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 11:34
罗德岛本舰
凯尔希坐在终端前,习惯性地再次把这些几乎一年多没有变过的数据重新记录一遍。
看着房间中央的银色金属舱室,她又想起当时赫伯特一脸死寂地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身边的舱室里正是她的躯壳。
不需要谁特别叮嘱,这里的保险程度已经是罗德岛之最,更没有谁急于研究这个金属休眠舱背后代表的文明遗产。
赫伯特连接线路和主机,把它调整成了可以被人观测的形态,免得有什么意外。
这里是罗德岛的心脏,为她沉眠的金属舱室供给最新鲜充沛的能量。
只是,单纯的等待总是令人煎熬。
想到这里,凯尔希看四下无人,叹了口气。
自己只能留守这里,但赫伯特却说走就走,现如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他传来的消息——事实上,他自从离开本舰就再没有联系了。只有罗德岛安排在各地的安全屋才会偶尔传来他的行踪,证明他暂时还活着。
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看来今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还有半个小时,阿斯卡纶来换班。
她看着依旧没有什么动静的舱室,又低头滑动着屏幕上的数值表。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睛?
好歹让我看看,这个屏幕上的数字动一动。
可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在自己翻过去某页表格时,那屏幕上的数字似乎真的跳动了一下。
嗯?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便翻了回去,结果那数字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有发生。太疲劳的时候,就容易出现这种幻觉。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突然,她意识到新的问题——
就在自己眼前,表格的数字再次在一瞬间发生变化后恢复正常,而这次可以保证,绝对没有错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表格的数字迅速开始跳动。
一个、两个……所有的数据都在朝着活跃的方向开始变化,好像沉眠许久的火山突然变得躁动不安。
虽然自己一直期盼着这个装置能有点儿新的反应,可到现在,凯尔希就只想痛骂一顿那个什么都没说明白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混账。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样让这个装置停下来,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待。
终于,所有的表格从屏幕上消失,只在中间出现了“进程结束”的字样,几秒种后,整个屏幕都暗了下来,只剩下基础的监测指数。
地面上,赫伯特在这之前设置的意义不明的线路开始工作,泛起淡蓝色的光。
凯尔希一开始并不理解赫伯特将这些金属导线排列成这样的形式究竟有何意义,但能看到屏幕上的活跃指数逐渐降低,最后到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值。
这样一来,大概就是释放掉存储过多的能量……但这又有何意义?
仿佛知道凯尔希心中所思,那些金属线路随着活跃指数的降低逐渐熄灭,周围也终于像之前那样安静下来。
伴随一声沉闷的金属敲击声,沾着锈迹与灰尘的舱室上侧面自下而上裂开一条缝隙,随后像弹射装置一样,舱室前门便伴随着白色烟尘被推到五六米远的地方。
烟雾散去,这时凯尔希才终于得以一睹舱室内的真容——
一整块黑红色的透明晶石,在白色灯光下显现出夺目的光泽。
在那里面,一个萨卡兹女人的身体罩着白色的衣裙,静静地悬浮着,好像睡着了一般。
看的出来,这块晶石内部也不是如外表一般坚固,反而有些液体的质感。
即使长久的岁月给予的见识也没能让她认出这样的封存方式究竟如何发挥它的作用。只有一点,她只能从那块巨大的琥珀中感觉到时间与空间纠缠交错,彼此耦合的痕迹。
“原来是循环,不是中止……”
似乎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睡美人缓缓睁开眼睛。
“叮——”
一声脆响中,那块巨大的聚合物登时裂成一地碎片,和在那些黑红色的透明液体中。萨卡兹人失去了之前悬浮在液体中的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凯尔希眼疾手快,箭步冲上去,及时接住她的身体,免得她倒在地上尖锐的碎片里。
不过,她的顾虑似乎是多余的。
那些碎片几乎顺间消失在液体中,而那些液体也在迅速蒸发。
当她抱住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挚友,听到她逐渐恢复正常的呼吸,凯尔希终于有了些实感。
你终于回来了。
在这一刻她心中甚至对赫伯特的评价都柔和了许多。
凯尔希看到特蕾西娅尚且无神的眼睛,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
“特蕾西娅?”她试探道。
“……”
似乎是刚刚从那里面苏醒,她低声吐出几个音节,却并不清楚。
“特蕾西娅,是我……”
“……Her……赫伯特?”
讲真,自己就在她眼前,可她醒过来之后第一句话居然就是叫那个杳无音讯四处快活的混蛋,多少让凯尔希有点儿失落,顺便又兴起了对某人的杀心。但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判断特蕾西娅的状况。
本来这么直接从那里面醒来就已经有些超出医学的范畴,确认她是否正常更为必要。
“特蕾西娅,看看我,我是凯尔希,你感觉还好吗?”
“凯尔希……?”
“对,是我。你怎么样?”
“是谁?……赫伯特在哪?我要见他!”
凯尔希一怔,随后就被特蕾西娅用超乎往常的力气推开。可她推开凯尔希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也没有完全恢复,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特蕾西娅!”
…………
赫伯特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此时正是深夜。
他发现自己貌似正躺在一块板子上被什么人拖着移动。这点只凭自己感觉到身下正不停地颠簸就能明白,而且这路况还真差。
他坐起身,仔细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废墟的边缘,不远处就是他们的车子。
前面拖板子的人听到背后的响动,回头一看,一下子就把手里的绳子扔了。
“W,我睡了多久?”
