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朴茨茅斯的日光。
暖暖的,很柔和,会轻轻地化在身上。
这些天的航行,我竟久违的感受到了疲惫。
可能是距离上次出行已经很是久远的缘故吧。
身前的几艘拖船为我指引着方向,催促着我不应在此久伫。
倘若是彼时,我一定会努力在她们的面前展现着我作为皇家骑士的风度吧……
骑士……吗……
看着早已生锈的炮塔,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所谓骑士,便是如此?
我曾拿起剑盾,召集仆从。
也曾将骑枪高举头顶,向着风车发起冲锋。
只是幻想罢了。
如今回头望去这一路,
早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吧。
一切都要从那天开始。
装潢华丽的天花板,乱糟糟的杂物柜,久而不停的电报声。
记忆中的第一幅画卷,就只有这些枯燥而单调的元素。
周围人的目光并未因我的到来而徒增几分欢喜。
她们的眼中短暂有着光芒闪起,随之便立刻熄灭了。
只是仍旧继续着苦闷,而后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我和她们没什么区别。
在我涉世未深的孩提时期,便是这么想的。
我会和邻家孩子一样玩耍,会和同学老师一样学习,会和征战骑士一样训练。
闲暇之余,那名为“动画”的影片便成了打消时间的利器。
梦想中的图案在那里一步步具现化。
在那里,英勇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誓要斩尽世间一切恶行。
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尽管我知道,这很难。
可她们依旧能做到。她们依旧能奋勇杀敌,一片忠心尽于陛下。
我和她们没什么区别。
到了约定册封骑士的那天,我早早地便做好了准备。
前夜已沐浴完毕,精心换上了最得体的衣装,扎好了最清爽的头发。
镜中的自己已然不同昨日,与周边忙手忙脚的人们更显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厅前的大门。
今日的白金汉宫依然是金碧辉煌。
纵然城外早已战火纷飞。
立于台前的是那位真真正正的骑士,是那位在无数梦想中憧憬的对象。
我走上前去,单膝跪下。
可耳边迎来的不是那我早已烂熟于心的宣言,而是轻轻的宛如平常一般的那句
“抱歉。”
我抬起头,看着她走向我身旁。
“鉴于战事吃紧,需要把资源集中到战争中,女王陛下也没法亲临此地……并且”
“她已经没有余力,再为新册封的骑士,给予她的佩剑了。”
她将我扶起。
“即便如此,汝也想要成为骑士吗?”
是啊,骑士。
打小以来,这个名词便刻印在了我的脑中。
无论是走廊上她们身骑白马手握缰绳,还是动画中英勇正义奋不顾身,
都正如牧羊人手中的绳子一般,牢牢的栓动着我的心。
其中为我烙下最深的,便是她们手中挥舞的,斩尽一切恶行的佩剑。
她们凭此驰骋于战场之上,为主人刺下一个接一个的荣誉。
在我心中,那长剑,便是成为骑士的资格。
或许也正是如此,每当老师提到有关骑士的话题时,沉醉窗外的目光总是会被勾回到那块再平常不过的黑板,勾回到那个最初的梦想中。
在那个时刻,我可以匡扶正义,惩奸除恶。
站在受帮助者的身前挺起胸膛,立好佩剑,骄傲地说出那句话:
“我是一名骑士。”
可如今,连佩剑都无法拥有的我,真的能成为憧憬中的骑士?
“但我首先,更应拥有成为她的资格。”
“……哪怕它并不独特。”
那之后,应该也过了很久。
久到当我再次听到重新正式册封骑士的消息时,外面的战事已然平息。
一切都和那天一样。沐浴,更衣,正装。
只是如今的白金汉宫,多了几份落寞。
她仍是站在那里。但这次,正前方的是女王陛下。
我单膝跪地,低下头。
“Be without fear,in the face of your enemies.(大敌当前,永不恐惧)”
“Be brave and upright,so God may love thee.(并立勇敢,博她倾心)”
“Speak the truth,even if it leads to your death.(纵使死亡,依然吐真)”
“Safeguard the helpless,that is your oath.(保护弱者,以此为誓)”
她将剑搭在了我的脖颈前。
……
“To you,I pledge my sword and my eternal loyalty.Glory to Her Majesty .
(吾将立誓守护这把剑和永远的忠诚。荣耀尽归女王陛下。)”
崭新的剑柄在大厅的映照下更显辉煌。
但它……却又饱经风霜。
这次我应拥有独属自己的佩剑了。
……但再也没有能驰骋沙场的机会了。
我重新翻开了在床边的那本骑士历史。
“自帝国成立直至如今已过千载,大部分时间都未有憧憬中的战争。”
我只是碰巧赶上战争结束罢了。
或许,在战争年代,我更应是万马奔腾掀起的沙尘中的一粟才对。
我翻开日记本,拿起笔,
“1946年5月12日,
我在今天成为了一名骑士。
可我再也不会成为骑士了。”
之后……便也同预想中的一样。
由于战事结束,委派给我们的,也更多只是护卫任务。
女王陛下似乎很是重视那次南非之行。
我也很荣幸成为了她的亲身护卫。
出行前几天,好多侍从都围在我身边,从上到下为我定制了一套全新的服装。
她们说,这样更能显出阁下的骑士风度,更能支撑起整个皇家。
“支撑起整个皇家……”
我之前从没这么想过。
直布罗陀,开普敦……然后是圣海伦娜和阿森松。
前后接近半个地球的行程……说实话挺让我感到疲惫。
“这又不是战争,只是出行,我怎么就累了?”
我不知道。
印象最深的……是之后和白鹰为代表的大洋联邦的战舰们进行的那场演习吧。
可能是积蓄已久的疲惫的发泄?亦或是第一次接近实战的出征?
