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的日子》改編自王朔的小說《動物兇猛》,於1994年9月9日在威尼斯電影節首映,次年8月21日在國內上映。
本片提名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但敗給了蔡明亮的《愛情萬歲》和米爾科·曼徹夫斯基的《暴雨將至》,2年後獲得金馬獎最佳影片。
本片是姜文的導演首作,拿到了金馬獎最佳導演。姜文目前執導的長片只有6部,除了《邪不壓正》以外,都入圍過歐洲三大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
曾憑藉2000年的《鬼子來了》拿到戛納電影節的評審團大獎。這個獎大致相當於戛納的二等獎。
本片編劇也是姜文,拿到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15年後又憑藉《讓子彈飛》獲得這個獎項。
姜文參與了自己導演的6部長片的編劇,除了《一步之遙》外,每一部都有原著小說。當然《一步之遙》也是改編自真實案件。
本片攝影指導是顧長衛,拿到了金馬獎最佳攝影。《霸王別姬》也是由他掌鏡,提名了奧斯卡最佳攝影。
但敗給了《辛德勒的名單》的雅努什·卡明斯基。顧長衛自己執導的《孔雀》則拿到了柏林電影節的評審團大獎。
演員方面,主角馬小軍有三個年齡段,佔篇幅最長的青春時期由夏雨出演,拿到了威尼斯電影節以及金馬獎的影帝。成年階段則由姜文扮演,據說姜文原名就叫姜小軍。
女主角米蘭由寧靜扮演,提名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但敗給了《虎度門》的蕭芳芳。其他演員包括陶虹、耿樂、王學圻、馮小剛、以及不用打羊胎素的斯琴高娃。
以下內容將包含劇透,建議先看完原片
不少作者導演都會把自己的童年拿來當創作素材。比如法國新浪潮導演特呂弗的《四百擊》,侯孝賢的《童年往事》。
是枝裕和的《比海更深》,也特地拍了自己小時候生活過的団地。姜文是個演員,所學應該是斯氏體系,創作時非常講究真實體驗。
童年和青春期必定是自己的親身體驗,創作起來十分便利。演員蔣雯麗也曾當過導演,而她執導的首作《我們天上見》,也是根據自己的童年經歷改編的。
姜文對《動物兇猛》的改編,加入了很多個人情懷在裡面,使得電影變得私人化。一定程度上美化了小說裡的小混混群體。
片頭字幕還沒出完,就聽到了馬小軍的旁白,他感嘆北京變化太快,20年功夫成為一個現代化城市,幾乎找不到任何記憶裡的東西。
這也許是想要拍這部電影的其中一個原因。這幾十年中國飛速發展,北京這種大城市的面貌日新月異。
而如今一些小地方也加快了發展速度。在這些地方長大的孩子,應該也能明顯感受到故鄉的變化,那麼觀看這部電影,也許能獲得一定的共鳴。
但也僅此而已。影片主要展示的還是非常特殊的時代,跟現在有很大的區別。比如那時是開這種車去茬架,而現在則是開大奔去故宮。
片名《陽光燦爛的日子》,旁白曾經解釋過,那時候永遠是夏天,太陽總是伴隨著他們。
這是對環境的描繪,但由於語言的多義性,你可以理解成現實環境,也可以理解成精神環境。
那個時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紅太陽,生活中也處處可見到,多年後回憶起來,自然會留下陽光燦爛的印象。
《陽光燦爛的日子》不像姜文後來的“民國三部曲”那樣,有著一股指點江山的暗勁,它聚焦於時代在一個青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跡,間接地描繪時代。
講到這裡不由得想起了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同樣也是以青少年為主線,帶出了時代環境的變更。
鏡頭中經常有軍車出沒,這點也和《陽光燦爛的日子》不謀而合,實際上也體現出時局對百姓日常生活的影響。
說回《陽燦》,馮小剛在片中客串了胡老師這個角色,這段戲又會讓人想到《四百擊》裡的課堂段落。
但對整部片子而言,這段是環境描繪的其中一塊拼圖。班上的同學沒有尊師重道的意識,那個直穿教室的學生甚至還要胡老師撿鞋。
胡老師表面上鐵骨錚錚,可終究還是幫他撿了,他內心是否真的無所畏懼呢?這樣的班級環境,也就讓馬小軍無心向學。
不過這不代表他萎靡不振,自暴自棄。至少在他看來,自己仍舊滿懷理想。我們現在的理想多數是“先賺一個億”之類的,這在馬小軍看來大概連小目標都算不上。
他的格局更大,旁白中提到他一直幻想著要把美帝蘇修打倒,而他將成為英雄。這當然只是少年心性的幻想,不過也能從中看出,兩個時代的上升階梯是不一樣的。
現在我們普通人,一般情況下需要努力讀書,然後努力搬磚,才能有一定的幾率(≈0)實現理想。
而馬小軍要實現他的理想,通過在課堂上努力讀書,恐怕行不通。老師給不了他想要的,父母又不在身邊,無法給他引導,過剩的荷爾蒙如何宣洩?
