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比尔吉沃特集运仓库里面满是锈蚀的刀子,还有跟人类手臂一般长的肉食性鼠辈到处爬,只有恶心两字可以形容,但其中有一个集运仓库例外。它的拥有者是一名皮尔托福军火商,最近此人有一位亲戚惨遭杀害,不仅被剥皮而且还做成标本放在码头边的恐怖屋。这个集运仓库主要是用来将大量的高爆药(包括火药和海克斯炸弹),运送给大陆各地意图破坏和平的恐.怖.份.子。其中最著名的有爱欧尼亚、苏瑞玛和蒂玛西亚的诺克萨斯人,偶而还包括诺克萨斯的诺克萨斯人,后者近期还寄出一封信威胁要杀害「那个胡乱哄抬炸弹价格的混账王八蛋。」
于是这名皮尔托福军火商,也就是信中所指的那个王八蛋,认为与这些殖民的恐.怖.份.子同谋已经不再安全,所以雇用了一群全副武装的苍蓝之道佣兵守护他的仓库;另一方面,他又雇用另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要他们在第一群佣兵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仓库里的所有军火。他事先花了大笔金钱为这批军火投保,所以在这出自导自演的激烈枪战引发一连串爆炸性事件后,他甚至还可以小赚一笔。这真可说是个具有前瞻性的商业决策,毕竟他的窃盗集团中有恶名昭彰的江湖郎中逆命,还有臭名远播、不爱洗澡的麦肯.葛雷夫。
真是臭死人不偿命的家伙。
「到底在搞什么鬼?是设好的局吗?」麦肯.葛雷夫躲在二楼的天桥,但他一身横肉的庞大身躯连两倍宽的柱子也藏不住,所以一眼就被认出来。众人朝上开火,一时子弹齐飞全往他身上招呼过去,将遮蔽他的柱子削去一大块,更将旁边的货箱轰成马蜂窝,以至于许多货箱上露出了显眼的插图,一个满脸苦瓜被炸裂的动画角色。
蹲在一旁的逆命,一边用手指翻动卡牌,一边回说:「似乎是如此。」每翻一次,卡牌的颜色就会从蓝色转为红色,再转为金色,只不过他一紧张的时候,总是会把顺序搞错。这真是个问题,因为红色会造成大范围烈焰爆炸、金色会引发金光璀璨的爆炸,而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蓝色则是派不上用场。
葛雷夫高声大喊:「还不赶快帮忙,你这混蛋。我连开枪都没办法!」他拿着枪管长比人身的霰弹枪,手指按在扳机上按到快抽筋了。他不介意被射中,只要可以回敬对方就好。
逆命生气地回说:「他们故意躲在一箱火药后面」示意居室堆满了易爆的乾填充炸药。「除非你想跟死亡赌注号一样被炸翻天,不然我们得另想法子。」
葛雷夫抱怨地说:「我才不要!」但没说他是不要死还是不要想法子。「烂透了!为什么我们老是要挑这种奇怪的任务?」
逆命回说:「因为这种任务最有赚头啊,」这番话在当前的处境下显得过于冷淡了些。「怪人接怪任务啊。」
「哈,你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这个困境让葛雷夫陷入沉思,他在想施放烟雾弹时,会不会点燃散落在仓库地上的黑火药,让他们当场丧命,或是等有渔夫眼睛看不清楚时意外射中炸药箱,这样他们还能多活个半秒。第二个选项好像不错。真的很不错。真的,真的很不错。
「我想到一个超、超、超级棒的计划!」葛雷夫拿出一颗拔了插销的烟雾弹,自信地宣布。他瞄了一下眼前箱子上那个小小的苦瓜脸动画角色。「这不关你的事。」葛雷夫跟那人物说道。
「你要干什么?」逆命抗议道。只见葛雷夫手臂往后弯准备丢出烟雾弹,逆命眼睛睁得老大露出一脸惊恐。他脑海闪过一些画面,看见他们两人与大部分的残恶码头被炸得四分五裂,至少葛雷夫是四分五裂了,这顶多只能说有点麻烦。「麦肯,你在做什么?」
「等等!」底下有人高声喊道。「不要丢啊!」
葛雷夫听到这声命令觉得点沮丧,但同时庆幸枪火声突然沈寂下来,所以他也放下了烟雾弹。惊魂未定的逆命早就忘记手中卡牌的颜色,赫见手里抓的竟是红色卡牌,如果他为了逃出仓库而不小心发动这张卡牌,那这里所有人早已一命归西。
这对伙伴先是盯着各自的爆裂物看了一会,然后再看向对方。
「我的比较好」葛雷夫得意洋洋地说道。「比较安全。」
