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一邊跑一邊說:“不敢相信我們真的這樣做了,我們就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住嘴。”喬爾說道。
“丟她一個人在那裡,等於讓她去送死。”當看到泰絲孤零零站在議會大廳目送他們的時候,艾莉的心難受極了,她害怕被人拋棄,害怕孤獨,而如今他們卻拋棄了泰絲。儘管她知道此時必須跟著喬爾走,可仍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壞人,一個拋棄了同伴的壞人。
“不要再說了,跟緊我,我們得活著出去。”
“哦天哪。”
大廳裡傳來一陣槍聲,泰絲和士兵們交火了,她一定會儘可能地拖延時間,但喬爾明白,士兵們不僅有武器優勢而且人數眾多,泰絲拖不了太久。議會大樓的後門被厚厚的木頭封死,喬爾只能帶著艾莉穿過曲折的樓梯,跑上二樓。
槍聲戛然而止,八名士兵已經衝進大廳,喬爾和艾莉走到環形走廊,這裡能夠看到大廳的情況,當然,大廳裡的人也能抬頭看見這裡。他倆立刻低頭隱蔽,躲在走廊扶手之後,祈禱敵人別發現他們。此時,兩人看到泰絲身中數槍倒在血泊中,手中還緊握著手槍,喬爾只希望她走的時候沒有承受太多痛苦。而她也沒有讓對方佔到便宜,地上多了兩具士兵的屍體。看到泰絲中槍死在這裡,艾莉終於淚流滿面,但是她不敢發出聲音,只能悄悄地跟在喬爾身後。泰絲說不要讓她死的沒價值,所以他們必須活下去,替泰絲活下去。
樓下傳來長官的聲音,“他們還有人,認真搜查這裡!”
“是的,遵命!”
喬爾加快移動速度,從環形走廊走到一間開闊的會議室,這裡有一面牆破開了幾米寬的大洞,綠藤爬滿洞口,從破損處恰好可以跳進隔壁的房間。喬爾一躍而過,轉身示意艾莉快點。女孩擦乾眼淚退了幾步,助跑跳了過去。
“我們還得再快點,他們很快就會封鎖出口。”
“好的。”艾莉點點頭。
議會大樓內部破損處很嚴重,許多門都被木板封住,牆壁、桌椅和窗戶都有人為破壞的痕跡。在20年前,這裡曾做過臨時避難所,但是人們沒能在這個撐過一個月,大批感染者就侵入這裡。大轟炸時議會大樓逃過一劫,但此後它就變成了城市中的孤墳,在風雨歲月中等待消亡。
喬爾帶著艾莉在這座幾乎被人遺忘的建築中逃亡,在途中,他在一具屍體上撿到一杆步槍,槍裡還有子彈。喬爾將步槍背到身後,從擺滿玻璃展櫃的展廳衝過,身後傳來士兵急促的腳步聲,也許他們已經發現二人的蹤跡。
“他們好像快追上了!”艾莉說道。
“跟緊我,這裡地方大房間多,他們不好找我們。”
“那邊是什麼,架子上都是書嗎?”
“是個藏書室,從那邊走。”
兩人一頭鑽進藏書室,在高高的書櫃中間穿行,然後一口氣跑到大樓最東面的房間。謝天謝地,這裡的大門是敞開的,樓外沒有士兵,只有淺淺的水塘和無數又細又長的雜草。
“我們算跑出來了嗎?”艾莉衝出議會大樓,累得大口喘息。
“還沒有,他們還會追來!”
“現在該往哪跑?”
“前面有樓梯。”喬爾說的是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地鐵站入口,“從那裡下去。”
此時身後傳來士兵的喊聲:“我看見他們了,他們要跑進地下鐵!”
