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 一直以來,我認為我是翻湧的孤獨的海,直到遇見她,一股徘徊的寂寥的風。
錢依諾,她誕生於中部山麓鎮,有一個姐姐,有一個妹妹。爸爸是一位外賣員,工資比媽媽低很多。因此她從來不向爸爸開口要用零花錢。媽媽總是給她很多零花錢,她一直不知道怎麼花,她真正憧憬的還是夢裡雲海中的星星與周身圍繞的蝴蝶。
她對朋友很好,也很渴望朋友,但因為情商不高,所以總是很寂寥。
她喜歡在健身步道交朋友,有時候還是忘年交。最喜歡的朋友是霸傾城,會和她討論閃著紫光的石頭的低語;和她辯論鹹豆腐腦和甜豆腐腦哪個好吃。
她雖然不是藝術特長生,但學習了三年的舞蹈,之後因為學費的原因,也最終沒有學下去。後來考進了金丘大學的市場營銷專業,從此她就開始在金丘市生活了。她嘗試和好友聯繫,但號碼總是錯的。她現在與自己姐妹的電話基本都是討論最近的瓜,與自己父母的聯繫基本都是轉賬。
她有些寂寥,於是養了貓。是一隻有自己名字的孟加拉貓,但她還是喜歡叫它貓貓。
貓貓總是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還在唸大學的她沒有很多錢,有時候只能喂貓貓很勉強的剩飯,這讓她很過意不去。再後來等她有了錢,終於補齊了兩針疫苗。
畢業後的她沒有成為市場營銷員,而是成為了一名廚師。這讓她有點受挫,連夜給家人打了電話。後來她的廚師事業蒸蒸日上也買了很多基金的時候,便經常給家人匯款。
魏振華是她的男朋友,他們相遇的契機是《新月與飛鳥》,他們都喜歡這本書,也很欣賞對方。魏徵華是一個真正生如夏花之繁盛的人,但是他的收入一直不太高,這讓她一直很困惑,但是好在魏振華很愛她。就算沒有什麼錢,還是會帶她去旅行,這也讓他們順理成章的結了婚。
婚後,她對錢的開支管理更加嚴格,她覺得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賺錢,來保證他們倆的生活。公司也給她提了三次工資,她快成為高級廚師了。因此她決定備孕,但還是毫無動靜,醫院裡說是不孕不育。她沒放在心上,也不想花這治療的錢。
但她總有些寂寥,於是便把基金賣出去幾支,回了故鄉。
她想過要不要就此開始新生活,市場營銷的知識再次在她的腦海裡被縈繞;小時候想成為數學家的夢想也像是那雲海浮現裡的星星和那周身圍繞的蝴蝶閃爍。但公司發來通知,要是再曠兩年的工就要開除。她想起自己的丈夫的工資,想起自己失業的父親與工資微薄的姐妹,還是坐車回了金丘市。
她是看到月光的毛姆,但是地上的六便士更為耀眼。她認為,自己再次敗給了生活,但她也覺得自己因為揹負著家庭的責任而榮耀。從這一刻起,她真正意義上地認為自己被生活馴服了。
好消息是,丈夫魏振華事業有了起色,成了一個部門的經理。她為之高興。丈夫在第二年發工資的時候,帶她治癒了不孕不育。她於是也拿出基金與存款,和丈夫***分的買了最便宜的房。她希望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好的家。
她的女兒錢魏非常與眾不同,喜歡戲劇、歷史和軍事。她為此感到高興,給她報了很多輔導班買了很多書來彌補自己小時候的空缺。她也深深希望女兒錢魏,能走上與興趣相符的道路。
很幸福的家庭,她一直很忙碌,忙著賺錢養家,忙著陪丈夫女兒,忙著考駕照,她每天都覺得很充實,似乎寂寥已經離開了她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總是沒由來的生病,經常要去醫院。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小時候碰到誰都能聊兩句的她,和誰都聊不大來了。她無法和小孩子討論動畫片,也無法聽懂年輕人的流行語,也沒有老人願意和她聊天。