底下传来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急忙叫其他佣兵停止疯狂射击满是炸弹的仓库,其中有个名叫库伊恩的人被骂得特别惨,因为他「早该从上次的经验学到教训」。替考嘟哝地响应了几句。他们各个都顶着显眼的鱼头,但大小和构造各有不同,所以一时咕噜声和啵啵声此起彼落。
令人捉摸不定的号令声在底下四处游移,这时逆命靠向葛雷夫,指指他外套的内袋。「我给你的蓝色卡牌还带在身上吗?」他小声地说。
「什么,从守望者身上拿到的那张吗?对,还在我身上?」葛雷夫用平常的音量回答道。
「小声点。不如我们发动那张卡,然后趁机逃离这里?我们扰乱这些家伙的耳目。他们就不会察觉我们离开了。」
「喔不,你已经告诉我这批货有多值钱了。你以为我会让这煮熟的鸭子白白飞走?还有人得靠我养活啊,那就是我自己。」
「这样下去我们死一百遍都不够。趁现在离开,我们还能停损。」
「我是帅气的主角,拥有不死光环。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是。」
「知道个屁啊。子弹不长眼,随时都能送你上西天。」
「上西天的只有你吧。连维尔戈都不是我的对手了。我是不败的男主角。」
「男主角?我真的受够了在这里跟你鬼扯!」逆命的大声喊叫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吧?都怪你啦。配角就是专干这种事。」葛雷夫得意洋洋地说,但不确定「配角」这个词用得对不对。
这时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他们渐渐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还有自己蹚了什么浑水。但不管是这对闹事的活宝,或是那些被当为炮灰的苍蓝之道士兵都无权结束这场对峙……或任何一场对峙,因为比尔吉沃特有个底蕴深厚的传统,那就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就连那个拿着一把吓人的鱼叉枪,袒胸露背的高大双髻鲨鱼人也无法结束这场对峙,只是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名叫炸弹鲨,而他最在行的两件事就是,表现出他这般声望崇高的人该有的低调优雅,以及精准地发号施令。
「你们这两个哼哈二将到底在干嘛?」他对着天桥咆啸。「你们想炸掉半个比尔吉沃特吗?哪有窃盗集团会带着真枪实弹来顾守火药仓库的啊?」
麦肯.葛雷夫和逆命在掩蔽物后方探出了头(真不智),两人各盯着新现身的敌人的一只眼睛看。他冷冰冰的眼神、一身结实饱满的肌肉,还有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拿来刺穿海蛇的吓人武器。他们就这样看了一秒、两秒……不知道为何整整看了三秒。
「炸弹鲨?」葛雷夫问道。
「麦肯?」炸弹鲨也回问对方。「麦肯.葛雷夫?是你吗?你……你是来抢我的吗?」
葛雷夫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放松了肩膀。这可不是普通的呆头鱼,而是我的呆头鱼朋友。
「我不是要抢你。我是要抢你的雇主」葛雷夫解释道。「他也雇用了我们。所以我们这么做,并没有道德上的瑕疵。」
「我们?」
「嘿,炸弹鲨」逆命挥手打招呼。「我也是来抢你的。」
「什么——」炸弹鲨惊叹道。「妈.的,等一下!你们两个当初试图谋害我!而且是在我的船上!我们是伙伴,你们却为了比尔吉沃特最糟糕的赃物出卖我!」
「那并不是最糟的」葛雷夫反驳道。
「原以为是宝石」逆命更正说,「结果只是玻璃」。
「不,才不是那样」葛雷夫说,「一定不只是玻璃」。
但事与愿违。
多年前,炸弹鲨曾是葛雷夫与逆命组成的犯罪二人组中,那个不受重视的第三名成员,当时他们专干一些没有赚头的小差事,而且传单的……文字叙述着实令人同情。
