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機靈從舊俄羅斯航天發基地的鋼鐵墳墓帶回人間，我就一直無拘無束地在世間遊蕩，享受我上一次人生中不可能有過的悠閒時光、以及漫長旅程。
當然，危機無處不在，但我的生存哲學就是，別去碰那些會把你的機靈砸成碎片、再把你重新塞回墳墓的危機。
從這一點上來說，凱德6號的死雖然令高塔中的人們，特別是我們這些獵人兄弟難過，但沒人感到意外。
水手必葬身大海，戰士必歿於沙場，而凱德6號無論表現得多麼玩世不恭、多麼不情願擔任獵人導師，他骨子裡都是一個戰士——正義感爆棚到沒邊的那種。
而我不是。
因此，我從不像他那樣獨來獨往，我出門必定與信得過的朋友同行。
我和朋友們一同穿過柏特札市中心的往日廢墟，一同登上利維坦的黃金高塔，一同飛向如夢似幻的幽夢之城，一同深入每一個exo都不願回首的深巖墓穴，一同解開玻璃寶庫中央的時間匯流，一同面對那些陰影幢幢的地牢以及其中的敵人，比如月球夢魘盡頭不停歌唱的折磨樂器，警示著貪婪下場的墮落者藏寶地。
不過地牢並不總是這麼陰暗，其中一個例外就是“預言”。
它是玖的手筆，用於回答埃里斯和浪客的問題：“暗影的本質是什麼？”
玖向來神秘、捉摸不透，但幸好，我向來用扳機和子彈思考，令人頭疼的哲學問題自有先鋒那幫人去對付。
我只要負責像以往一樣，幹掉所有擋路的敵人就好了。
但我確實沒有想到“預言”是這樣一塊美麗、奇妙的空間。
與朋友第一次“拜訪”這裡時，我驚歎於那充盈著光能和暗影的六面體和四面體房間的精巧，不存在於此世的荒原的廣袤，漂浮於星空中的“死海”的湛藍深邃，以至於我不止一次在清光敵人之後駐足，只為了欣賞玖所創造的奇蹟。
死海
“知道嗎，先鋒給一那些單人不死完成玖的挑戰的人準備了獎品。”在擊敗凱爾投影之後，我的朋友在滿天的繁星之下坐下來，一邊檢視戰利品一邊對我說。
我讓機靈查閱了一下高塔的資料庫，然後看到了一張叫做“先知遠見”的名片。
“真漂亮。”那位朋友嘖嘖讚歎，“你想不想試試？”
“不了。”我搖搖頭，“想想就知道我不可能一個人打得過，何況一次不死？”
“嘿，話別說得太絕對。”我朋友拍拍我的肩膀，“每個人都會成長，都會有所希望，而遲早有一天，你的願望會促使你採取行動……”
“你覺得我會回來重新挑戰這個地方？”
“把這當成我的‘預言’吧。”他笑了笑，隨後在一道Vex傳送光芒中消失了。
那之後我又在太陽系內漫遊了很久，直至與先鋒一同殺進薩瓦圖恩的王座世界，見證者的門徒隕落於我們面前。
在黑暗三角艦的最高處，我望著腳下蟲神的屍體，突然想起了玖創造的那個美麗空間。
那個有關“暗影”本質的語焉不詳的答案。
之後的日子裡，果然如我朋友所說，小小的願望開始逐漸生根發芽，很快變成了枝繁葉茂的大樹。
終於，我下定決心。
試一試又不會怎樣。
再說，萬一成功了呢？
於是我沒有叫上任何人，第一次獨自前往浪客那艘飛船後方的曳室。
玖的大門向我敞開，他們的使者的聲音與我上次來時聽到的一樣沉靜。
不出所料，方陣士兵投影給我狠狠上了一課。整整四個小時，我對它的護盾一籌莫展。
於是我只好返回高塔，向其他有經驗的守護者求助。
我第一次認真研究護甲的質量、模組的搭配、武器的組合，以及我自身掌握的各種技巧的取捨。
努力很快有了回報，第二天又打了兩個小時，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可以穩定地擊穿那層堅固的護盾了。又過了半個小時，方陣士兵投影終於頹然跪地。
荒原、六面體房間和死海都沒能絆住我前進的腳步，我詫異於中間這段旅程的順利，一路向著最後的四面體房間進發。
然後，我再次嚐到了阻礙。