萨卡兹雇佣兵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久。准确来说,现在距离咱们到之前的地方,时间只过去了不到三天。”
“这样吗……不到三天。”
“你直接躺了三天。”
“我没什么奇怪的反应吧?”
“没什么。就是打呼噜磨牙而已。”
“我信你个鬼。”
“这两天跟死人一样。我都想直接把你火化了带回去。”
“忍住了真是感谢。”
“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了吧?我要让她完全恢复。”
“成功了吗?”
“不知道。八九不离十。具体情况还得回去看看。”
“但愿你说的是真的。”
“对我有点儿信心好不好?”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本舰?”
“急什么,只要先发一下坐标……嗯?”
“怎么了?”
赫伯特把终端上的定位给W看了一眼:“咱们这边距离本舰也就几小时的路程了。而且还在接近中。”
“那样岂不是可以直接语音联系了?”
的确,W话音刚落,赫伯特的终端就显示了新的通话请求,联系人的名字是“抖M老太婆”。
“这个‘抖M老太婆’是谁啊?”
赫伯特按下接听:“喂,凯尔希,有什么事吗?”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通讯的那头少有的表现出了愤怒的情绪,“你怎么回事,居然只有这个时候才发一次你的坐标?”
“我有什么办法嘛。不如说,不这样做,肯定有不少人会找我麻烦。”
“少和我扯淡!我问你,特蕾西娅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样?”
“说什么怎样的……”
凯尔希隔着玻璃看向房间里熟睡的特蕾西娅,继续对着通讯那头的人低声吼道:“好不容易把她安抚好。她一睁开眼就四处找你。找不到就一个人缩在房间角落里自闭……连哄带骗着做了个检查,现在还在分析结果。”
“正常。毕竟当时是按照我的信标联系才能成功的。不过,应该只是潜意识激发的行为。我估计她现在可能都不知道找我这个行为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差不多吧……跟她说什么都不好用。最后还是说,你马上就回来见她,她才安分了。现在倒是睡得相当好。我都有些羡慕了。”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见过她?”
“阿斯卡纶。她本来是今晚来换班的,可惜她刚一露面,源石技艺的阴影就吓到了特蕾西娅。特蕾西娅被吓到的反应实在有点儿大,现在阿斯卡纶也在自闭,嘴里嚷嚷着‘我没有被讨厌’什么的。啊……跟艾利奥特一模一样。”
“阿米娅呢?”
“现在的情况怎么叫她来啊。阿米娅不像你,忙了一整天,需要好好休息。而且就算让她来也于事无补——特蕾西娅现在根本谁都不认识。”
“这样吗……”
“说起来,你那里离本舰很近啊,通话居然这么清晰。你赶紧回来。”
“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等会儿我规划一下路线,让本舰做好接受我们的准备。”
“你尽快吧……别让她等太久了。现在的她很需要你。”
“哎?我还以为你会继续阻碍我们的事呢。”
“挂了。你尽快。”
赫伯特还想再趁着距离优势多输出几句,那边却已经终止了通讯链接。
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亏都不吃。
不过他显然忘了,身边还坐着一个特蕾西娅的狂热拥趸。
“怎么回事,”W看着赫伯特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谁都不认识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记忆混乱。”赫伯特把W的榴弹炮按下去,“毕竟被放在一毫秒内反复不停的循环中,必要的保卫机制是需要的。不然也会损伤她的神经系统。”
“虽然我听不懂,但你要是敢把她当成试验品……”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仅仅只能用一次的办法叫赌博,不叫试验。”
“……那她还会记得我吗?”
“你死心吧,就算她会恢复我也会让她忘了你。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搬出去住,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她了。”
“你现在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信不信我这就和你同归于尽。”
“放心吧。这东西就和康复训练一样……你可以,也应该在她面前多转转。只不过,不要近期。恢复要一步步来,先从一些平稳的部分入手。”
“要多久?”
“难说。得按她自己的节奏来。”
“就没有更快的办法吗?”
“你也不想因为急于求成就伤害她吧?”
“可恶……”
“总之,我们赶紧上路吧,”赫伯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车子的方向走去,“路线已经上传罗德岛控制中心,接下来只要我们赶紧去和它对接就好了。”
两人坐上前座,赫伯特一拧钥匙,引擎发动。
然而,走了没多久,赫伯特便觉得有些不太对——操作系统不断提醒他车子外附着了非正常签名的高能装置。
“W,你对这车做了什么吗?”
“啊?”
“这上面显示车子外附了非法装备。”
“……”
“……”
“我不知道。”
“说谎!你刚刚沉默了吧!”
“我不记得,我完全不记得有什么炸弹的事!”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是顺手放在车底了吧?”
“……没关系的,那东西是我为了转换战术做的,最大的作用就是破坏电子设施,让它们停摆,不会直接伤人的。”
“真的吗?”
“不过我设定的是离开遥控器信号范围的一段时间后会自动计时生效。”
“……别告诉我遥控器没了。”
“看样子是丢在那堆垃圾里了。”
“还有多久?”
车里的所有灯光顿时熄灭,屏幕也暗了下来。
“反正现在是生效了。”
“你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