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碎骨者失去的東西
碎骨者的和平被維持了下來,但氣氛沒有改變。到了尤克那不可改變的永久性冬季的第二個週期,白天只有幾個小時,鏽釘大街上的泥濘幾乎再未解凍。不僅僅冰是新的。自從三年前先知發表了他那“思維-的-毆打”以來,這座營地也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它現在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城市——雜亂無章的工廠與鑄造廠容納了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多的獸人。地平線向四面八方散佈深爐般的紅色光芒,而在火堆升起的細煙條紋之間,星星顯得堅硬而明亮,因為雲層在很久之前就凍住了。
一天晚上,碎骨者帶著他的氏族首領顧問們來到頭目堡壘的露臺(一直都是晚上,但你懂的)。雖然他沒說為什麼,但只要看一眼下面的街道就明白了。獸人們就像一條河,在火把的照耀下流淌,他們扛著一袋袋用於生火的廢料,拉著滿載嶄新炮彈的貨車。但他們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們那乾癟、被煙燻黑的臉憂鬱地抬頭望著他們的先知,當俺跟著氏族首領們一起瞅他們時,俺意識到他們的處境是有多麼糟糕。
這些燒傷是新的。輻射對獸人來說很好,這是幸運的,因為大多數技霸認為屏蔽反應堆很無聊。但這也有限度。當鍛造廠溫暖的鐵爐周圍沒有地方搭吊床的時候,幹活兒的暴徒們就開始在巨大新坦克的原子核心附近臭烘烘的漂浮物中睡覺。他們身上長了瘤,起了水泡,但他們認為這比被凍個結實要好得多。
在那些沒有被燒焦的地方,這些獸人的皮膚緊緊地繃在他們的臉頰上。其中有些傢伙瘦得像屁精一樣。最後一批菌類作物是在幾個月前收割的,當時連地下城區的洞穴都被凍住了,最後一些食用史古革在那之後不久也被剁碎了。接下來屠夫們轉向了鼻涕精。現在,當俺注意到街上的屁精寥寥無幾時,俺意識到那些鼻涕精也已經用盡了。但這很好。不管俺們喜不喜歡,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諸神創造俺們去維持讓獸人活著,即使那意味著要在他們的肚子裡。等情況好轉,俺們的數量很快就會變回來的。
而那是俺在這一片骯髒、燒焦、皮包骨頭的臉上注意到的最後一件事:信仰,事情還會繼續,以某種方式,得到好轉。獸人總是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領袖不再值得追隨,而這沒有發生在碎骨者身上。
還沒有。
但在這種情況下,時間不會太長,頭目也知道。儘管他為諸神發言,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個神。鏽釘的獸人們幾乎要放棄了,而如果他想讓他們繼續下去,他知道自己必須努力爭取。正當俺開始懷疑他要如何做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第一塊肩甲砰的一聲撞到了露臺上。
在整個營地的注視下,碎骨者一言不發地卸下了所有的護甲,每件都像一塊巨石一樣落在鋼鐵地板上。他扯下皮衣,讓其落在冰凍的街道上。然後當只剩下皮膚可以禦寒時,他徑直走到露臺邊,用俺以前跟你講過的那種聲音發言。那種像太空一樣宏大,而又不是大喊大叫的聲音。
“一週,”他說道。“再過一週,諸神將為俺們架起通向群星的橋樑。太陽的死亡只是諸神在告訴俺們一切都快結束了。但俺們還沒完。而在這之前,你們得幹活兒。你們加倍努力幹活兒。把剩下的都燒掉。熔鍊每一塊廢料。儲存每一滴燃油。還有俺要求的飛行機器?火箭?讓它們準備好。俺們會用到的。一週。”先知舉起一根爪子伸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低下頭來。
“在諸神獎勵俺們之前,俺將站在這裡。不吃。不喝。不呼吸,當俺不需要的時候,直到諸神開口。如果俺能承受,你們也能承受。明白了嗎?”
他上次的演講很好。但這次……這次是另外一回事。人群發出了一種聲音,這種聲音對於一群疲憊不堪的傢伙們來說似乎是不可能的,那聲音在營地裡像漣漪一樣擴散開來,直到從每一個地平線處傳來。很快,成千上萬顆長牙遠的獸人們也開始毫無緣由地大聲吼叫,他們只知道是自己身旁的獸人先開始的。然後就開始幹活兒了。
但現在只有信仰。信仰與叫嚷。而當喧鬧聲越來越大的時候,另一個
米里克爾出現了。
這次不是閃電,也不是天空中的亮光。但它仍然是綠色的。那是你能想象到的最薄、最微弱的綠光,正好照在碎骨者身上。你幾乎看不見,但俺以偷過的東西發誓它就在那裡——這證明諸神和俺們一樣密切地注視著頭目。
碎骨者一動不動,甚至當歡呼聲消失,獸人們帶著嶄新的、難以置信的能量重新投入工作中時。過了一會,氏族首領們開始尷尬地互相看著對方。他們不確定該做什麼。子彈甚至低頭看著俺,他差點張嘴要問,後來才意識到這是件可恥的事情,於是他對自己惱怒地咕噥了一聲。他做得很好。但他仍需向議會提供答案,所以他向頭目的方向邁出了不確定的一步。
“你們都聽到了,”在那個死顱的靴子甚至還沒落地之前,碎骨者用危險的聲音說道。“還有活兒要幹。對你們來說也一樣。所以滾蛋。派點用場。”那名獸醫現在也出現在露臺上,但頭目顯然聽到他在準備他的工具,因為此時他仍在繼續。“你也是,格魯斯尼克。俺告訴他們俺會像現在這樣站著。所以這就是俺要做的。還有大量的燒傷需要修補——去修補。”
當那獸醫臉色陰沉地大步走開時,俺忍不住當場蹦跳了起來。但俺並沒有幸災樂禍,因為俺知道下一個被送出去的就是俺。但當俺想溜走的時候(當然,是和那獸醫不同的方向),先知阻止了俺。
“旗幟留在這,瑪卡伊。而你跟它一起,只要你能忍受。”
因為現在太陽已經死了,所以很難追蹤時間。但鑄造廠的塔樓仍在鳴響換班的喇叭聲,而俺發誓碎骨者一整天都沒有換班。俺沒有那麼堅定。俺像個土壤討厭鬼一樣翻來覆去,試圖找到一種站立的方式,好讓俺不會感覺屁股要掉下來摔碎了,俺不得不把俺的鼻子和耳朵捲曲起來,以免它們被寒霜嚼碎。至少拿著旗杆很容易,因為俺的手被凍在上面了。
