仰保護了我們。相信他的力量和統治的正義吧。”
與被克魯格的話語安慰相反,瑪格達感覺到一股寒流衝過自己的身體。她在想那禮拜堂皇。諾克託或許放棄了信仰,但是西格維恩保持著虔誠。但是惡魔還是殺死了她。
兩個人繼續安靜地走著,他們的腳步聲在鋼鐵走廊裡迴盪。瑪格達好像可以感覺到莫苟斯長久的年月壓在自己的身上。所有那些她從小聽說過的故事又回到了她的腦海裡。這座城堡的歷史長的難以理解,是另一個時代的遺物。它曾經是一座文明的要塞,讓秩序的英雄抵禦混沌大軍。但在那之前,它是敵人的大本營,一個充滿邪惡和恐怖的地方。那邪惡的遺產被保留了下來,深深漫進了它的地基裡。瑪格達可以感覺到它升騰起來,協助著由沃夫席格伯爵的仇恨召喚出的夢魘。
“這就是禮拜堂。”她在他們靠近鐵門時說。她的腳步在靠近時蹣跚起來。
克魯格用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你不需要進去,”他說。
瑪格達看向了他,眼睛望向了那恐怖的回憶。“不,我必須這麼做。”
獵巫人把她拉近。“對奧脫卡我很抱歉。他是個好人。他的死像一個真正的戰士。為了保護他愛的人而戰。”克魯格看向瑪格達的眼睛。“你的每一口氣,你的每一次心跳,都在致敬他的犧牲。你的父親在他面對惡魔時為你爭取了一段全新的生命。”
瑪格達想要接受克魯格安慰的話語,但它們在她耳中聽著卻非常空虛。奧脫卡在攻擊惡魔的時候想著自己可以拯救他們,但想法和現實不一樣。他的死變的毫無意義。惡魔依然活著。瑪格達不需要什麼專家來告訴她這一點。她可以感覺到,像一隻狼刨著鎖上的門一樣想要突破現實。
那道封鎖正在減弱。很快這道門就會打開。
“來吧,”瑪格達說。她從克魯格懷裡走出來踏向大門。獵巫人拔出他的劍,那是一把用像是銀一樣的金屬鑄成的長劍。克魯格曾經告訴過她這把劍是以阿茲爾海姆的方法用西格瑪金屬打造的,那種被雷鑄神兵所使用的著名金屬。它可以傷害到那些正常情況下對物理攻擊免疫的生物。就像惡魔。
“跟在我身後,”克魯格說著走過瑪格達,小心地走進禮拜堂。他向著她從議事廳裡帶來的砍刀點點頭加重自己的話。“你的武器只是凡鐵,”他伸手摸到腰上的槍套,把他拿著的金柄手槍遞給她。“如果這裡有什麼東西,用這個。子彈被大宣講師祝福過。這把槍可以打六次。瞄準,扣下扳機,對西格瑪祈禱就行。”
“我更想要用劍,”瑪格達提醒他。她並不熟悉手槍,但幾乎在襁褓之中的時候她就學會如何用劍了。
獵巫人向前邁進,他的目光掃過滿是塵土的長椅。“如果這裡有什麼,我會知道該如何應對。”他轉過身,臉上是一個痛苦的表情。“我是說我受過訓練…”
瑪格達僅僅是點了點頭作為回答。克魯格不需要再說任何事情了。他指的是惡魔可能會附身在她身上,就像它可能附在任何其他孩子身上。獵巫人願意冒風險交出他的手槍——他的腰帶上還有第二把——但不能是自己的西格瑪金屬寶劍。瑪格達沒有繼續向他施壓。她不想知道,如果她被附身了,克魯格是否可以把她擊倒。
客人沒有做出任何試圖掩蓋祭壇上血腥場面的努力。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那攤曾是萊納的血汙旁邊。瑪格達在看到奧脫卡銀手扭曲的殘骸時嗚咽著。眼淚在她看見父親的屍體時聚在眼中。他臉上恐怖的表情並不是一切悲傷的來源——那是一副痛苦絕望的表情。在他生命的最後,他想要救她。在死亡抓住他的時候,它也帶來了他失敗的消息。
這一次克魯格忽略了瑪格達的哀傷。訓練和直覺掌控了他,讓獵巫人像一隻鷲犬一樣撲向了殘殺現場。他檢查著屍體,被砸碎的祭壇。他站在破碎的石棺邊檢查著它的內部。然後,伴著一陣可見的錯愕,他跪在原是惡魔宿主的肉醬邊。他從一個口袋裡掏出一根修長的銀針,開始測試遺骸。
“我曾希望…我曾祈禱著你們的故事是錯的,”克魯格說,“我想要相信你們全都錯了,伯爵召喚了一個下級惡魔來對付你們。”
瑪格達靠近了祭壇。她的眼睛一直被奧脫卡的屍體拖住。“不管他召喚了什麼,它必須被殺死。”
