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有深海恐懼嗎？
深海恐懼，指的是人們看到深水池、海洋、湖泊或者深不見底的水面等事物時，可能會產生的一種恐懼心理。而人們之所以有這樣的心理，往往是害怕無法逃離所處的環境而感到過分焦慮，從而不由自主地做出迴避行為。
可是，為什麼深水或者深海，能讓人產生如此強烈的恐懼呢？筆者也曾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幾年前考潛水牌時的一次夜潛經歷，卻讓筆者對深海恐懼的由來有了切身的體會。
當時，筆者跟著教練和其他學員在離海堤不遠的淺海練習各種潛水任務。由於當地的海水十分清澈，在充足的日光照射下，即使身處30米深的海底，筆者也能飽覽美麗多姿的海底珊瑚礁風光，感到身心愉悅。
然而，隨著夕陽落下夜幕降臨，原本湛藍的海水像是突然變成了濃稠的墨汁，在透明的海底肆意地彌散開來。日間宜人的水溫也迅速下降，海底的冷流透過潛水服將寒意扎進人的皮膚，筆者也感到身體開始變得僵硬和遲緩。很快，無盡的黑暗逐一吞噬了海中的一切，原本清晰的珊瑚礁更是化為了一團團巨大的黑影，像是一群蟄伏在海底的巨型螃蟹，靜靜地等待著獵物到來。最終，就連筆者的手臂也如同脫離身體一般消失在視線裡，當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時，筆者不經意地蹬開腳下踩著的海底時，一瞬間，一種強烈的不安湧上了心頭。下意識地，筆者低下頭去看水底，那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陌生的黑暗。筆者隱約地預感，似乎隨時會從裡面探出一張血盆大口，將筆者生吞了進去，和這黑暗化為一體。眼下，筆者既看不見自己擺動的腳蹼，也看不見鋪滿細沙的海床，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從未見過的事物——深淵。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那一刻，即便筆者仍保持著鎮定，但面對著眼前巨大的黑暗，卻也切實地感到了自身的渺小，和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懼。
而正是因為那次夜潛給筆者留下的深刻印象，才讓筆者今日遊玩新發售的深海探索解謎遊戲《黯海Silt》時，有了如遇知音般的驚喜。本作正是以同樣的潛水員視角和極具視覺衝擊力的平面黑白美學，將人心底那試圖掩藏的“深海恐懼”具象化而又藝術化地展現了出來。
二、靈魂出竅的附身能力
本作開場，玩家將扮演一名在深海中莫名甦醒的潛水員。但此刻的他卻是動彈不得——一根細長的鎖鏈拴住了潛水員的腳踝，將其困在海底。然而，潛水員身上沒有任何可以剪斷鎖鏈的工具，身邊唯一可以指望的，竟是一條游來游去的長著尖牙的咬魚。可是，怎麼才能讓這條咬魚乖乖地去咬斷鐵鏈呢？
遊戲直接給出了提示：使用佔有能力。所謂佔有能力，便是從潛水員的頭部伸出了一條長長的靈魂光帶，這條光帶在接觸到活物時可以轉移進去佔據其肉體，而潛水員的身軀則將暫時靜默，直至附身解除。於是，玩家使用佔有能力便可附身於咬魚之上，在化身咬魚暢遊的同時也掌握了咬魚的生物技能——啃咬。這下，只需操控咬魚咬斷綁住潛水員的鐵鏈，就可讓其脫困，而玩家也可隨時中止附身並回歸自己的身體。
這種抽出靈魂附身於其他物體從而奪舍的能力，便是本作的核心玩法。遊戲中玩家不僅能附身咬魚、錘頭鯊、電鰻、水母、螃蟹和鰩魚等多種海洋生物，還可以附身機關把手、機械爪等非生命體，從而利用海洋生物的生物技能或者操控機關來破除前進道路上的障礙。例如玩家可以附身鰩魚並利用其瞬移的能力穿過封閉的大門進入設有機關的房間，然後二次附身到控制大門的把手上來開啟封閉門，潛水員便能進入機關房間尋找新的通路。
而這一玩法設定，也非常類似於《超級馬里奧奧德賽》中馬里奧通過扔帽子附身於其他敵人以使用其能力的效果，但不同之處在於，本作的附身僅轉移潛水員靈魂，其肉體卻還留在原地，而且對任何威脅都毫無防備。
這樣的狀況在著力還原“深海恐懼”的世界裡當然是極度危險的，因為遊戲中存在大量具有攻擊性的生物，比如能夠創死人的錘頭鯊和一碰就炸的水母，而那些存在於人們“深海恐懼”幻想中的食人蟲、巨齒鯨、蜘蛛蟹、乃至外星生物般的異形怪物更是輪番登場。這些怪物不僅無法附身，有的更是會窮追不捨地獵殺玩家，或者埋伏在岩石之中隨時準備發動偷襲，或者張開巨口想要將玩家吞下肚去。