但這位先知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受打擾。他的全身都被細小的霜凍覆蓋著。但那道微弱、蒼白的綠光仍然照耀在他的頭頂,就像他一樣一動不動,即使當這座城市在其周圍爆發式的忙著完成那癲狂、最後的工作時。這太瘋狂了。你可以聽到錘子粉碎物體的聲音,好似它們之前從來沒粉碎過一樣,到處都是。但碎骨者就像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中間,就好像他是讓一切運轉的電池一樣。
第三天可能已經過了一半,營地的火爐開始熄滅。有些是煤用完了。有些是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熔鍊。而當他們停止生產新的鋼鐵時,工廠也開始安靜下來。到了第五天該是太陽昇起的時候,每一個車輪都被固定在了每一根車軸上,整個城市都停下來了。
碎骨者的人不知怎麼地提前完成了任務。而現在,他們剩下要做的就是盡其所能找個棲身之所,等著諸神來獎賞他們。
下面街道上的獸人河流逐漸變成一條小溪,然後又變成了涓涓細流,因為火已熄滅,寒冷的天氣變得加倍刺骨。就連最後幾個掉隊的傢伙也在露臺前停了下來,然後踉踉蹌蹌地走開去尋找地方躲。當他們這樣做的時候,這些傢伙還最後看了一眼低頭站著的碎骨者,並大聲表示他們對他的忠誠。
到第五天結束的時候,俺已經多次偷偷溜進去尋找皮草,俺幾乎被裹得無法動彈。除了俺有多特麼冷,俺什麼都想不起來。俺甚至都無法在不失去一隻手的情況下繼續拿著那面旗幟,所以俺就在頭目的左邊縮成一個球,把它靠在俺身體的一側。
儘管俺很厭惡,但俺還是留在了那裡,因為那是諸神想讓俺做的。有一段時間,先知的胸口停止了活動,俺甚至想過去找格魯斯尼克尋求幫助。但倘若碎骨者被凍成了冰塊,那名獸醫又能做什麼呢?俺當時很高興,心想如果頭目最後死了,那就意味著俺自由了。但隨後俺想起來,這可能也意味著諸神已經拋棄了俺們,而這個世界即將毀滅。所以俺覺得在俺找到一個安靜的地方死去之前,俺至少應該去查看一下碎骨者。
“你還在嗎,頭目?”俺問道,而俺的發言是整座安靜營地裡唯一的響聲。沒有回答。但儘管俺是一個為逃避責任而生的生物,俺發現俺就是無法控制自己離開。
“是的,”碎骨者最終說道,隨著一聲咳嗽,他的胸口又恢復了起伏。“只是一時忘記了呼吸。諸神來了。不用太久。”
那時工廠裡沒有人在使用汽笛,因此沒辦法判斷過了多長時間。而俺一直都在浪費大把的時間。在打了一個大寒戰後俺變得昏昏沉沉,而後醒來時甚至沒有意識到俺睡著過,也不知道俺究竟昏迷了多久。現在想起來,俺當時可能已經死了。
有一次俺醒來,看到下雪了。這很奇怪,因為天空中沒有云。後來俺發現,那些是空氣中較沉的部分,正在變成固體落在地上。這是個壞消息。當俺再次醒來時,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因為街上最後的火把也都熄滅了。但那道綠光仍在閃耀——也許是當時整個尤克上唯一的光亮——它仍正好照在被凍得發白的碎骨者身上。俺深吸一口氣,想問他是否已經死了,但接著俺就昏了過去。
但有一次俺醒來,發現有光。不是日光,也不是那道綠光。黑暗中奇異的彩色亮光,就像一支燃燒的史古革油脂蠟燭。俺琢磨是不是營地著火了。但那光線來自太空。俺眨了眨眼睛,抬起頭,透過俺在皮衣上留下的呼吸孔向天空望去。那裡有一個大洞。它周圍有一圈光,就像當你看到一個次元腦袋因為有太多狡猾的想法而即將頭顱爆裂時那樣。一個大洞。在太空中。而且有東西正從裡面出來。俺太冷了,俺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處於半停工狀態。但後來一切都湊在了一起。諸神!
俺看了看碎骨者,但他就如同一座雕像。冰柱什麼的。哦,不,你沒有,俺想著。俺特麼不可能比你活得更久,你這大混蛋。俺永遠也不會知道俺從哪裡找到的這股能量。但在俺意識到這一點之前,俺就站了起來,心中充滿因想到先知可能會在帶領俺們所有人走向榮耀的邊緣時死去而感到的憤怒。
“頭目,”俺用沙啞的嗓子喊道。“頭目!”即使在嘗試了很多次之後,他也不為所動。所以俺用旗杆戳了戳他。
“哼嗯?”碎骨者說道,非常非常輕聲,就好像他剛從一個比這世界更真實的夢境中醒來。
“諸神就在這裡,”當那明亮而奇異的光照耀在覆蓋營地的飄雪上時,俺說道。
先知身上的冰裂了開來,然後開始一片片地脫落。在那下面,他的皮膚冒著蒸汽,就好像完全重生了一樣,而肌肉則是這幾天以來第一次抽動。伴隨著一聲如同加農炮在一次笨拙射擊後斷裂的響動,那像山巒一樣高大的身軀最終挺直了,接著碎骨者搖了搖頭以清除嚴重霜凍的影響。隨後他眯起眼睛看著這詭異而安靜的黎明,慢慢地點點頭,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正在看什麼似的。
注意,俺可不是。但是當這東西幾乎完全從那個洞裡出來的時候,情況就很明顯了。那是一艘非常非常巨大的太空船。事實上,是很多太空船,但它們都以奇怪的角度懟在了一起。所以還是一艘太空船。不管它是什麼,都足夠大到可以裝下這顆星球上所有的獸人,以及他們花了三年時間製造的所有槍支、彈藥、坦克、摩托以及無畏。碎骨者兌現了他的承諾,諸神也一樣。
太空廢船是失落艦船與殘骸的巨大集合體,在宇宙中飄蕩,隨機進入或離開亞空間
“俺告訴過你們這群傢伙!”先知的咆哮劃破了營地裡清脆的寂靜,聲音大得足以將街道屋頂上的雪給震掉。他從沒這麼大聲過,但他並不是生氣。恰恰相反。事實上,儘管這些年俺看到他有過很多情緒,但俺想這是俺唯一一次看見碎骨者感覺到純粹的勝利,至少他沒有因為本該更努力地取得勝利而有挫敗感。
“俺告訴過你們!”他又吼了起來,聲音因興奮而愈加刺耳。“現在,別再像一群屁精似的躲著了,穿上你們的靴子。是開戰的時候了。”
你不會相信就在幾分鐘前,鏽釘還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空蕩蕩的。而當碎骨者的召喚甚至還沒結束,營地就突然活躍了起來。在太空中那個大洞閃爍著的令人討厭的橙紫色光線下,獸人們從門廊、從地下豎井、甚至從他們為躲避嚴寒而挖的洞穴裡湧出。在遍佈鏽釘的發射臺上,過道底部堆滿了金屬容器,當獸人們嚥下僅剩的半熟罐裝屁精肉後,接著便緊張地登上了他們的突擊運輸載具。
