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3826號設施主管謝切諾夫博士馬上開始演講。”
P3推開實驗室的門，巨大的音浪立刻迫不及待地湧出。慶典的氣息撲面而來，人群歡呼的聲音幾乎蓋過廣播頻道，街上到處都是鮮紅的旗子和氣球串，甚至連這條實驗室後門直通的跨街天橋也被鋪上了典雅的紅色地毯。
當然，最顯眼的還是那支全部由機器人組成的沿街遊行隊伍。P3瞥了眼在入口處站崗的軍人，便走上天橋。統一由RAF-9 ENGINEER型號工程師機器人所組成的方隊正好從橋下經過，緊跟在後面的隊伍則是人型的VOV-A6編成的。它們排列規整，像人類士兵一樣舉著旗、邁著正步，動作宛如尺子量過般整齊劃一，行進間絲毫不亂。每兩支小隊之間還穿插著一個跟隨隊伍移動的紅色平臺，體型較大的“娜塔莎”就站在上面負責向夾道歡迎的人群揮手。
“同志們，你們好，我是德米特里·謝切諾夫，歡迎來到3826號設施。”
空中謝切諾夫博士的全息影像變得清晰，他熟悉的聲音透過廣播傳入P3耳中。
“歡迎來到未來！人類史上最重大的變革近在咫尺，你我就站在它的門檻旁邊。只要邁出一小步，人類就能實現驚人的飛躍式進化，我們熟悉的世界也會徹底改變。我這話一點也沒誇張——看看我們親愛的蘇聯吧，才過了幾十年，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謝切諾夫說到“歡迎來到未來”時，似乎是在印證著他的話語，渦輪翼的聲音由遠及近——數量眾多的MUC-1 DROFA “鴇式”自動排列成隊，懸浮在天橋另一頭小花園的噴泉上方，街道兩旁傳來的歡呼聲在一刻達到頂點。
P3抬頭看了看這群主要用於短距離運輸貨物、但仍裝備有磁力脈衝槍的小傢伙，民眾似乎對它們的危險性一無所知。他沒忘記自己的任務，與周圍軍官打扮的人擦肩而過，徑直來到環繞著“巨手和聚合物”雕像的廣場，朝沉默地佇立在盡頭的建築群走去。
“有了我發明的神經聚合物和聚合物模擬適應性技術包羅萬象的大集體2.0就能在全世界鋪開，連接人類和機器人的網絡終於誕生!只要動動念頭，就能控制機器人，從此以後，人類就能告別枯燥乏味的粗活累活全身心投入到科學中去！”
在遙相呼應的分別高舉劍和鐮刀的兩座雕像前方，那座宏偉粗野、由巨量混凝土澆灌而成的權力建築正是政府大樓，謝切諾夫博士的辦公室就位於頂層的展覽廳。
“請容我代表3826設施全體上下，向大家介紹這副象徵著未來的設備!請看——“思想”神經連接器！人類將會成為大集體2.0網絡的中心而全人類的聰明才智將跨越所有界限，凝聚成一顆強大的頭腦！”
謝切諾夫博士演講的間隙中，斯托克豪森的聲音見縫插針般響起：
“少校同志，你還真是優哉遊哉啊。車已經到了，你趕緊去謝切諾夫博士辦公室拿通行碼，就在他保鏢那兒。”
“Ja！Natürlich！（當然！遵命！）”
P3一邊有些俏皮地用德語答覆，一邊正式進入到這座建築的內部。一樓的大廳有令人目眩神迷的穹頂設計，從頂部投射下來的自然光照亮了圓形的大理石地面，也讓他意識到自己被裝飾在牆壁上的彩塊風未來都市圖畫和四周的極簡主義雕塑包圍著。他抬起頭——弧形穹頂的正中心，是鐮刀和錘子的圖案。
“愛死這地方了！再來多少次都不厭，真好！”
*
P3打開頂層展覽廳的大門，光亮瞬間從門縫中洩出來，在視網膜上留下一片光暈。
“科學就是力量，告訴你，這才叫格調！再難過的坎，在老闆眼裡都是小事一樁。實在佩服。”
他的自言自語在廣闊空間中產生了回聲。謝切諾夫博士的辦公室確實很大，大到即使容納下吊在天花板的雙層客運飛機也綽綽有餘。他剛剛還覺得從巨型落地窗照進來的陽光有些刺眼，但現在它們讓整座大廳都籠罩在柔和的光線中。
“科學當然能克服一切。”
“那怎麼連羅裡吧嗦的手套都收拾不了？”
P3不留情面地嗆道。
謝切諾夫博士的護衛——兩位身材高挑窈窕的機械舞伶早已等在門口。P3走近後，宛若鏡像的雙生舞伶同時轉過身，用沒有面容的臉注視著他，其中沒穿外套的左伶向他抬起右手示意：
“少校同志，這個是你的座駕激活碼。”
右伶依然站在一旁雙手背後待命，左伶則俯下身，它的掌心冒出一陣細小的藍色電弧，其中有聚合物快速成型、凝固成一把鑰匙的形狀。