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寂寥的中年人了。
她的朋友一直在變少,僅有的朋友也總有自己的事,她也只能在朋友拮据時幫助一下。她忙於自己的家庭,與姐妹母親的交流好像真的只剩下了匯款。
她漸漸地一直在失去。在參加母親葬禮時她意識到了。但她無能為力。她每天依舊是忙碌的,但是與年輕時的充足不同,她很麻木。年輕時的努力能馬上變現,但似乎現在無論做什麼事都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她依舊在失去,在過去也是這樣,在未來也將會是這樣。她依舊很寂寥,在過去也是這樣,在未來也是這樣。
她於是又養了一隻貓,和之前去世的那隻一樣,也是一隻有自己名字的孟加拉貓,但她也還是喜歡叫它貓貓。
她給了這個貓貓最好的條件,剛開始就帶它打了疫苗,給它買高級的玩具,給它喂最高級的食物,給它穿最可愛的衣服,她現在並不缺錢。但是這次的貓貓並不像之前的聰明,什麼東西都學的很慢,也不如之前的貓貓健康,她不太明白。但她還是很愛它。
女兒考上了大學,是計算機系。她的姐姐和妹妹以及她的一個離異的朋友也是計算機系出身,她知道計算機系賺的錢少,但總是給女兒選擇的自由,雖然女兒並沒有向她想象中的發展,也沒有走上感興趣的道路。她不太明白,但她還是很愛她。
她與魏徵華在有了孩子以後,關係漸漸並不是那麼好,一是丈夫的事業有了很大的起色,她不用總是給他匯款。二是自己的心思總放在女兒身上。就連女兒談戀愛,也時刻關心準女婿的動向與人品。不過她與丈夫還是很恩愛,結婚來只吵過一次架,有挫折總會互相鼓勵挺過去,看生離死別的愛情電影還是會淚流滿面。
她知道自己年老了,但她仍然在工作,這也算是她老年生活的消遣,並且她也覺得一大把年紀就不要跳槽了。她現在不缺錢,也不缺時間,但還不想放棄現在穩定的生活,她缺的是比這兩者更重要的東西,她已經沒有了年輕的熱血。
星星與蝴蝶早就在她的夢裡消失了,甚至她都很少做夢,年老總會擔心很多東西,夜裡她總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就這麼想著女兒。她總是保持平躺,在這個年紀,翻身不足以治療她的失眠,她也不想吵醒身邊的老頭,儘管她也沒有聽到丈夫平穩的鼾聲。
女兒生了兩個孩子,她有了外孫和外孫女,她喜不自勝,經常陪孩子們玩,給孩子們錢買很多玩具,女兒和女婿賺的錢都不多,她每年會給他們匯款。
突然她被從廚師長降低到中級廚師,但她從沒出過一點錯。她很快就明白了,公司不能給一個棺材太多工資了。現在她對錢也是無所謂。於是她終於做了這件她很久就應該做的事--她終於辭職了。
貓貓走了。魏徵華走了。站在老伴的墓碑前,她沒有哭,只是站著,看著,想著。“生如夏花之繁盛,死如秋葉之靜美。”墓碑上的句子出自《新月與飛鳥》,她很瞭解,但對她來講這是有些遙遠的童年青春。葬禮之後,她回憶起裡面更多的詩句來,也愈發覺得“生命裡留了許多罅隙,從中送來了死之憂鬱的音樂”。 但最終她想到“人們因為付出愛情而變得更加富足”。她於是又釋懷了,世界確實不會流失,她的丈夫只是成為了秋葉。
她開始安排後事。寫了遺囑,她反而感到一身輕鬆。她開始每年去看展覽、到處去旅遊、可能這就是“在智慧中重新獲得童年”吧。但她沒有遺憾,她與何塞不同,她最終還是走出了寂寥。她相信命運永遠是被其身後跨大步的人自己推動的。
85歲,她死了。還是有些遺憾,她去年沒有給外孫太多的錢,但是已經沒關係了,人間的一切自會有自行調理,她已經活過了。
曾經她有群星在天上,但自己小屋裡的小燈卻不曾點亮過。她甚至一度弄丟了她的繁星與蝴蝶。現在在雲海中,正有一顆星是指導著她的生命,通過不可知的黑暗。會去向哪裡?她設想,那將會是一個周身環繞蝴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