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錘恐怖《鮮血城堡》翻譯:第二章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5-09 19:12:37 作者:薄義雲天 Language

瑞文巴赫的所有人都知道莫苟斯城堡。這座古老的堡壘建在一座高聳的山峰上,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它。它鋼鐵的陰影如同裹屍布般覆蓋著附近的大地,低吟著死亡。那些歪曲的柱子帶著冰冷的審判注視著下方的街道,沒有人可以逃過這無情的凝視。它的主塔和帶著尖刺的屋頂高高地刺進天空,吸血蝙蝠和食腐烏鴉棲息在其中。
在馬車開上通往城堡的蜿蜒山路時,一股恐懼的寒意攫取住了瑪格達的心。她從來沒有離莫苟斯城堡這麼近過,而現在她童年裡的那些所有問題都回到了她的腦海中。瑞文巴赫的孩童們經常互相挑戰對方爬上山崖去觸摸城堡的牆壁。很多人都聲稱這麼做過,但他們都只敢走到他們朋友的視線外,矮身躲到那些路上崎嶇的山石後,等到時間差不多後,再回去聲稱自己完成了任務。這當然是年輕的瑪格達曾經做過的事情。
但現在她真的要走進她童年的恐懼之源。奇怪的是瑪格達直到他們快要到達的時候才開始了這些胡思亂想。她看向馬車對面坐著的父母。二人都沒有顯露出絲毫的不適。她的母親看起來很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要成為沃夫席格伯爵這般富有的人的客人。她的父親也沒有焦慮。他斜靠在門上,面色潮紅,雙眼緊閉。瑪格達在他呼出的每一口氣裡還能聞到濃重的酒氣。
鶯格望向瑪格達,翻起眼睛。“我知道,”她說。“你的父親甚至不能堅持一晚上不喝酒。”她看向奧脫卡,把手伸過他的身體,把他的袖子向下拉了拉。它已經皺起了一些,露出了銀色義肢的上面幾寸。在她這麼做的時候,她的手指碰到了那空心的金屬,發出一股尖利的聲音迴盪在馬車裡。噪音驚醒了奧脫卡,他昏花的雙眼環視著馬車。
“哈?我們已經到了嗎?”
“我們正在上山,”瑪格達說。奧脫卡把掛在窗戶上的簾子拉的更開。瑪格達可以看見陡峭山路邊的懸崖。只要馬車再往外靠出一尺,他們就會滑下山崖,在下面的石塊上砸成碎片。一股寒意湧上她的身體,她也感覺到自己臉上沒有了血色。奧脫卡還沒有醉到注意不到女兒的焦慮。他快速地把窗簾拉上了。
“不會太久了,”鶯格說,坐回她的座位上。“我很少要求你什麼,奧脫卡,但就這一次我請你不要讓我難堪。就這一晚,努力做個男人而不是孬種。”
奧脫卡沒有回答。他只是轉身盯著合上的窗簾。瑪格達嘗試為他辯護。“母親,是你要我們來的。父親已經在儘自己最大的努力…”
鶯格深深地長嘆了口氣。“不,他已經幾年沒有處於自己的最佳狀態了。”她向她的丈夫投去一個同時夾雜著可憐和厭惡的眼神。她轉回瑪格達。“沃夫席格伯爵邀請了我們所有人。整個家庭。這種召喚可不能忽略。”
“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邀請我們。”
“聽,”鶯格說,舉起她戴著手套的手。她舉起了一根被蕾絲覆蓋的手指。“你聽見了嗎?”
瑪格達豎起耳朵。她能聽見他們的馬車爬山山路時的咯嗒聲,但那聲音還帶著古怪的回聲。她覺得可能是那些岩石造成的把戲,直到她聽見身後的什麼地方遙遠地傳來一聲馬的嘶鳴。“還有其他馬車。”
“還有其他馬車,”鶯格說,表情流露出欣喜。“晚餐不止是為我們準備的。沃夫席格伯爵要舉辦宴會。”她像個小女孩般拍著手。“哦,伯爵以前會舉行最盛大的派對。所有重要的人都會到場!在那時豪瑟家還有些勢力。你的祖父曾為君王鑄劍。而我的家庭經營著城裡最富有的金店。哦,想想當時的盛宴!音樂和舞蹈會持續到深夜。有時第二天初升的陽光才能讓一切圓滿結束。”
“沃夫席格伯爵已經幾十年沒有離開過城堡了,”瑪格達提醒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決定舉辦宴會?”