“謝了。”
P3客氣地接過鑰匙，雜耍般在空中拋接了一下。
“座駕已在樓下就位。時間不多，請你迅速行動。”
左伶提醒道。姐妹花擺出一模一樣的雙手背後站姿，它們像真正的芭蕾舞者一樣踮著腳尖，反射著光線的灰色表皮勾勒出和人類女性一般無二的肌肉線條，就連偶爾活動髖部、調整姿勢的動作也完全沒有機械應有的僵硬感。
“還是坐原來的電梯下去。”
“行了，大聰明。沒了你我可怎麼活啊？”
P3轉身離開。
“嗨，孩子，實在不好意思，記者太多我脫不開身。覺得切洛梅怎麼樣？”
等P3坐電梯原路返回時，謝切諾夫博士似乎終於結束了他的演講。
“老闆，您給自己造了座未來之城。蘇聯獨一份。”
“不是為我，是為了全人類，為了近在咫尺的偉大發現。總有一天能邁向群星！”謝切諾夫糾正道，“先造空中堡壘，再一步步邁向宇宙盡頭！人類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實現自己的價值。”
“這怕是在做夢吧，博士。哼。”
“科學與幻想往往難捨難分，科幻小說裡提到的很多東西都成真了：飛行器、宇宙航行，當然還有機器人。”
“您都是從科幻小說裡找靈感的嗎 ?”
“P-3，這都是人類共同的夢想。人生而有夢，因夢而偉大！只可惜總有人想讓這麼好的東西化為齏粉。謝爾蓋，這時候就需要你挺身而出了——務必當好人類命運的守護神。”
“老闆，是要解決什麼人嗎？”
“孩子，可不能動不動就說這話！我也希望不要有那一天……步一步來吧。你得先好好升級升級手套。去實驗室，捷列什科娃會帶你去瓦維洛夫綜合體。都明白了嗎？”
“是！我這就去。”
P3在巨手雕塑旁找到了自己的座駕——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黑色高級車。他掏出鑰匙對準鎖孔，一道電流立時出現與鑰匙的頂端相連接，然後齒條輕輕轉動，車門便“咔”的一聲開了。
“請繫好安全帶，一路順風！”
他坐進去剛收掉礙事的頂棚，一架MTU-7 BUMBLEBEE“熊峰”早有準備地飛了過來。這種飛行機器人配備有鉤刺和激光武器，載重量可達數十噸，常用於重工業、建築和石油生產。它的六個鉤爪齊齊射出，均勻地固定住車身，隨著輕微的失重感，黑色轎車擺脫了地心引力開始升向天空。
“怎麼連收音機都沒有？”
P3摸索著按下某個按鈕。
“大集體2.0即將準備上線，全蘇聯人民歡呼雀躍，每個城市都慶祝不停 ！”
“是啊，我剛體驗過，是這味。”
P3毫不猶豫地按下換臺鍵。
“蘇聯交付機器工人後，美國國內失業人數迅速攀升，美國政府對此現象表示相當擔憂。”
“政治新聞？去他*的。”
“就奧焦爾斯克市群眾關切，人民代表沙爾奇諾夫回應稱，“思想”控制器庫存充足，並無短缺之虞”。
“來點音樂怎麼樣？”
P3繼續旋轉按鈕，這次不再有惱人的讀稿員，取而代之的是，蘇維埃風情的樂曲從喇叭中緩緩流瀉。
“帶勁多了。”
他欣賞起車外的風景，熊峰已經載著汽車升到了和謝切諾夫辦公室差不多的高度上，他的視角幾乎可以將整座政府大樓盡收眼底。P3繼續眺望遠方，很快就看到了切洛梅的邊界線，周圍繚繞的雲霧將它緊緊地納入懷抱。這讓切洛梅看起來很像是一座孤島。
“總算幹正事兒了，只浪費了一個小時不到！Sehr gut（很好）！”
斯托克豪森的聲音很不合時宜地響起。
“Jawohl，Mein führer！”
“你、你說什麼？”
“我說，風太大聽不清。行了斯托克豪森先生，謝切諾夫博士已經給我傳過話了。”
通訊切斷後，查爾斯有點於心不忍：
“有點過分了啊？”
“怎麼會。”
“好吧，也是意料之中。”
“我可不會給馬屁精什麼好臉色看。”
“那現在還有人能讓你尊敬有加嗎？”
“有啊，像謝切諾夫博士，他從前在手術檯上救過我的命。至於其他人就得努把力了。”
等等。
P3看著一望無際的雲海，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話說回來，我們他*的為什麼要開綁在破機器人上的爛車？飛機都沒了還是怎麼著？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