凱爾投影堅韌無比，傀儡們的狂轟濫炸一次又一次將我打得魂飛魄散，然後在一切重歸寂靜之時，機靈再將我復活。
我坐在白色的沙地上，望著頭頂灑落的光芒和陰影，不停嘆氣。
我要止步於此嗎？
說實話我很想放棄，好不容易消除三個虛像、見到真正的凱爾投影之後，我總是手忙腳亂，且不說遍佈空間各處的傀儡狙擊手，凱爾投影本身還不停地釋放傳送門，他那虛物質炮產生的暗熵之力更是稍不小心就會致命，一次要應付這麼多困難，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但回首過去，我又覺得，過了第一關之後，中間的旅程並不算難，要是在結尾處功虧一簣，豈不是太可惜？
機靈漂浮在我掌心，這個小傢伙不怎麼健談，但我感覺得出，它也希望我證明自己，證明當年它在舊航天發射場沒有選錯人。
“好吧，就再試試。”我聳聳肩，重新拿起枯萎囤積。
之後的事情如同一場漫長、無聊、令人反胃的拉鋸戰。隨著時間流逝，我的感官也逐漸變得遲鈍，我一次又一次倒在第三或第四次見到凱爾投影之際，要麼是傀儡狙擊手，要麼是暗熵，又或者傳送門讓我飛到半空摔死，無窮無盡的意外讓我疲憊。
終於，在我已經麻木之時，凱爾投影忽然倒地，隨後空間的幻象消散，我見到了無垠的星空與水面，還有玖的使者巨大而毫無表情的面龐。
像被針刺中了心臟一樣，喜悅一下令我的血液重新開始循環，這感覺就像當年在舊俄羅斯第一次睜開眼，看到人間的陽光。
機靈滴滴作響，先鋒跟蹤著每一個守護者的戰鬥，高塔顯然知曉了我的勝利，隨後他們給我傳送來了一個嶄新的機靈外殼作為獎勵：月兔機殼。
這小玩意兒顯然出自大東科技之手，除了大東那幫科學怪人，太陽系裡沒哪家公司拿兔子當吉祥物。
機靈換上了嶄新的外殼，兔耳朵上虹彩般的霓虹不斷流轉，那顏色純淨、鮮豔，彷彿萃取自預言的空氣之中。
它眨巴著眼睛，兔子鬍鬚不停抖動，我認為它是在讚賞我。
月兔機殼
注視著它時，彷彿連幽夢之城終年不散的濃霧都變得清澈了。
我想，我終於有點兒配得上高塔裡的人們給我戴的那一堆高帽子了。
他們怎麼說來著？
“傳奇守護者”？
那天剩餘的時間我就坐在幽夢之城的懸崖上，望著下面淺淺的、如同盛在銀色盤子裡的海水，悠然自得地享受著勝利的喜悅。
然而，第二天，我心中的那個願望並沒有消失，反而開出了一朵新的花朵。
它在問我，為什麼不試試“單人無瑕”呢？
“先知遠見”不也挺好看的嗎？
於是，我再度飛向玖的“預言”。
這次我立即嚐到了巨大的壓力。原因很簡單，方陣士兵投影每殺死我一次，我就必須離開預言，從頭再來，而每次進入這裡，我都得重新打開堵住通往方陣士兵的道路的那兩個銅球，這就要花上不少時間。
聽說有些守護者可以利用刀劍和冰影的力量跳過這裡，但我並不精於此道，我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地面對玖的每一道考驗。
失敗，復活，從頭再來。失敗，復活，從頭再來。
這樣的過程持續了兩三個小時。
終於，我可以一口氣殺死這討厭的投影了。
之後的荒原之旅很順利。說實在的，想死在這兒反而不大容易。
但在六面體房間，我出了意外。
我沒有注意到，六面體的某些面上有鏤空的地帶，而這些地帶之下便是無以名狀的深淵。
我跌落，死亡，機靈把我復活後，我意識到，我又得從方陣士兵那兒再來一次。
我差點崩潰。
小傢伙依舊漂浮著，不發一語，只是用目光注視著我。
我不知道這是鼓勵還是嘆息。
我寧願相信是前者。
好吧，重來。
接著我就像受了詛咒一樣，又開始重複不停被方陣士兵殺死的過程。我幾乎試遍了在這裡能嚐到的每一種死法：被傀儡的盾牌衝擊推出高臺、在半空中被傀儡騎士的射彈擊殺、又或者在傀儡士兵的圍毆下屈辱地倒下。