這些冷不丁冒出來的可怕生物所代表的未知環境危險，既是遊戲中玩家緊張感和恐懼感的主要來源，也是玩家通關道路上的主要威脅。而潛水員的肉身一旦死亡，闖關便宣告失敗，遊戲將重啟當前關卡。玩家必須想方設法躲開這些怪物的攻擊，或者通過生物技能令其暫時退卻。因此，如何讓潛水員在深海怪物的包圍圈中存活下來，也成了本作解謎的重要一環。
除了附身能力和生物技能對應的顯性謎題外，遊戲還巧妙地加入了一些需要運用常識才能完成的隱性謎題。例如吸入毒液的魚群被食人草吃掉後會令其中毒而枯萎，堅硬的物體可以阻斷和破壞轉動的風扇，帶電的電鰻可以充當導線連接斷點達成電路閉環等等。特別是部分深海動植物的趨光性和畏光性特徵也成為了重要的解謎方法，而且光與暗的對立也在無形中強化了遊戲暗黑深海世界的氛圍。
這些常識性解謎方式的出現為本作的解謎內容增加了一層思考維度，從而加深了遊戲的難度和趣味性，但部分隱性謎題在缺乏關卡引導和過渡的情況下略顯突兀，且整體的謎題設計仍缺乏足夠的連貫性與遞進難度，因此體驗上也相對平淡，難以給愛好解謎的玩家帶來足夠驚喜。
三、黑白美學構建的2D手繪畫面
相對於本作解謎設計上的平常，本作由英國藝術家Tom Mead以黑白美學構建的2D手繪畫面堪稱本作最大的視覺亮點。Tom Mead本人擅長用細膩的線條來勾勒詭異的動物頭角色，其作品大多以黑白兩色為主，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堅持使用鋼筆+墨水的傳統方式作畫，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只有黑白的世界能將他所繪製的動物角色襯托得更加冰冷與神秘。
而Mead之所以選擇這樣的作品風格和內容，是因為他藝術創作的靈感源泉與眾不同。相比其他從生活的美好中獲得靈感的藝術家，Mead的靈感卻來自於童年時對裝扮成動物的人類的強烈恐懼。而那恐懼的源頭是一出名為《The Tale of Beatrix potter》的動物擬人芭蕾舞劇。劇中看上去活潑可愛的動物角色意外地成為了他童年的噩夢，帶給他強烈的恐懼與壓抑。而最終決定直面這一恐懼的Tom Mead則將其轉化為了繪畫的靈感，創造出了屬於他的魔幻動畫角色與暗黑國度。
在本作的美術設計上，Mead也完全保留了上述的個人風格。遊戲中出現了大量長著鹿、貓、鳥、狼等動物腦袋的巨大角色雕像和壁畫，而這些角色無一不身形頎長而又面無表情，連眼神也十分空洞，在黑白色彩的強烈對比下，個個都透露出詭異與陰冷的氣息。
而進一步強化這種詭異感的則是角色的著裝設計，其中一些動物角色戴著潛水鏡或者潛水頭盔，在周圍電燈的照耀下，彷彿是開啟深海文明的科學家。而有的角色卻頂著滿是號角的帽子，穿著由電線織成的衣物，給人以遠古祭司之感。這種由角色自身反映出的科學與神學的共生正如那能夠靈魂出竅的潛水員一般，帶著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違和。而這份違和感，則恰恰無形地加深了由這些角色建立的深海文明的詭異與神秘。對於身為外來者的玩家而言，這一未知的深海文明便也成了他們內心“深海恐懼”的一部分。
除了角色外，本作的場景設計也是主打了克蘇魯風格的暗黑美學。遊戲中很多場景的背景要麼是密密麻麻宛如針刺的深海珊瑚，要麼是滿布機械的工廠遺蹟，讓人感覺時刻都陷在一個狹小的牢籠之中，逼仄而壓抑。而在部分空間相對寬闊的場景裡，往往是存在著巨大的海底心臟、長著觸手與鳥嘴的海妖樹以及虎視眈眈的巨齒魚等極具克蘇魯風格的怪物，在與潛水員瘦小身軀的對比之下，更凸顯了這些深海巨怪攝人心魄的威壓與恐怖。而這類龐大且畸形的深海怪物，也正是人們內心“深海巨物恐懼”的一種具象化映射。
四、晦澀難懂的背景故事
從遊戲開篇對故事背景的介紹中，可以瞭解到玩家此行的使命，便是喚醒海底沉睡的機器，從而終結命運的輪迴。然而，遊戲對故事的文字介紹也到此為止，之後則完全依靠遊戲場景來進行敘事，但是遊戲中出現的大量動物角色很難說是遊戲內真實世界觀下的產物，還是Tom Mead個人角色設計的定式。這也使得遊戲的劇情十分晦澀難懂，包括這些深海巨怪、高度機械化的海底文明的由來、以及所謂的命運輪迴都沒有一個完整的故事鏈將其串聯起來，因此筆者也只能認為遊戲的故事性被藝術性徹底掩蓋，顯得過於潦草，這也成為了本作不盡人意之處。
五、結語
《黯海Silt》作為一款主打藝術性黑白畫風的深海解謎遊戲，內容短小精悍，共分為四個章節，每個章節都由幾個小關卡組成，相對適合那些偏好體驗獵奇或者怪異的暗黑世界、且對解謎遊戲有一定經驗和興趣的玩家。另外如果你想了解自己是否也對深海抱有恐懼，不妨先潛入這無邊的黯海，直面那些詭異而神秘的深淵怪物吧。
（本文首發於遊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