那裡有一大堆金屬罐,因為有很多的運輸載具。當飛船們從星系外圍到來的時候,滿載著所有聽說過碎骨者稱霸傳奇的獸人,頭目則命令把它們全都鋸了,因為他知道它們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沒有用處。他將這些碎片扔到操作檯上,重新組裝為短程運輸載具,為這一刻做好準備。這些玩意被打造得又快又硬,就像那些你用來獵取快速東西的骯髒長腿史古革,而在幾次衝刺之後就會死掉。
不過,他們需要儘可能快的速度。畢竟,諸神不喜歡讓事情變得容易,就在第一批運輸載具冒著濃煙與火柱升上天空之時,一個看上去疲憊不堪的技霸帶著壞消息跑到了露臺這裡。
“那艘廢船不會停下來!”他帶著一種獸人最接近恐慌的憤怒吼道。他說它正飄過尤克,他的意思是“像彗星一樣飛馳而過”,因為很明顯物體在太空中移動得很快。
然而,不知何故,碎骨者對此也已經做好了準備。除了所有的運輸載具之外,事實證明頭目還讓他的寶貝技霸們鼓搗了一些速度更快的機器。是撞角戰船,它們令其他運兵艦看起來像是縮殼討厭鬼。在任何一架載具還沒爬升超過營地那座尖釘的頂端之前,它們便依靠尖嘯的核聚變驅動器從發射井裡衝了出來,速度之猛烈甚至足以將一個普通的飛行員碾碎,隨即憤怒地進入太空。而它們的飛行員實際上並沒有被搗碎。因為撞角戰船的飛行員們都是大腦。
撞角戰船是獸人設計專門撞擊敵艦的武器,通常會裝備巨大的裝甲喙以及高於平均水平的推進器
他們是沙茲法格的極惡賽車手。就是那種你知道他們喜歡開快車,速度快到會在車禍中被炸成碎片的傢伙。所以格魯斯尼克接到命令,當他們中任何一個被送到他的診所修理時,他們會得到一筆交易:如果這些邪日仔放棄他們的身體,那麼將會以有史以來最快、最致命的方式死亡。好吧,那不算是真正的交易,因為格魯斯尼克被告知無論如何只要把他們的腦子放到火箭上,但反正他們還是全都答應了。
那天他們讓沙茲法格感到驕傲。隨著運輸艦群開始進入軌道,碎骨者抬頭看到廢船正飛過尤克,隨後低聲倒數。就在他數到兩個多一點的時候,幾乎同時,這些撞角戰船徑直撞進了那艘巨大的荒舟,在其一側留下一個個憤怒的小洞。
“是特麼你們乾的,小子們,”沙茲法格來到露臺瞅著這一切說道,聽起來他似乎有些情緒激動。“對俺來說,你們永遠是真正的聰明小子,”他低聲說道,同時用胳膊和臉做著一些可能是致敬的動作。
俺不知道撞角戰船的飛行員們做了什麼。俺也不確定沙茲法格是否也不清楚。但沒有時間提問了。因為露臺在搖晃,周圍濃煙滾滾,俺還以為一架突擊運輸艦就要在俺們下面起飛了呢。而俺幾乎說對了。
“抓住些什麼,”碎骨者對俺吩咐道,然後大步走回頭目堡壘,臉上帶著殘酷的笑容。“這可能會很顛簸。”當俺跟在他後面匆匆進屋時,俺身後的門被一扇巨大的百葉窗所封閉,將這裡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幾秒鐘的黑暗之後,一大堆閃爍的紅燈亮了起來,最後俺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幾個月前碎骨者讓俺召集屁精們將這整棟建築漆成紅色。以及為什麼那些技霸在地下室待了這麼久,鼓搗巨大的奇怪機器。
注意到了嗎?好吧,還記得俺說過頭目堡壘曾經是一艘星船嗎?是的,很好。原來碎骨者又讓它作為星船工作了。而現在它正發射進入軌道。
這是一次短暫而可怕的旅程。好吧,說可怕並不是真的公平。俺的臉朝下,緊緊抓住一根管子,以免滑過頭目大廳,並假裝俺在一個安全的洞穴裡。
最後俺還是抬頭看了看,因為碎骨者讓他的技霸們在大屏幕上向俺們展示了外面的景色,俺終於發現了那些撞角戰船到底是怎麼回事。它們是錨!它們每一個都與尤克那顆寬大衛星上的巨型拖牽大炮相連。整排都插在目標的中間,拴得就像一頭被插滿魚叉的沼澤史古革巨獸。魚叉並沒有阻止這艘後來被俺們稱為世界殺手號的太空廢船,但它們已經使其速度減慢到足以讓突擊艦群能夠追上並撞向它。
俺們撞上了它。
頭目堡壘率先進入,通過撞角戰船已經開出的一個裂口。頭目讓他的技霸們打開了一種特殊的電泡泡裝置讓俺們能夠呼吸,即便俺們剛剛飛過的那個大洞是直接開口向外太空的。隨後露臺的百葉窗掉了下來,而俺們衝了出去:頭目和俺,還有作為顧問的六個氏族首領,所有他們最猛的獸人們,以及格魯斯尼克。
泡泡力場,獸人諸多奇妙的能量場技術之一
俺曾希望俺們能發現這艘船是空的。但搞哥最喜歡的莫過於踹翻一個滿懷希望的屁精。所以當然,這個俺們剛剛安頓下來的巨大金屬洞穴原來充滿了可怕的、流著口水的……玩意。你知道,就是那種你發現潛伏在亞空間裡的東西。惡魔,俺想你們是如此稱呼它們的。但當時俺並不知道,因為俺從未見過既不是獸人種,又非尤克上的原生討厭鬼種類的活物,所以那時它們只是“玩意”。而且它們都盯著露臺,眼裡散發著瘋狂的閃光。
太空廢船由於會隨機進入或離開亞空間,以及蓋勒力場的失效,通常上面不太可能是空的,而且危險重重
俺嚇壞了。但是碎骨者?俺發誓,這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他知道這些噁心、扭曲、有觸角、有皮革般翅膀的玩意將會是他殺死的第一個非獸人的敵人,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時刻。他環顧四周看了看那六個首領,他們都在旅途中穿上了最好的裝備,而那些滿身傷疤,咆哮著的獸人們也紛紛湧向露臺站在他們的身後,並且看到他們的感覺完全一樣。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值得驕傲的時刻,第一次征服一個技術上講足夠大的新世界,隨後他皺起臉,琢磨想找一些詞來紀念這個時刻。
“做掉它們。”他說道。然後,因為那上面沒有重力,至少在一團亂船上的這一片地方,他只是簡單一跳,便如同搞哥親自用手臂扔出的一塊磚頭一樣飛向了那些惡魔們。子彈是下一個,高舉著鏈鋸砍刀,隨後沙茲法格也因能夠飛翔而激動地叫喊起來。接著是歪臉的烏戈拉克,以及手持比俺還大的棒子的古魯德博爾格,而斯納茨噠咔被一堆漂浮在周身的小飾物所包圍,斯塔拉特迦姆則拿著一對俺從沒見過的令人厭惡的刀子。而先知去到哪裡,他的旗幟也要跟著過去。所以俺也跳了下來。
那七個獸人和他們的暴徒手下為了這一刻已經積攢了三年的殺戮渴望,他們落入惡魔堆中就像將熱核火炬捅進史古革油脂裡。即使是碎骨者,俺所見過最好的計數者,也無法跟上被他們砍成碎片的怪物的數量。他們殺得如此之猛,又如此之快,以至於空氣中都充滿了鮮血,有一陣子俺不得不遊著前進。