传单是这么写的「任何人(我们来者不拒)只要提出合适价码(任何价码都可以),我们两人就会帮你完成任何差事(我们不挑工作)」,由于完全没有提到炸弹鲨,导致潜在客户常常误以为他们只有两个人,而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误解。比尔吉沃特有个底蕴深厚的传统,那就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任何擦枪走火往往会演变成流.血.冲.突,或是码头的火光之灾,讽刺的是,这让一些新冒出头的罪犯受到够多的关注,进而变成受欢迎的佣兵集团。
这份传单多年来只字未改,让年轻的炸弹鲨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最后,他拿了自己在团队中应得的那份收入,买了一艘不错的帆船,之后便金盆洗手,一个人在蓝焰群岛展开打捞船骸的生意,结果赚得比抢劫还要多,而且这份工作不用靠着夸大不实的宣传来吸引客户。
成功会引来觊觎,而且无巧不成书,竟然有人雇用了麦肯.葛雷夫和逆命前往布尔鲁废墟附近的潜点,盗取他们前同伴的宝物。由于这两人没什么道义精神,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起抢案很快就引起了小型火灾,火势一发不可收拾,随后还爆发了小规模流血枪战。所有宝物都随着船沉入大海……只剩一块海玻璃幸免于难。
大家都以为炸弹鲨死了。客户则是大发雷霆,所以一毛奖金也没给。总的来说,这算是二人组比较成功的一次抢劫。
「你不是死了吗?」逆命问,「我很确定你死了。」
炸弹鲨低下头来,但由于那双掠食者的眼睛长得太开,所以看不到自己身体的任何部分,只不过他这么做是蛮勇敢的。「我看起来像死了吗?」
「我不知道」葛雷夫回说,「也许。」
「我们要杀了他们吗,老大?」一个鱼人不耐地问。这个侦察手看起来像是长了两只脚的巨大虾虎鱼。
「我是二号虾虎鱼」他的同伴跟着说。这个长得像人的手枪虾驼着背,还带着一把惊人的长枪。「你说过这两个家伙曾经出卖你,对吧?他们做了什么?」
炸弹鲨眨了一下眼睛,努力回想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想到他核桃大的脑袋都要烧起来了。几十年过去,人往往会忘了自己的死对头有多阴险狡诈。
葛雷夫。逆命。葛雷夫……还有……逆命。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突然灵光一闪,
他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一套可用的说词,足以让这场对峙整个翻盘。
「他们在一起」他大胆估计。
突然一阵静默。
「我们早就知道了」虾虎鱼回答道。
「不,他们在一起」炸弹鲨更有自信地又重复了一次。「我知道他们最后在一起。葛雷夫挑男人的品味其差无比,而逆命是我见过最糟糕的男人。两个人刚好凑一对!」
虾虎鱼无奈耸肩道。虾仔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向上头的窃贼二人组,一边调整枪支的瞄准镜,一边想着他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
不过,这时天桥上的气氛截然不同。
「他以为我们在一起」逆命小声地说,「两情相悦那种在一起。我们被看成是一对情侣,太浪漫了。」
「我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托比亚斯」葛雷夫小声回复道,这次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但我们要怎么运用这一点?你有何计划?为什么他这么坏心?」
逆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摸下巴,脑袋反复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把错误的红色卡牌翻成金色卡牌。他并不想跟着所有人一同葬身大火球之中,不过现在炸弹鲨和他的手下放松了戒心,正是采取大胆行动的好时机。他需要一个体积庞大,呆头呆脑的人,好制造一个让这场对峙整个翻盘的机会。他需要……