“他很老了,”鶯格說。“他沒有孩子,沒有讓他期待明天的動力。他所擁有的只有過去的回憶。也許他想起了以前那些奢華的派對。或許他想要重現那些時間。”
“所有重要的人都會在那裡,”她告訴瑪格達。“最棒的家庭和他們的兒子。你必須好好表現。給他們個好印象。”鶯格皺著眉觀察著瑪格達穿著的簡單的藍色裙子。“我真的希望你能穿我以前的那些禮服。花朵要足夠豔麗才能引到蜜蜂,知道嗎。”
“我沒興趣吸引任何人,”瑪格達提醒她的母親,希望她們不要再次對這件事爆發爭吵。她回敬了鶯格的視線,打量著她母親的低胸禮服。肩膀和脖子都露出著。腰身緊緊地裹在她的肚子上,讓瑪格達懷疑她的母親穿著這身連走路都很困難,別提跳舞了。“看起來你自己身上的誘餌比我多多了。”
鶯格忽略了她的挖苦繼續說著。“你可以找到比克魯格更好的。你應該找到比他更好的。這不止是為了你自己,想想你的孩子。他的那種職業能給你什麼——”
不管鶯格還想要說什麼她都沒有說出來。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它在馬車伕跳下座位走向門口時抖動著。在他把門打開時,瑪格達的全身顫抖起來。
他們已經到達了莫苟斯城堡的院子裡。
鐵牆完全圍繞著他們,從石地面上往上足有四十尺高。瑪格達回頭看向那道巨大的大門和上面的鋼製閘門。它的尖頭像懸在大門這張血盆大口中的長牙,好像隨時都會咬下,吞噬院子裡的人。
瑪格達走下馬車,把眼睛轉向堡壘。這座建築和外牆一樣陰森,是用黑鐵鑄成的要塞。滴水獸從屋簷上探出身子,嘴部被流水腐蝕。分佈在那令人生畏中間的窗戶非常狹窄,縮在箭孔裡。中間的塔樓高高聳立在所有其他建築之上,在靠近頂部的地方圍繞著一圈殘忍的金屬尖刺。在那最高的塔頂上,一面旗幟在風中抽動著,紅色的背景上是一座黑色的城堡,兩旁環繞著一對金色的閃電。
“莫苟斯曾經更加歡樂,”鶯格也從馬車裡爬了出來。她指向那些從牆壁內側向外突出的眾多金屬老鷹。“但這些還沒有變。我一直感覺它們在看著我。”
順著母親的指引,瑪格達更仔細地觀察著這些雕像。她驚訝地發現每一隻鷹都些許不同。可能這就是讓它們看起來詭異的栩栩如生的原因。它們確實像是在看著她。比看著她還要滲人——它們在審視她。
“它們看起來確實不安分,是吧?”