喬爾和艾莉像是被狼群追趕的野兔,奮力鑽進地鐵站,從溼滑的樓梯奔跑而下。士兵們眼看追不上便立刻開槍,子彈只打中厚厚的牆壁。喬爾帶著艾莉穿過檢票口,又下了一層,進入幾乎沒有亮光的地鐵站臺。這裡充滿潮溼的黴味,而更可怕的是,空氣中漂浮著密密麻麻的孢子。
“該死,又是這東西!”喬爾立刻帶上防毒面具,可是艾莉卻沒有。
兩人聽到身後士兵的聲音,“罪犯進入地鐵站內部,失去目標,報告,失去目標。”
對講機裡傳出聲音,“留人守住入口,進入一小隊仔細排查。”
“是的,長官。”
喬爾和艾莉躲在站臺的長椅後面,看見五個士兵帶著防毒面具,打亮手電筒走進來。這裡比漆黑的夜晚還要黑,無數孢子更會遮擋視線,士兵們直接將目標鎖定在站臺旁邊的小房間和破損的地鐵車廂,他們暫時沒有發現目標。
喬爾忽然驚奇地望著艾莉,低聲說道:“天哪,有這麼多孢子你居然還能呼吸?”
“我說過,我沒有騙你。”
這一刻,喬爾終於真正相信,艾莉——這個看似無助的小女孩,身上具有神奇的抗體,視可怕的孢子病毒如無物,馬琳和泰絲都沒錯,她真的是個奇蹟。
士兵們還在對話,“我知道這裡,向西是條死路,那裡已經被積水淹沒,他們只能往東走。”
“好吧,你們兩個排查到西面的積水處就立刻返回,你和你,跟我向東追!”
“是!”
三名士兵順著鐵軌向東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裡。另外兩名士兵緩緩向西行動,邊走邊說:“我們最好小心點,說不定這裡有循聲者。”
“我們有槍,夥計,你能不能勇敢一點。”
“只是手槍而已,混蛋,而且還不知道子彈夠不夠用。我當士兵可不是為了送死,再說,哪個被殺的士兵手裡沒槍?”
“我祖母告訴我,只有勇敢和機靈的人能夠活到善終的那一天,你最好也把自己當作那樣的人。”
“他媽的,我可不希望讓你祖母失望。”
喬爾輕輕向艾莉擺手,示意開始行動。他像黑夜中的獵手一般,無聲無息地向兩名士兵靠近,黑暗是他最好的掩體。趁兩名士兵拉開一段距離時,他像鬼魅一樣從一人身後出現,用匕首刺進對手的脖子,然後拔刀消失在黑暗中。被襲擊的士兵摔倒在地,想喊卻喊不出聲,艾莉幾乎能聽見鮮血湧出傷口的聲音,士兵抽搐了幾秒便不再動彈。
“羅恩,你在哪,你在幹嘛?回答我!”另一名士兵聽到動靜,急忙呼叫隊友。
地鐵站裡沒有任何迴音。
“羅恩!羅恩!”士兵預感到不妙,握住槍的手因為害怕而顫抖,“是誰?該死,給我出來!”
喬爾沒有讓他失望,幾乎是用同樣的方法將他幹掉,並未造成多餘的聲響。
艾莉緊隨其後,說道:“你真厲害,你幹掉他倆甚至都不用槍!”