「我真不敢相信你又让我们惹上这种麻烦!逆命怒指葛雷夫厉声斥责,一边小心不要露出身躯,以免被狙击枪瞄准。「你就是这样,总是不顾后果就跳出来!你这么大只又笨手笨脚的,还带了一堆海克斯炸弹和手榴弹来抢军火!我妈说得对,我们不该在一起的!」
基于种原因,这番话让葛雷夫整个惊呆了。第一个原因是他从未见过逆命的母亲,而且他从来也不确定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第二个原因是逆命没有跟他说明计划,现在却狠狠批评葛雷夫粗壮的身材,还有他为这次抢劫所做的精心准备,而这两点正是让他跟其他盗贼比起来,有如尊贵王子般存在的原因。
「嘿,你在说什么?你总是不断夸赞自己有多聪明,结果我们还不是在接这种垃圾差事,而且要是你快死了,我还得救你!如果事情由我作主,我会选择做些轻松差事,像是收钱杀人还有勒索敲诈!」
「对啦,因为你一点远见都没有!」逆命接着说,而且说到「远见」这两个字时还加重语气,一边用力眨眼睛。
但葛雷夫并没有马上意会过来,还继续炮轰伙伴的诸多缺点。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老是吵个不停」逆命又再次眨眼。这次葛雷夫意会到了。
炸弹鲨在底下看得是欣喜若狂,其他人不是感到无趣就是看得一头雾水。
可见一个人若是被老朋友出卖了,他们的情绪反应会发生不可逆的转变,像是变得疑神疑鬼、出现妄想症,最重要的是,偶尔会沉浸在复杂的复仇幻想之中。
炸弹鲨就是最好的例证,他常常抱有这种幻想,像是他最痛恨的两个敌人,在他那双冷冰冰的鲨鱼眼前面上演争吵的戏码,而争吵的地点就在塞满炸药的居室或船只上,然后在双方吵到最激烈的时候,炸药轰然引爆,全场陷入一片火海将他们两人吞噬殆尽,最后留下一团烟雾写着「我们对不起你,炸弹鲨」这几个字。接着在全场欢欣鼓舞的簇拥之下,他被授予皇冠和饰带,可能还有令牌。
这是一个复杂又精细的幻想。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金色卡片不偏不倚地打中胸口,然后像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仓库落入海里。
逆命大喊「就是现在!」,然后从掩蔽物冲进旁边的办公室,一边朝着没有被炸药箱遮蔽的空白墙面撒出金色卡片,接着引爆。卡片起爆后,散出绚丽耀眼的金丝,让炸弹鲨的佣兵手下一时看傻了眼,随后他们立即朝着四面八方开枪。
葛雷夫跟着逆命穿过居室进入一个更大的仓库。一发流弹打中了虾虎鱼和虾仔用来做掩护的木箱,两个鱼人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在枪林弹雨中,甘仔和虾仔互相对视,时间仿佛停驻了。
「我们完——」甘仔还没说完,就被炸成碎片了。
第一次爆炸震动了整座建筑,逆命和葛雷夫跌跌撞撞,跑过一条摇摆不定的钢缆吊桥,下面摆满了大量火药桶,数量远超他们佣主所述。
「情况不妙。」逆命一瞥下面,并说道。
「没错。」葛雷夫回答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不过还是得说,无论在是个人和事业上,我现在都对你很不满。」
「你有对我满意的时候吗?少废话,赶快跑!」逆命叫道。一群处于黑暗中的武装佣兵往上一看,便立即发现那两个非鱼类的入侵者。
葛雷夫在对话后受到的心灵创伤,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但还是勉强地将烟雾弹从天桥抛下,一片浓厚的毒雾覆盖了整个第一层。「通常我会陪你玩,但现在没心情开玩笑。」他大声解释道,盖过下面传来佣兵的干呕声。
「拜托啦,你可是个大人了,怎么说话办事还像个巨婴!?」逆命叫道,并催促葛雷夫赶快行动,因为有流弹不断从火药库那层飞来。
「别叫我巨婴!你整天拿我体型来开玩笑,但你每次失手时,都得靠我肌肉来解决问题。你这个家伙真是知恩不报啊,逆命!」
「你说我知恩不报?说要去跟某某迦玛沃尔的幽灵王子打,然后消失不见几个月,最后突然半夜滚回来城镇,还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的人是谁?」
「他不是王子,而是王。而且幸好我去跟他打,不然大家早就变幽灵了!你变鬼、我变鬼,大家都变鬼!」