瑪格達跳了起來。她轉過身,手快速地放到了腰上她的劍應該在的地方。當然,它不在那裡。鶯格或許沒能成功地把她的女兒塞進自己的老禮服裡,但她還是確保了自己的女兒不會帶著一把劍參加正式的晚宴。
和她搭話的那個年輕人向後退開一步,眼中閃出驚訝。“你一定很快,”他說。
“看你怎麼想了,”瑪格達冷淡地說。
那男人脫下頭上的皮毛帽低下了頭。“抱歉,我不是有意想嚇你。”他微笑著向那些鐵鷹點點頭。“說實話,我很高興自己不是唯一一個覺得它們可怕的。”
瑪格達打量了一下他。他和她差不多大,有著一種俏皮的英俊。他的衣服令人尊敬,或者可以說是過分富裕。外套上有著金紐扣,靴子上釘著銀鞋幫。他的一根手指上戴著一枚烏木戒指,然後……然後她發覺自己正在做她母親會做的事情,用其他人的外貌和他們展示出的財富來評價他們。她再次環顧院子。附近還有幾個人,很明顯是在豪瑟家之前就已經到了。她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在和一個穿著自由民兵軍官外套和帽子的男人說話。他和剛才那個嚇到她的年輕人有些許相像。瑪格達惱怒地發現那個軍官把自己的配劍帶進了城堡。
“誰說我覺得它們可怕了?”她糟心地問。
“我覺得你得是一個西格瑪神選的戰士才不會在那些東西看著你時感到毛骨悚然,”那人回答道。他在表達里加上了一陣誇張的顫抖。這過分的滑稽讓瑪格達忍不住笑了出來。
“抱歉,”她說,伸出一隻手。“我是瑪格達·豪瑟。”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鞠了一躬。“博格納·沃肯赫斯特。”他的表情突然若有所思,然後看向他握著的那隻戴著手套的手。“你……恕我冒昧,但你的手用錯了。”
瑪格達的臉變得潮紅,把左手抽了回來。“我覺得這並不是……我是說,這不是因為……”
“沒關係,”博格納說。他的表情依然有著一股好奇。“我也不喜歡這些事情。我也不太習慣這個社會的很多禮節。”
“這次發現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是我了,”瑪格達說。她指向那個正在和她母親說話的男人。“那是你父親?他看起來是個軍官。”
博格納點點頭。“他曾是,”他回答。“那是很久以前了,”他急切地說。他的眼中依然有著好奇。“請原諒我的魯莽,但是你伸手的方式——那是決鬥家問候他人的收發。而且,在我嚇到你的時候,你嘗試伸手拿劍。”
瑪格達可以看見她的母親向他們張望。她的表情裡有著一種帶著懇求的禁止。“是我的一個壞習慣,”她說。“我知道這看起來並不淑女。”
“對了,”博格納說,打了個響指。“豪瑟。你一定是奧脫卡·豪瑟的女兒,那個鑄劍師。哦,我聽說他不止能製作最精良的兵器,還能運用它們。”年輕人環顧著院子,找尋著她的父親。
瑪格達拉住博格納的手臂指向了他正在尋找的男人。她可以真切地感覺到失望流過他的身體,就像水從一個罐子裡漏出來那樣。奧脫卡正背靠在一堵矮牆上。儘管鶯格的注意,他的衣服還是皺了起來,袖子的一部分被向上拉,露出了他的假肢。好像是在刻意顯露他的殘疾,奧脫卡還繫著一根左手劍的腰帶。
“他們還在傳說他被卡瓦兄弟伏擊的故事,”博格納說,“隻身一人和一柄劍,對抗五個想要取他性命的兇手,但最後是你的父親活了下來。”他轉過頭向瑪格達微笑。“能和這種人共進晚餐會是我的榮幸。”
“感謝你這麼說。”瑪格達知道這些話是偽裝,是為了限制她自己的失望的禮節。但即使這樣,她還是很感激博格納的同情心。
又有一輛馬車到達了院子裡。瑪格達等待著馬車伕把車門打開。一個年輕人走了出來,身上的外套和襪子比豪瑟家和沃肯赫斯特家所能承擔的都要精美許多。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較為年長的女人,蒼白的臉上有著一雙深沉憔悴的眼睛。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穿著華麗長袍的人。那暗藍色的禮服用金絲包裹,裝點著各式符號和圖案。那男人的臉有著一種黑暗神秘的感覺,眼神兇猛,咄咄逼人。他的黑髮全被梳到腦後,而在他對馬車伕做手勢的時候,瑪格達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纖細,靈活到好像其中沒有骨架。
“洛瑟爾·克里,”博格納嘟囔道,語氣裡帶著不適。他察覺到了瑪格達眼中的困惑。“他是一個鍊金術師,”他補充到。“我曾經…見過他,偶爾。”
“我的母親可能是對的。可能所有重要的人都被邀請到了城堡。”
博格納在洛瑟爾看向他的方向時迅速轉開了身。“我們進去吧?我相信城堡內部一定比外面舒服多了。”
瑪格達對這句話感到懷疑。當她的眼睛轉向要塞的入口時,她被一種禁忌的感覺所擊中了。大門敞開著,巨大的橡木門用鋼條覆蓋著,馮·寇特博格家族的徽記刻在上面。眾多的鐵鏈從那鋼鐵後隱藏的機械結構中伸出。門廊的鐵板也巨大無比,有十尺寬,高度則有五尺。瑪格達想它們內部也是一樣的雄偉。她完全無法想象這些沉重巨大的金屬是如何被運送到山頂的。傳說莫苟斯城堡落成的時代遠遠早於城市,是在凡人早已忘記的遠古時代用上古巫術建成的。現在站在它的門口看著它,她完全可以相信這種故事。
一個穿著繡著沃夫席格伯爵徽記的長袍和皮草的蒼老僕人正站在入口處。這位管家的臉用一種古老的習慣撲著粉,身形看起來像是一個稻草人。他在鞠躬迎接客人時的微笑有種圓滑的感覺,讓瑪格達想到騙子和手藝純熟的魔術師。
“歡迎,尊貴的客人們,”管家說,油膩的聲音因高齡顫抖著。“歡迎來到莫苟斯城堡。晚餐已經準備好了。只要跟著蠟燭,它們就會引導你們去到宴會廳。尊貴的大人,沃夫席格伯爵,會在最後一位客人到場後加入你們。”
博格納奇怪地看了僕人一眼。“你沒有問我們的名字。你怎麼能知道所有人都到了呢?”