克魯格站了起來。他的表情滿是淒涼。“惡魔不能被殺死,因為它從沒有真正活過。它只能被驅逐,趕回被詛咒的混沌領域。”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變成了一陣嚴峻的耳語。“瑪格達,這東西比我見過的任何東西都要強。萊納的每一寸身體都被腐化了,充斥著惡魔的力量。只有無比強大的具現實體才可以做到這些。”他顫抖著告訴她那被迫接受的真相。“瑪格達,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阻止這個東西。”
瑪格達感覺自己的心冷了下來。那個勇敢、自信的獵巫人開始懷疑自己了。聽著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人表達自己的懷疑比任何其他人的恐懼和絕望來得更加可怕。
瑪格達盯著那灘肉泥。她伸手撿起了那把半埋在肉裡的劍。奧脫卡的劍。她父親的劍。這就是為什麼她要回到禮拜堂。她想要為她的父親復仇。
“或許我們不能阻止惡魔,”她說,“但那不意味著我們會毫不抵抗地被它殺死。”
博格納站在一邊看著其他人試圖詢問矮人。在獵巫人離開之後,哈特曼就提出了他們不應該浪費時間嘗試和惡魔戰鬥。他們應該逃出城堡。亞伯拉罕也支持這個想法。惡魔越強,它從混沌領域中脫身就越難。曾經籠罩莫苟斯的古老法術或許可以讓它在裡面現身,但外面就不一樣了。或者說,他們是這麼希望的。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留在城堡裡就是在等待死刑。
“保證就是保證,”阿爾力克吼道。他手裡握著一把椅子腿,向他的審問者惡毒地揮舞著。“我寧願死也不願做破誓者。”
“理智點,”亞伯拉罕提醒道。“性命危急的不只是你一個,你的兒子也是。你願意為了對一個死人的承諾犧牲他嗎?一個想讓你們兩個人都死掉的死人?”
阿爾力克看了他兒子一眼,然後對精靈哼道。“如果我破誓了,那羞愧會傳到布倫得身上,然後是他的孩子,還有他孩子的孩子。”
“難道你對那些死在自己陷阱裡的人沒有任何愧疚嗎?”博格納問到。“我看到了他們。被刺在尖刺上。在那熱的發紅的牆壁上被活活煮熟。”
工程師聳了聳肩。“我只是做了我被僱傭要做的。”
希爾特魯德開始脫下自己的首飾。“如果這是錢的問題,我可以付錢讓你告訴我們怎麼繞過——”
“不是錢的問題,”布倫得說。“是我們的誓言。我們不能打破它。”
博格納向布魯諾指了指。“我會為了我父親做任何事,”他說。“你又怎麼樣?只要告訴我們怎麼穿過陷阱,你就可以救你父親。”
“別讓他們給你亂說,”阿爾力克警告布倫得。“我不認破誓者做兒子。如果你告訴他們任何事情,你就不再是我的家人。”
“這太愚蠢了!”羅拉得喊道。他衝向矮人。“你為了什麼荒謬的榮譽感就像讓我們所有人送命!”他看向所有其他客人。“他們只有兩個人。我建議我們抓住他們強迫他們開口。”他指向阿爾力克。“或許之後我可以用一塊熱鐵來修你的鬍子,或許你會更想說話一些。”
憤怒地咆哮著,布倫得撲向了羅拉得。貴族在矮人的衝擊下向後躲避。他被沙發絆倒躺在地上。布倫得站在他身上舉起鋤頭準備向下揮動。
布魯諾和博格納急忙抓住矮人,羅拉得趕緊躲開。布倫得非常的強壯。他把他們甩到旁邊,憤怒地看向男爵的保衛者。
“他的眼睛!西格瑪啊,看他的眼睛!”布魯諾在退後時喊道。
博格納驚恐地瞪著布倫得。矮人的眼睛完全紅了。一股鮮血從每一隻眼角邊流成一道深紅的淚。
布倫得的憤怒崩潰了。蹣跚著,他舉起一隻手摸到了臉頰上的血。一陣恐懼的尖叫在他看見手上的紅色時從他身體裡發出。他把鋤頭扔到一邊跑進了走廊。
“布倫得!”阿爾力克喊道。他開始追趕他的兒子,但在客人們抓住他之前只走出了幾步。荷米歐在工程師的路上扔出一把椅子,讓他倒在地上。瑟里歐和亞伯拉罕撲在躺倒的矮人身上,在洛瑟爾把一瓶奇怪的液體倒在一條毛巾上時把他壓在原地。在阿爾力克可以掙脫之前,鍊金術師把毛巾蓋在了他的臉上。幾乎是瞬間之中工程師的努力變的徒勞。很快他就變的毫無知覺了。
“我們不能讓另一個人走掉,”羅拉得驚恐地喊道。“惡魔在他體內。它還會回來。”
“我去抓到他,”博格納說。就在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後他就衝進了走廊,這時候他才想起就算他找到了布倫得,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他對一個隨時可能變成惡魔並且像在禮拜堂裡那樣碾碎他肉體的人又能做什麼?