當然,他們都挺過來了,全身粘滿了惡魔那令人討厭的粘液。隨著一陣新的尖叫聲,迅捷的陰影開始通過三條不同的隧道湧入這座洞穴,他們意識到剛剛那只是等待他們的暴力盛宴的第一次品嚐。這一大堆粘在一起的船裡到處都是,確實如此,而且由於它像個小號的月亮一樣大,很明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感到無聊了。
並不是講屁精的意見在這些事情上有多大作用,但俺甚至會說那艘艦船上的惡魔實在太多了。而且他們同樣強悍,即使是碎骨者和他的頭目暴徒們,如果獨自對抗敵潮也可能會被淹沒在那個洞穴裡。但就像烏戈拉克常說的:獸人很壯,但當他們數量眾多的時候更壯。
很快,洞穴裡就有了一大堆。一艘又一艘的載具猛衝過技霸的力場,噼啪作響,並根據飛行員的熱情,要麼在頭目堡壘附近降落,要麼直接撞破洞穴的牆壁深入這個嶄新世界。暴徒們從活動梯上跳下來加入戰鬥,隨著更大的艦船陸續抵達,最終摩托、無畏以及更多重型裝備也參與進來。在戰鬥中的某個時刻,一些惡月小子甚至設法將一輛全副武裝的戰鬥堡壘開了出來,你真應該看看它在空中飄蕩時炮塔炮手臉上的喜悅,它在半空笨拙地旋轉著,一群長有火焰翅膀的討厭玩意正竭盡全力地想要啄穿它的裝甲。
沒過多久,尤克戰士們的數量就在敵人的地盤上超過了那些亞空間玩意。甚至在這座洞穴被全部清理乾淨之前,狂喜的暴徒們就已經開始向艦船上地圖未標明的深處推進了。那些完好到足以進行第二次航行的運載飛船,笨拙地返回尤克以裝載更多的燃料和更多的獸人,而碎骨者的戰爭終於開始了。
俺沒有那麼害怕了,因為俺看到那些恐怖的東西像一袋袋油炸史古革胗一樣被頭目的拳頭揉成一團。而當俺們抵達這艘船的某個地方時,那裡又有了重力,這樣俺們就可以用跑的,而不是用牆壁反推自己前進,俺那張骯髒的小臉上掛滿了邪惡的笑容。當人類奔跑時,他們會感到疲勞,尤其是當他們遇到一波又一波來自亞空間的邪惡居民時。但是頭目暴徒們穿過的玩意越多,他們就跑得越快,喊得也越響。
有那麼一刻,俺們正跟在碎骨者身後沿著艦船深處的一條巨大走廊跑著,這時聽到前面傳來一陣響亮的叫聲。那是一種混合著尖叫、咆哮與吵鬧的巨大聲響,俺有片刻的驚恐,以為也許俺們就要遭遇對手了。但事實證明,那只是更多的獸人——其中大部分是吵鬧的死顱,他們是從船身下面的另一個洞進來的。哦,那兩夥暴徒差點撞到一起時笑得是多麼開心。先知甚至讓他們小幹了一架,只為了好玩,那天他的心情太好了。
那天持續了一日又一日,俺猜可能得有整整一個星期,俺們戰鬥瞭如在諸神派來這艘船之前俺們在露臺上等待的那麼久。而在這段時間裡,俺懷疑每半個小時就有什麼東西在距離俺只有幾根長牙遠的地方被拳頭或機槍打爛。
獸人偶爾會睡覺,當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的時候。但他們實際上並不需要。注意,屁精需要。俺們跑不了幾個小時,更不用說一個星期了,尤其是當俺們像在尤克的最後幾天那樣又冷又餓,虛弱不堪的時候。但就好像諸神讓俺暫時不當一個屁精,而作為瑪卡伊,只要碎骨者還在向前推進,就需要他的旗幟在其身邊。頭目暴徒中的其他獸人也對此印象深刻。‘他還在前進!’當俺用自己瘦小的雙腿疾馳而去時,他們會如此驚呼,他們甚至會拍拍俺的背,但那是以一種認可的方式,而非試圖打斷俺的脊柱。
隨著時間的推移,頭目暴徒們分開了,因為每個氏族首領在推進中都聚集了足夠多的獸人組成他們自己的大型暴徒團伙,並朝著一個新的方向前進。就連格魯斯尼克也設法召集了一群暴徒,由他遇到的那些被替換過身體零件的獸人們組成。
當然,沒有計劃如何覆蓋整個太空船的龐復拙劣工作,無疑也沒有地圖。但就好像有人把一袋憤怒的條紋討厭鬼倒進了一間被鎖住的釀酒小屋裡(俺在尤克上見過好幾次,因為這是一種很流行的惡作劇),最終,碎骨者的頭目顧問們從四面八方傳回報告,看來俺們幾乎已經在各個方向到達了這艘船的盡頭。
仍然會有零星的玩意藏在這裡那裡,但俺們或多或少有了控制權。至少俺們是這麼想的。這艘船沒有明顯的中心,但有一天頭目的技霸們發現了一個按鈕,他們絕對肯定這個按鈕會讓整個飛船駛入亞空間並飛向它的天命。所以之後那就是艦橋了。但儘管他們檢查了電力管線和所有的東西,這個按鈕還是沒有任何作用。後來他們中的一個成功地讓艦橋上一些破裂的老舊屏幕恢復了工作,在看了一圈不同的空艙室之後,他們發現了一個城市大小的巨廳裡的信號就是亞空間引擎所在之處。或者它們原本應該在那裡。但裡面有別的東西。亞空間東西。危險的亞空間東西。俺不太懂那些,所以技霸們給的解釋也令俺無法理解。俺覺得碎骨者能理解,如果他想的話。但他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當他可以通過去踢出那玩意的內臟來解決問題時。
先知開始以一種你可以稱之為悠閒的步調,沿著古老荒廢的蜿蜒船脊往下走去。隨著碎骨者正準備和一個真正的大傢伙較量的消息傳開,獸人們開始蜂擁到艦船中部跟在他後面。當俺們到達引擎所在的地方,俺的旗杆後面已經聚集了足以填滿碎骨者來之前的鏽釘營地那麼多的獸人,他們都在為先知唱著某種非正式的聖歌。
“俺們開始吧,俺們開始吧,俺們開始吧。”歌聲如此唱道。
就這樣持續了很長很長時間,直到最後變成“獸人”這個詞說了一遍又一遍。俺猜在翻譯過程中可能會丟失一些東西,但俺相信咬仔可以搞定。
無論如何,當歌聲達到頂峰時,碎骨者走進了巨大的引擎廳。儘管這裡空間很大甚至在其頂部有云的存在,而那首“獸人,獸人,獸人”的吟唱聲足以在一瞬間填滿整個空間。就這樣,這個地方感覺就像是屬於俺們的。
不過,俺們還是得為之一戰。它的中央懸掛著一個巨大的環形平臺,上面佈滿科技造物,通過一座細長的橋與大廳入口相連。在橋和圓環的下面,原本該是地板的地方被整個填滿,底部有一個透著星星的裂縫。太空,俺猜。但既然俺們可以呼吸,那麼在下來的路上一定有某種力場存在。
而問題就出在那圓環的中間。據俺所知,那是現實中的一個大洞,散發出一種病態的橙紫色光芒,就像這艘船出現在尤克上空時一樣。顯然這就是俺們需要關閉的的東西,然後才能啟動引擎,朝著俺們的天命進發。所以不用說,每個帶著槍的獸人都開始向它開火。這似乎只是讓它變得更大了。但不值得因此放棄這個計劃,所以碎骨者派了幾門技霸製造的大炮拖上來,對其轟了一個小時左右。這也不管用,但如果俺說頭目看起來很失望,那俺就是在撒謊。
“看來俺得自己動手了,”他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宣佈道,然後開始沿著那座又長又陡的橋向環形平臺走去。