管家微笑了。“我收到了最為清晰的指令,博格納·沃肯赫斯特先生。我知道應該期待誰會到來,應該迎接誰。還請您和瑪格達·豪瑟小姐到宴會廳再續。只要跟著蠟燭就行了。如果你們迷失方向,其他的僕人會把你們領會正路。”
瑪格達不安地看著這個管家。博格納的話已經錯了。城堡內部一定比院子裡還要讓人心神不寧。在他們走進入口廳時,以往的馮·寇特博格家族成員向下看著他們。牆上的黃金燭臺支撐著蠟燭,但它們閃動的燭光卻讓畫像上的臉更顯動感。她在聽見另一個走廊裡傳來憤怒的聲音時甚至鬆了口氣。
“…這麼確定,這麼自信。”這是一個女性的聲音,語氣像黃蜂一樣尖利。
“我告訴你,我就是最合適的傳人。”現在的是男人的聲音,語句短小精煉。
“所以伯爵還邀請了這一群身份各異的群眾來觀看是吧,”那女人說,諷刺從話語中噴湧而出。
“如果他不把屬於我的東西給我,我就從他手裡奪過來,”男人宣佈道。“那老傻子不能把它們帶到地裡去。”
瑪格達和博格納並肩走過走廊。他們透過昏暗的走廊看向那對爭吵的男女。那女人穿著一件高雅的禮服,一條用黑曜石和烏木製成的項鍊掛在脖子上,額頭上還戴著一頂鑽石頭冠。男人的衣服也同樣尊貴,高高的靴子上鑲著貂毛,象牙的扣子釘在兩旁。他的絲綢外套上的扣子是用精雕細琢的藍寶石製成,與他衣服的紅色形成照應。他的幾根手指上戴著珠寶,鑲嵌進木頭和骨頭的指環上。最大的那個戒指上沒有任何寶石。相反它上面刻著一個吼叫的狼頭,上方有著一顆星,旁邊則是一把劍。
博格納在那對男女停止爭吵看向他們時催促著瑪格達走開了。“那是馮·沃倫赫爾男爵和男爵夫人,”他說。“除了沃夫席格伯爵,他們可能就是瑞文巴赫最富有的人。”
“那他們在這裡做什麼?”瑪格達問。
“這不明顯嗎?”博格納說,聲音裡帶著苦澀。“男爵不滿足做那個第二富有的人。他期待沃夫席格伯爵給他留下一些遺產。他們那種人從不對自己已經擁有的感到滿意。他們總是想要得到更多,不管那會傷害到什麼人。”
瑪格達試圖消除她在博格納聲音中聽見的憤怒。“可能男爵夫人是對的,他什麼也拿不到。這種事發生在他這種人身上可真是個好玩笑。”
博格納笑了。“確實。”在他們轉過一個彎,跟著蠟燭走進又一個走廊時,他的笑消失了。城堡的黑暗再次環繞在他們周圍。他憂慮地看了瑪格達一眼。
“我希望這玩笑不是對我們所有人,”博格納說。他的聲音裡沒有任何幽默,而是有著一種讓瑪格達脊背發涼的嚴肅。 象牙柺杖敲擊著橡木地板,在走廊裡敲出奇怪的迴音。老人沉重地依靠著它,每一步都好像耗盡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停下腳步,試圖把空氣吸進他衰弱的身體。他好像從來都不能吸進足夠多的空氣。不管什麼祈禱或者藥劑用在他的身上,他都不能讓自己的肺滿足自己。這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左半邊身體一直都是空的,右半邊還稍微好些。他的生命在逐漸消逝,已經持續幾年了。只有他的目標依然支撐著他。
現在這目標就快要達成了。
一個僕人在他靠在柺杖上掙扎吸氣時上來幫助他。老人把管家趕開,在沉重的眉毛下瞪著他。