「你根本就不在场!你以为我没读莎乌娜的信吗?葛雷夫,我可是个骗子,想骗我没这么容易。他们把你丢在外面,然后那拿剪刀的人偶和半裸男解决了问题。」
「逆命,事情不是这样的。」葛雷夫阴沉沉地说道。「表面上事情是这样,但实际发生的事,还是不谈比较好。」
「哎哟,你省省吧!早在你成为瓦罗然大陆的头号英雄前,你那自命不凡的态度就已令人感到不快了。」
「现在是在做戏,还是来真的?来真的话,我就马上用你帽子塞住你那张臭嘴。」
「有种就来啊!你知道吗?嘴巴臭的人是你,而且你办事不经大脑,在这里丢烟雾弹根本是找死!」
「是是是,难怪我们第一次合作就散了!全因你以为自己比我厉害,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是又怎样?」逆命自己也还没想清楚,就把话喊出口了。
炸弹鲨幸存的手下从正在燃烧、裂开的仓库大门涌入,并跑到天桥上,在所有人加起来的重量下,天桥的螺栓开始一个接一个从墙壁表面弹出。许多替考都严重烧伤,还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要打等一下再打,先跑出那道门外!」葛雷夫命令道。他们立即停止争吵,并在脚下的天桥崩塌前,跑向出口。
就在离出口只差六步的那一刻,火药库又发生了一次爆炸,他们脚下的火药桶逐一引爆,形成一根巨型火柱,将苍蓝之道佣兵全都吞噬。葛雷夫抛出的战术烟雾弹,包含各种造成刺痛感、导致失明,且刺鼻难耐的易燃成分,自然便会迅速着火——这完全出乎葛雷夫的意料,尽管烟雾弹供应商早已多番警告过他,这种烟雾弹会排放易燃气体。理所当然地,这引爆了更多火药桶,并把那赌徒和不爱洗澡的勇士炸飞,穿过一面即将崩毁的砖墙,掉到一个肮脏的门厅——那里也摆满了炸药。
即使发生这样多事,这场劫案依然算是比较成功的一次。
「哎呀。」葛雷夫呻吟道。「真是太逊了。」
逆命伸手摸自己的头顶,确认帽子还在后,才用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肋骨。「是啊。」
「托比亚斯,如果我们没命走出去的话……我得先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啊?我的朋友。」逆命笑道。
「希望你比我早挂掉。」葛雷夫边咳边笑道。
「哎哟,你这家伙。」
天花板残骸重重掉落在地面,令整个仓库再次震动;浓烟从第二层墙壁的破洞冒出,火舌包围着排得密密麻麻的海克斯炸弹箱子——箱子上面印有皱着眉头的动画角色,他看似即将爆发。
「没有人留意到这有多么的危险吗?」葛雷夫问道,并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紧急出口。
「这里是比尔吉沃特啊,麦肯。没有人会留意这种事……」
「……除了我以外!」一个熟悉但稍微沙哑的声音说道。
腹部现在多了一大片瘀青的炸弹鲨,拿着已装填好的鱼叉枪,大摇大摆地走到比尔吉沃特最有名气的佣兵拍档面前,用他的巨大身躯挡着两人唯一的出路。葛雷夫往外一瞥,看见码头地上有一处留下了一个微湿、鲨鱼形状的痕迹,相信炸弹鲨已躲在那里好一阵子了,为的就是在这一刻登场。
「天啊,又是这傻子。」逆命喃喃自语道。
「没错,就是我!」炸弹鲨忍住不咳大声说道。「过了这么多年后,当我看到你们两个时所想的事,你们知道吗?过了那么多年,发生了那么多——」
「没兴趣知道。」葛雷夫说道,并将手中的大口径霰弹枪指向那鲨鱼人身旁的炸药桶,并扣下扳机开火,瞬间引起一场大爆炸。
距离炸药多到偷不完的仓库几百米,有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小渔船码头……突然麦肯.葛雷夫和逆命在那里凭空出现,衣服上还有一阵烟焦味,似乎是因为逆命瞬间转移的时机未够完美。两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葛雷夫的枪更直接落在他的肚子上,令他不禁发出听起来像似「嘛呜」的一声,也说不定是一连串脏话。
「那些蓝色卡牌真有用。」逆命不理新的背伤,躺在地上炫耀道,并用一只手按着可能断掉的肋骨,用另一只手拂去帽子上的灰尘。真是漫长的一天。