他找到的出路就是當小混混。小學時期的馬小軍曾和小夥伴們比賽誰的書包丟得高。當書包被拋到空中時,畫面中可以看到裡面的書本飛了出去。
他腦中的書包也變成了空的,直到青春期,他又將它填滿,不過填的不是書,而是板磚。
他們結伴去打架的路上,背景音樂是《國際歌》。這是成長在大院的年輕人的寫照,心中想的是英特納雄耐爾,手上乾的卻是Street Fighter。
這種理想與現實錯位的情況也發生在米蘭身上。馬小軍是先用望遠鏡看到她的,暗示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很遠,而不像之後描述的那麼近。
並且馬小軍看到的還不是真人,而是一張照片,甚至這張照片也可能是經過他想象加工的。回顧青春就是給記憶穿上泳裝。
望遠鏡本可讓眼光更加長遠,可自打見了米蘭,用馬小軍的話說:視野有多大,她的形象就有多大,想象力有多豐富,她的神情就有多少種暗示。
米蘭佔據了他的所有視線,成為他的英特納雄耐爾。可現實呢?很有可能米蘭只是劉憶苦交好。
馬小軍在她眼中只是一個喜歡演瓦西里的中二少年。每次大夥一起玩兒,馬小軍都只能遠距離地看米蘭,就像用望遠鏡一樣。
《四百擊》裡特呂弗用攝影機掃街,姜文則用攝影機掃瓦,安託萬擁有的是巴黎的每個街頭,馬小軍則只圍著米蘭所住的那棟大樓。
在幻想中欲求未滿,認清現實後就會走向毀滅。馬小軍看到米蘭和劉憶苦親密之後,開始嫌棄她的身材,之前米蘭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完美無瑕的。
最後甚至發展到衝進米蘭家,試圖強行壓倒她,她腳繩掛鑰匙的繩子,曾經給了馬小軍無數的幻想,在這一刻被扯斷。
米蘭在馬小軍的幻想裡,始於足下,終於足下。馬小軍幻想自己潛入過米蘭的家,看見了她的足踝。
而最後他被大夥兒孤立,他感覺自己身在水中,拼命掙扎上岸,卻被大家不斷用腳踩回水裡。
他上跳臺的那個鏡頭,明明是往上爬的動作,在畫面中用了仰拍的角度,看上去更像是落入了深淵。
影片一直在幻想與現實之間反覆橫跳,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姜文已經30歲,過了那種幻想的年紀。
可那些幻想盡管幼稚可笑,影片卻一直用偏黃的暖色調去構建它,到片尾馬小軍的成人階段,忽然變成了黑白色調。魯迅先生在寫給時有恆的公開信裡有這樣一段話:
先生,你是看我的作品的,我現在發一個問題:看了之後,使你麻木,還是使你清楚;使你昏沉,還是使你活潑?倘所覺的是後者,那我的自己裁判,便證實大半了。中國的筵席上有一種“醉蝦”,蝦越鮮活,吃的人便越高興,越暢快。我就是做這醉蝦的幫手,弄清了老實而不幸的青年的腦子和弄敏了他的感覺,使他萬一遭災時來嘗加倍的苦痛,同時給憎惡他的人們賞玩這較靈的苦痛,得到格外的享樂。
魯迅
魯迅先生談的是很嚴肅的問題,我境界不夠,所以這裡只能把格局縮小,忽略先生的角度,只從“蝦”的角度出發。
我們普通人通常在青春時期都會有很多不切實際的幻想,甚至會認為自己是吃蝦的人。成長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才是那隻蝦,終究會被現實吃掉。
這一刻頭腦確實變得更清楚了,可是認清現實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痛苦。這時對那個幼稚的自己,總是批判中又帶著一絲懷念,是非常複雜的情緒。
影片最後的黑白片段中,大家的交通工具從以前的自行車變成現在的豪車,而傻子還是騎著那根木棍,時代變革也沒改變他。
劉憶苦花了大半輩子,最終成了傻子十幾年前就有的樣子,不知道現在劉憶苦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的還是彩色的呢?世事難料,你永遠都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