“我要自己走,格斯溫,”他說。“我在夢中已經走過這裡幾千次。現在我要真的走過這裡。”
格斯溫鞠著躬從老人身旁退開。“遵命,尊貴的大人。”
沃夫席格伯爵又掙扎著吸了一口氣。他沒有等待的必要了。他的力量不會迴歸。他所有的拖延都是在為他的敵人爭取多幾分鐘的時間。一陣醜陋的笑聲從他殘破的身體裡傳出。“我想他們會不會珍惜這寶貴的瞬間,格斯溫。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伯爵重新向前走時的笑容就和他的笑聲一樣恐怖,就像是一個謀殺犯在扭動他臨死的受害者身體裡的刀。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他們都到了嗎?”沃夫席格伯爵問向他的管家。
“有一個人沒有到場。”
“誰?誰沒有來?”沃夫席格伯爵用出乎意料的速度轉過身。他的手握住格斯溫的喉嚨,帶著殺意開始捏緊。
“諾克託·沃克恩的妻子,”格斯溫掙扎道,試圖從自己主人的遏制中掙脫出來。“他道歉了,但表示她的病太嚴重了,不能參加。”
沃夫席格伯爵鬆開他轉回身。“那個女人不重要——我想要的是她的丈夫。諾克託·沃克恩…和他的孩子。”他蹣跚著走下走廊,象牙的柺杖像是擊打敵人一樣砸在地板上。
“他們都在宴會廳裡,尊貴的大人,”格斯溫說,跟在自己的主人身後。“他們的菜餚已經奉上。”
“而且正確的菜餚被上給了那些應該得到他們的人嗎?”沃夫席格伯爵問。
格斯溫點點頭。“所有事情都天衣無縫。與您要求的一模一樣。”
沃夫席格又笑了。“很好,很好。”他指向格斯溫。“在我坐下之後,你就離開。院子裡會有一輛馬車等著你。把其他人也趕走。我給你的那封信會讓你見到大宣講者。”他又笑了,那聲音甚至讓他的管家也變得煞白。“在那之後,你就什麼都不需要做了。西格瑪教牧師會擺平所有事情的。”
主人和僕人繼續安靜地走著。沃夫席格伯爵看著這些他自孩提時代就熟悉的古老走廊,他成長和居住了這麼多年的地方。它們現在讓他感到憎惡,全都如一座墳墓一樣冰冷死寂。是的,他住在這座城堡裡。他也在這些牆壁後衰老著,從內而外地腐敗著。他回憶不起幸福。他能想起的只有悲傷。那空虛。那對復仇的渴望。
穿著馮·寇特博格家族服裝的僕人打開了宴會廳的大門。沃夫席格伯爵走過他們。他聽見格斯溫在他身後命令他們把門開著,隨後跟著他走進房間。
“尊貴的大人,沃夫席格·馮·寇特博格伯爵駕到,”格斯溫在他的主人走向長桌盡頭的座位時宣佈道。
宴會廳裡燈火通明,被巨大的水晶吊燈照亮著。牆上的燭臺全部點亮著,光芒反射在拋光的橡木地板上。餐桌本身也巨大無比,幾乎和房間本身一樣長。在以前這裡可以坐下一百位客人,但現在到場的人比那要少得多。
客人們都彙集在靠近沃夫席格伯爵在桌子盡頭的位置兩旁。用盤龍木雕成的餐盤放在每一個客人的面前,雪松的碗裡盛著精緻的鹿肉湯。陳年佳釀被倒在用黑曜石製成的酒杯裡,盤子兩旁的餐具是用最精緻的孔雀石建成。在桌子的中心擺放著的豐盛的蔬菜和甜肉可以滿足最挑剔的饕客。在這些中間的是一隻被烹飪了的長尾雞,是那令人恐懼的怪獸蛇雞的遠親。這隻巨大的禽類是由一個頂級大廚準備,讓它成為了一道如藝術品般精緻的菜餚。