「是啊,不过它们每次在开头都派不上用场。」葛雷夫嘶声道,他身上各处有瘀青,而且还带有一股焦味,但没什么大碍。「我们应该在发生枪战之前用那些卡牌,那样不管要偷还是要做其他事,都早就成功了。」
「那就太没艺术性了。在背后偷偷摸摸办事是永远不会成名的——得轰轰烈烈上演一出好戏才行!」逆命回答道,同时远处传来仓库框架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并可看到尚未爆炸的炸药开始猛烈地燃烧。他戏剧化地转动手腕,似乎想要强调这件事。
「随便,你说了算。」葛雷夫不服地说道。
两人穿着烧焦的衣服,坐在那里看着接二连三的爆炸,情况有点浪漫……某些人可能会这么认为,而有趣的是他们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逆命想要打破静默,便连忙开口说道。「去找那烂雇主算账?还是帮炸弹鲨收尸?」
葛雷夫轻笑道。「啊,这笔帐肯定要算,俗语说:『宁我『炸』人,毋人『炸』我』。至于炸弹鲨嘛……我敢打赌他还活着,他跟我很相似,我们这些笨蛋是炸不死的。」
「我的朋友,你是我遇过最聪明的笨蛋。」逆命微笑道。「无论是什么样的炸弹,都肯定炸不死你,真心不骗。」
「你说得对极了。」葛雷夫边喘气边说道。「趁我们都谈开来了……有些话我们俩得谈谈。」
「你说得对。」逆命叹息道。他已厌倦找借口不道歉,目前处于的亢奋状态,也让他愿意打破自己的「死都不道歉」原则。
不过,他还是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就是说不出口。
「麦肯,我没那个意思说自己比你厉害。当年我们分道扬镳时——」
「够了够了。」葛雷夫边说道,边把霰弹枪放在背后,然后把双腿悬在水面上。「我都听到腻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下次你请客。」
「没问题。」逆命感激地回答道,并望向大海,看着夕阳慢慢地沉入地平线。
葛雷夫转头望向他的拍档,准备多说一句俏皮话,但却第一次留意到托比亚斯的相貌棱角分明,是他现在才懂得欣赏的——紧而有力的下巴、端正的鼻梁,以及一顶大胆时髦的帽子。「客观来说,他是个差劲的人,但却差劲得有种魅——
哎哟!」葛雷夫想道。
麦肯.葛雷夫年纪比以前大了,虽然智慧只长了一点,但经历过的事可多了,现在他正在小心翼翼地考察接下来该说什么,比过往所做的任何事,或所说的任何话,都要花更多的心思。感到最惊讶的人是他自己,因为驾驭两个法外之徒之间的复杂关系,并非他的强项,也不是他会花时间去管的事。他不禁想道……「干嘛理会托比亚斯对自己的看法呢?又不是那么重要。毕竟他们都有各自的角色,而且——」
「麦肯。」逆命打断了他的思考。「你撞到头了吗?」
「可能吧。」葛雷夫叹息道,但语气透露出的不是悲伤或是累意,而是有点恍惚的感觉。
「来,让我看一看。」身受重伤的逆命说道,并把葛雷夫的头发拂开,找找看有没有瘀青。「你我都知道你很耐打,但我们都不是不死之身。」
「不像炸弹鲨那家伙。」葛雷夫说道。逆命在玩弄他的头发,他却感到心中的兴奋感不断涌出,这令他感到很困惑。
「我真的给他吓到傻眼。」逆命同意道。「记得那次我们去劫船的时候,我们那老朋友被卷入一场大爆炸之中。」
「不过那是他活该的。我看男人的眼光不差劲,反过来,我看差劲男人的眼光非常好,这两者是不一样的。」
逆命检查过拍档的头顶,但没发现任何新症状,因为他本来就不懂撞伤长什么样子。他凝视着葛雷夫坚毅粗犷的相貌,霞光照亮他那富男人味的凌乱头发。当这个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时,他连忙摇头打消这念头。「麦肯,你的眼光不差,而是超级差。」
「超级差?」葛雷夫反驳道。「试试看举个例子,猜你想不出。」
「那北方人。」逆命几乎马上回答道。「还有那身上有蟑螂纹身的商人。还有那布尔鲁邪教徒——」
「他不是个邪教徒。」
「他可是要拿我们当祭品耶?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那么那鲸鱼男、章鱼男,还有第二个鲸鱼男呢?