當然,如果他只是……到那裡,那就有點掃興了。但諸神是體貼的:當碎骨者爬到四分之一的地方時,那個發光的洞閃了幾下紅色,一頭真正的野獸從裡面爬了出來。那是一個玩意,但它是碎骨者的玩意版本,如果你明白俺意思的話。一個大魔,俺想你會這樣稱呼它。而你知道亞空間玩意是如何以不同主題出現的,基於人類認為不好的想法,比如疾病,或自我享樂,或變化?好吧,這是其中的一個主題“憤怒”,有角和大翅膀以及魔法鞭子等等。
從描述來看這無疑是一頭嗜血狂魔,恐虐座下的大魔
當碎骨者看到它出來時,高興地搓了搓手。俺不得不說俺可沒那麼興奮,但他並沒有讓俺那天可以不揮舞旗幟而去休息,所以俺只能把一隻疙疙瘩瘩的腳放在另一隻前面,繼續跟在他後面。
“不,”俺走了大約十五步後,碎骨者將他的手像一堵牆一樣伸到俺面前說道。“它會毀了你。沒關係。就在這裡揮舞旗幟。”
俺沒有多做爭辯,你大概對此不會感到驚訝。俺呆在橋邊,站在那一大群獸人的前面,而他們沒有一個為了看得更清楚而推擠俺,因為俺拿著旗幟。
碎骨者的步態忍不住開始大搖大擺,他太激動了。他很高興當俺們著陸時能在洞穴裡與一大群充滿惡意的傢伙戰鬥。但最終,這是一個真正的挑戰。那個憤怒的大魔比德格梅克和烏戈拉克加起來還要大,而俺想它實際上可能也比他還要大,或者至少更高。但最棒的是,它是一種非獸人且可以被殺死的龐然大物。
就俺本人而言,俺不是很有信心。俺是說,俺並不懷疑碎骨者。但作為屁精的俺身上有種搞哥掌摑一樣好的本能,知道什麼時候該從戰鬥中逃跑,而現在這種想要溜號的感覺正無比強烈。但反過來說,這場幹架看起來會像碎骨者和德格梅克的戰鬥那樣。就像俺說的,那個大魔比碎骨者更高,並且可能還更輕巧,除此之外它全身瘦削,肌肉虯結且臂展很長,再加上那根魔法鞭子。它看起來似乎是要從遠距離摧毀他,並且它還擁有高地優勢。
果不其然,當他向其跋涉而去時,那個玩意來回扭動身體,用那條可怕的紫色鞭子向碎骨者猛擊,使他失去平衡。如果他試圖閃避,那也會失去平衡。但碎骨者對此的應對十分強硬。他只是任其正好擊中他的胸膛,將他的盔甲和下面的肉削掉了好大一塊,同時他左手的拇指也旋轉著掉入了下面的黑暗之中。但那正是他在等待的時刻。鞭子在他的腕甲上掛了一會兒,而他則用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抓住,然後將其從那個玩意的手裡扯了過來,冷笑著把它扔進了太空。他的雙手因為抓住鞭子而冒著煙,並且他還失去了一根拇指,但它們仍然可以用。不僅如此,頭目還有一大群的獸人在觀看這場戰鬥,他們都知道他一定會贏。
“你鞭子沒了。”碎骨者低頭看著遠處正在下落的武器的閃光時說道,俺覺得這是他做過的最接近玩笑的事了。
那個大玩意嘶吼了一聲,並張開爪子——基本上是裝腔作勢。但碎骨者並非如此。他徑直衝過去,比你想象中這麼大塊頭東西的速度要快得多,而且還是上坡。每個人都知道穿盔甲跑不快——不是這樣就是那樣,對吧?一種權衡。但碎骨者並沒有做出取捨。有些獸人聰明,有些強壯,俺們剛見面的時候他對俺說,他兩者兼而有之。因為每當碎骨者在兩件他想要的東西之間做出選擇時,他的回答總是兩個都要。碎骨者相信穿著盔甲可以跑得很快,所以他穿盔甲跑得就很快。
他一邊跑一邊向後拱起他那龐大的身軀,準備一記猛拳。而你知道嗎,當那頭咆哮的惡魔做好準備接下這一招時,他則飛快地伸出條腿,一腳踢進它那愚蠢的、亞空間養的肚子裡。每個獸人在兩個神之中都有一個更加偏愛的,而當所有選擇毛哥的傢伙看到如此完美的欺騙時,他們自己的小陰謀都顯得不值一提。歡呼聲如此強烈如同氣象一般,而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當獸人的吼聲到達最高峰時,那個玩意出來的洞發出噼啪的響聲,並暗了幾秒鐘。
那頭怪獸被肚子上的一腳踢得瞬間有些搖晃。只有一次心跳那麼短,但頭目只需要這麼多。他衝了過去,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俺很驚訝他竟然沒有超過自己的腳,就像一列廢料火車懟上峭壁那樣優美地猛撞上了那頭惡魔。他將那可怖之物擊倒在地,憑藉自己巨大的重量將其牢牢釘住,這使得觀眾裡偏愛搞哥的傢伙們爆發出一陣吼聲。現實世界裡的那個洞又開始噼啪作響變得暗淡,而且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更長了。
事實上,那時戰鬥已經結束了。當有一個巨大的戰爭頭目坐在你身上時,所有的亞空間敏捷都是無用的。而且碎骨者不會給他的敵人時間去想辦法脫身。甚至在他敵人的後背撞到鋼鐵地面之前,先知的前臂就已經揮落,如同巨石撞擊一般。那隻手臂一次又一次的砸下,在此期間頭目一直用他受傷的左手攥住那惡魔的犄角。那些不是重拳,他的整個手臂就像一根棍子,因其重量不沉,在短時間內以你會發誓讓對方永遠無法再站起來的每一擊連續猛砸。而與此同時,那頭愚蠢的怪物則絕望地用爪子對他亂抓一通。人群開始隨著他的猛擊而齊聲歡呼,“獸人”一詞的喊聲隨著每次擊打越發狂熱,而那個亞空間洞則開始斷斷續續地跳動,因此整個大廳都在按照先知狂怒的節奏顫動著。
碎骨者在惡魔停止反擊後還一直捶打了很久。俺不認為那些東西會死,所以俺不能說他將其殺掉了。但它被打得破爛不堪無法動彈,而當他厭倦了毆打它時,碎骨者便撿起屍體並從那個在真實世界開的洞拋了回去。然後由於沒有其他東西可打,頭目擺出一副純粹仇恨的表情,直挺挺地站到那搖曳不定的傳送門前。
“就這?”他對著亞空間吼道,聲音因對諸神本身的鄙視而顯得高亢。“那太可悲了!”他吼道,而且俺發誓,如果空間結構中不可知的裂痕有可能退縮,那就是俺當時看到的情況。“派些更大的東西來!”先知要求道。
但什麼也沒有出來。只有真實世界裡的一個洞,立在碎骨者和他所宣稱的銀河系之間。俺承認俺們仍然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俺們還被困在尤克的已死太陽周圍漂流,直到有辦法把那個洞關上。不過當然,碎骨者心裡已經有了想法。
不知道這是否會令你驚訝,但他用頭撞了它。或者至少,俺聽說他是這麼做的。而你可能會對此嘲笑,人類,但對一個獸人來說,頭槌是某種……精神上的東西。用你的腦袋粉碎一個問題就相當於用搞毛二哥給予的天賦解決問題:用你所想的東西去砸別的東西。這與演講相反,但也是一樣的,因為演講只是用你的大腦擊打別人的另一種方式。思維-的-毆打,對吧?