沃夫席格看向他客人的眼神非常冰冷。他們其中的一些人猶豫著放下刀叉勺子,想著他們是否應該等到東道主到場之後再開動,即使僕人一直建議他們在他到場前就開始享用。
“吃吧。吃吧,”沃夫席格伯爵鼓勵著他們。“如果你們等著我這把老骨頭走下來,菜都涼了。”他蹣跚著走向桌子盡頭那把雕花的椅子。一個僕從在他坐下時把椅子拉了出來。他在聽見門關上時沒有轉頭,但臉上出現了一個爬蟲似的微笑。格斯溫已經帶著他的小任務離開了。
其中一個客人在沃夫席格伯爵加入他們時站了起來。他舉起酒杯轉向桌子的盡頭。“您為我們準備了一場奢華的晚宴,瑞文巴赫的任何地方都無法與之媲美。”他轉身示意其他客人也站起來。“請加入我,為尊貴的大人的健康乾杯。”
沃夫席格伯爵揮手讓所有人重新坐下了。“你讓我感到榮幸,馮·榮迪安男爵。但恐怕為我的健康乾杯只是在浪費好酒。我老了,我的朋友羅拉得,快要死了。你應該為自己的健康乾杯。”
羅拉得慢慢坐回自己的座位。“您太客氣了,尊貴的大人。”他扭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妻子,然後重新看向伯爵。“容我向您表達我和馮·沃倫赫爾男爵夫人最高的敬意。我不覺得還會有比您更加高貴和——”
沃夫席格伯爵揮手打斷了他的演講。“馮·寇特博格是一個古老的家族,”他說,眼睛掃過桌子。“在黑暗諸神統治這片土地的殘酷歲月時我們就在這裡。在強大的雷鑄神兵解放這片區域時,是我的一位祖先給他們指出了進入這座城堡的秘道,讓他們擊敗了盤踞在其中的野蠻人。從那時開始,馮·寇特博格家就一直居住在莫苟斯城堡。”
老人把背靠在椅背上。他的眼睛掃過桌子,觀察著每一張臉,掃視著他們面前的盤子。“在我死後,莫苟斯就不會再有馮·寇特博格家的人了。”
鶯格·豪瑟開口了,她的臉就和伯爵記憶中的一樣美麗。“我無比同情,尊貴的大人。”
沃夫席格伯爵回敬鶯格的笑容裡毫無友善的意思。“你可以收起你的同情,”他說,“如果不是你,我的兒子哈根本應繼承我的位置。”他享受著佔據她面孔的驚訝和恐懼。然後他指向所有其他客人。“你們每個人都有份。那些對我兒子撒謊的假意朋友。那些想要把他榨乾的財狼們。你們都有罪。”
伯爵把手指刺向坐在客人盡頭的一個年長學者,他的兒子坐在他身旁。“牧師諾克託·沃克恩,這虔誠的人本應該教導我的兒子正直的道理,讓他的靈魂免於偏離善良公正的道路。”在伯爵說話時,諾克託羞愧地低下頭,把手緊握在他脖子上的那個小小的金色錘子吊墜上。
“納爾希沙·伊利瑞亞,”伯爵吼道,把注意轉向坐在諾克託對面的那個人。她又高又瘦,皮膚蒼白光滑。她的外貌有著一種俊俏的非人美感,頭髮則像流金一樣閃亮。金子同樣也出現在了她苗條的禮服上,這件衣服本身就帶著栩栩如生的美感。精靈的視線在她傾聽沃夫席格伯爵的話時保持著冷漠。“你曾是他的導師,我的財富能請到的最為昂貴的一個。你懂得十幾種語言,通曉美麗天堂界的藝術和科學。但你又教給了我兒子什麼知識?你在他的腦子裡灌輸了什麼智慧?你的兒子正坐在你身邊,納爾希沙。我的呢!”