“開槍他們的同伴就會趕來,如果有循聲者,也會順著聲音趕來,地鐵隧道里聲音能傳多遠你都無法想象。”
“我想拿把槍。”
“不,別拿,別耽誤時間。”喬爾拒絕了女孩拿槍的提議,帶著她向西走。漆黑的隧道就像怪物的肚子,看不見出口在何方。一節節破損的車廂停在鐵軌上,車廂裡時而出現乾癟的屍體,還有真菌形成的奇怪蘑菇,那樣子就像是快要腐爛的動物內臟,緊緊地貼在車廂壁,無比噁心。
喬爾帶著艾莉迅速穿過其中,當走下最後一節車廂後,發現道路被深深的積水阻斷。
“那個,我不會游泳。”艾莉說。
“在這裡等我。”喬爾說完便跳進水中,向前方游去。這裡的積水大多來自滲入的地下水,儘管是夏天,水中卻是冰冷刺骨。數節滿是鏽跡的車廂被泡在水中,喬爾只能從旁邊繞行。
“你不會丟下我的,對吧?”看著喬爾越遊越遠,艾莉擔心地喊道,“我知道你不會的。”
喬爾游出很遠,終於在臺階上找到一個小餐桌大小的木託,他將木託從水面上拉了回來,讓後讓艾莉趴在上面。木託變成了艾莉的小船,喬爾是拖船的人,在水裡遊了幾分鐘,兩人終於抵達對岸。
喬爾渾身溼漉漉的,愈發感覺冰冷,艾莉緊緊跟在身後,小心翼翼地前行。兩人靠著隧道邊走了十幾分鍾,來到一個隧道臨時出口,攀上又窄又長的樓梯後,終於再次來到藍天白雲之下。經歷地底的潮溼陰暗後,外面的空氣變得無比新鮮。喬爾的衣角還在滴水,他摘下防毒面具,一屁股坐在青草間的石板上,大口呼吸得來不易的新鮮空氣。
終於脫險了,可艾莉的心仍舊沉重,她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姑娘,站在旁邊對喬爾說:“聽我說,關於泰絲……我不知該怎麼說。”
“我來跟你說接下來該怎麼做。”喬爾說道,“不準在提泰絲的名字,我們就把這件事埋在心底。然後,不要把你免疫病毒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他們不是認為你瘋了就是會當場殺了你。最後一點,我說什麼,就做什麼。我講得夠清楚嗎?”
“是的。”
“重複一遍。”
“你說什麼,就做什麼。”
“不錯。”喬爾站起身子,顯得很疲憊,“距離這裡北邊幾里外有個小鎮,那裡有個傢伙欠我一點人情,我們需要他幫忙弄一輛車。”喬爾說完便開始走。
“好的。”艾莉不確定喬爾是否聽到最後兩個字,因為她的聲音太小了。她當然不希望別人說什麼就做什麼,可眼下只剩下她和那個隨時都會發怒的大叔,喬爾不是泰絲,他沒有意願冒著極大的風險送一個女孩去找火螢組織,之所以這樣做,只是為了完成泰絲的遺願。艾莉很擔心,不知道泰絲的遺願對於喬爾有沒有足夠的分量,他為了這件事能堅持多久?如果明天喬爾突然心情不好,也許會把她丟在某個地方等死,他看起來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另外關於泰絲,艾莉感到深深的內疚。無論喬爾和泰絲是出於什麼目的接這一單生意,他們的確是保護了她,而泰絲也的確因為她而死。她看得出喬爾和泰絲的感情有多好,儘管喬爾裝得很堅強,可內心一定痛苦極了。喬爾有足夠的理由對她發怒,而她能做的只有聽話,別無他選。
喬爾和艾莉找到了出城的公路,這裡就像是汽車的墳墓,無數輛鏽成廢鐵的汽車堵在路上。喬爾又想起20年前他和莎拉、湯米逃出鎮子時的情景,成百上千的汽車被堵在出城的路上,背後有感染者追逐,人們驚慌失措卻無處可逃。最後悲劇在每一處道路上上演,人們棄車而逃,卻被感染者追上咬死,有些則直接被咬死在車裡。公路永遠沒有被疏通,許多年後,屍體慢慢變成白骨,汽車的屍體也永遠停在這裡,任由野草掩埋。
一路上艾莉試圖尋找話題,而喬爾幾乎沒有回答,他心裡難受又矛盾,只想安靜地走路。艾莉則知趣地閉嘴,默默跟緊大叔。走到汽車墳墓的盡頭,艾莉發現是一輛拖掛車側翻擋住了道路,如果當年這輛車沒有擋在這裡,也許更多的人能夠逃出城市。
夜晚來臨時,喬爾找到一處安全的房子休息——他很清楚什麼樣的房子適合休息又適合撤離。兩人簡單吃了點東西,便躺在破舊的沙發上睡著。這一夜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