現在,俺可以看到那個毛茸茸的人類臉上的毛髮開始擺動起來,因為俺說俺只是聽說那個關於頭槌的事情。那麼,俺想俺最好還是解釋一下俺當時在哪裡,否則他只會因為更多愚蠢的問題而再次打斷俺。
事實是,儘管俺作為碎骨者的掌旗手有著奇怪而特殊的地位,但俺還是無法選擇不當一個屁精。同樣的規則仍然適用。當他粉碎那頭惡魔期間,俺一直在為碎骨者加油鼓勁,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旗幟,以至於俺忘記了作為一個屁精生存的第一法則:總要看你後面。
所以當碎骨者拖著敵人的屍體走向傳送門時,俺感覺到有一對多節的爪子落在俺的肩膀上,聞到從俺脖子後面傳來腐爛毒牙的臭味。格魯斯尼克。當時俺周圍的獸人都被橋上的一舉一動所吸引,沒人會對俺所在的地方賞兩顆牙齒的,即使他們想這麼做。
“你好呀,瑪卡伊,”他說道,以那種鬼鬼祟祟,聽起來很友好但你很清楚是在籌劃討厭事情的語氣。“多麼美妙的一天啊,嗯?你一定為頭目驕傲死了吧。”
“你來這幹什麼?”俺露出獠牙,轉過身怒視著格魯斯尼克那張貪婪的長臉問道。
“俺是來同情你的,”他說道,可憐的臉上掛著滑膩的嘲弄。“你遭遇了可怕的意外,在先知勝利的那一刻被絆倒摔了下去。真可惜,”他說道,隨後把俺從甲板邊上踢向了太空中。
當俺跌倒時,俺能聽到歡呼聲,大廳裡的光越來越強烈地閃爍最終消失在上空。然後俺什麼也聽不見了,因為俺穿過了力場,並且進入了太空。俺的眼睛已經凍住了,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但俺還能看到那艘巨大艦船的船腹,從頭頂無聲地滑過。然後是一些綠色的東西,這讓俺很困惑,直到俺看到上面的骯髒爪子,才意識到那是碎骨者的拇指。俺在手臂被凍僵之前抓住了它,這樣至少俺不會在死後與先知完全斷絕聯繫。
但這實在是太冷了,相比之下在露臺上與頭目那段漫長而寒冷的等待,感覺就像是夏日一樣。而且那場寒冷還好,因為俺附近有碎骨者在。現在只有俺了。還有他的拇指,俺猜。
俺想,那一定是碎骨者封閉裂縫的時候。因為從艦船滑行的方向發出了一束綠光,就好像搞哥在太空中拍手似的。它以光速呈環狀展開,帶著飛船艙室裡所有獸人的全部能量在太空中激盪。此時又出現了第二道更亮的閃光,這一定是引擎終於點火了,但並不是那種令人討厭的亞空間瘀傷色光。它是綠得不能再綠的顏色。
亮光在一個巨大的、噼噼啪啪的、沉默的球體中變得越來越寬,儘管俺已經奄奄一息,但俺很高興能夠看到如此強大的東西。然後它縮回成一個小光點,一眨一眨地消失了。先知終於上路了,而俺則是——反正據俺所知——被留在這個星系中的最後一個綠色生物。
俺的視力開始衰退,身體也凍僵了。但俺在黑暗中慢慢轉過身來,當俺漂浮時,俺的眼睛追隨著那從第一次脈衝中擴散開來的綠色光環。俺意識到,這就像俺第一次目睹偉大綠潮時看到的景象,那一點點微光散佈在黑暗的洞穴之中,使其變得美好而神聖。
就在俺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綠色的光環在黑暗中觸碰到一個又小又硬又狂暴的東西。尤克的恆星。那綠光傾瀉在狂怒的微小余燼之中,使它顫抖起來。光線的裂縫穿過它黑暗的表面,看起來——和曾經一樣——像是即將要爆炸的東西。隨後它爆炸了,一堵翡翠色的光牆向俺撲來,俺想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對於一個屁精來講。
既然在那之後什麼都沒有了,俺想那就是俺已經死了。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俺不再有燒傷疤痕在身上了。
第三幕
審訊七
“那時你就死了。”法爾克斯重複道,那段陳述在她腦海中反覆旋轉,想看看自己是否遺漏了什麼。
“這就是當你墜入太空時所發生的事情,”當瑪卡伊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咬仔幫助性地解釋道。“它說它對此並不怨恨。它活了九年。你知道,這對一個屁精來說已經是高齡了。”
卡西婭緊隨其後,身子前傾時伴隨著帆布衣料的嘎吱聲,同時困惑地皺起了鼻子。
“但你現在就在這裡。在房間裡。”她生硬地把頭轉向那名翻譯,給它擺出了一副極度疲倦的表情。“咬仔,去特麼的這是一個鬼故事嗎?”
“別傻了,”那名血斧斥責道。“鬼魂不是真實的。”
“但是你死了,”亨德里克森平靜地說道,彷彿是在證實最瑣碎的細節。“是這樣嗎?你死了,是嗎?”自從瑪卡伊說出那句話之後,他就一動不動地站著,到現在只是用冷漠的藍眼睛盯著那名囚犯。當瑪卡伊點頭時他顯得很平靜:他仍死寂般地站著不動,所有平時那種焦躁不安咄咄逼人的氣勢都已從他的態度中流失殆盡,而法爾克斯非常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黑暗正在冰層之下翻騰。
卡西婭在座位上動了動,並將一隻手猶豫地伸向那名星際戰士,她感覺到符文牧師無聲的憤怒正在房間裡蔓延開來。法爾克斯不需要靈能天賦就知道亨德里克森的心思正放在哪裡,但她沒有去伸手觸碰他。她決定讓其發生。
這本不是她的選擇。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選擇的餘地。儘管瑪卡伊的故事很引人入勝,但最近的這一段可信度卻很……荒謬。它需要被測試。此外,一段時間以來她感到越來越不自在,覺得審訊者們在被耍。權力的平衡需要被糾正,而亨德里克森正是公平環境的專家。如果你不讓狼掙脫束縛,那它還有什麼用呢?
“繼續。”她安靜地說道,甚至沒有看符文牧師的方向,而暴行已然發生。
他如同被風吹動的雪一般移動,靜止了片刻,然後掠過地面,彷彿被某種不可阻擋的力量所裹挾。當她的目光追上他時,他已經掐住了瑪卡伊的喉嚨,並將其舉到九英尺高的半空,椅子和鐵鏈在下面搖晃著。而亨德里克森的爆矢手槍內仍填裝著那枚空尖彈,就握在他的另一隻手上。
在鐵鏈的重量之下,那屁精的四肢被繃得緊緊的,肌腱看起來幾乎要被抻出來了,而那生物的眼睛也正從其溼冷的面部皮膚向外凸出。亨德里克森那刻有符文的拳頭正緊緊地攥在它瘦骨嶙峋的脖子上,看起來似乎只需最輕微的一次握緊就可能把那屁精的脊柱粉碎成果醬。但他的臉仍然很平靜。法爾克斯低估了那頭老狼——他完全不是在發脾氣。
“那麼會發生什麼呢,”亨德里克森用槍打著手勢詢問道,“如果我現在殺了你?”