博格納在聽到腳步聲時轉過身。他的父親追著他走下走廊,他的劍已經握在手上。他的表情中帶著一股強烈的堅定。
“如果我們追到他,我們就殺了他,”布魯諾告訴自己的兒子,他話語裡的殘暴讓他感到驚訝。“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在宿主還可以被殺死的時候殺了他。反正布倫得已經和死了沒有兩樣了。如果我們足夠快,我們可以阻止他殺死自己的父親。”
博格納依然對這個計劃感到訝異。“這太可怕了。”
布魯諾同意著。“有時候需要做的事情不是我們想做的。”
兩個人可以聽見布倫得在他們前面的腳步聲。恐懼讓矮人變得無比快速。又或者是附在他身上的惡魔讓他變得如此敏捷。博格納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他在向著院子去,”布魯諾在他們跑進通向城堡大門的長廊時突然意識到。
博格納明白了布倫得的動機。“他和我們的想法一樣。他想如果他死的夠快,他就能阻止惡魔去殺死自己的父親。”
“沒有獵人的獵物,”布魯諾喃喃道。“沒有獵物的獵人。”
博格納卻在想著其他的事情。“大宣講師西格哈特!如果他看見布倫得這個樣子會怎麼想?”
“他或許會衝進城堡燒掉裡面的所有東西——所有人!”
博格納又加快了腳步,逼出了自己身體裡的所有速度。他必須現在抓住矮人。他不能讓那些在院子裡的人看到他。
“博格納!”布魯諾喊道。“他轉彎了。他不再向著院子跑了!”他指向旁邊的走廊。他只等到他的兒子可以知道自己的去向就衝了進去。
博格納發現這走廊裡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在轉過第二個彎之後他知道了。這是那條格斯溫僕人去到陳列室的路。
“他在往地牢走!”博格納對布魯諾喊道。
布魯諾讓他的腳步慢下來。“那我們已經太遲了。”
“我們可以抓到他,”博格納向他的父親保證道。
“為什麼他要從院子的方向轉開?我不覺得是因為它害怕激怒西格哈特。”
“他或許是這麼想的。他或許決定用那些陷阱來…”
布魯諾搖著頭,“我們會知道的。”
他說,但是他的聲音裡毫無自信。
兩個人在沒有看見布倫得的情況下走進了陳列室。博格納好像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從隱藏通道里傳來。他衝到密門前向黑暗中瞄去。他可以感覺到什麼人在下面走動的微小聲音。
“他在這裡!”博格納在衝進樓梯前叫道、布魯諾急忙跟上了他。
博格納從走道里跑出來,正好看見布倫得穿過了第一個陷阱所在的房間。“我們捉到他了!”他開始向地牢跑去,但他的父親把他拉了回來。
“太晚了。”布魯諾說。
“我知道怎麼穿過前兩個房間。我看見格斯溫是怎麼做的了。”
布魯諾指向那條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讓闖入者被尖刺貫穿的走道。“布倫得在這裡就可以殺掉自己。他沒有。這意味著他不是來這裡自殺的。他到這裡是為了躲在一個我們去不到的地方。就像萊納一樣,惡魔需要時間來完全控制宿主。”
“那馮 沃倫赫爾男爵是對的,”博格納說。“我們需要讓阿爾力克告訴我們地牢的秘密。”
布魯諾點點頭。“或許他現在會聽我們的。或許在他看見了自己的兒子發生了什麼之後,他會以全新的方式看待這一切。”
布魯諾話語中某種陰暗的聲音迴盪在天花板上。在博格納聽來,那有著末日序幕中所有的可怕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