沃夫席格伯爵又伸出手指,這次指向了一個身材矮小,服裝精緻,留著長鬍子的男人,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坐在他的身邊。“哈特曼·斯鈉夫,他的朋友和戰友。你的友誼和戰友情誼在我兒子最需要的時候起到了什麼用?是你讓他留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還是鼓勵了他的愚蠢行徑?”
“我不允許這些誹謗,”羅拉得吼道,拉下餐巾站了起來。
“你給我聽著,”伯爵嘶吼到。“羅拉得·馮·榮迪安男爵。你這個放高利貸的人。樂意地借給哈根他需要的所有東西。從來不關心他為什麼會需要這些。從沒有想過為什麼他不直接找自己的父親要錢。”一股苦澀的微笑在老人看見羅拉得癱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時出現了。“啊,看來你確實記得。”
伯爵猛地轉身指向洛瑟爾·克里。“你這個鍊金術師,試圖用組成諸域的成分來理解他們的秘密。但獲得這些成分需要很多錢,對吧,我的朋友洛瑟爾?所以當你調配出一些可以賣錢的東西時,你沒有管它們都被賣給了誰。哈根在你讓他喝下那些麻藥時只有十八歲。他想要的越多,他付的錢就越多。你難道沒有停下一瞬間想想那對他造成的傷害嗎?”
“布魯諾·沃肯赫斯特隊長,”伯爵吼叫著轉向前任的軍官。“你在戰鬥中指揮哈根,他也對能在自由民兵隊裡受你的指揮感到榮幸。他敬重你,甚至是崇拜你。但你又做了什麼呢?你是如何回報他的忠誠和友誼的呢?你搶走了他的女人。”
布魯諾怒目看向伯爵。“我沒有。人不能奪走一個本來就不屬於其他人的東西。”
“你在決鬥中羞辱了他,讓他像一隻被鞭打了的野狗一樣爬回莫苟斯。”沃夫席格伯爵喊著。他又轉身指向鶯格。“全是因為這個放蕩的淫婦!哈根愛你超過他愛自己。哦,你的地位和他相差了太多,但哈根不在乎。我和他唯一一次爭吵就是因為我反對你。為了你他願意違逆自己的父親!這就是他愛的深度!他可以為了你放棄自己的身份。”伯爵的手握成一個拳頭,朝著震驚的鶯格揮舞著。“你又是怎麼回應這份愛的?你玩弄了他,然後拋棄了他。和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背叛了他!”
“你好像忘記了什麼人,”一個粗野的聲音從桌子中間傳來。兩個長鬍子矮人坐在克里家和沃克恩家中間。那二人中年長的那個的鬍子幾乎已經純白,他正向伯爵吼著。“告訴我你的想象中我是怎樣禍害了你。我和你的兒子又有什麼聯繫?”
作為回答,沃夫席格伯爵揮手叫來了一個僕人。他把自己的象牙柺杖遞給那個奴僕,讓他把它帶給矮人。矮人的表情在接過這個東西時有了明顯的擾動。在他用手把柺杖轉過來的時候,他的表情變成了驚恐。
“這上面有我的符文,”他嘟囔道。“這根柺杖怎麼會有我的標記?”