瑪卡伊擠出一陣吱吱嘎嘎的叫聲。
“它說它會死,”咬仔說道,在剛才的整個過程中,他一直安安穩穩地靠在艙壁上。
“然後呢?”
“然後,俺想你應該得清理一下。”
亨德里克森將那犯人扔到地上,連帶著椅子一起,就像一個剛倒空的啤酒角杯,骨頭在鋼鐵與綠色血肉的糾纏間折斷。然後他轉向了咬仔。
“你喜歡玩遊戲,是嗎,獸人?”亨德里克森說道,隨即穿過牢房直到他聳立在那名穿著破舊皮革大衣的傭兵面前。但咬仔還是繼續斜靠著身子,一副非常輕鬆的表情,即使符文牧師的臉已經隱約出現在了距離它只有幾英寸的地方。
“我猜,你以為這裡能保證你的安全對嗎?一位我們大廳內的客人。”
“一點也不,”咬仔說道。“但這並不令人擔憂。你知道,畢竟,俺的種族相信……轉世。但是當俺還沒對你們說過謊,你就要殺俺那可太蠢了。”
“是這樣嗎?”亨德里克森指著地板上那個在他身後疼得嘶嘶直叫的身影,冰冷而平靜地說道。“然而你卻想讓我們相信一個囚犯所講述的它沒有在場的故事,然後還敘述了它自己的死亡?我知道,你認為自己很聰明,情報官。但這一騙局的偽裝很糟糕。它揭示了你的頭腦就跟野獸差不多。”
“俺看不出有什麼如此難以理解的,”咬仔抗議道,看起來真的很困惑。“那個有燒傷疤痕的屁精死了,瑪卡伊活了下來。而且它還有很多故事要講。”
“那麼另一個標記呢?”卡西婭帶著審視的語氣冷冷問道,而咬仔則看起來更加困惑了。“那個燒傷,形狀像是碎骨者的手。”
“啊,”那獸人反應過來說道,“那個……來了又去。就好像你們的聖人有時會無緣無故地流血,那又是怎麼回事?”
“聖痕?”卡西婭猜測道。
“是的。燒傷疤痕屬於那個死去的屁精。手印屬於瑪卡伊。這是特別的。”
“好的……”卡西婭咕噥道,不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
然而就在那個瞬間,一條警告信息在法爾克斯的視野中輕輕地跳動起來。是禁閉室的守衛,報告從生態箱運來的貨物終於到了。在喃喃地向王座表達了勉強算是真誠的感謝祈禱之後,法爾克斯一想到這件貨物的內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後清了清嗓子準備說話。
“幸運的是,我們可以不用再爭論就能解決這件事,因為斟酒者,索塔爾,已經來了。”
黑暗中一陣車輪的低沉隆隆聲沿著禁閉室走廊傳來,隨後是一道昏暗的燈光,穿過通道兩旁的加固籠子向他們這邊移動。那道光是一個貨運僕工的頭燈,他在一輛低矮沉重的裝運車後面吃力地走著。當那輛車子靠近時,夢魘般的面孔在昏暗的燈光之下隱約出現在其兩側。長長的,掠食性的手指在籠子的柵欄之間探出,隨後在車子經過時又遁入陰影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殘酷的期待中發出嘶嘶的聲音。這裡的許多可怖之物以前都見過索塔爾的來訪,它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通往瑪卡伊牢房的門隨著嘩啦一聲被打開,隨後侍從將車子推了進去。那東西大約有九英尺長,齊胸高,前端是圓形的,後面逐漸變細,就像是一口為巨人打造的棺材。其上覆蓋著華麗的皮革簾子,一個控制檯從側面的底座上突出來,上面有一個閃爍的綠色示波器和一個佈滿灰塵的揚聲器格柵。
侍從要彎下腰鎖住大車的輪子有些困難,而當瞧見那東西不穩當地轉來轉去時,臉上露出一種極度不理解的神情,看起來可憐極了。
“看在憐憫的份上,”亨德里克森低聲咆哮著,開始走過去幫助那名侍從。但令法爾克斯驚訝的是,咬仔已經在那裡了,它彎下腰將夾鉗鎖定,速度既快又不優雅,然後平穩地——甚至算得上是輕柔地——幫侍從轉回到原來的方位。
當車子停穩,從簾子下面傳來一陣輕微的液體晃動聲,還伴隨著一陣像是含糊不清的,凌亂的喘息聲。此時,法爾克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不喜歡斟酒者。事實上,她厭惡它現在的樣子。但其已經在阻斷者號上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它的用處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儘管她討厭它,但它並非囚犯,而是一位客人。於是她咬緊牙關,轉動著肩膀來緩解緊張——像以往那樣從右側槽中發出的空洞咔嗒聲令人畏縮——隨後拉開簾子。
裡面是一個沉重的玻璃水箱,幾乎裝滿了渾濁的、被單寧酸染色的水。而在那水裡,有一個形狀被漂浮的腐爛植被碎片所包圍。其有著斑駁的灰褐色外皮,前面是球狀的,後面則有一條長長的、破爛的槳狀尾巴正無精打采地飄著。那形狀懶洋洋地拍打著尾巴向前移動,掀起了水箱底部的一團淤泥,直到它在玻璃缸的盡頭面對著那名囚犯停了下來。
當揚聲器控制檯劈啪作響著發出渾濁、扭曲的流水聲時,斟酒者在黑暗中翻滾,歪著頭將一隻蒼白且沒有眼瞼的眼睛貼在了玻璃上。在那眼睛下面,一條長而彎曲、鋸齒狀的下巴向上翹起,露出狡黠的微笑。在看到躺在地上的囚犯之後,又看了看咬仔,這個生物開口了。
禮物!
索塔爾的嗓音十分惡毒。法爾克斯不知道這生物是如何發出接近人類的語言的,因為它沒有嘴唇,那是一張酷似伏擊掠食者的嘴巴,但從大缸水聽器所捕捉到的嘎吱嘎吱聲中,她猜測這與其內部的牙齒摩擦有關。
這是什麼菜?
想必極其美味,
法爾克斯女士?
“這正是我召喚你要去查證的,斟酒者。”
似乎是獸人種,
你沒有別的東西了嗎,更……
奇異的?