又過了一兩個小時，我終於再次通過方陣士兵，這一次，我在六面體房間無比謹慎，隨後通過死海，再度來到凱爾投影所在的四面體房間。
真正的折磨開始了。
傀儡騎士的火焰、射彈，傀儡士兵的電擊槍、拳擊，凱爾投影的跺腳，傀儡狙擊手的狙擊，暗熵虛物質炮，通往虛空的傳送門……
每死一次，就意味著從方陣士兵那裡重來。
我從沒受過這樣的折磨。我想，我寧願違反先鋒條例，被薩瓦拉關進大牢，在牢裡我至少能有獄友，有個伴兒說說話，而在這裡，只有一個好像失去了語言功能的小機靈陪著我。
不過，看好的一面，機靈從來不會對我說什麼洩氣話。
雖然也不會鼓勵我就是了。
我在這裡足足浪費了一個禮拜的生命。到最後，我已經能熟練地一遍通過方陣士兵到死海之間的所有考驗，但每一次都倒在凱爾投影面前。
終於，前天夜裡，我能夠將凱爾投影的生命壓榨到最後四分之一。
但還是倒在了虛物質炮之下。
我難過極了，回到高塔，朋友們見我悶悶不樂，紛紛安慰、開導我，這些傢伙的擁抱一個接一個，我簡直要在他們懷裡窒息了。
媽的，我愛死這幫狐朋狗友了。
就算是為了他們，我也得完成這個目標。
於是，昨天夜裡，我又一次挑戰預言。
這次意外地順利，我一次未死，直接將凱爾投影的生命壓榨到最後五分之一。
但在最後一次與其正面對決的過程中，我心急了，就在我拼命將火箭筒的剩餘彈藥傾瀉到凱爾投影身上時，它身後遠處的兩個傀儡狙擊手彷彿命運的陰暗面一般，向我露出了冷笑。
看到兩道刺眼的、象徵狙擊鎖定的光芒時，我已經來不及有所反應了。
凱爾投影再一次將腳踐踏在我的屍體之上。
我直接回到高塔，旅行者像明月一樣懸掛在夜空中央，我找了一處沒人的臺子邊緣，靠在欄杆上，淚水止不住地湧出眼眶。
為什麼我最後時刻沉不住氣？為什麼我不能多等一會兒？為什麼我明知道狙擊手是致命威脅，卻不先去清除它們？
為什麼我又功虧一簣？
遠處聖城燈火通明，在我看來，無異於熱烈的嘲笑。我把頭埋進欄杆，痛哭流涕。
我哭了很久。直到聽見一聲鳥鳴。
回頭看去，是公會管理人霍桑和她的愛鷹路易斯。
霍桑似乎是明白這個時候不適合多問，於是她什麼也沒說，但從眼神中，我看出她在詢問我是否需要幫助。
這提醒了我，我還真需要一些新的公會戰旗。之前的無數場戰鬥中，戰旗已經消耗得所剩無幾。
我拿出傳說碎片，跟霍桑交換，將一百面公會戰旗送到我飛船上後，霍桑拍拍我的肩膀：“祝你好運，守護者——無論你路在何方。”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太陽再度升起。
是的，我又踏上了去預言的路途。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然而，即便不是最後一次，我也會再回來。
如果說舊航天發射場的經歷教會了我什麼，那就是連死亡也無法阻擋守護者前進的腳步。
我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旅行者和機靈賜予我的是何等珍貴的禮物。
也該是我有所回報的時候了。
我再次直面方陣士兵，再次穿過荒原，再次通過六面體房間，再次深入大海，再次來到凱爾投影面前。
這次，我沒有急於開始挑戰。插下公會戰旗之前，我仔仔細細地檢查每一件武器，每一件護甲，每一個模組，以及我記得的所有技能。然後，我平靜了一下心情，向前邁出一步。
殺死傀儡騎士。收集熒光。消除凱爾虛像面前的光柱。殲滅光柱消失後出現的傀儡蟲瘤。如此重複三次，開啟通往真實投影的道路。
清除傀儡狙擊手。躲避傳送門。在暗熵之力致命之前趕往凱爾身邊。最後，將火力傾瀉到它頭上。
以上整個過程，不斷重複。
每一次重複都有更大的可能出現意外。
我吸取了此前的一切教訓——我但願真是如此。