“它在你手上之後變了很多,工程師阿爾力克,”伯爵解釋道。“當它離開你的工房時,它是一件非常精美強大的武器上的框架。”
伯爵向前俯下身,眼睛殘忍地看著每一個客人。“你們相信哈根是在一場漫長的疾病後死去的。是的,他生了病。是的,那病確實殺死了他。他的精神被洛瑟爾的藥劑麻痺,因背叛的痛苦和被抗拒的愛情而毀滅。所以他拿起那個東西”——他指向那根象牙棍子——“然後他把槍口放進自己的嘴裡。他必須用自己的腳趾扣動扳機,然後在一切結束後,子彈射中了目標。他的臉只剩下了很少的一部分…非常的少。”老人顫抖著,他的惡毒在一個悲傷的表情充滿眼睛時消失而去。
“這已經是二十年以前了,”羅拉得辯解道。“你不能還…”
男爵的話打斷了老人的悲傷。他怒視羅拉得。沃夫席格伯爵臉上的笑充滿了惡毒。“你從沒有失去過孩子,對吧,羅拉得?你從沒有感受過那種痛苦。那種吞噬你的空虛感,讓每一下心跳都讓你憎恨自己。讓你渴望死亡,但另一件事讓你更加渴望。”
“復仇。”
警惕在桌子上傳遞開來。“他給我們下了毒!”有人喊道。有些客人翻倒他們的盤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其他人開始衝向伯爵,但他的僕人已經靠近。四個穿著馮·寇特博格服裝的人舉劍圍在了他們的主人身邊。
“坐下,”伯爵命令道。“沒有人中毒。你覺得我會等二十年就為了這麼簡單的報復嗎?”他對客人們哼了一聲。“不,毒藥太便宜你們了。”他把手握成拳頭砸在桌子上。“我要用你們毀掉我的方法毀掉你們。我要通過你們的孩子毀滅你們。你們會在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時感受到那股逐漸靠近的恐懼。但他們不止會死,他們還會回來,尋求你們的死。”
“這個人明顯是瘋了,”洛瑟爾斷言道。
沃夫席格伯爵在聽見這句話時跳了起來。“瘋了?我是瘋了嗎?那是因為這二十年的仇恨!因為等待,一直期待著今晚。為了今晚我的復仇。”
老人重新坐回他的椅子裡,眼中閃著殘忍。“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馬達戈(Mardagg)的傳說?奪顱者部落知道它,並且充滿恐懼地崇拜著它。它是恐虐的處刑人,被詛咒者的挑選者。野蠻人出於恐懼崇拜它,向它獻上祭品,讓它可以饒過部落的其他成員。他們從沒有告訴過部落外的人要如何召喚馬達戈,他們從沒有信任過其他人可以保守這個秘密。”一陣顫抖撼動了伯爵的身體。“直到現在。”
“惡魔將會降臨。馬達戈會附身在一個凡人的軀體上。”沃夫席格伯爵指向客人們。“你們中一人的孩子將會成為它的容器。擁有了那個身體的惡魔就會毀滅那人的父母。血肉不會長時間支撐這種造物,所以它會在用完第一個宿主之後繼續附身到下一個人身上。”老人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純粹的恨意。“這樣的事情會一次次重複。鮮血會為了鮮血咆哮,這座城堡的大廳中將回蕩著謀殺。在這之後我的復仇才算完成!”
“真是一個腐朽心靈中生出的病態想象,”納爾希沙諷刺道。“我也聽說過這個惡魔,但我不相信僅僅一個人類可以掌握如此可怕的力量。”
“不,我不用掌控它,”沃夫席格伯爵說。“只需要給予它要做的事情的方向。恐虐不關心血液從誰身上流出,但我在意。”他憤怒地看向桌子上的每一位客人。“當然,為了讓這個連鎖開始,我們需要血祭。”
伯爵把手伸進他的外套裡,拔出了一把修長的黃銅匕首。他可以感覺到從劍刃中輻射而出的邪惡。他可以從客人的臉上看出他們也一樣。在任何人可以做出反應以前,他用儀式匕首劃開了自己的喉嚨。
沃夫席格伯爵倒在桌子上,鮮血從割開的喉嚨裡湧出,在桌布上蔓延時冒著煙。這攤血肉沸騰著。很快這些血變成了一股黑色刺鼻的煙霧,向著吊燈升騰起來,但在碰到它以前就蒸發消失。
武裝的僕人放下自己的劍,從他們臨死的主人身邊退開。沃夫席格伯爵再一次抬起頭看向他的敵人們。在他的頭重新掉在桌子上以前,那上面凍結住了一副惡毒的獰笑。
在遠處,在瑞文巴赫城中的神廟裡,鐘聲響起。它們是為了報告太陽的落下和夜晚的開始。但對這些在莫苟斯城堡裡的人來說,那就像是為沃夫席格伯爵和馮 寇特博格家敲響的喪鐘。
為了這個在他的最後一口氣時詛咒了所有人而敲響的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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