“它可能不是一種新的肉,索塔爾,但其血統令人震驚。或者它聲稱如此。你要確定這件事的真相。”
那就做個味覺測試吧。
未知的肉。這些很好。
滋養我。
斟酒者高興地慢慢翻滾起來,法爾克斯則在它鬆軟的淺黃色肚子上看到了翎羽的殘根。這很難令人相信,但索塔爾曾經是一個克魯特人。一個塑型大師,依舊是,如今已經沉迷於它的習俗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夢魘。
克魯特,一種類人的異形生物,它們通過吸收其他物種的特徵而進化
克魯特人的文化即是進食,這個生物對新食物的渴望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的。但索塔爾的胃口太奇特、太驚人了,即使對於一個有每天食人習慣的社會來說也是如此。它以痴迷的熱情尋找著新穎的對手,當其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物種時,它的身體便成了竊取來的基因的寶庫。
不可避免地,索塔爾對一種被禁止食用的肉產生了強烈的慾望:其種族的主人,鈦星人的肉。最後,在一場戰鬥中硝煙的掩護下,它終歸屈從於了誘惑。塑型大師從一個倒下的戰士身上撕下了一片,自此越過了無法回頭的慾望界限。
在那之後,索塔爾變得異常放肆,瘋狂地在星際間大快朵頤,所有的謹慎都被狂喜所掩蓋。吃掉其主人改變了它,在某種程度上,這使得長期灌輸給克魯特人的禁忌立刻變得有了意義。索塔爾已經學會了對自己的形態進行劇烈的改變,在幾個月的時間裡實現了那種可能需要其他幾代塑型者才能實現的變化。但更可怕的是,它學會了改變自己的思維,其大腦已經變成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法爾克斯至今無數次想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給這東西提供庇護。以法爾克斯禁閉室裡的東西為食,從一個十年到下一個十年,它在形態上劇烈地變化,身體幾乎已經認不出來了——而且它還變得相當瘋狂。總有一天她要結束這一切。但就目前而言,斟酒者是一份非凡的資產。
“好吧,你們聽到斟酒者說的了。”亨德里克森揮舞著他剛拔出的戰鬥匕首,對咬仔和所謂的瑪卡伊說道。“它餓了,所以我們來切塊上等的吧。”這頭老狼看起來對索塔爾一點也沒有感到不安,甚至似乎從它的存在中還找到了一些樂趣。但當他意識到這兩個獸人種似乎都沒有像他自己過往那樣為這名前塑型者所困擾時,他的滿足感瞬間就變差了。
就在亨德里克森拿著匕首朝它走去時,那個被認為是瑪卡伊的屁精在地板上譏諷地笑了起來。而當他伸手要去割肉的時候,符文牧師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輕撫著自己的鬍子。
“說實在的,獸人,我想我應該給你這個榮譽。”他說道,然後將匕首扔給那名翻譯,殘忍地笑了笑。在許多異形審判庭的船上,將武器扔到不受約束的獸人俘虜手中——恕我直言——被看作是一種糟糕的做法。但在法爾克斯看來,這不是一般的異形審判庭艦船。
“如果你願意的話,”咬仔一邊和那頭老狼保持眼神接觸,一邊用單手接住匕首的鋒刃說道。
“割取出現手印的那塊肉,”亨德里克森命令道,“千萬別客氣。”
“俺沒有別的計劃,”咬仔說道,它如同手中的刀刃一樣冷酷,向瑪卡伊的方向前進。“現在該切你了。”獸人對那隻屁精說道,而屁精只是聳了聳肩。
當這名血斧圍繞著碎骨者的手印粗糙地切下一圈時,那囚犯確實尖叫著想要殺人了。但它沒有掙扎,也沒有試圖扭開刀刃。法爾克斯意識到,這只不過是一個獸人在傷害一個屁精:這是對自然秩序的肯定,那囚犯似乎在精神上得到了滿足。
切塊完成後,咬仔用溼乎乎的爪子粗野地將一塊毫無瑕疵的肉放在了亨德里克森的手掌上,並且把匕首還給了他。點點頭,靈能者輕蔑地將肉塊扔進了索塔爾的大缸,然後因裡面的水噴濺了出來而在他船服的大腿部位擦了擦手。
“那裡,邪惡的東西。好好享受你的美食。”
這位克魯特奇才雜亂地撕咬著那塊皮肉的碎屑,用它的下顎與之對齊,然後狂喜地轉動著眼睛將其吞了下去。
簡單的一丁點,
但卻有如此豐富的內涵,
不尋常……
審訊者們在其思量肉的問題時更願意忽略它,當索塔爾在水中咂咂它那沒有嘴唇的下顎時,牢房裡一種尷尬的沉默變得愈加濃厚。亨德里克森開始踱步,這是他無事可做時的習慣。
如果現在不存在的傷疤真的被證明是碎骨者的印記——如果是,斟酒者會知道的——那麼會有很多可能的影響。所有這些都令人感到不安。法爾克斯已經習慣了未知,當然,因為這是她生活中的常事。但當涉及到觸手和利爪的問題時,她還是更喜歡未知。當其是物理上的時候。不管外星生命有多麼的奇怪和卑鄙,肉體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可以被理解。
但每當她的職責將其帶到精神層面的問題時,她就會感到深深的不安。迴避真相仍然從根本上違背了她的信念,而如果這個印記被證實是真的,她將不顧一切地繼續下去。但她會謹慎行事;這隻正在她身後水箱裡消化食物的生物就是一個很好的提醒,畢竟,肆無忌憚的好奇心會把一個人帶到何種境地。
咬仔的頭現在正漫不經心地朝那頭生物的方向斜著,眉脊像是在密謀什麼似的揚起。
“你的魚,”咬仔說道。“它看起來不太好。”
由於腦海中的偏執,法爾克斯預期這八成會是一個惡作劇。但當亨德里克森從對著自己的腳皺眉的表情中抬起頭來,她看到對方淡藍色的眼睛裡閃爍著震驚的光芒,於是她轉過身來面朝大缸。
水被一大團扭曲的,略帶綠色的真菌完全堵住了。從其外觀上看,這些都是自水箱中央的一塊地方長出來的,幾乎是瞬間就把大缸填滿了。在這豐茂的一大片之間可以看到幾塊米色的肉,解釋了故事的其餘部分。索塔爾在痛苦中悄無聲息的死去,而咬仔和那名遭受虐待的囚犯則一直注視著,等到這過程完事了才讓他們知道。
法爾克斯感到一股恐懼攫住了她的脖頸,而她腦袋上的陶瓷植入物似乎也在隨之變涼。她在處理問題時感到滿足的那一小部分注意到,至少解決了如何處理變節的克魯特人這個一直困擾她的難題,但她的其餘部分,一直更擅長製造問題的部分卻無動於衷。因為現在,有了囚犯身份真實性的證據,她得到了自咬仔的戰幫發出第一條信息以來她一直想要的東西。而她只想將其擺脫。
“所以瑪卡伊居然在我們手上,”亨德里克森鄭重其事地說道,他的語氣大膽地表明他曾一直在懷疑這件事。卡西婭點點頭,默默厭惡地盯著斟酒者那飄動的屍體。
“是的,瑪卡伊在自己生平故事的中途死去了。但是誰還在繼續講述?”
法爾克斯嘆了口氣,她真希望自己能舒適地成長為那種審判官,只在從軌道上下令對威脅進行病毒導彈轟炸之前看一眼那威脅,讚美帝皇,然後回到裝飾精美的房間裡,吃一頓熱乎乎的飯,和一個遲鈍但可愛的女僕共度漫長的夜晚。唉,她沒有。儘管牢房裡發生了種種可怕的怪事,但她仍然有責任,即使是她自己強加的,把一切重新收拾起來。
“那麼我想,”她說道,感覺自己136年的全部重量都在她的骨頭裡,“我們最好弄清楚故事的後半場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