我理好披风,拔出佩剑,迎着日光指向了白鹰的各位,
指向了那整齐地在水面上的一排排的战列舰和航空母舰
“不得不承认……这么辉煌的舰队,也只有维多利亚时期的我们能与之匹敌了吧……”
纵使白鹰已在数个方向远远地超越了我们,
“我是一名骑士。但我更属于皇家。”
唯有这个理由……
不。只有这个理由,便够了。
看起来上天依然站在我这边啊……
无论是适航性,还是我最引以为豪的设计准度,我都给白鹰的衣阿华级姐妹们好好上了一课。
突如其来的风暴并未影响我的射击准度,反倒是旁边的衣阿华级早已苦不堪言。
佩剑的光辉映照着那些贵族们的脸。
“她肯定比不上白鹰的新锐战列舰啦!”
“没事,不要让我们丢脸就好……”
演习前总有这样的声音。
正如不被看好的将要出征的骑士一样。
我将长剑指天,主炮齐鸣。
我必将凯旋。
我回到了伦敦。
港口上人山人海。
我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肩上担着皇家海军的旗帜。
我踏上了港口的陆地。
我仍能想象出第一批来到不列颠的移民发现这里时的欣喜与激动。
我扶正了披风。
之后的这里经历了大小无数场战事,签署《大**》,一步步建立起了封建王国。
我看向了人群。
他们正如欢迎黎塞留的鸢尾民众一样。纵使摩擦不断,我们两国的民众其实没什么区别。假使她们身处危难,我也定会去搭救。
港口旁还有特意为我们准备的车辆。
从珍妮机的发明开始直到如今,工业革命的成果从这里惠及了世界各地。
朝阳的映照下,威斯敏斯特宫依旧屹立于此。
那时的阳光永远能照耀到皇家的土地。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佩剑。
它已然不再锋利。
1953年的那次阅舰式,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浩瀚的大洋上,我们皇家海军列成了一排又一排,等待着女王陛下的检阅。
“老鹰”、“不挠”、“格拉斯哥”、“果敢”……
前几天还和我轻松聊天的她们,此刻都换了一副模样。
她们身着正装,严阵以待。
由惊奇护送的女王一步步走到我们身前。阳光拨过她的发丝,撒在了她的身前。
1853、1856、1887、1897、1906、1914、1935、1937、1940再到如今的1953。
正好十次阅舰式。
从维多利亚时期的风帆战舰,再到一战前夕的无畏舰,再到如今。
皇家海军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百年。
我高举佩剑,立正姿势,
“皇家骑士,前卫!”
“天佑女王!”
此刻,
太阳永不会落下。
我还记得我正式脱下骑士勋带的那天。
我将佩剑擦拭好,端正地放回到了盒子中。
它依旧闪烁着光芒。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我的这把佩剑,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独特的意义。
可如今……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她们曾是我最憧憬的对象。
手握长剑,身后的披风轻轻浮动。
我真的像她们那样,成为了骑士吗?
从我拒绝第一次册封开始;
从我陪女王第一次出行开始;
从我在演习中击败白鹰舰队开始……
……
我从不后悔。
我加快步伐,努力想要去跟上前面的拖船。
这一路以来,经历了这么多啊……
我回头望去。
海面上波涛翻涌。但此刻又显得如此宁静。
染红了海面的落日似乎仍有留恋,最后一刻还在播洒着它的余晖。
我看到了那两位伟大的骑士。
她们站在一起,微笑着看着我。
她身披战甲,手持石中剑。
她端庄优雅,颈系白围巾。
她加冕为王,立剑而誓,圆桌旁破罗马大军。
她侍之左右,为之举剑,蹒跚而历两次大战。
一个因圆桌旁石剑而起,一个因日德兰大战而兴。
如今战事已终。
如今帝国不再。
她们只是静静地躺在普鲁士湾。只是静静地看着帝国浮沉飘零。
她们已不再是所谓的“骑士”。
她们却未有任何后悔之意。
夕阳点缀着金色的秀发。
三柄长剑闪烁着辉光。
该继续前进了。
《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 威廉·透纳 1839
-是皇家的近卫骑士。
-被众人评价为帅气的前卫小姐。
-倘若厌战有任务在身,她便负责伊丽莎白的护卫工作。
-据她本人来说,这时的她才最像动画中的骑士。
-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看起来似乎任何事都得心应手。
-但这可能也只是外人看起来的样子。
-实际上,她与港区里的大部分舰船都不同。
-她没能参与过哪怕一场战争。
-她的诞生因素很是复杂,甚至连全新的舰装都未曾拥有。
-她说,她的这个位置,本应是更加优秀的舰船来承担的。
-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这回事。
-也因此每次演习活动都被她高度重视,前段时间甚至还完胜白鹰的衣阿华级姐妹。
-但她却并未表现有任何骄傲与自豪。
-在大洋联邦的晚宴上,她与她们一同聊了很多话题。
-她说,她其实很羡慕能在战场上为了祖国而战。
-简直……就像真正的骑士一样。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只有表面光鲜亮丽的佩剑。
-或许是饮料中含酒精的缘故,她这次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在一旁的新泽西一个劲地对你使着眼色,你得做点什么了。
-你悄悄地走到趴在桌上泣不成声的她身旁,为她披上了大衣。
-她说,她从来都不是骑士。
-你拿出了几日前刚刚读完的《堂·吉诃德》,翻到了其中的一页。
-插图中的堂吉诃德身穿铠甲,手持骑枪,向着心中认为的敌人英勇地发起挑战。
-可那只是个风车啊。
-但他早已是一名真正的骑士。
#碧蓝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