終於，凱爾的血量再次來到岌岌可危的五分之一。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消除虛像、直面真身的過程，我就可以將它斬**下。
我握住扳機的手在發抖，以至於我每採取一個行動時，都要在腦子裡重複想兩遍，確認沒錯再付諸實踐。
過度謹慎帶來了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威脅：在清除傀儡狙擊手之後，我猛然發覺凱爾投影已經傳送至遠處，而我身上的暗熵之力已經達到致命值的五成。
我立即動身追趕，在暗熵之力達到九成時，終於趕上了凱爾。
所有的傀儡狙擊手已經清理完畢。
我深吸一口氣。
現在只剩你和我了。
在我身邊，玖創造的幻象空間旋轉不停，此處彷彿是一個用夢編織的萬花筒的內部，而我們就是那被不斷攪拌的夢之幻象。
之後呢？下一秒，醒來的會是我，還是凱爾？
枯萎囤積、震耳低語、巴爾米拉-B，我無堅不摧的武器，還有第六郊狼，我刀槍不入的鎧甲，感謝你們陪我一路走到這裡。
堅持住，我只要這最後的一場勝利。
飽含著爆炸光能的力量的巴爾米拉-B最後一次發出咆哮，將周遭的一切淹沒在光芒之中。
然後，突然寂靜。
凱爾投影像一座顛覆了的山脈，頹然倒地。
我停下了填裝武器的動作。
傳送。光芒。幻象出現又消散。
我站立於玖的使者面前，頭上是無垠的星空，腳下是同樣無垠的水面。
玖的使者再次開口，但我無心細聽，那是給浪客和埃里斯的回話，不是給我的。
我叫出機靈，它不需要我下達命令就知道我要幹什麼。
它連通了高塔數據庫。
然後，先鋒的消息來了。
他們認證了我的成就。
“先知遠見”已經發放給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頭上浩蕩的星空。
我覺得，我的心突然變得像這星空一樣閃閃發亮。
機靈嗶嗶一響，提醒我還有另一條消息——準確說是兩條。
第一條還是先鋒的，單人無瑕與無瑕是兩個難以取得的成就，除了“先知遠見”之外，他們還給了我另一個獎勵——一輛叫“十首烈陽”的快雀。
比起月兔機殼，這玩意可直白多了，它直接把大東科技的logo印在了車身上。
還有一條消息是“永恆之詩”的。為了獎勵我的艱辛努力，泰斯·艾夫瑞斯小姐贈送給我一個五色斑斕的記憶水晶。
我換上新名片，返回高塔的“永恆之詩”。
泰斯小姐仍在那兒，我懷疑她會一直在櫃檯後面站到世界末日。
我捧著永恆之詩記憶水晶在她面前站了許久，部分原因是希望她能主動注意到我那漂亮、珍貴、來之不易、沾滿了傀儡和我自己的鮮血的新名片。
泰斯抬起頭，顯然留意到了我無聲的炫耀。
“祝賀你，守護者。”她微笑著從我手裡接過水晶，開始解碼，“有什麼想要的嗎？作為最後的獎勵？”
我知道，暗礁的君主蛛王曾擁有一艘飛船，名叫“凱爾殞沒”，恰似他對其他埃裡克斯尼無比珍視的傳統的蔑視。
如果能得到這艘飛船，再好不過。
泰斯的動作很快，水晶解碼完成後，我得到的是一架名不見經傳的飛船。
“真遺憾。再接再厲吧。”泰斯又微笑道，“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
我想了想，提出要學習如何自拍。泰斯愣了一下，很快答允，當然，這服務不免費，我付了一千銀幣。
但這是我最快樂的一次消費了。
之後，我飛往木衛二，與新的愛車來了一張炫酷的合影，隨後翻身騎上十首烈陽，在冰原冷冽的陽光下飛馳。
我感覺我的靈魂已經脫離萬有引力，飄得很高，很遠，甚至能直奔太陽。
我單槍匹馬一次未死征服了玖的預言。
自今天起，再回到高塔時，我會笑著面對人們的讚譽。
我無愧於“傳奇守護者”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