「他是只虎鲸。」
「虎鲸也是鲸鱼啊。那么那僧侣、梵斯塔雅人,还有那诺克萨斯人呢?」
葛雷夫皱了皱眉头。「好吧,他的确很烂。」
「麦肯,他是个来自诺克萨斯的纯正诺克萨斯人,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事后看来,他的种族歧视思想的确是过分了一点。」葛雷夫承认道。「不过你的那些情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没那本事。」
「拜托啦,我很有本事好不好?」逆命抗议道。「无论是身材、体型,或是打扮,没有人能抗拒托比亚斯.菲立克斯的魅力,我骗过数百个——不,数千个横跨这片大地的纯情旅人。」
「但你骗不过我。」葛雷夫露骨地笑道。「或是,呃……你懂的。」
「是的……我当然察觉到。」逆命回答道,并摆弄自己的帽子,避开眼神接触。
两人就那样坐在那一段时间,周围一片寂静……或者说是只有他们的二人世界才寂静,因为远处依然看到巨大的火柱,并有惨叫声和猛烈爆炸声。
「天啊,你看那火烧得多猛。」葛雷夫说道,他就像是个全世界最邋遢的大朋友,依然把双腿悬在码头水面上。「托比亚斯,最近我在想……你别会错意,我还是超爱做案,而且也一定不会少算你一份——」
「那莎乌娜怎么办?还有那个抱着会笑的瓶子的女士呢?」逆命问道,言语中透露着明显的妒忌语气,尽管他知道葛雷夫是个同志已有几乎四十年之久。
「泛……」葛雷夫纠正道,以两个要好的商业拍档之间的日常、轻松的对话来说,他所用的语气可说是过于严肃。「她是我的好朋友。不过,她只有在杀怪物时才会帮忙,而且拜托了,千万别叫她『莎乌娜』,单是她的眼神就够要你命了。至于另一个嘛……我现在连想都不敢想。」
「她有点可怕。」逆命说道。「我从未看过有人穿这样的服装,她有太多只手了。
「她非常可怕。」葛雷夫同意道。「我怕她会一脚把我踢飞穿过墙壁。
不过,重点是我想与不认识的人会面、见识世界,例如去皮尔托福,还有暗影岛。托比亚斯,我看过迦玛沃尔,我想拓展自己的视野,超越现在的自己。听说伊克斯塔尔要开放给外人了,那里可能会有很多商机……那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我走这一趟呢?」
他将手探入自己的大衣,拿出一张熟悉的蓝色卡牌。「如果你跟我一起走的话,我就不需要这张牌了,因为反正你一直都会在我身旁。」
逆命轻笑,并说道:「你就暂时保管着它吧,就当做是我给你的……纪念品。」
葛雷夫咧嘴大笑,并把卡牌放回口袋中,然后说道:「这主意我喜欢。」
这对拍档,对着彼此傻笑,各自脑海中浮现不同的刺激作案冒险。
「不过,我们只是……拍档啊。」葛雷夫具强调地说。
「当然啰,我们是拍档……犯罪拍档。」逆命补充道。
「就这样而已。」
「没错。」
「别想太多。」
「我没有。」
两人同时假咳了两声,结束了这场对话。葛雷夫盯着水面,眼睛一眨也不眨,而逆命则把帽子拉低,遮住自己的眼睛。远处的仓库依然在熊熊地燃烧。
以他们的经验来说,这场劫案还算干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