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漏网之阳划过窗帘的缝隙,抚摸着我的面庞,我在被褥中辗转反侧,试图阻挡那令空气升温的光芒,但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舒展双臂,拄着冰冷的拐杖,穿着破了带的蓝色塑料拖鞋踢踢踏踏的下楼。
房间内回响着我昨夜忘关的电视机的声音,天气预报的主持人正在告知我今天中午有暴雨,我对此并不关心,反正我哪也不去。壁橱内的麦片和冰箱里的牛奶都已临近期限,如果妻子未曾离世,她一定会在我发现前丢掉并买回新的。
我大口的吞咽着并不好吃的牛奶麦片,用以填补我昨夜只涌进了两瓶金爵酒的肠胃。此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我慢慢悠悠的站起,在猫眼处看了看后,迎接了拿着包裹的邮递员。在签字的时候,我突然被刺眼的阳光所吸引,想起天气预报说的中午才下雨,我决定先出去走走。
把并不亟启的包裹放在餐桌上后,我本想就此出门,但想到吃过的碗不洗和不关电视会让妻子生气,我就把事都做完了。出门时,我向楼上喊了一声:“老婆,我出去走走咯!”我默默的站了一会儿,这时我才想起妻子不久前已然离世,我戴上妻子买给我的贝雷帽后转身出门。
四十年前,妻子提议让我们举家搬在靠近海滩边的一处一户建区域,直到如今,我依然觉得我妻子的想法是正确的。这个地方实在太美丽了,层层白沙和湛蓝海水带来的冲击无与伦比,四季的转换在四十年内轮番上演了四十次,我却依然没有看腻这地方的美。
春天,我和妻子携手漫游在海岸上漫步,享受带着咸湿腥气的海风,看着搁浅的小船被明镜般的海水烙印的痕迹。
夏天,我和妻子在庭院内支起躺椅,坐在四十年前种下的红衫下品尝西瓜,聆听蝉鸣起伏。
秋天,我和妻子一同清扫庭院的落叶,让昏黄的庭院重新焕发生命活力。
冬天,我和妻子坐在家中,盖着温暖的羊毛毡,看着电视上各色的电视剧,我喝着黑啤酒,她喝着热可可。
我在街道上缓慢游荡,在家时就没想过要去的地方,出门后更是无处可去,在踌躇了许久后,我决定前往超市购置一些早已用完的生活用品和新的牛奶麦片,在购置完毕后,我才发现垂垂老矣的我不借助工具根本拿不起这些东西,怪不得每次妻子独自出门购物时总是会带着个小推车。
还好隔壁比我年轻二十岁的邻居正巧也来购物,五十岁的他比起我来说,正值壮年。他轻而易举的把我的东西搬上了他带来的小推车,我们朝着家的方向慢慢前进,他一路上都在与我聊天,话里话外不过是想让我走出妻子离世的阴霾,看在多年的朋友份上,我还是点头附和。
在闲聊过后,我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家中,随着阳光的照射,我才意识到房间里有多么脏乱,胡乱堆放的酒瓶、无处不在的速食餐盒、客厅里的臭味已经让人难以呼吸,我生怕妻子生气,于是赶紧将房间打扫干净,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也让太阳毫无保留的进入屋内,这时我才想起早晨收到的包裹。
我返回餐桌旁,打开那比我手掌大点的盒子,里面是大量的巧克力,还有一封署名为已故妻子的信:
“老头子,当你看见这个包裹的时候,就代表我已经远离了你的身边,我还记得前几年咱们孩子去世的时候,咱俩曾经想过一个问题,什么东西能超越坟墓后的死亡?那时的我们没有答案,直到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依然没有答案,我没办法找到跨越生死的鸿沟。
所以我安排了这个包裹,如果一个月没有人拦截它,包裹就会送到你的手中,我很抱歉让你看见它。
不过这也是我为你设计的一个双赢的局面,要么你可以再次见到我,要么你可以得到一盒巧克力。
我们之于彼此,不过是一些知觉的勾勒,眼耳口鼻手、喜怒哀乐忧,因此,只要我能够稍稍触动你的感官,我的存在不过是远离了我自己,而依然在你的身边未曾离开。
我很抱歉让你收到了这个包裹,但是,希望你还是愿意接收后续的包裹。
另外,牛奶和麦片要记得换新的,不要吃过期的东西。”
让天地震颤的雷霆已经在云间自由舞动,沉闷而潮湿的空气被呼啸的疾风不断吹袭,看完信的我只是静静的坐在餐桌旁。
当一滴滴的雨水敲击着玻璃时,我才意识到摇摆的阳光渐渐远去,我将目光重新聚焦于礼物上,拿出一颗巧克力,放进了口中,顷刻间融化的芬芳在口腔中迸发,没有需要呐喊的话语,我只是不自觉地微笑,然后闭上了眼。
砰砰砰!大门陡然作响。
“谁啊?”
“是我啊爷爷,快开门啊,好大的雨!”
“来了来了。”
我的生命离如故事般退潮远去,还有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